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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二十一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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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西厯紀元後二千零七十一年事

    夫以今 [1] 日之文化與前數世紀絜長較短,卽未嘗不 及將來之文化也。觀今日文化進步之速,不知將來之文化又如何。文學日進而文化日盛,世界萬事皆力求改良,莫之能阻,又不知文化將何底止也。近世之人,殫竭心力以冀文化之進步。若灌之漑之,無微不至,不知其將於何時發見,是皆文化進步之極大問題,而余嘗默思之者也。

    憶某日下午,獨坐冥思。感已往之人物,而因及於文化。若荷蘭諸名人Musschenbrock墨斯興勃洛克(數學家 )、Gravesande搿蘭武商岱(數學兼哲學家 )、Huyghens虚覲斯(物理學家 )及Stevin史帝文(博學士 )等,復生於今日,其於器械之 巧,世界之進步,不知當如何?余當閲Newton紐端(英之數學兼哲學家 )、Galileo搿力吕亞(意之天文家 )諸創製家之偉績,深嘆 [2] 其 。然與近世所製造者較,紐端諸君將不敢自居製造家矣。事有變遷而時有不同也。當沉思間,覺新奇之製造俱在目前,汽機也、電報也、鐵道也、輪舟也、山道也、懸橋也、攝影也、氣質學也、望遠鏡也、顯微鏡也、潛水鐘也、氣球也,與夫化學之製造分合,雜陳混淆,莫不奇異。而後知今與昔之懸殊,因其懸殊而涉想數世紀前之文化,驟覺Bacon培根(英之哲學家 )之形(見諸圖像者 )見於前,而因厯 其事跡 [3] 。夫培根者,十三世紀之人物也。沉 深思, 於格物學。然生非其時,命途多舛。爲羣小所嫉,誣爲巫蠱,下獄讞定,禁錮十載。鬰鬰不得志,斃於獄中,亦慘矣哉。嘗讀其傳而思其卓論,其意想所及懸揣於五六世紀以前,而於今適爲吻合,一若先知也者。茲録其數端。其語曰:“吾知有一日也,人將製鏡以望遠,雖至遠之處可纎悉皆見。卽欲遙窺星辰,亦非難事。”又曰:“人將製不恃人畜力而能行動之車,其行且必較人畜爲迅速。人將製不恃人力而能行動之舟,艨艟巨艦一人駕之而有餘,其駛行更速。”又曰:“奇巧之器械,將日盛一日。凡建築橋梁,可舍柱而成。”此皆培根論之而與今日遙遙相應者也。輾轉凝思,漸入幻想。

    久之神爲之移,瞢無所見,瞬息間身在一大城中。注目視之,不識其地。遙見鐘楼聳起於前,往就之,見其题誌曰:“紀元後二千七十一年元旦。”初猶疑爲誤觀,諦視信然,不禁駭異。適道旁有長者携麗人趨前謂余曰;“僕知君爲異鄉人,初至Londonia倫敦呢阿不免生疎,苟有垂詢,願爲引導。”余聞其語,愕然止步。見其容貌沉 不覺有感於懷,意其卽爲余所注想之人也。麗人亦娟好。余就長者爲禮,問之曰:“君非Bacon Roger洛傑培根耶?”曰:“然。”願麗人謂余曰:“請爲君介紹,爲吾友Phantasia芳德西女史也。”時余形神恍惚,驚喜併集,以不徒見數世紀前之培根已也。遂頷之,與芳德西爲禮。寒暄畢,自陳姓氏。因詢培根鐘樓前題誌之命意。培根反顧曰:“非鐘面所誌者耶?”