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八章 一个人出游不必去远方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姑苏城外寒山寺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唐代诗人张继的一首《枫桥夜泊》诗,就使枫桥和寒山寺享了大名,永垂不朽。寒山寺在吴县西十里的枫桥旁,因此又称“枫桥寺”。起建于梁代天监年间,原名“妙利普明塔院”,宋代太平兴国初,节度使孙承祐又造了一座七层的塔,嘉祐年中由宋帝赐号“普明禅院”;可是在唐代已称之为“寒山寺”,所以自唐至今,大家只知寒山寺了。元代末,寺与塔俱毁于火,明代洪武中重建。以后再毁再修,在嘉靖中,铸了一口大钟,并造了一座楼,把这钟挂在楼中;可是后来不知如何,竞不翼而飞,据说是被日本人盗去的。所以康有为题寒山寺诗,曾有“钟声已渡海云东,冷尽寒山古寺风”之句。叶誉虎前辈也有一绝句咏此事:

    长廊曲阁塞榛菅,法物何年赵璧还?不分风期成钝置,寒山寺里觅寒山。

    现在的那口钟,听说是日本人另铸了送回来的,但是好像是翻砂翻出来的东西,一点儿没有古意了。

    寒山寺之所以得名。考之姚广孝记称:“唐元和中,有寒山子者,冠桦布冠,着木履,被蓝缕衣,掣风掣颠,笑歌自若,来此缚茆以居;寻游天台寒岩,与拾得、丰干为友,终隐而去。希迁禅师于此建伽蓝,遂额曰‘寒山寺’。”明清二代间,寺中一再失火,一再修复,可是那座塔却终于没有了。

    清代诗人王渔洋,曾于顺治辛丑春坐船到苏州,停泊枫桥。那时夜已曛黑,风雨连天,王摄衣着屐,列炬登岸,径上寺门,题诗二绝云:

    日暮东塘正落潮,孤篷泊处雨潇潇。疏钟夜火寒山寺,记过枫桥第几桥?

    枫叶萧条水驿空,离居千里怅难同。十年旧约江南梦,独听寒山半夜钟。

    题罢,掷笔而去,一时以为狂。

    旧时诗人词客,都受了张继一诗的影响,每咏寒山寺,总得牵及那钟。如宋代孙觌《过枫桥寺》云:

    白首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乌啼月落桥边寺,敧枕遥闻半夜钟。

    清代胡会恩《送春》词云:

    画屧苍苔陌上踪,一春心事怨吴侬。晓风欲倩游丝绾,愁杀寒山寺里钟。

    词如宋琬《长相思·吴门夜泊》云:

    大江东,五湖东,地主今无皋伯通。谁人许赁舂?听来鸿,送归鸿,夜雨霏霏舴艋中。寒山寺里钟。

    赵怀玉《蝶恋花·吴门纪别》云:

    才得清尊良夜共。醉不成欢,却被离愁中。多谢故人争踏冻,霜天也抵花潭送。别语无多眠食重。隔个城儿,各做相思梦。篷背月窥衾独拥,寒山寺又钟催动。

    可是寒山寺中,并没有张继的真迹,旧有诗碑,是明代文徵明所写,因年久模糊,后由俞曲园重写勒石,至今尚存。

    一九五四年十月,苏州市园林修整委员会鉴于寒山寺的日渐颓废,鸠工重修,我也是参加设计的一员。动工三月余,面目一新,可惜原有的枫江楼没有修复,引为憾事!幸而后来将城内修仙巷宋氏捐献的一座花篮楼移建寺中,仍可登临远眺,差强人意。开放以来,游人络绎不绝,钟楼上钟声镗镗,也几乎终日不断了。

    五人义

    扬旗击鼓,斩蛟射虎,头颅碎黄麻天使。专诸匕首信豪雄,笑当日一人而已。华表崔巍,松杉森肃,壮士千秋不死。从来忠义出屠沽,惭愧杀干儿义子。

    这是清代宋荔裳咏五人墓的一阕《鹊桥仙》词。五人墓在苏州虎丘东的山塘上,墓基本是普惠生祠,是明代太监魏忠贤的干儿子毛一鹭所造,用以献媚魏忠贤的;词末所谓“干儿义子”就是指毛。当时士大夫因五人仗义捐躯,就捐金将五人殓葬于此,吴默题曰“五人之墓”,此碑至今尚在。虽则五人,实与田横五百人同其壮烈!

