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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上 | 李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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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说:“吃点么?要凉的有水饭,黄瓜菜;香的有麻花;甜的有蜜果。价钱顶便宜。”

    是的,说到这里可以留下客人的两只腿。他喊屋子里刚刚进去喂鸭子的老伴。

    “快把东西拿出来!喂!”

    一时间忙迫的样子,好像稍微迟延一会儿就会放走了这位客人似的。

    但是,等老伴走了三次把东西搬完了,客人也走到棚下了,他才发现到那个客人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担子放在棚下,装满了黄皮的甜瓜。

    “哼————”

    王老头也不再说什么,哼了一下,只是在暗地里埋怨自己的眼色不济事。停了好半天工夫,他才说:“瓜买来了。”

    儿子穿在身上的小褂和短裤湿透了,肩膀头掮担子的地方,让扁担磨破了一个洞,肉皮子托出一片红色来。他摘下草帽当扇子扇着风,头上冒出一头的热气,随后坐上一只靠近的凳子上歇着,呼呼哧哧地喘着气,停一会儿愤愤地说:“这王八蛋!他硬说今年这个月里不能再支钱,说了好半天才算由他赊来一担瓜!”

    他没有支来钱。

    处处都是不能遂心如意,听了儿子这几句话,老两口子全愣住了。

    儿子又说了:“哪里是没有钱,何歪脖还支去两块钱呢!”

    望望白布棚转过话头又说:“棚搭好了。”

    王老头看儿子累的那种样子,怜惜他不知说句什么话才好。仿佛儿子每喘一口气,就是放出他身上的一滴血。他怨恨老天爷不该把天气弄成这样热,故意和他的儿子为难。他只能急急催促着儿子说:“去罢,到井台上洗洗脸去罢。”

    儿子没有听从他的话,他看到棚下少了一张长条桌,就知道是留给他搬的主意,要先把桌子搬出来再去洗脸,因为这样来可以不耽误买卖。做父亲的依从了,不一会儿三个人就把长条桌抬到棚子里。

    做母亲的随后就收拾东西,抹擦桌面,把板凳都安置好,偷空望望儿子在井台上洗脸的动作。王老头在拣选甜瓜的个头,把它们分出等级预备标明价钱。

    这时候有几个旅客向东走去,过棚前时,王老头竭诚地也招待着,往棚里让座,可是,全被拒绝了,客人只知道说“这棚子可不坏”,却没有人肯破费时间坐上一坐,要他们花费一些钱,看来更是难事了。他们还那么说:“趁时候还早,打算多赶几里路。”

    这情形,使回到棚子里的儿子也叹了一口气。买卖如果照这样继续下去,那还能行么,赶上这荒乱年头,本来旅客就很少有,他们再不肯花费一点点钱,看来靠旅客身上赚钱的事情,怕不能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容易了。

    父亲、母亲、儿子三个人坐在棚子里等待着客人的光临,一直到太阳压上远山的顶尖,还是没有让他们留下一个满意的主顾。有几个路人曾经买几个甜瓜,但每次又都是争持了好多的工夫。

    “看明天怎样罢。”

    父亲说完话,对着眼前的黄昏有些迷惘了。

    “明天也许会好一些。”

    “明天一定差不多的。”

    母亲、儿子先后说着自慰的话,收束了棚里的东西,明天究竟怎样,谁也断不定,但是,明天却能给他们一些希望————一种空虚的不着边际的慰藉。

    黑天时,他们收束完了棚里的东西,棚布卷在两支棚杆里,让儿子扛进堂屋内。白天做好的一盆小米水饭,本来是预备给旅客吃的,这一来就作了他们自己的晚饭。

    求恕 | 程万孚

    从巴黎开到荻艾浦来接上过海到英国的火车正在夜半到站,不问是回归故土的英国人或是到英国去的外国人,这些旅客特别匆忙的样子,下了车还得忙着上船。经过法国警察在每人的护照上盖了一个离埠日期的印子后,手提背袱的返乡人连行李带人都在苍茫的深夜里,一个挨一个地上了停在港边吐烟等客的船。黎察·司特芬不慌不忙在所有的旅客之后,提了小箱,挟着毛毯也上船了。