言二千七十一年之元旦已至耳。余唯唯,復問今何時?何鐘面之長短針 [4] 不一?目爲之眩,令人難 。培根曰:“子欲問何種時耶?針之縱横其間,有指True Time眞時者,有指Mean Time中時者,有指Aleutic Time阿魯底時者。”余愕然,曰:“真時予知之,中時予亦知之,(天文家常欲求時刻無差次,因意想一幻像之日。若與眞日共轉也者,揆地球繞日之軌道而計。當幻像日在子午綫 [5] 時,名之爲幻像之正午。自今日之幻像正午至翌日之幻像正午,計二十四小時。核其時刻而名之曰中時 。)敢問何爲阿底魯時?曰:“自周球電綫四繞,交通日便。而各地時刻不能合一,不得不設一新時刻以求劃一。各地皆電綫所能至,設之也易,旣便於商務,又利於全球人民。是以萬國公議,以阿魯底島(阿鲁底島與今之 Aleution Islands阿魯興羣島音相似。阿魯興羣島在比今海之南,介於亞美二大洲之間。未知培根所謂阿魯底島其卽今之阿魯興羣島欸 )爲地球之中點。當島中日出時,爲大同時刻。計各地時刻之差而損益之,庶無參差之患。當阿魯底時未行時,地球各地以經緯度數之差,亞洲與美洲相殊至十二小時,居民頗有不便。及阿魯底時行後,無淆雜之慮矣。言畢,余唯唯而已。

    培根曰:“子盍從吾儕行,一廣識見,可知倫敦呢阿事物之新奇。”余曰:“所謂倫敦呢阿者,其卽英之倫敦(英京 )乎?”曰:“否。古之倫敦,爲此城之一隅。此城占英之東南部民口約千二百萬。”言次,偕行。余忽 天氣温和,一如仲春,而觀鐘面題誌猶在隆冬。殊不 ,因舉以問。培根曰:“子誤矣。時固隆冬,天氣亦異常嚴寒。其所以温和者,人力爲之也。有管收貯暖氣,潛埋地中,使之四達。吾儕踐行其上但覺温和,乃由暖氣公司所散布者。子盍舉首而觀,不見早雪未融,覆於玻璃片乎?”余從其言,仰見街衢間,皆上蓋玻璃片。承以細條於玻璃片鑿孔以通氣,旣不掩光又不致空氣混濁。培根告曰:“是物當十九世紀時,歐洲僅數處有之。入二十一世紀,始盛行者,由於Verre sans Fin or Endless Glass無窮玻璃之製造耳。”余曰:“若輩於隆冬則避寒城中,苟遇盛暑將如何炎鬰乎?”曰:“否。暖氣公司亦名涼氣公司。炎夏則又盛以涼氣,至其能製冰 [6] 於炎夏,更不待言。以公司之散布暖涼氣,而天時遂適合乎人身。”余曰:“然則若輩屋中度亦以此法,不復用鑪火矣。”同侶 [7] 聞之,莫不狂笑,似以余爲迂。培根乃曰:“是猶吾儕以 水浴身,而不覺其寒者,以暖氣足以禦寒也。若輩屋中設一通氣管,非徒暖氣足以禦寒,且能令天時温和而無乾燥之患。”芳德西曰:“吾不知數世紀前之人,冒塵灰而取暖氣之苦克,爲何如也。”培根曰:“非徒是也。數世紀前人,炊爨及禦寒時,俱用烟突,旣嫌污垢又易失 ,火險公司每因此虧折,其粗俗可想見也。”余曰:“且緩言此,予猶有所未 者。細條之承玻璃片者,係何物質?想非鐵類矣。”曰:“然。鐵質重,其用不若鋁質Aluminum之輕便。鋁質旣輕又不易爲空氣所蝕,願吾子稍加留意則知鋁之所以代鐵。古有石、銅、鐵諸時代,今爲鋁時代矣。鋁之用始於二十世纪之末。鋁質由磚瓦泥土中化煉而出,取之不竭,爲至輕便之金質。”余欣然曰:“然則予又得一異聞矣。嘗憶Wöhler花勒(德之化學家 )首得鋁質,而所得無多僅供化學之用。不意今日爲盛行之金質。以無用之泥質,一加化鍊而得之,非由智識之進,安能至此。”言次,深恐不免爲同侶所笑,然性好多言,終不能忍,又言曰:“嘗觀燐質,自Brandt勃倫特忒及Kunckel空格爾始求得之於紀元後千六百六十九年,然未能深知其用。