    关于五人仗义捐躯的事,是这样的:当时苏州有一位万历中的进士周顺昌,字景贤,历宫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请告归。正值太监魏忠贤乱政,国事大坏,故给事中嘉善魏忠节公触犯了他,被捕过苏州,周置酒相迎,欢叙三天,并将季女许嫁其孙。忠贤知道了大为气愤,就唆使御史倪文焕罗织其罪,派旗牌官来捕周;周怡然自若,不为所动。宣读诏书时,巡抚都御史毛一鹭、巡按御史徐吉等都在场;人民聚观的多至数千人,都说周吏部是冤枉的。诸生王节等直前诘责一鹭,说:“众怒难犯,何不暂缓宣诏。”旗牌官不耐,将刑具掷地威胁民众,大声呼喝,说:“这是魏公的命令,谁敢不从?犯人在哪里?”周公囚服出候宣诏,束手就缚,民众泣不能抑。其中有一人名颜佩韦的,首先替周公喊冤,愿以身代。另有杨念如、沈扬二人,也上前仗义执言,不许旗牌官捕周,群众哭声震天。又有一人名马杰,破口大骂魏忠贤,声若洪钟。旗牌官恼羞成怒,拔剑而前,问:“骂的是谁?割断他的舌头。”民众顿时哗噪起来,旗牌官们不问皂白,先用武器扑击沈扬。旁有一人名周文元的,立即攘臂而起,夺取武器,却被击伤了头额。一时民众怒不可遏,各自折断了门栏门限,反击旗牌。旗牌们抱头鼠窜,有的爬树逃到屋顶上去,有的躲在厕所里,终于有二人被打死了。事后一鹭等就上书告民变,捕去了颜、马、沈、杨、周等五人,处以极刑。临刑时五人毫无惧色,痛骂忠贤不绝口,远近民众,都为他们伤心落泪。而五人之名却永垂不朽,真所谓壮士千秋不死了。

    诗人们歌颂五人的作品,不一而足。如孔传铎云:

    直是歼凶阉,千秋气共伸。由来殉义客,何必读书人!胜国山河改,魏坟俎豆新。三良空惴惴,殊让尔精神。

    张进云:

    意气偶然激,成名竟杀身。空山余落日,古木出青蟒。地近要离墓,云连胥水滨。匹夫能就义,嗟尔附炎人。

    朱奕恂云:

    花市东头侠骨香,断碑和雨立寒塘。屠沽能碧千年血,松桧犹飞六月霜。翠石夜通金虎气,荒丘晴贯斗牛芒。片帆落处搴清藻,结伴归鸦吊夕阳。

    这些诗,都是义正词严,足为五人吐气的。

    苏州市文物古迹保管会鉴于五人的墓却埋没在荒草里,芜秽不堪,因此鸠工庀材,整修了一下,这样,游客于畅游虎丘之后,可到山塘上来一吊这五人之墓了。

    京剧中有一出《五人义》,就是采取五人这段舍生取义的故事编成的,可是久未上演,已变了一出冷门戏。

    放棹七里泷

    江回滩绕百千湾,几日离肠九曲环;

    一棹画眉声里过,客愁多似富春山。

    我读了这一首清代诗人徐阮邻师的诗,从第一句读到末一句细细地咀嚼着,辨着味儿,便不由得使我由富春山而想起七里泷来。这一次是清游,是在一九二六年的春光好时,距今已有两年了。两年间的光阴,也像七里泷的水一般宛宛流去,不知漂洗了多少事情的回忆;然而那水媚山明的七里泷,却在我心头脑底留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印象,再也漂洗不去。七里泷啊,你真是一个移人的尤物!

    我们告别了俗尘万丈的上海,跳上沪杭火车,一路兴高采烈地到了杭州,就近在旅馆里宿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七点钟,便赶往南星桥去。我们打听得轮船直达桐庐的共有两艘,每天分早晨午后两班驶行。这时是八点半钟左右,轮船正在码头上,我们分坐了两个舱,因为大家都是熟不拘礼的熟人,一路上言笑晏晏,无拘无束。其中有一对夫妇新婚未久,还不到半年,虽说早已度过了蜜月,多少却还带些儿蜜意,因此便成了众矢之的,给我们借这船舱一角,补行闹新房的把戏。

    轮船驶过了六和塔,回头不见了塔影,便渐渐地进入富春江了。一到这富春江上,说也奇怪,顿觉得山绿了,水也绿了,上下左右,一片绿油油的;我们容与于山水之间,也似乎衬映得衣袂俱绿,面目俱绿了。游侣中有一个摄影迷眼瞧着好景当前,不肯放过,兀自捧着他所心爱的一架摄影机,在船头上跳来跳去,一张又一张的,不知摄了多少。将到富阳时,天公不作美,忽地下起雨来。雨点儿打在水面上,错错落落地,似乎撒下了明珠无数。四下里的山,都罩在雨气中,迷迷蒙蒙地,似是蒙着轻绡雾纱一般。同船有两个外国人,在船头看雨景,和我们攀谈;说这一带风景,绝似日本的西京,真是美绝妙绝,便是西方几个名胜之区,也比不上这里的幽丽呢。我们听了,也附和着他们叹赏不止。

    午后五点钟光景,天上云散雨收,只是还没有放晴。一阵子汽笛呜呜,船上人报道:“桐庐到了。”我们上了岸,地上泥滑滑,雨水还没有干,脚下很觉难行。幸而旅馆就在岸边,走不上几十步路,就到了。这旅馆楼阁三层,临江而筑,所处的位置很好,确有帆影接窗潮声到枕之妙。

