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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总有一种爱美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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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中西莳花会

    我生平爱美,所以也爱好花草,以花草为生平良友。十余年来,沉迷此中,乐而忘倦。自从“九一八”那年移家故乡苏州之后,对于花草更为热恋,再也不想奔走名利场中,作无谓的追求了。一连好几年,在苏的时候居多,往往深居简出,作灌园的老圃。平生原多恨事,而这颗心寄托到了花花草草上,顿觉躁释矜平,脱去了悲观的桎梏,连这百忧丛集之身,也渐渐地健康起来。不料“八一三”大祸临头,使我割慈忍爱地抛下了满园花草,仓皇出走,流转他乡半年有余,方始到达了上海,栖止既定,便又与花草朝夕为伍,虽是蜗居前的一弓之地,不能多所栽植,而小型的盆栽,倒也可以容纳得下一百多盆。每天早上,总得费一二小时的光阴,去伺候它们。室内净几明窗,终年有盆栽作清供,在下笔作文时,大可助我文思。

    老友蒋保厘兄原是上海中西莳花会的会员,他很赞美我的盆栽,说何不加入此会,每逢春秋两季,好把盆栽陈列其间,使西方士女开开眼界,认识我们中国的园艺美。我本来对于这已有数十年历史的国际性莳花会,有一个深刻的印象,以前春秋年会,也常去观光,可是不得其门而入,如今既经老友鼓励,就欣然从命。终于由保釐兄会同厉树雄兄和一位西友介绍入会,会中秘书寇尔先生,也诚挚地表示欢迎之意。

    我既到达上海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回去探望我那寤寐难忘的故园,虽是三径就荒,却喜花木无羌,逗留了几天,便把一部分小型的盆盎和花木携来上海。去年(民国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莳花会举行第六十三届春季年会于跑马厅,我就把大小盆栽二十二盆参加。这破题儿第一遭的出品,居然引起了无数西方士女们的注意与赞美,使我非常兴奋。有的还错认为扶桑人的作品,经我挺身而出,说明自己是中国人后,他们急忙和我握手道歉。第一次展览结束,经会中专家谈判,给予全会第二奖荣誉奖凭。

    十一月二十二及二十三两天,第五十二届秋季年会仍在跑马厅举行,这第二次的展览结果,居然得到全会总锦标英国彼得葛兰爵士大银杯一座。这也像国际网球赛的台维斯杯一样,可以保持到下届春季年会,由会中将我的名字刻在杯上,另给一只较小而同样的银杯,那就可以永久的保持下去,作为私有的纪念品了。

    这两天恰值秋雨淋漓,观众却并不减少,诸老友听得我幸获锦标,纷来道贺。七十老娘,也以为奇数,偕同室人凤君冒雨而来,高兴得什么似的。我于欢欣鼓舞之余,曾作了四首七绝:“绿草日日奏东皇,莫遣风姨损众芳。世外桃源无觅处,万花如海且深藏。”“十丈朱尘流骨清,随人俯仰意难平。一花一木南窗下,不是蛾眉亦可亲。”“奇葩烂漫出苏州,冠冕群芳第一流。合让黄花居首席,纷红骇绿尽低头。”“占得鳌头一笑呵,吴宫花草自娥娥。要他海外虬髯客,刮目相看郭橐驼。”

    民国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二及二十三两天,莳花会举行第六十四届年会,我所参加的计有盆栽和水石等共三十点,仍分三大桌。吸引了无数中西观众的视线。这一次经专家评判的结果,出于意外的蝉联了上届彼得葛兰爵士大银杯总锦标,而上届应得的那只小银杯,也由寇尔先生送来,可以永久珍藏在紫罗兰庵中了。这一次我因再度获得总锦标,又赋七绝四首,以志纪念:“霞蔚云蒸花似绣,江城处处自成春。绝怜裙屐翩跹集,吟赏花前少一人(去岁秋季年会时,陈栩园丈曾偕张益兄伉俪同来观赏,笑语甚欢,不意半载以后,遂有幽明之隔,思之泫然)。”“半载辛勤差不负,者番重夺锦标还。但悲万里河山破,忍看些些盆里山。”“劫后余生路未穷,灌园习静爱芳丛。愿君休薄闲花草,万国衣冠拜下风(艺花小道,未敢自伐,徒以身与国际盛会,而得出人一头地,似亦足为邦国光,此则予之所沾沾自喜者耳)。”“小草幽花解媚人,襟怀恬定忘贪嗔。太平盛世如重睹,花国甘为不叛臣(世乱纷纷,不知所届,果得否极泰来,重睹太平盛世者,则吾当终老故乡,从事老圃生活矣)。”