數世紀後,方有以製引火木及導火管者(皆引火物卽自來火類 ),若Chloroform哥羅爾謨(係炭輕氣及鹽素之化合質 )爲Damas滕墨斯(法之化學家 )所首先化合。初亦未能深悉其用,迨十九世紀遂爲化學中之要質。又若Sir Humphry Davy享佛蘭台範得化金類成氣質之法,遂有防火燈(用諸礦中者四周圍以鐵網而燃氣質無失 之患 )以全百萬生靈,爲汽機及製冰機之祖。至於攝影學,苟非各科學之製造,亦難日 。若Porta樸泰(意之物理家 )之於十六世紀時,製蓋封攝影器,Soheele史希爾之以光學變銀鹽素Chloride of Silver之色,Courtois誇體啞斯之於千八百十一年首製Iodine沃素(或名錪,係化學醫學攝影學之要質,由海草中化鍊而出 Schönbein)史恭平之造火樂及Collodion哥羅地安(係綿火藥之以火酒及依的爾 Ether化鍊而成者爲醫學中之要質,可以治傷口又爲攝影學中之要質 )皆爲攝影學之進步也。”余見同侶諦聽無語,不禁復言曰:“至要之考察,由於科學家之思想,其初亦未必知有實效。偶焉試察,遂著奇績,甚有深知其故,而不得其理者。若二千五百年前希臘哲學家Thales賽爾史琥珀以吸微物,爲求得電學之祖。然賽雨史知其用而不知其理,其於電學之理,未能涉想,安得以能試察者,遂爲知電學之理耶。Galvano搿爾文呢(意之電氣學之發明者 )見蛙筋之伸張,知由於電氣,其知今日之電學遂基於此耶。Oerstedt亞烏斯特忒知指北針之用由於電氣,Arago阿蘭瓦(法之天文學兼物理學者 )知電氣經鋼鐵類卽有磁力(卽電吸力 )。此二人者,皆涉想於電學,卒未能得深奥,其知今日之電盤及電綫之功效耶?卽Volta復爾泰步趨搿爾文呢之後塵,卒不得電學之理,其知有今日之電學乎?予知其必不能也。孰能有先知之明,逆料數世紀之事哉?”言畢,意頗自得。培根亦深許爲然,且曰:“文化進步,固難逆料。卽如十九世紀中考察而未行者,至今日亦無所謂新奇矣。若金類其前證也。是以近世政府注重科學,不稍怠忽。蓋深知十九世紀中考察之所以不行,又知世界文化之必能再進也。非徒考察爲然,卽在商務,亦能蒸蒸日上。其所以然者,悉由藝術之相較、商賈之競争、政府之鼓勵也。則將來之文化猶非吾儕所能預知者。”余曰:“然則今有官吏之科學乎?”曰:“君所謂官吏科學者,何所指而云然?卽言官吏,係指政府無疑。幸恕 言,君所論猶童穉之論耳。政府有扶持鼓勵之權,不能據科學爲己有也。”余意沮,默然。

    復前行。良久,芳德西曰:“吾儕已扺Heliocromes Exibition希利亞克洛姆斯賽會場,盍往觀之。”予不知 巧者果多否,又不知如何奇異,乃先詢希利亞克洛姆斯何 。芳德西曰:“無他,圖書小像耳,皆本無光色,全賴 [8] 日光而成,有天然之巧。聞吾友Realia李麗愛言如此。”余曰:“是矣。是載法將De Saint Victor費克湯生平之事跡法人所 繪者耶?”培根微笑,挽余前曰:“姑往觀之,恐非徒費克湯之粗俗事已也,不有愈於此者乎。”遂相將入室。見垣間圖書高懸,光華耀目。有照像焉,有寫像焉,有山木之圖,雕刻之像焉。而照像居多,與余曩所見者大異。卽圖書亦與余所見之鉛筆書油畫迥殊。余四顧而嘆曰:“巧哉匠也,今安在哉?”乃芳德西絶無感惜容,曰:“子言誠然。苟仰慕之,幸毋惋惜。若Raphael蘭費爾、Corregio喀里其啞、Rubhens羅笨斯、Rembrandt蘭姆勃倫忒諸匠師及畫家之好以理想而不求實事者,與夫步其後塵者,爲之記事實、繪小像,使名人不致去熱鬧世界而遂埋没。旣足以昭示後世,又足以廣人識見,其功不沒,雖死不朽。何惜之有哉?”余深韙其言,因思曩昔之圖書,所視爲珍奇者,殆不可與此較。蓋圖書每易失真,斷不能若攝影器之便捷。以今日之所見,愈覺其勝圖書遠甚。