    住的问题解决了,便解决吃的问题,在邻近一家菜馆中饱餐了一顿,才回到旅馆中休息。

    我爱看夜景,独个儿凭栏待月,可是倚偏了栏杆,也不见月来,只见乱云如絮,在桐君山头相推相逐,煞是好看。夜半月上,沿江的一带栏杆都沐在月光之中,而富春江的水,更像铺着片片碎银似的,美妙已极。

    我因舟车辛苦了一天,很觉疲倦,悄悄地先自睡了。难为游侣们已商定了明天游七里泷的计划,将船只和饭菜都安排好了。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就预备出发。等候一位向导,兀自不见来,却望见了对面的桐君山,山容如笑,倒像在那里欢迎我们前去一游似的。于是搭了摆渡船,渡到对江的山下去。山虽不高,风景却还不恶。山顶有桐君寺、桐君祠。桐君姓氏、朝代都不详,传说是黄帝时代的人,采药求道,到这东山之上,偎在一株桐树下,有人问其姓,他则指桐示之,世因名其人曰桐君。他识得草木的性味,定三品药物,有《药性》(共四卷)和《采药歌》两种著作,此君可称是中国药剂师中的开山鼻祖了。桐君寺内有小轩一间,见柱上有联语,上联是“君系上古神仙,灵兮如在”;下联是“我爱此间山水,梦也常来”。大家见了下联,都拍手喊好,像富春江上这样的山明水媚,真教入梦也常来了。

    我们走下桐君山来,那向导已来了,正在对岸向我们招手,我们便急忙摆渡过去,走上昨夜预定的那只大船。那船倒是一只新船,十分宽敞,足足可容二十人。船中一家老小,都在船尾,真是云水乡中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们一行十多人,占满了一船,红日三竿,便照着我们欢欣鼓舞地出发了。春水船如天上坐,已够舒服,何况又在富春江上呢。我和妻坐在船头饱看山水,越上去越见得山青水绿,如入画图,比了西子湖,自别有一番境界。

    欸乃声声,似乎唱着快乐之歌,缓缓地在这幽美绝世的七里泷中行进,泷口水浅,船家上岸去背纤。我们全船的人,知道好景临头,不肯轻轻放过,都聚在船头,尽情赏览。我们瞧这一片伟大的美景,如展黄子久山水长卷;一时神怡心旷,兀自默默地看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昔人见了绝色的美人,有“心噤丽质”一句话,我这时也大有心噤丽质之概了。一路看山看水,飘飘欲仙。三点三十五分钟,便到了那鼎鼎有名的严子陵钓鱼台之下。船儿停住了,大家走上山去。山上见有大碑矗立,标着“严子陵钓鱼台”“谢皋羽恸哭西台”诸字。山顶有东西二台,高一百六十丈,东台便是严子陵钓鱼台,有亭翼然。亭下砖石很多,据船家说:倘能将砖石击中亭顶的,便是弄璋的喜兆。我们好奇,拾过了砖块,抛掷了一会。我坐在钓台的平石上,低头一望,毛发为竖。当下我们说着顽话,说这钓鱼台离水既这般高,不知当初严先生是怎样钓鱼的?也许那鱼竿是特别大特别长的吗?我们纷纷研究的结果,便断定当初水面很高,至少要比现在高百丈以上,所以严先生尽可在这钓台上安然钓鱼了。西台便是谢皋羽恸哭之所,台上也有一亭,亭中有“清风千古”一块大碑。我们小立摩挲了一会,仿佛瞧见谢先生的泪痕,听得谢先生的哭声呢。谢先生名翱,字皋羽,号晞发子,宋代长溪(今福建霞浦)人。后迁居浦城(今福建建安)。元兵南侵时,曾参加文天祥抗战部队,任咨议参军。宋亡不仕。及文天祥殉国,先生独带了酒,登富春山,设文山神主,酬奠号泣,作《西台恸哭记》。卒后葬钓台南。清代诗人徐东痴吊以诗云:“晞发吟成未了身,可怜无地着斯人。生为信国流离客,死结严陵寂寞邻。疑向西台犹恸哭,思当南宋合酸辛。我来凭吊荒山曲,朱鸟魂归若有神。”诗意也是很沉痛的。

    山中有严先生祠,少不得要去拜谒一下,见是一幅画像,道貌蔼然,满现着笑容,回想到他当初隐姓埋名,洁身高隐,汉光武是他少时的同学,有意给他做大官,他却坚辞不就,宁可在富春江上种田钓鱼,以终其身。祠中有联云“磐石钓台高,任长鲸跋浪沧溟,料理丝纶,独把一竿观世局”,“扁舟云路近,携孤鹤放怀山水,安排诗酒,好凭七里听滩声”。祠旁有一座楼,名“客星楼”,供有谢皋羽、苏东坡等神位,楼中有一联云:“大汉千古,先生一人。”分明是指严先生而言,称颂十分得体。

    我们在严祠中小坐了半晌,啜了一盏清茶,才踱下山去。我们原议是要直到严州的。因为我曾听得前辈陈冷先生说,从桐庐到兰溪几百里水路,全是引人入胜的好景。倘若不到兰溪,那么至少也得到严州。所以我们此来,就决计以严州为目的地了。不料同行中有人醉心西子湖上裙屐之盛,不愿冷清清地再伴这清寂的山水,便贿通船家,推说当日不及到严州,势将搁在半路上。又说严州有强盗,往往打劫船客,于是就在钓台下回棹了。