    头顶上是深蓝得近乎黑色的苍空,因为还看得见星星,许多人就很高兴地谈论到天气,证明这是好天气,该不至有风浪。凡是渡过这英吉利海峡的全都知道它的厉害,一个坐飞机打翻身不觉头晕的好汉,上了这条船过海也得吐呕得疑心是心脏也吐出来了。甲板上到处是人,成双的或孤单的全都找了相当的位子安置下来了。船还没有开,车站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岸上的路灯光亮得非凡,照得这满船面全是很明显的影子。远望还见港口有微弱的灯光,也许是些渔船。对岸的房子只在看惯了的黑暗中才衬着天边现出一些轮廓,一二个还有灯光的窗口,在夜色中仿佛是一些大黑猫的眼睛,镶在这只大黑猫身上似的放亮。夜深了,在巴黎住惯了的人就少见这般幽静的夜色。现在散在甲板上的旅客,有说话机会的在轻轻耳语,谁也犯不上吵闹这静悄无声的海口;孤单的除非倒在舱里就呼呼入睡的蠢汉,若不然对着这分不清天与海的一片深蓝,谁能不想起他过程中的一片一隅?

    司特芬找到一只救生船旁边,随地把毯子铺上坐了下来。面前是海,再前望就有微小的火光。这一点小火光在黑暗里集中了他的视线,回忆在他的面前布展开了:

    一年前,他也从巴黎赶到这里过海去看他的至好朋友马克斯的尸身,满眼是泪,满心是忧急。现在这情形又涌到眼前来了。司特芬同马克斯在伦敦建筑学院过了四年的共同生活,同班毕了业之后,这一对抱负不凡的青年分了手。司特芬到巴黎去继续研究建筑学,马克斯就在伦敦一家地产公司当了建筑师。那一年冬天马克斯同一位伦敦小学里的舞蹈教师结了婚,司特芬在他的至好朋友的家里过了一个星期的圣诞节假日,十分快乐。

    “努力呵,黎察,不要忘记了我们的雄图————把伦敦换个面孔!”马克斯临别的叮咛还在耳边,司特芬在巴黎接到马克斯夫人的恶报了!

    “……皮尔在临终时还是记惦到你。他叫我立即请你来,活着不能见你面时,死后亦非等你来见着他才甘心。他说他的书籍草图、衣服,等等全给你,只有你才是同他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来吧,如果可能的话请坐飞机来,不然明天早晨你也该到这里了……”这信上的话句句刺入司特芬的心,他是那么悲伤地赶回伦敦。他赶去看他的挚友,想去尽力安慰马克斯夫人,还可以算是新婚的夫妇,是那么恩爱不能离开的一对情侣,好心的司特芬设身为人想一想,他更感到难过了。

    从医院里把马克斯送到墓园安葬之后,跪在墓前献上一束鲜花,永别了七年来的唯一好朋友,在新寡妇之前他不愿意流泪添人愁恨,可是心里是难过万分。他陪马克斯夫人回到伦敦近郊的新家里,约好暑假再来料理马克斯遗下来的东西,司特芬应该为了他自己的工作回巴黎去了的。可是马克斯夫人的挽留与他自己想到应该尽力安慰朋友的寡妻,他允许住一星期再走。

    司特芬,一个过分和气的青年,就算不能算是一个美男子,至少是使多少女人为他倾过心。眉长鼻正,身高体壮;同他交往的人才更知道他的好性情,使人生爱。于今这可爱的司特芬日夜不离地伴陪着马克斯夫人————一个活泼到够得上说是风骚的美丽女人,如果不是她披着黑纱服着重丧,别人要把这二人视为可羡慕的一对了。

    那时候正是初春,伦敦的郊外渐渐地绿得可爱之极,马克斯夫人的新家就是被围在绿草鲜花的当中。他们每天晚上都到伦敦去吃晚饭看戏消愁,她是一个在舞蹈上用过功夫的女人,告诉司特芬不少关于这一方面的事。日间在乡间,司特芬是惦记着巴黎的功课,看看一切的陈设都容易想起马克斯;倒是马克斯夫人就那么像是过一种新生活的开始时没有秩序与约束似的,享受着现得快乐。她不提及马克斯,也不说及这日后将如何度日的事。从报纸上看来的一些城市小新闻或是知道哪一个戏院演中的名剧,这就是她与司特芬谈话的资料。起初,他疑心这是勉强地想排遣忧伤的法门,不久就证明这是想错了。她高兴得那么自然,叫人难以相信的是不时还哼伦敦流行的小曲。