    旣出,復前行。見道上一車滿載黑色圓筒而來,有似桶樽。不以人畜挽行,僅一人坐其上。因憶英法各國有蒸汽車遊 [9] 行街衢,不由軌道,此殆是耳。及諦視之,其制殊異,旣無汽突,又不見煙。不得已詢諸同侶培根爲余詳言之,然未能盡 。以培根所述機器金類之名,有余未前聞者,但粗識其大旨而已。其略 [10] 曰:“當煤質充牣時,汽機及舟車皆煩煤力轉運。詎料二十一世紀之初,煤質漸减,價亦日昂。歐洲各國皆然,甚至日用所需亦不能得。雖北美充溢如故,乃其價極貴,購取非便,致機器之賴Light Gas煤氣轉運者亦因而停罷。凡煤氣由煤力而出,煤價旣昂,煤氣驟漲,貧富交困。乃求便捷之法。或謂Electro-magnet Machine電磁機(賴電力及磁轉運者 )之功效勝於煤氣機,且無汽管轟裂之患。然費用浩大,所出無多,未合乎時。當時新奇之機接踵而未 ,多未 善。入後乃有至奇妙者出焉。蓋時人深尚考求,謂古人本以風力水力為轉運。自汽機盛行,水力風力之用,漸覺不便。以湍水不易得,河流之賴雨水者易涸。又以風力無常,風 則轉運違,風猛則帆樯易折也。乃汽機争行,以免阻滯之患。然終不若風力水力之轉運自然。苟有高山千仞之瀑布,及流行不息之風,歐洲各國將專用風力水力,不復問汽機耳。於是有求風力水力不竭之法。由天生之林木而有木炭,由科學之製造而轟裂藥,而後知風力水力固能取之不竭,行之自然也。今貨車所載細條,卽爲Energetics轉運力管,車之轉運實賴之。其所以載運多管者,殆以懋遷有無。凡製作廠、機器廠及舟車,莫不需此。有假水力以壓者,有收空氣以壓者。轉運力管之製作,為創造者之專利,鮮有知其顚未者。古人嘗以空氣及各種氣質之壓力,化實質爲流質,以轉運機器者,想不外此法也。”培根之言如此。余未能深悉其意,漫聽而漫應之,不欲窮詰。

    復前進。遙見廣厦鋁條圍其前,顔其額曰:“萬國藏書室,余 入觀。培根言,入此足增智識,勿謂虚糜光陰也。芳德西曰:“此中書籍繽紛,古今雕刻藝術之 美,與夫各種科學,莫不備焉。且園花四繞足以娱目。請偕一遊。”余不覺興起,爰促其行。未幾至前,見廣厦林立,密若村市,疑非文學美術之貯藏所。培根顧余曰:“此室所貯,卷帙萬千,更僕難盡,請擇其一稍加涉獵,幸勿觀望,使女友鵠立久候也。”余曰:“予所信好莫過於格物學。”培根笑曰:“格物學室,書籍器物堆積若山,不能盡識。 言其次。”曰:“生物學如何?”曰:“是與格物學無異,擇其尤者觀之,已覺煩冗。苟欲遊行一周,觀其大略,亦非數小時不可。請擇生物學之一類。”曰:“飛蟲學何如?”曰:“請擇飛蟲之一類。”余笑曰:“予知識淺陋,不敢選擇,且從君行。”培根曰:“諾。”遂入一室,見教 [11] 者學者帬居室中。有引導遊覽者,有書券者,有撮要旨以示生徒者,各司其事。未暇彼此通問,心知此爲學室,非特察生徒之勤惰,且使增長識見, 一思想也。四顧陳列中,有以Collodion鋴洛定(黏膠质 )黏合書葉,保存不朽者。因念Pompeii邦貝及Herculaneum漢苟蘭能手書之不朽。亦由於此,遂近觀之,見其標識曰:“一千八百六十年亞姆斯忒滕Amsterdam著。”不勝驚異,曰:“奇哉!豈十九世紀之遺書猶存乎?”