    归途到罗市镇一游,无甚可观,不过沿江一带的石滩,还可动目。而在岸上看那七里泷一带的山,罩在蔷薇色的夕阳里,真觉得春山如笑呢。

    雪窦山之春

    千丈之岩,瀑泉飞雪;

    九曲之溪,流水涵云。

    ————宁波府志形胜篇

    梦想雪窦山十余年了。在十余年前,曾有一位老同学作雪窦之游,回来极言其妙,推为四明第一。从此以后,那瀑泉飞雪的千丈之岩,流水涵云的九曲之溪,使我魂牵梦萦,恨不得插翅飞去,啸傲其间。

    年来每当春日,必作春游。天平山啊,鼋头渚啊,西子湖啊,七里泷啊,都去得厌了,便决意一游雪窦。珍侯、大佛诸老友一致赞成,破费了三天的工夫,准备一切,便搭宁兴轮出发。同行者共五人,颇觉热闹。夜中不能入睡,黎明即起,冒风登甲板,看海上旭日初升,真个如火如荼、奇丽万状。七时半到达宁波,一行五人分坐人力车到大佛家一坐,就赶往南门外汽车站。汽车站上的买票洞口,早已挤满了人,好容易买到了票,就跳上长途汽车,直放溪口。时已九时半,一路车行如飞,经小站七八,十时四十分到溪口镇。镇并不大,镇上人多务农为业,也有几家小商店,出售零物。溪头最胜处,有文昌阁岿峙其间,十分壮丽。溪面很广阔,碧水涟漪中,常有竹筏顺流而下,这一带地区,载人载物,多用竹筏,船只反而少见。正午,在一家小面馆中吃肉丝面果腹,探听去雪窦山路程,或说二十里,或说十五里。沿溪大道,全以水泥砌成,其平如砥,栏杆曲折,数步一灯,顿使这蕞尔小镇好似穿上了一身簇新漂亮的西装。离镇以后,渐人山野,汽车道可直达入山亭,便利游客不少。

    我们雇到了一农民做入山向导,行行止止,奔波了三小时,又渴又热又疲乏;三时十五分,总算到了雪窦寺。寺门有长方大匾,红地金字,大书“四明第一山”五字。考《宁波府志》:“雪窦禅寺在宁波县西五十里,唐光启年间建,明州刺史黄晟舍田三千三百亩以赡之,旧名‘瀑布’,宋咸平三年,改名‘雪窦山资圣寺’,淳祐二年赐御书‘应梦名山’四字,元至元二十五年又毁,所藏御书二部四十一卷俱无存。越二年复建,明洪武初改今额,为天下禅宗十刹之一。崇祯末毁于兵燹,今复兴建。”寺极大,寺僧不多,香火也很寥落。全寺所占位置极好,风景非常幽秀,在昔人的吟咏中,可以概见,兹摘录数首如下:

    明·倪复《登雪窦岩》

    倚天苍翠出峥嵘,中有飞泉泻碧鸣。

    绝壑风高岩虎啸,千林月上野猿惊。

    寺当绝顶丹题见,径转回溪素练萦。

    徒觉尘区异寥廓,欲临寒碧洗烦缨。

    明·陈濂《游雪窦寺》

    青山面面削芙蓉,咫尺犹疑千万峰。

    野草逢春都是药,碧潭和雨半藏龙。

    池开锦镜晴波阔,路入珠林暖翠重。

    试采新茶寻涧水,一双玄鹤下高松。

    唐·方干《游雪窦寺》

    飞泉溅禅石,瓶注亦生苔。海上山不浅,天边人自来。长年随桧柏,独夜任风雷。猎者闻疏磬,知师入定回。

    登寺寻盘道,人烟远更微。石窗秋见海,山雾暮侵衣。众木随僧老,高泉尽日飞。谁能厌轩冕,来此便忘机。

    绝顶空王宅,香风满薜萝。地高春色晚,天近日光多。流水随寒玉,遥峰拥翠波。前山有丹凤,云外一声过。

    在寺中吃了一碗冬菇素面,休息了半晌,早又游兴勃发起来。向寺僧探问附近名胜,知道那最著名的千丈岩、妙高台相去不远。于是各带一架摄影机,踱出寺门。过伏龙桥,已听得流水澌澌,如奏雅乐。走了不多路,便见一溪潆洄出脚下,有一株小树从陂岸斜出,正如舞人折腰,婀娜可爱。在这所在,便见有一道平坦的山径,渐渐斜上,夹径都是野杜鹃花,或黄或红或粉红,似乎都掬着媚笑,欢迎佳客。前行四五百步,见有水泥的小轩三楹,入轩时就听得水声訇訇,好像春雷乍发,凭栏一望,不觉欢喜叫绝。原来对面就是千丈岩,几百尺长的大瀑布,从岩上倒泻而下,如飞雪,如撒粉,如散银花,如展匹练。明代诗人汪礼约经雪窦寺观瀑长诗有句云:“目回万里尽,意豁千峰开,足底溪声激,冷冷清吹哀。”“石转惊飞流,槎来银汉秋,又疑广陵雪,喷薄钱塘丘。”足见其妙。千丈岩岩石奇古,下临无地,因有飞瀑之故,一名“飞雪岩”。诸游侣叹赏了一会,决意明天转到岩下去尽情饱看。出小轩,更曳杖而上,直达绝顶,就是所谓“妙高台”了。