    六个月的光阴过得真快,一转眼秋季年会的时期又到了。我因想继续保持总锦标起见,所以对于此次的出品,分外努力,在一个星期中着意筹备起来。《申报·本埠新闻》栏内,有一篇特写《莳花会的秋色》,作者署名爱农,他参观了我的出品以后,记述十分详细。这一次的盆栽,自以为很满意,同志孔志清兄和儿子铮(南通学院农科学生)曾给予我不少助力,他们以为定可保持总锦标,来一个连中三元,与美国罗斯福连任三次总统互相媲美。谁知经两位西籍评判员草草评判的结果,却得了一张全会第二奖的荣誉奖凭,原来那总锦标已给大名鼎鼎的沙逊爵士那座菊花山夺去了。许多连看四届莳花展览的老友们和中国观众都给我鸣不平,有好几位西方观众也走上来和我说:“我给你总锦标!”那位老内行的蓝斯夫人也给了我许多好评,劝我不可灰心,以后仍然要一次次参加下去。当晚,会中秘书寇尔先生也来慰藉,说:“这一次的总锦标归于沙逊爵士,因为他的出品全部都是菊花之故,至于布置、美化,那当然以足下为最,也许评判员没有留意到罢了。”他们这些美意,使我很为感激。本来我参加此会,并非为的个人问题,我现在以笔耕为主,不需要借此宣传我的园艺。只因此会是国际性的,会员几乎全是西方各国的仕女,中国会员不到十人,而参加展览的只有我和我介绍入会的孔志清兄,志清兄是职业化的,与我又自不同。我因为西方人向有一种成见,轻视我国的一切,以为事业落后,园艺也不能例外。我前后参加四次展览,总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知道中国的园艺倒也不错,所以在会场中,我曾听到了他们无数赞美的话,差不多把字典中所有的美妙的形容词,全都搬用完了。明年春季年会,我是否仍去参加,要看我届时兴趣如何和成绩而后决定,评判员的公平不公平,那倒是不成问题的。一方面我很希望我国的园艺家,也一同起来组织一个纯粹中国人的莳花会,请有实力者加以赞助,每年有若干次的展览,请一般画家、艺术家作公平的评判,使从事园艺的人,力求进步,发扬国光。这不能说是什么有闲阶级的闲情逸致,因为我国以农立国,对于园艺的提倡,似乎也是需要的吧。

    花光一片紫云堆

    我对紫藤花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每逢暮春时节,立在紫藤棚下,紫光照眼,璎珞缤纷,还闻到一阵阵的清香,真觉得可爱煞人!

    在苏州几株大名鼎鼎的宝树中间,怎么会忘却拙政园中那株夭矫蟠曲、如虬如龙的老紫藤呢!这紫藤的主干又枯又粗,可供二人合抱,姿态古媚已极,据说是明代诗书画三绝的文徵明所手植的。四五百年来饱阅风霜,老而弥健,只因曲曲弯弯地蟠将上去,不比其他古树的挺身而立,所以下面支以铁柱,上面枝叶伸展开去,仿佛给满庭张了一个绿油油的天幕。壁间有不知何人所题的“蒙茸一架自成林”七字,并于地上立一碑,大书“文衡山先生手植藤”八字。解放后,苏南文物管理委员会来整修拙政园,对于这株古藤非常重视,特地装置了一排朱红漆的栏杆保护它,要使这株宝树延长寿命,长供群众欣赏,这措施实在是必要的。每年开花时节,我总得专程前去,痴痴地靠着红栏杆,饱领它的色香。有时为那虬龙一般的枯干所陶醉,恨不得把它照样缩小了,种到我的那只明代铁砂的古盆中去,尊之为盆景之王。