培根曰:“然。其書紙有鹽素,質雖白浄,而易腐敗,重以蠢蝕,行將朽矣。以其爲不易之卓論,不忍棄之,故黏合而珍藏焉。”余聞之,俯首太息, 著作者之不可復見。仍從之行。又至一大屋,書籍充棟。培根謂余曰:“是爲兩翼飛蟲學之貯書所,注意何類任君自擇。”余略翻閲,載蚊蠅類者,已以千計,不覺咋舌。因思若推類而及,非徒無補見聞,轉擾心目。意爲二十一世紀之事,何繁細竟至於此。卽曰:“予已展誦一二,不敢再瀆,實有負厚意。”遂出。竊 是室藏書之富罕有其匹,稱曰Biblipopolies書城亦非過譽。

    旣及門,見衆人雜杳於途,入者絡繹。察其容貌服飾,似服習藝事者。培根曰:“此鄰廠工人,有一小時之暇,將往流覽書籍,書籍之講藝術者。特備一室,任若輩披閲,名曰工人書室。各地俱有之,而大廠林立之處尤多。”余問之曰:“工人按日而至乎?抑不日至乎?廠主其果許之,將毋减其工値?抑一如故乎?探索日甚,知識日進,得無遺患乎?”曰:“工人日至書室,非疾病他故,無或輟。廠主習以爲常,視爲片時之休暇,無減工値者。且自新機盛行,工人勞力漸少,專尚勞心。况工價日昂,人喜爲工,勤學不倦,安謀他端哉?子之所問,前者猶近理,後者得無妄耶。”余復曰:“若輩固幸甚。其不能入此者,苦况不知若何也。”培根曰:“誰無入此室之權利哉?書室原爲衆民而設,故推誠布公,非有彼此之别也。”余靦然强 曰:“予指未嘗就學者言也。”培根怫然不悦曰:“歐洲之民,其可與霍吞秃斯人Hottentots、波希人Bushmen(指歐洲外之未開化者及蠻野者言 )同日而語哉?歐洲各地婦孺皆通文字,何况男子。卽數學亦能習之。夫固文化之極軌,曩時所不能企及者也。余曰:“然則若輩之學識有從Compulsory Education强迫敎育(有國家立禁令勒幼童入學,廢學則罪及父母者 )來者否耶?”曰:“固不能免 [12] 。夫爲父母者,有教養之職。苟力足以養之,則必求變化其氣質。入學之事,固國家所應與聞。是以童子廢學,有干禁令。然父兄子弟,各有應盡之職。文化日進,就學遂爲上下應盡之事,無所謂强迫矣。若文化旣進,而國家强迫之力,卒不能去者,亦有以也。古者民智未開,不知力學,國家亦不早爲之所。以致不學無術者,遍於國中。及文化漸進,國家設禁令教民入學,民初猶規避或設諉託之辭,學問亦以阻滯。至令日民始知有應盡之職,無論何人均悟學問之孔急,力求 進。故初猶賴國家强迫,漸至不煩强迫而亦競入學校矣。然終不可無强迫之名,使非國家爲之先導,則不學無術者仍遍於歐洲也。”余曰:“然則國家行强迫之初,有 而爲難者否?”曰:“初亦不免。然以禁令嚴肅,卒至就範。如十九世紀時德國行之亦無敢抗者,患行之不力耳。至於他國,雖有阻撓者,然亦不爲患。矧以今日文化至盛,是以禁令之行未久,民遂視爲當然,若忘其爲禁令者,何違阻之有?”余聞其語,嘆羡久之。復問其教育法。曰:“所教皆他日應世之學,自普通至專門,莫不盡善。所學亦有等級,有畢業爲工人者、業賈者,此稍有學識,卽不求再進也。有力學成專家者、入仕途者,此爲專心力學,以求 備也。學校之通例,凡初學者稍加抑制,恐其志趨未立,轉入歧途。而師弟若家人,無所謂壓制。年長者卽各有應得之權,與初學迥殊,而於學校之課程,固能日進一日也。”余曰:“文化進步若此,猶以抑制加人耶?”培根笑曰:“何吾子識見之淺?文化日進,民智日開,風俗亦漸漓。教育初學者,一有不愼,卽流入歧途。宜乎學校之防範,其 密至此也。”余聞之自愧,因思文化固無止境,何意今日進步若此。