    这里的风景形势,确当得上妙高二字,临崖有亭翼然,可以远瞩,可以俯眺。一座座的山岩,一方方的田野,一道道的溪流,一株株的翠柏苍松,都一一收入眼底,顿使人胸襟豁然,乐不可支。明沈明臣有《登妙高台远瞩》诗云:“西陟何崔嵬,崇基夙曾构。白云荡空阶,红壁射高溜。万岭盘斗蛟,中区显孤秀。五色纷以披,春阳逗云岫。阴霾开昨寒,曲涧回今昼。田霞耕孤迭,溪霜响林漱。西教肃瞿昙,狞猛驯山兽。藤结秋千龛,鸽鸣秋水甏。乃兹荒秽场,苍莽穴鼯鼬。坐以息纷孥,内典竞渊究。神理当自超,局影多瘢垢。眺望遥峰长,兹心敢终负。”结尾的八句,正和我的感想相同,可惜不能长坐于此,永息纷孥啊!下妙高台时,暮色已徐徐四合,回雪窦寺,夜宿后轩,睡梦中犹闻飞瀑声。

    十八日五时半起身,往游白龙洞,其地离寺并不远,一路溪流潺潺,怪石刺刺,虽名为洞,却并不见洞。只见两崖之间,界以小石桥,溪水从桥洞中翻滚而下,从那无数怪石中,悠悠而逝。我们摄过了影,回寺进早餐。八时四十分,便又动身西行,一游西坑。其地又名“伏龙洞”,但也不见有洞,只见清溪一泓,汩汩有声。沿岸有十多株树,密密地排列成行,都开着一簇簇粉红色的花,甚是繁茂;看去团花簇锦,如入锦绣之谷。据向导说,这种花叫作“柴爿花”,花名俗不可耐,未免唐突奇葩,我以为是杜鹃花的一种,也许就是别名娑罗花的云锦杜鹃吧?我们折取了几枝花,便回寺午餐。十一时五分重又起程,经御书亭西行,徐徐地走下山坡。十一时半,到了千丈岩,仰视飞瀑,愈形壮丽,水花溅及百步以外,好似毛毛雨一样。瀑下有洼,积水过仰止桥下泻,不知所之。游人到此,真的尘襟尽涤,心中一点儿没有渣滓了。

    正午,更向下行,峰回路转,经过峭壁无数。目之所接,全是嵯峨怪石,天高月黑之夜,也许会像神话中所传说的山魈,出没其间吧?一时十五分,过一潭,岩上有一瀑斜下,约一二丈,俗称隐潭的第二潭。我们跨石涉水,各摄一影。此时天气骤变,山雨欲来,狂风刮起树叶,满山乱舞。我们急急地奔避,而拳头般大的雨点,也跟着打了下来;一会儿春雷隆隆,似在我们当头滚过,因在高山之上,更觉得近在咫尺了。我们没带雨具,衣履尽湿,就岩石下坐等了一小时,雨势稍杀,便又走了一程,到一座山亭中去躲雨。大家谑浪笑傲,浑忘自身已成“落汤之鸡”。

    三时重又启行,到龙神庙前,那有名的隐潭,就在侧面。《宁波府志》云:“隐潭在奉化县西北五十里,潭居西岩之下,两岩相抗,壁立数百仞,仰以窥天,仅如数尺。瀑泉如练,循崖而落,水寒石洁,耸人毛骨……”我们到了潭上,但闻水声如雷如鼓,知道附近定有很大的瀑布,但不见瀑布在哪里。我抱着崖边一株大树,探头下窥,方始瞧见了一部分。据向导说,要是到下面潭前去,就可完全瞧见;但是山路崎岖,不易行走,须得分外小心才是。我自告奋勇,愿做先锋,拉了那向导,回身就走。一路从乱草乱石间颠顿而下,加以大雨之后,泥土湿湿的,越发泞滑难行。我幸而没有跌跤,安然的直达潭前。抬头看那瀑布时,虽并不很高,而水势极大,声如雷鸣。流连半晌,便攀缘而上,一行五人,居然都达到了目的地。三时四十分,离龙神庙,四时十分过偃盖亭,又十五分而达雪窦寺。此时云散雾收,阳光又现,小息片刻,游兴未阑,重登妙高台送夕阳,歌啸而归。

