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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陟瑤峯折臂駭獅威 題錦軸濡毫摹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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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說玉太郎喘吁吁的進了天文臺,神色駭異,濮玉環拉住他手問道:“你今天怎這樣光景?”玉太郎道:“停刻兒再譚罷,我此時 神有些不足。”濮玉環道:“旣然這樣,怎又到臺上來呢?”玉太郎道:“我來找你定一定心再說。”濮玉環怕在天文臺不便將息,便同他往下面去。纔下扶梯,只聽一片呻吟的聲音,從藥房裏傳出,心下一驚。轉過扶梯灣,望見幾箇娘姨和那老奶媽在一邊閒譚,說是“幸虧太太今天沒出去,倘如出去,也被那獅子瞧見,咬上一口。可憐魚先生,他好好一箇手膀子,竟被咬斷了”。濮玉環聽得不甚淸楚,低頭望見地板上一點點的鮮血,心下明白了大半。送玉太郎進了臥室,拖一條絨毯,替他蓋好,叫進一箇丫鬟,叫他倒茶給老爺解渴。因問道:“外面是甚人說話?”丫鬟道:“是魚先生。魚先生的手膀子已沒了大半段了。”濮玉環道:“適纔地上的鮮血,莫非就是魚先生的麼?”丫鬟道:“正是。”

    濮玉環搶步出來,趕到藥房,看見魚拉伍正叫一箇小厮替他上了藥粉。用法蘭絨包他的那半截兒秃膀。濮玉環道:“魚先生的手膀子廢了。怎麽老天專和好人爲難呢!”魚拉伍大聲道:“濮嫂,這事與天無關,是我自己不好。”說罷,將牙關咬得緊緊的,呷了一杯藥酒,接着說道:“濮嫂 便,有話明日再譚罷。”話纔脫口,倒下枕頭便睡。

    濮玉環走出藥房,抹了一把眼淚,向那丫鬟道:“魚先生果然是血性丈夫!果然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你看他嘴裏絕無怨言,豈不令人可敬可感?”丫鬟也陪着一路兒嘆息。進了臥室,玉太郎尚未睡着,聽得門開,閃開眼問道:“魚先生怎樣?”濮玉環道:“魚先生已將傷處綁好,服了藥酒安睡了。看來大勢還沒礙。”玉太郎放心不下,從榻上跳起,逕到藥房,聽聽魚拉伍已是鼾聲大作,便不驚動,吩咐小厮们好生伺候。仍到臥室,向濮玉環道:“你喫晚飯沒有?”濮玉環道:“還沒有喫。”吩咐丫鬟端上飯來。玉太郎爲的受了驚,多飲了幾杯酒,覺得 神復原。洗過了面,便和濮玉環去看魚拉伍。

    看畢回來,看見窗外雲勢迷漫,風輪厯亂,一陣陣的海濤怒吼擁上洲灘;牆上的寒暑表,已降到三十餘度。原來這裏已到南寒帶界裏,所以纔這樣寒冷。玉太郎怕魚拉伍受不住這寒氣,叫把球開向北温帶界裏住夜。那氣候竟是立刻不同,一處像在隆冬光景,一處像在初夏光景;一處是寒風霍霍,一處是和風拂拂。那魚拉伍受了這和暖之氣,痛創倒漸漸平復。這裏玉太郎夫婦足足一夜沒好生睡,看了魚拉伍三五次。

    玉太郎譚起巡島的事來,對濮玉環說道:“日間所巡各島,却也沒甚大險。只有後來到了一島,那島的土名叫做莽來賜島,就是尚仁島的意思。那尚仁島內山川的壯麗、田園的肥美,都和我們日本不相上下,却有一件很壞的風俗。那島的人民起初本有三十多萬,開國的時代,也很出些英雄豪傑。到得近來幾百年,出了一班不稂不莠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都是抱着一本死書,鎭日裏牽文拘義。因爲他上代祖先傳下一句‘芊芙蘭丁毛沙宏’的說話,這芊芙蘭丁毛沙宏就是‘應該普愛萬物’的意思————爲着普愛萬物,把自己做人的界限都忘記了,只要有益萬物,任憑是殺身捐頂都是肯做的。更有一班的假斯文,專門的做殺身捐頂的事業:或是把自己應喫的糧食捐給了鳥獸, 願自己做了溝中之瘠;或是自己走到山林,供作虎豹豺狼的食料,跳到海裏,做那長鯨大鱷的肴饌。你想人丁雖盛,怎能塡這無底大壑呢?所以目下通國的男女,不過賸了幾十了。我和魚拉伍走到他的都城裏,那都城裏並沒有人的踪跡。宮殿上睡的是毒蛇猛獸,宗廟裏盤踞的是豬狗狐狸,甚是可怕。將球開到那都城的四面,想找箇人譚譚都沒有。只有些小小村落,竹籬茅舍,尚有些兒童父老。那兒童父老,却箇箇是天眞爛漫,沒有半點兒機械,見了我們,倒和他的一家人一般,有的取些酒食 我們聚會,有的拿些衣服 我們穿着。我們爲的有事,雖然沒有受他,他心上却很過意不去。”

    “他們東北一帶,有座山叫做首功山,這首功山就是他們餵養野獸的地方。那山的景緻,却天然的生得雄秀,比着我們的富士山以及中國的泰山、華山,看來都差仿不多。魚先生喜歡講的是物理學,我也很喜歡游山玩景,齊巧那時刻正是 霞滿天,夕陽散錦,映着那座石壁上,竟像萬道旌旗從空飛舞,不由的把脚站住了,緩緩的送那餘光。我倚在一枝蓮花石筍旁邊,聽那些歸鳥飛鳴,却對着些橫路的骷髏暗暗太息;魚先生却一手攀着樹枝,一手拿着一根香草,在那邊聞嗅。不料刺斜裏山谷中間平空地跳出一隻餓獅,將魚先生攀樹枝的手膀咬去了大半。魚先生躱避不及,急忙放槍;我也應聲放了好幾槍,那獅子纔橫竄山坡死了。可憐魚先生的手膀,鮮血 流,急取手巾裹住,打着電鈴同上了球,那鮮血還簷溜似的滴箇不止。你道可不怕人嗎?”

    濮玉環聽了,點點頭道:“怪道你袖底下還映着一塊血瘢呢。怎不脫下來洗一洗?”玉太郎低頭一看,道:“果然袖底下還有一塊血瘢,那是不用洗的了。他原是英國義士的血,我這衣服上沾了義士的血,就是我這件衣服也有無限的光彩了!”說罷,順手脫下,折摺的齊齊整整,藏在箱裏;另換上一件外衣,重到藥房裏坐下。

    魚拉伍已漸漸睡醒,看見玉太郎夫婦坐在一旁,驚訝道:“你們今夜竟沒睡麽?叫我怎生過意得去!”玉太郎夫婦齊聲道:“魚先生,你且將息罷。我們不睡,是沒有甚麽要緊的,只是連累了先生的手膀,却怎生是好!”魚拉伍道:“這話是從何說起?玉先生賢伉儷二位,也是爲了義士龍孟華,爲的是大善士瑪蘇亞,爲的是義婦瑪蘇亞第二,這算人生世上應做的職任,怎樣說到‘連累’二字?況且古來的佛祖如來尚且爲了衆生舍生,我們的救主耶穌也爲着萬人流血,就是近來的唐北江先生也爲了中國四萬萬百姓斫斷了頭顱。不過我的學問不如他們,所做的事業沒他們的闊大,難道這道理還有甚麽兩樣?我如今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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