    忖度間,又前行。忽仰見廣厦,較萬國藏書室尤宏偉,兀然獨立。望而知其非尋常民宅,以詢。培根曰:“此萬國博覽院也。古今名人之小像,與奇異之動物, 巧之藝術,莫不備焉。”余不禁喜躍,曰:“嘗聞遊歷他邦者,必入博覽院以廣眼界。今願附驥尾,略擴聞見。”芳德西微笑曰:“諾。 入室一行,任君流覽。”遂前導至一室,止步曰:“是爲譜系學考察室。”予曩所信好者,爰疑閨閣女子,詎能 譜系學,欲觀其異,不答。從之入,四顧不知所謂譜系學者,固安所屬。但見動物骸骨,羅列無算。有馬骨、象骸、犀骨、古象骸焉,古時奇獸及不知名之巨獸,殆不可以數計。凡獸類之骸骨,皆標明考察時日之後先,彼此之關係,而定其次序。始悟芳德西之言,而知其命意矣。蓋謂獸類,有生於世而漸至無噍類者,有蕃衍至今者,皆以次考察而得,各有所相系也。余意未足,謂芳德西曰:“此獸類之相系而生者,安知其中之無 耶?”曰:“否。吾子苟知二十一紀文如何考察, 不出此言也。獸類之由考察而見者,日甚一日。因其繁盛而察之至微,曲盡其奥,必不謬也。”余聞之,中心【心中 】怦然。猶欲窮其旨,復問曰:“人類之譜系有之乎?古之野人與半化之民之遺骸,其亦有藏之者耶?”曰:“然。”因指示余,有若骸骨者在焉,隱約不得見。方欲注視,培根進前曰:“時已薄暮,昏不辨物, 勿復注目枯骨。盍歸旅舍,吾儕亦將辭矣。”

    時室中已暝,及外出,頓覺光明如晝。余四顧求燈火所在,遍覓不得。舉首仰視,但見屋脊間有光四射,目爲之眩。正驚異間,忽聞培根曰:“君知有Solar Light太陽光(非指日光言爲光學之一類,明耀如日,名爲太陽光者,特甚言之耳 。)乎?”余未及應,又曰:“不憶十九世紀之末,僅行於巴黎(法都 )、倫敦之社會所耶?豈意今日盛行於各地也。”余曰:“光白且耀,想非Gas Light氣光(煤氣光之類 )矣。”曰:“然。氣光僅行於荒涼之處。至於大城萬民羣集之地,燃鎂質Magnesium (化學中要質,爲原素之一。其光極烈,有於陰晦時,燃以攝影者 。)爲燈。發光時或佐以電光,外設一透鏡及照鏡相合之器(透鏡,英文作 Lenses,透明如晶而成凸凹形者。照鏡,英於作 Mirroro),聚光外射,下爲平形(平形,則光聚而白,一若日光 。),此今日光學之進步也。”余曰:“所費恐甚鉅。”曰:“否。鎂質亦易取,與鋁質無異。其燃之也,預設一機,使已燼之鎂復爲原質。再燃雖易消耗,而節省亦非少。此猶之Book of Kings帝王列傳中Sarepta賽勒拍湯孀婦之油瓶,日用而不竭也。”(是無明證,然深味其意,爲巫術無疑 。)余聞之,念文化進步之速,乃至於此,無怪芳德西 薄十九世紀人爲半化之民也。培根見余慚恧,似曲體余衷者曰:“君屬意於今日之文化深矣。時已晚, 暫别。願明日偕遊,作凌虚禦風之行可乎?”余喜形於色,遽諾之。轉以 雨無定爲憂。培根慰曰:“ 勿介懷。今晨過氣象室,知以後十四日俱無大風雨,察各地 雨表亦然。翌日必風 氣和,但不知氣球啓行否耳。”(十九世紀人之察 雨,僅知今明數日間。而二十一世紀人能知十四日間之 雨,其氣象學固遠勝十九世紀也 。)言次握手而别,未及詢翌日所遊何地及相遇之處,回首已逝悵然良久。