    十九日七时四十五分,又欣然出发。八时过偃盖亭,向西急行,八时二十五分到东岙。沼路所见,都是红的黄的野杜鹃花,漫山遍野,俯拾即是。八时四十五分,向西北行,九时十五分,到徐凫岩。岩在雪窦寺西十五里,悬崖峭壁数百仞,瀑布终年不绝。据说岩下有神龙的窟宅,当然是神话之类,姑妄听之。我们到了岩上,但听得水声汤汤,完全瞧不见瀑布所在。据向导说,必须转到岩下,方可瞧见。可是山坡陡峭,下无路径,不容易下去。一时我又发起豪兴来,掉头就走,向导也跟着下山,彼此小心翼翼,前呼后应。一路行来,鼻子里时闻兰香馥馥,留意寻觅时,果然在乱草中发现蕙兰数枝,色作古黄,奇香扑鼻,插在衣钮中,细细领略,使人忘却颠顿之苦。走到半山,瀑布已在望中,看去虽比隐潭一瀑为大,而雄放不及千丈岩瀑布。

    我们直达岩下,踞石看瀑。潭旁有高树,浓翠欲滴,使此瀑生色不少。瀑水下注潭中,经流之处,全是大块的怪石,如蹲狮,如伏虎,分外雄奇。忆明代诗人沈明臣氏有《观徐凫岩瀑布诗》,云:“清晨理遥策,白昼临穷崖。嵌岩怖鬼胆,郁律相喧豗。无风急飘雨,潜壑奔晴雷。目诧银汉泻,心惊摧素麾。凉雪朱明溅,截冰堕寒威。忘疲强临瞰,剧恐神理违。战钦栗股坠,临深诚堂垂。幽贞神明持,庶与同心偕。”读此诗,足见其动人之处。我们又流连观赏了好久,听得岩上游侣已在叫唤,便忙着赶回去。可是下山容易上山难,真说的一些也不错,这次上山的艰苦,竟十倍于下山时。一路细沙碎石,滑不留足,任是攀藤附葛,还时时跌跤。好容易达到了岩上,早已汗流浃背,喘息不止。是役也,计遗失已经摄影的软片一卷,黄色镜头一个,又被荆棘刺破哔叽单裤一条,踏穿橡皮套鞋一双,总算是小小损失。但是在诸游侣中,却得了一个英雄的尊号。

    十一时三十五分,由原路往三十六湾,此地多苗圃,百花都有,而以水蜜桃为最著,所谓奉化玉露桃者,多出生于此;可惜此来太早,不能一快朵颐。正午,借李氏书塾中就餐。一时半离塾,重过东岙,三时到十八曲的上端。考之志籍,奉化只有剡源九曲溪,而乡人都称为十八曲,我们不知到底是几曲?但见有桥如虹,桥下有清溪怪石,野花古树,并有紫藤花点缀其间,恍如绝妙的大盆景,异常可爱。四时至西坑,又十余分钟而回雪窦寺。今天因为是我们留山的最后一天,更须尽兴,因汲清泉,携茶铛,上妙高台觅松枝,生火烹茗。我们向千丈岩瀑布道了别,就上妙高台去,围坐亭中啜茗,我微吟着明代诗人王应鹏重游雪窦诗“既看翠壁飞苍雪,更转花台憩夕阴”句,真觉得恋恋不忍遽去了。下台时天已入晚,以电筒为助,回到寺中。

    二十日七时半离寺启行,四望溪山多情,似有依依惜别之意。伏龙桥上,有牧童放牛,呼一牛跽地相送,相与鼓掌大笑。流连约一小时,即到溪口乘公共汽车回宁波,二时二十分到南门外车站,又往大佛宅中略进茗点,四时登宁兴轮,四时三十分开驶,以次晨五时三十分返沪。此行往返计四日,留山三日,雪窦山之春,领略殆遍。山灵有知,愿常留好景,给我们将来作第二度第三度的欣赏。

    秋栖霞

    栖霞山的红叶,憧憧心头已有好多年了。这次偕程小青兄上南京出席会议,等到闭幕之后,便一同去游了栖霞山。

    南京本有一句俗语,叫作“春牛首,秋栖霞”,就是说春天应该游牛首山,秋天应该游栖霞山。因为栖霞山上有不少的三角枫和阔叶树,深秋经霜之后,树叶全都红了,如火如荼地十分美观。唐人诗中所谓“霜叶红于二月花”,确是并不夸张。记得在抗日战争期间,曾有一位文友写信给我说:“秋深了,栖霞山的枫叶仍是异样的红,只是红的色素中已带了些惨黯的成分,阳光射在叶上,越发反映出一种可怕的颜色。‘丹枫不是寻常色,半是啼痕半血痕’,整个的中国,也已不是寻常的景色,真的半是啼痕半是血痕啊!”可是现在我们走上栖霞山来看红叶,却怀着一腔愉快的心情,所可惜的,霜降节才过,枫叶还没有全红,大约还要再过半月,就那红叶满山,才是“秋栖霞”的全盛时代了。

    我们先在栖霞古寺门前看了看那块用梅花石凿成的一丈多高的明征君碑,又看到了碑阴“栖霞”两个劈窠大字,很为劲挺,相传是唐高宗李治的亲笔。从寺旁拾级而登,看到了那座创建于隋代而重建于南唐时代的舍利塔,浮雕的四天王像和释迦八相图,都是十分精工的。附近一带的山石,都凿成了大大小小的佛龛,龛中都是佛像。我最欣赏那座称为三圣殿的大佛龛,中供一丈多高的无量寿佛坐像,两旁有观音、势至两菩萨的立像,宝相庄严,不同凡俗。而最是动人观感的,在一个佛龛中却并不是佛而是一个石匠,一手执锤,一手执凿,表现出劳动人民工作时的形象,据说那许多大小佛龛和佛像,全是他一手凿成的。

