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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登日報紐約街訪子 病風魔普惠院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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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代你世兄滿飲這一杯。”龍孟華無辭可却,都喫箇一空。那虞樟浦也很爲得意,把那張報紙安放在茶几上,走到席前,向小厮討箇酒壺,說:“我也來借花獻佛。”李安武道:“停刻再喫,快些拿那箇講完。”虞樟浦急忙拿起報紙,看了一看,那眉頭忽然一皺,講道:“陡於西厯十二月二十七號,即中厯十一月二十五日,單身出去,至今未回。相貌服式,就與上面的所印照片一樣,口操華音,兼通英語。倘遇仁人君子收留護送者,謝金洋萬圓;送信者,謝金洋五千元。西厯一月二號告白。”龍孟華不等說完,登時痰厥迷心,兩眼一翻,昏倒地下。那滿堂的客,起初聽見龍先生有喜事,因這龍先生做人很好,大家都代他歡喜;忽然聽得“磅磄”的一聲,椅子也翻倒了,大家怕他是喜極傷腰,都鬨動起來,將他扶在炕上睡下;連忙向東廳上第三箇座上 白子安先生。那白子安先生,因醫院裏添了幾箇病人,打德律風叫他,却早辭席去了。李安武火冒得不得了,忙叫灌一口白開水。虞樟浦滿團的興會,好像被一桶冷水澆了下來,連脚跟都冷到底,便寂寂寞寞的退了出去。看見李安武吩咐那些小厮们:“休得告與濮老爺。濮老爺問起我和龍老爺,就說我們有事,不及告辭去了。”小厮連聲答應。叫了兩箇伙計,將龍孟華扶入橡皮馬車,李安武陪着同去,虞樟浦纔把心窩裏一塊石頭放下來。

    那馬車一逕到了普惠醫院,白子安詫異得很;李安武一一說明 由,白子安道:“怪不得他如此!”扶到病房一箇榻上,診視了一番,說:“是急痰迷心,險是險得很的。”急忙取出幾瓶藥水,紅的白的、黃的綠的,配搭均勻,將軟木塞住藥瓶的口“洸 洸 ”的搖了幾搖,傾到玻璃杯裏,好好的灌將下去;取了一條絨 [2] 毯,兜頭兜臉的一蓋。不到兩點鐘,那絨毯裏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李安武道:“果然好藥!”順手去把絨毯揭起。那榻上斗然“咯 ”一響,龍孟華竟兀坐起來。只見他兩隻眼 竟像火球一般,斜着向白子安一望,走下來兩手抓住緊緊不放,說道:“娘子!你是幾時回來的?你爲甚哄我說你的兒子找不着呢?那門口站的孩兒,不是我兒子龍必大麽?”原來這病房前面掛着一箇“太白飲酒圖”,白子安曉得他眼 花了。李安武在旁邊喝道:“還不快些放手!他是白子安先生,是你甚麽娘子呢?”龍孟華素來敬服李安武,聽得他一喝,那心上忽然的一亮,將手一鬆,依舊向榻上倒去。李安武十分焦灼,說:“這便怎樣!”白子安道:“不妨,大有轉機了。只要安睡一回兒就好。”

    到得次早黎明時刻,那榻上忽然高唱起來。李安武本是不曾睡着,定心一聽,那唱的便是筱簜軒裏所做的幾十首悼內詩詞。李安武大聲說道:“你又來了!你的尊嫂現在紐約居住,要你咒他則甚?”正說話間,聽得門鈴一響,闖進一箇人來。你道是誰?却原是海步紅。海步紅接着報紙,爲的事忙,並沒看完,便叫跑差的送到濮府,顯出那辦事妥貼的意思。到得五點鐘臨睡時,那濮府上有箇門管,是海步紅的換帖弟兄,忙把龍老爺的 節打箇德律風告訴他。他接着德律風,曉得自己錯了,好像天空裏打下一箇霹靂的樣子,趕坐包車逕奔到醫院,和李先生 了早安。那龍孟華詩也不唱了,揭開被窩,向海步紅道:“步翁,你來做甚?我是箇心如枯井的,任憑是那家的小姐,那樣的體面,那樣的粧匳,都不關我甚事,但是步翁須要還我的兒子。”說罷,那心坎裏斗然有些作怪,低下頭來,“潑潑剌剌”的吐得滿地的淸水;那心地業已全然明白,不作一言,依然躺下。李安武見了他不免埋怨一番,海步紅垂着手兒,連聲道“是”。李安武說:“學堂事多,你還不回去嗎?”海步紅接到這箇赦旨,纔趔趄着退出。白子安將藥水配好,着龍孟華服後安睡。李安武這日也不回學堂,打箇德律風, 那幾位監督格外當心。

    晚餐用後,龍孟華纔睡得箇酣足。用過面湯,揉揉眼,問李安武道:“這是甚麽地方?昨天不是在濮府喫喜酒麽?怎樣到這裏來的?”白子安只是抿着嘴兒笑。李安武約略告訴他幾句,他纔恍然大悟。病勢已退,眼珠兒也不紅了,但是他的心病,白子安却只好束手。

    一夕無話。聽得自鳴鐘敲了五下,龍孟華忽地拍牀大喜道:“有了,有了!我的妙計想出來了!”正是:

    酒到渴時滋味足,人逢絕處智謀生。

    未知妙計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注解:

    [1]  原文“慇懃”“殷勤”混用,以下統一爲“殷勤”。

    [2]  原文“絨”“羢”混用,以下統一爲“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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