    此外,南显子巷惠荫园中的水假山上,也有一株老藤,是清康熙年间名儒韩菼手植,所以藤下立有“韩慕庐先生手植藤”一碑。主干也有一抱多,粗粗的枝条,好像千手观音的手一般伸展开去,一枝枝腾孥向上,有好几枝直挂到墙外去,蔚为奇观。暮春时敷荫很广,绿叶纷披中,像流苏般一串串地挂满了紫色的花,实在是足与文衡山的老藤争妍斗艳的。此外更有一株老紫藤,在木渎山塘青石桥附近。沿塘有一株老榆树,粗逾两抱,却交缠着一株又粗又大的老藤,估计它的高寿,也足足有一百多岁了。这一榆一藤交缠在一起,仿佛是两个力大无穷的大汉,在那里打架角力一般,模样儿很觉好玩;曾由故张仲仁先生给它们起了一个雅号,叫作“古榆络藤”。

    我家园子里,也有一株老藤,主干已枯,古拙可喜。难能可贵的是花属复瓣的,作深紫色,外间从未见过,据说是日本种,朋友们纷纷称美。我曾以七绝一首宠之:

    繁条交纠如相搏,屈曲蛇蟠擘不开。好是春宵邀月到,花光一片紫云堆。

    架上另有一株,年龄稍小,花作浅红色,也很别致;可惜地盘都给前一株占去了,着花不多,似乎有些屈居人下的苦闷。除此以外,我又有盆景紫藤多盆,以沧浪亭可园移来的一株为甲观。主干只剩半片,而年年开花数十串,生命力仍很充沛;有一年竟达二百八十余串,创造了一个新纪录,这真是一片紫云,蔚为大观了。另有两株是日本种的九尺藤,花串下垂特长,确很难得;可是九尺之称,实在是夸大的。

    上客来看小菊展

    霜严露白感秋深,帘卷西风瘦不禁。今为岁寒添益友,此花原有后凋心。

    这是章太炎夫人汤国梨先生为我的小菊展所作的一首诗。原来我的小菊展已持续了一个多月,尽管北风怒号,严霜铺满大地,而劲节黄花,还是精神抖擞,开得好好的。一个月来敞开着门,任人观赏。客来不速,都是渊明,尽可登堂入室,看花不问主人。

    一九六〇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清早,就有苏州市人民委员会的马秘书长赶来通知,说是有一位不远千里而来的上客要来参观。于是我们立即洒扫庭院,足足忙了半天,方告就绪。原来上客不是别人,就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代理主任委员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

    下午三时左右,班禅副委员长果然来了。联袂同来的,有他的父母和经师,还有北京、南京、苏州和西藏的各位首长一行三十余人;而跟班禅同时进门的,便是那位银须如雪、精神矍铄的陈叔通副委员长。我这时早就带着四个小女儿迎上前去,三个少先队员忙把一个五色文菊扎成的花束献了上去,接着举手行了队礼致敬。班禅副委员长笑逐颜开,接过了花束,跟我握过手,就连唤着:“小朋友!”分头跟四个小女儿握手,并且抚摩她们的头,表示祝福。

    我引导他们穿过花径,跨上台阶,走进爱莲堂。班禅副委员长只小坐了一下,就起身观赏几案上所陈列的许多菊花盆供。他操着流利的汉语,问这问那,我逐一加以说明。我问西藏有没有菊花,他回说:“没有,那边天气很冷。”我又指着居中那盆用白石堆成的象征性的世界最高峰说:“这是我想象中的珠穆朗玛峰,可有些儿相似处没有?”他端详了一下,点头微笑,并跟他的父母交谈了几句,方始离开。