    一步步走将上去,见大大小小的佛龛和佛像,更多得不可胜数。据说从齐、梁,以至唐、宋、元、明诸代陆续增凿增刻,多至七百余尊,都是依着岩石的高低,散布在左右上下,号称千佛,因此定名“千佛岩”。这里一片翠绿,全是松树,与枫树互相掩映,到了枫树红酣的时节,那真变做一个锦绣谷,美不胜收了。

    万古飞不去的燕子

    “微风山郭酒帘动,细雨江亭燕子飞”。这是清代诗人咏燕子矶的佳句,我因一向爱好那“燕燕于飞”的燕子,也就连带地向往于这南京的名胜燕子矶。恰好碰到了出席江苏省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会议的机会,就在一个星期日呼朋啸侣合伙儿上燕子矶去,要看看这一只长栖江边万古飞不去的燕子。

    在新街口附近乘12路无轨电车直达中央门,转搭8路公共汽车,车行约四十分钟,燕子矶便涌现在眼底了。那块大岩石叠成的危崖,临江耸峙,真像一头挺大挺大的燕子,振翅欲飞。一口气跑到顶上,见崖边围着铁蒺藜,因为在旧时代里,常有活不下去的人到这里来从燕子背上跳下江去,结束他们的生命,所以借此预防。可是解放以来,早就没有这种惨剧了。我小坐休息了半晌,便从斜坡上跑了下去,直到江边的沙滩上。只因连月少雨,江水退落,就形成了一大片滩,可以供人行走,倒也不坏。放眼远望,只见水连天,天连水,远近帆影点点,出没烟波深处,给这萧索的寒江,做了很好的点缀。据前人游记中说:“孤岑突立江上,铁锁贯足,江水抱其三面,一二亭表之,巅之亭最可憩望。去亭百步,有飞崖俯江,俯身岩上,攀木垂首而视,风涛舟楫,隐隐其下也。矶崖之下,多渔人设罾,或依沙洲石濑为舍,或浮舍水上,或隐其身山罅,或就崖树下悬居,或将鱼蟹向客,卖换青钱,或就垆换酒竟去,悠悠天地,此何人哉!”这是从前某一时期的情景,现在渔民有了公社,各得其所,可不是这样了。从这里看到遥遥相对的一大片滩上,有着密密层层的屋子,大概就是古人诗中所谓“两三星火是瓜洲”的瓜洲吧?

    我沿着滩一路走去,时时仰望那突兀峥嵘的岩石悬崖,才认识到了燕子矶特殊的美点,并且越看越像是燕子了。这时四下里寂寂无声,只听得我们一行人踏在沙上的脚步声,在瑟瑟地响。好一片清幽的境界,使我的胸襟也一清如洗,尽着领略此中静趣,正如明代杨龙友来游燕子矶时所说的:“时寒江凄清,山骨俱冷,其中深远澄淡之致,使人领受不尽,因思天下事境,俱不可向热闹处着脚。”这是从前诗人画家以及一般隐逸之士的看法,而爱好热闹的人,也许要嫌这环境太清幽,太冷静了。

    三台洞是江边著名的胜地,沿着滩,走了好些路,才到达头台洞、二台洞,两洞都是浅浅的,似乎没有什么特点,在洞口浏览了一下,就退了出来。另有一个观音洞,供奉着一尊金身的观音像,金光灿然,瞧去并不很大,据说本是一位高僧的肉身,把它装金改制而成,那么就等于是一个木乃伊了。此外无多可观,我们也就匆匆离去,继续向三台洞进发。

    三台洞倒是一个可以流连的所在,前人游三台洞诗,曾有句云:“石扉藤蔓迷樵路,流水桃花引客来”,这时节虽还没有桃花,而三台洞的美名,却终于把我们引来了。洞的正面也供着一尊佛像,地下有一个方塘,碧水沦涟,瞧去十分清冽,倒是挺好的饮料。右边有一扇门,门额上有“小有天”三个字,足见里面定是别有一天的。从这里进去,见有好多步石级,我们好奇心切,拾级而登,到了一个转角上,顿觉眼前一片漆黑,伸手竟不见了五指。我们却并不知难而退,还是暗中摸索地走将上去。我偶不小心,头额撞着了石块,急忙低下头去;一面招呼后面的朋友们当心脚下,更要当心头上。好在一旁有栏杆帮忙,我们就这样前呼后拥地扶着栏杆尽向上爬。再转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已到了一座孤悬的小楼上,却见上面更有一层,于是拾级再向上爬,就达到了第三层,大家才站住了脚,这一段摸黑的过程,倒是怪有趣味的。我定一定神,抬眼向江上望去,穿过了浩渺的烟波,似乎可以望到大江以北;恨不得摇身一变,变作了燕子,从燕子矶上飞将过去,绕个大圈儿再飞回来啊!