    爰僱馬車返旅館。車行無聲,非徒車内寂然,卽車外亦無所聞。但馬頷四小鈴搖動相擊,淸脆若音樂。余不便與馭者交語,亦未及問培根其由於車輪之不爲金類耶?馬蹄之不履鐵墊耶?抑以道路之柔平耶?非余所能知也。旣抵旅館,寂不聞人聲,安知爲數千人之寄宿所也。將上廳事,微聞音樂聲,婉轉淸徹,與歌聲無殊。及入室,室中無奏曲者,惟一箱 几上,居室中央,其聲自内出。余疑爲樂器,異甚,有傾聽者立其旁,旣而聲驟止。趨就而問曰:“是非樂器耶?”列坐相顧而笑,默然者久。一人大聲曰:“有聲調若斯而為樂器乎?”余不 其意,但注視箱中。其人復曰:“君不識Telephone傳語機(俗稱得律風 )乎?”度亦有所聞也。當一千八百六十一年已有此機,爲Reis呂愛斯所製,其法創自貝棋Page。以電流經金類綫,吸語聲入機中。由電流傳運,聲之淸濁,視其語之高下,數十里間,言語便捷,誠縮地善策也。余熟審其機,曰:“傳語機創自十九世紀中葉,迄今製益 ,宜予之不識也。”方余凝思此傳聲機(卽傳語機 ),惘然若有所失,忽又有所感,自咎思而不得其理也。旣復自慰,此好博之過也。乃謝不敏亦不再深索。衆客皆欲有所告,同聲併作,使余莫辨。一客復詳述其始末。言(北美報)嘗盛譽一歌女,謂其聲淸脆柔和,上遏雲霄,人世罕有。苟與Catalini克湯林、Malibran美力勃倫、Henriette亨雷體、Sountago霜塔搿及Jenny Lind聶乃林諸樂妓(皆名妓善歌者 )較,非可以同日語,猶蟋蟀之與夜鳴鳥。(係鶯類之生於歐亞非三洲者,深夜則鳴,其聲婉轉可聽 。)夫固賞鑑家所不能疵摘者也。此語驟聞,若有過譽。然報館爲一方之公評,言之必非無因。乃倫敦呢阿與北美遠隔重洋,耳所未聞,殊難深信。於是倫敦呢阿人堅欲一 淸音,并驗報紙所言之眞僞。羣議集資,電致歌女,請高歌於傳語機中。雖知聲浪之傳運,足損淸音之微動點,而企慕已深,亦聊 渴想耳。女 然允諾,爰 大西洋海底電話。(二十世紀時,傳語機僅足以傳運數十里或百里間。及至二十一世紀,則雖遠隔重洋而亦語言便捷 。)乃歌畢,而聲之高下婉轉猶留紙上。蓋當其歌時,命樂師 立傳語機後,誌其聲調也。客語至此,以數紙示余。見黑紙數葉,白色細紋,蜿蜒其上,固隨聲調高下而誌也者。因憶今晨出遊時,道經音樂報館(Panharmonia芳黑馬呢報),入室觀之。其主筆謂余曰:“倫敦呢阿人之好音樂者,昨夜羣集 聽某歌女妙音,卽此事也。彼等固深 所誌聲調, 出一紙,指細紋之相去毫忽者,曰:“其於此調,不知如何驚異也?”當余欲詢傳語機製法及歌女生平,方欲陳言,四座寂然。適爲歌女 退之時,歌爲Mozarts墨柴斯(德之樂書編纂家,生於十六世紀時 ),記Don Giovanni唐棋亞範業(義之博古者,生於十六世紀時 ),調,以名士之文章,寫偉人之事跡,重以微妙之音,令人神往。曲終,女致謝倫敦呢阿諸君厚誼。客亦答其盛 ,譽其雅調。女復辭謝,衆人遂散。有歸家者,有入寢室者,余亦就卧。

    入室鋪陳美麗, 雅絶俗。登牀苦不成睡,輾轉良久,朦朧稍憩。未幾,開眼四顧,已紅日高懸矣。整衣盥沐,就膳廳早餐畢,酬房膳金,别寓主而出。徬徨中道,冀遇培根及麗者(卽芳德西),幸任意遊行。不煩問訊,蓋街衢皆題名壁上,與十九世紀時僅以數記,不列街衢名者殊異。前於旅舍得一圖,纎悉皆熟記。循行久之,見一屋聳起於前,榜其門曰:“氣球公司。”余乃四周覓場地(卽氣球啓程之處 )不得。但見屋宇宏敞,猶疑爲購票處。忽仰見屋頂平坦,與他屋不同,上有轉運機,遙立不能細察,爲街心玻璃片所隔也。又緩行,遇培根及芳德西,俱已先至,急與爲禮。入室購票,其價値之高下,視人體之重輕。同侶皆先權輕重,而後購票。芳德西體最輕,票値最廉。侍者導吾儕入一室,爲俟氣球啓程處,客至無多。其室中央有階級 達屋頂。機檻在焉,垣間有墊座,一若火車之上等客位。