    他出了爱莲堂,随我到廊东去观赏我那批天天亲自养护的小盆景。见我用一个指头托起那个种着一株小真柏的六角蓝瓷盆来时,不觉顾而乐之。回步向西,看到了居中长窗前那盆百年老干的鸟不宿,从绿叶丛中透出一颗颗猩红的子儿来。他欣赏了一会,然后沿廊走去,看到一块大汉砖上正供着一盆半悬崖形的老枸杞,就摘了一颗红子,瞧着说:“活像是红玛瑙。”我说:“是啊,它还可以作药用,吃了明目。”

    这时他已走进了我的书室,遍看那两个桌子上的许多菊花盆供和四周的石供。我向他介绍了两个有关的民间传说,并请他在那本《嘉宾题名录》上留下他的大名。他欣然坐下,掏出钢笔来写了三行藏文。可惜我忘了请他用汉语翻译一下,真是遗憾!接着他又参观了一会,然后到园子里去看我那些大型和中型的盆景。我知道他先已看过了《盆景》的彩色纪录片,就把一盆树龄二百年的枯干大榆树和一盆三松合栽的《听松图》指给他看。他含笑点头说:“不错,我已在电影里见过了,好得很!”最后他又看了那座象征五岳的假山,经我说明之后,他做出会心的微笑。一面又跟我走进梅丘上的梅屋,浏览了一会,然后握手兴辞而去。这次会见,在我的生命史中又写下了难忘的一页。

    迎春时节在羊城

    二十年来,年年总是在苏州老家度春节,年年除夕,也总是合家团聚,要吃一顿所谓“团圆年夜饭”。膝前有了四个小女儿,老是缠绕不清,等于背上四个小包袱,更觉得家离不了我,我离不了家。一九六一年的严冬腊月,我却狠一狠心,抛下了家,千里迢迢赶到羊城来,自顾自地欢度春节。我生肖本来属羊,到了羊城,真是得其所哉;连四个小家伙常年老例的压岁钱也赖掉了。

    小除夕刚从海南岛满载着五色缤纷的贝壳和石块飞回来,正在反复欣赏,如获至宝,却被《羊城晚报》记者俞敏同志拉去逛花市。我原是被花市像吸铁石般吸引来的,如今有了这识途老马,正中下怀,于是忙不迭地跟着就走。花市上的万紫千红,多半是旧相识,当然如见故人。只有那吊钟花却是新朋友,顿时一见倾心,横看竖看地看了好一会,才向它道了晚安辞别了。

    第二天白天,觉得犹有余恋,因又呼朋啸侣,重逛花市;只见满街是人,满街是花,嫣红姹紫,斗艳争妍。我正觉得眼花缭乱口难言,呆住在人海花海中,却不料偏有一位摄影记者拉住了俞振飞同志要拍照,而振飞偏又拉住了我。于是来一个合作,随便从近旁竹架上捧起一盆多肉植物“粉玉莲”来,由我捧在手上,做了个共同欣赏的姿态,给收进了镜头。当下总算完成任务,双双逃出了重围,我暗暗地说一声再见,告别了花市。这晚就是大除夕,多承省委和省人委领导上关怀我们这班他乡之客,特地邀请我们在宾馆的宴会厅上吃一顿团圆夜饭;一再地相互敬酒,一再地相互干杯。我醉酒饱德,兴会淋漓,醉眼蒙眬中,却蓦见我面前的名签上被错写了一个字,将“鹃”作“娟”;料不到皤然一老,今晚上竟变做了婵娟,少不得要“翠袖殷勤捧玉钟”了。于是我伸手举起杯来,向主人们敬了酒,就忍着笑在那名签的背面写下了二十八字:

    琼筵开处欢情肠,一样团圆在异乡。

    六十七年如梦过,哪知今夕变红妆。

    合席传观之下,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酒阑席散,还有晚会助兴,有的去舞厅参加交谊舞,有的去看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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