    小立一会,觉得风力很劲,不可以久留,就又摸着黑,曲折地拾级而下。到了洞口,那个守洞的老叟招呼我们坐了下来,给了我们几杯茶,说是用方塘里的泉水沏的。据他老人家说,这泉水水质很厚,即使放下二十多个铜子,水也不会溢出杯外,这就可以跟我们苏州天平山上的钵盂泉水媲美了。老叟健谈,又对我们说起从前某一年在洪水泛滥时期,江水汹涌而来,直高出那扇榜着“小有天”三字的门顶,当下他指着墙上一道水印,依然还在。我听了舌挢不下,料知那时定有半个洞被水淹没了。这些年来,政府大兴水利,洪水为患的恶剧,从此不会重演了。

    我们告别了老叟,告别了三台洞,在夕阳影里,仍沿着来路从沙滩上走回去。所过之处,常有发现先前被江水冲激进来的石块。我拾取了几块玲珑剔透的,揣在怀里,作为此游的纪念,预备带回家去做水盘供养,如果日久长了苔藓,那么绿油油的,也就是供玩赏了。

    一般人以为燕子矶没有什么好玩,不过望望长江罢了。然而从沙滩上望燕子矶,就觉得它的美,大可入画,并且加上一个三台洞,好玩得很,所以到了燕子矶,就非到三台洞不可。归途犹有余恋,就在手册上写下了两首诗:

    燕子飞来不记年,危崖危立大江边;幽奇独数三台洞,一径潜通小有天。

    暗中摸索疑无路,不畏艰难路不穷;安得云梯长万丈,扶摇直上叩苍穹。

    江上三山记

    当我们烹调需要用醋的时候,就会联想到镇江。因为镇江的醋色香味俱佳,为其他地方的出品所不及,于是镇江醋就名满天下,而镇江也似乎因醋而相得益彰。然而镇江的三座名山————耸峙在江岸的金山、焦山、北固山,各据一方,鼎足而三,更是名满天下。

    一九五八年,我们苏州的几个朋友,刚从南京游罢回去,路过镇江,忽动一游三山之兴,并且想买些镇江醋,准备作持螯赏菊之用。于是就相率下车,欣欣然作三山之游。

    金山和焦山,一向并称,好像手足情深的兄弟一样。金山是兄,焦山是弟,各有名胜,各有特色。明代王思任曾对金、焦品评过一下,他说:“金以巧胜,焦以拙胜。金为贵公子,焦似淡道人。金宜游,焦宜隐。金宜月,焦宜雨。金宜小李将军,焦则大米。金宜神,焦宜佛。金乃夏日之日,而焦则冬日之日也。”我们为了要体验这评语对头不对头,就决计先访“兄”而后访“弟”,先游金而后游焦。

    到得我们游过金、焦之后,彼此做了对比,我觉得王思任的评语,自有见地。试以药来作比,金山之属于热性的,焦山是属于凉性的;试以文章来作比,金山是典丽鹬皇的骈体文,焦山是隽永淡雅的明人小品。我曾把这个对比征求朋友们的意见,大家一致通过,并无异议。

    一登金山,那座七层宝塔所谓江山寺塔,早就在那里含笑迎客了。我们一面抬头望着塔答礼,脚下却不知不觉地跨进了金山寺。这个寺原名“江天寺”,殿宇很多,气派很大,据说抗战初期的某一年不知怎么起了火,毁了一部分,遗址倒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广场,使塔下空旷多了。塔在山的北部,宋元符末初建,名“荐慈塔”,又名“慈寿塔”。宋末毁于兵火,明代隆庆三年重建,改名“江天寺塔”。塔木质,七级,作八角形,四周有栏杆,中有塔心。金山有此一塔,生色不少。山顶有江天阁,是登眺的好去处;另有一座海岳楼,宋代大书法家米元章曾在这里住过;楼上有横额,三个大字就是他的手笔。江边名胜有善才、石簰(一称石排)、巧石、郭璞墓等,都是游人流连的所在。清代诗人王渔洋曾有登金山诗,云:“振衣直上江天阁,怀古仍登海岳楼。三楚风涛杯底合,九江云物坐中收。石排落照翻孤影,玉带山门访旧游。我醉吟诗最高顶,蛟龙惊起暮潮秋。”这一首诗,差不多已道尽了金山之胜,所谓玉带山门,却包含着一段故事。据说宋代高僧佛印住金山寺,苏东坡前来谈禅,佛印对东坡说:“这里有一句转语,要是回答不出,就得留下你的玉带来,镇住山门。”当时东坡听了转语,不知所对,只得解下了腰间玉带,留在寺中。现在寺中新辟了一个文物陈列室,不知有没有东坡的玉带啊?

    金山的名胜,我只是粗粗领略,印象较为深刻的,却是号称“天下第一泉”的中泠泉。我们一行人被天下第一这个夸大的赞词吸引住了,就坐在那边的轩榭里品茗小憩,我们为了喝的是天下第一的泉水,就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似乎分外...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