少頃,室似轉動,有聲窣窣,似物自壁下墮者。不及細視,而聲出自屋頂之機檻間。言時已至,遊客可升階。同侶拾級而上,至則屋頂平坦,適在氣舟之下。(氣球學以柔質物製球形,實以氣質。其下有氣舟備遊行之用,氣球之轉運,亦由於氣舟也 。)頓覺寒慄異常,始知身在玻璃片上。時未暇詳觀氣球之四周,及其轉運機。但見氣舟中,器具陳設,皆極完美。信步至荷艙,(荷艙爲舟之一區,所以藏貨載人者 ),培根指自首至尾之細條曰:“是卽升空學之奥理,非此不能任意行空。茲先舉言往事之,而後可 也。曩者氣球之轉運,悉視乎風力。凡舟之龍骨(舟底木之自首至尾者 )入水深,則其行不全賴風力。所賴乎風力者,二之一或四之一耳。蓋舟之轉運,依乎風力水力,而水力尤甚,可無風不可無水。然風力水力,俱不足令舟轉向。一人駕其舵,旋轉自在矣。”略憩,又言曰:“氣球之轉運與舟不同,一行於水,一行乎空也。行空轉向,易偏於風力之所在。風力之舉氣球,若舉纸葉,或旋入雲霄,或飄揚空中,故欲求氣球遊行自在,必以機器力御之。所指之細條,係鍛鍊之鐵,繞以銅質螺綫,兩端有阻電質,中注Volta復爾泰(意之理學家 )之電流。(復爾泰首以化學法求電流,爲電學一大進步 。)電流經細條,成至强之電磁鐵,轉移之時,功用同指北針。(按指北針,卽中國之指南針 。)常少偏東向,卽其轉向力爲他力所脅,亦易復其本向,氣球所以不失事者,恃此也。其用旣與指北針同,能知指北針之理,卽知轉動機之理矣。設無電磁鐵,必爲狂風所驅使。當其順行也,運行更疾。欲求轉向,必至失度。猶順流之舟,其勢無阻,至轉向時,無舵則易覆沒也。而舵亦氣球所不可少,非第便於轉向,卽順向時亦藉減風力。法以四葉輪, 氣舟四旁,以轉運力管旋轉之,視其所偏,而伸縮其旋轉力。然猶恐未盡善也,復設一機以求升降便捷,并風度之順利,乃無意外之虞矣。夫空氣之度,已考察列表。如某日某時緯綫某度(天文學。有經緯度,誌地球疆域之高下 。)風力奚似,言之綦詳,惟升降法須及時檢察。今天氣嚴寒,不能與子至舟面縱觀,姑舉其要旨略述之。古之行氣球也,求升高則抛棄載重物。(氣球行時,輕則易於浮揚。故載重物,以求輕重之適宜。升高則去之,欲下则徐洩其氣,使漸下沈。十九世紀如此 。)其法至拙,且不便於居民。惟在大海荒野,則無損耳。今因格物學,就魚脬悟其理。魚脬或滿實空氣,或放去空氣,由氣脬伸縮而隨水浮沈。惟仿此以製氣球升降之機,始爲 善,其法與曩者有異焉。”余聞之嘆服,亦不願窮究。自知爲十九世紀人,於二十世紀後之事茫乎未知。苟有所問,必適其宜,不然必貽人笑柄。遂緘口不言。時芳德西聞久談,意倦,不待言畢,早入客座。至是吾二人亦入。見舟中陳設 潔,器物之質,悉取輕便,多以細竹爲之。除 質外,别無金類。蓋以便氣球之升舉也。遊客皆談論自若,細聽之不辨何語,僅知其一二字,疑爲外邦方言。培根謂余曰:“是歐洲各國之民也。”因指對坐之檏實而龐大者曰:“俄人也。”指一撚髭而斜視婦女者曰:“法人也。”又指其一曰:“是贵國人。”復於疇人中指碧瞳黄髮之少年曰:“此德人。”厯指其餘曰:“皆英人。”余問曰:“旣爲異國人,語言當有異。何其言多想若,而予不能 也?”曰:“近世之人,好動不好 ,暇餘則出遊。以語言之不便也,乃求一新語言,通行歐洲各國,名爲游人方言。雖傳播未久,殊便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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