    “黎察,你能够告诉我吗?上帝这么把我安排在这种情形之下是什么意思呢?皮尔是个好丈夫,他爱我,每天除开工作的时间而外,他把他的时间全交给我了,我们的确是过了甜蜜的一年多时光。可是他又把我丢下了是什么意思呢?”马克斯夫人在饱食午餐之后,慢慢地调着咖啡,她说完这些话,再用眼睛把没有说出来的话送到司特芬的眼里,“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可怜的皮尔当然是不愿意你受苦的,这可怕的脑炎把他逼走了。”司特芬多半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想不出再适当的答话。

    “他不愿意是无疑的,事实上我已经是在开始受苦了。”

    那一天晚上,她换了艳丽的晚服同司特芬到伦敦戏院去看戏。她自己把“纪念在心里,不在拘守形式”作理由,要司特芬也换上了马克斯的夜礼服。

    “如果皮尔看见了我们这种样子,无疑地他从心里为我们高兴。你看,镜子里是多么相称的一对!”马克斯夫人挽着司特芬的腕,这相称的一对从这一夜起更亲密地往伦敦跑了。

    只要有一个合适的男人在她身边,她可以纵情地倒在这个男人怀里,满足她的欲望时,她把一切一切的从前都忘记了。就好像是一个刚刚出生,只认得愉快,不知道昨天,也不想到明天的大孩子。有多少女人为了一件愁苦的事忧郁一生,在马克斯夫人看来这是咎由自取的事。马克斯曾尽力使她快乐,她也真心真意地爱马克斯,使他从她身上得慰藉;但是不幸马克斯没有尽职地把她丢下了,这当然“皮尔不愿意,至少他也没有权力使我受苦。谁能替代他的工作呢?当然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敌人”。马克斯夫人把这几句话认定是她的方针,是十分正确的见解。

    司特芬在那绿草鲜花围绕的小舍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他自己带着思量故友的忧伤与瞻念前程的愁虑回到巴黎去了。跟着他到巴黎的就是马克斯夫人的信:

    可爱的黎察:

    送你上车之后,我带着一颗几吨重的心回到瓦莱市。这个家,从来没有使我觉得如此空洞的家,叫我害怕了。我站到窗前去望,想着你也许从纽海文又乘车回到我这里来了,站在窗前望到黄昏,这希望使我额外受了苦楚,我敢说你如果知道我是如何因想念你而受苦时,你一定从巴黎飞回来安慰我了。你的甜蜜的声音,温柔的抚摸,即使再微小不过的事也在我的心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迹,哦,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过海可有风浪?太阳是高高地照在瓦莱市,我想它也一样地照在海上。我心里在时刻求上帝保佑你————我可是从来没有在任何教堂里去祈求过上帝的。我的信当然能够看见你平平安安在巴黎,如果它除了把我的相思传达了千万分之一而外,还能引起你回忆在此过去一周中————是只一周吗?叫人难以相信的留下数不清好印象的一周————的生活,使你不感苦痛,那我就得了意外的收获了。

    昨夜我没有吃晚餐,可是做了一宵的甜梦,到今早还是梦把我喂饱了不觉得饿。东南角的远处不是巴黎吗?如果有德国人的大炮把我当炮弹一下子就送到那里才开心,恨我自己又没有长翅膀。再过三天我就该到学校里去了,开始同臭孩子鬼混的生活。

    明天我去皮尔墓上放点鲜花,当然不会忘记替你向他问好。可怜的皮尔带走的只是我的快乐的回忆,可是你,可爱的人,你把我的灵魂带走了!我不知道我将如何过下去这日子。

    你知道是哪一天可以回来吗?我把一切都预备适当,让你来过暑假。应该整理的东西亦等你来动手,我只是天天盼望你回来!

    给你一千个个个从心底出来的热烈的吻!

    爱你的S

    此后,几乎是按日按时地有这样的情书来把司特芬陷在一种不能自拔的束缚中。每夜,马克斯的遗像站在案头,司特芬对着遗像给马克斯夫人写情书。有时他实在不知道这事情应该如何结束,因此气得不能写下去,可是那妖冶的女人立刻在他的耳边:“替代爱护她的人是马克斯的朋友,必不是他的敌人。”无论如何信还是写成寄走了。

    等得不耐烦的暑假到了,司特芬没有回家,就在马克斯夫人家里过了一个如她所期望的暑天!

    现在司特芬在这行将启的船上,明天早晨就可以到伦敦,如果是去年,他这正是在一种新生活的开头,一面有想及马克斯的痛,另一方面有将去过另一生活的热望。可是现在,事情又全变了。去年暑假以后他还回到巴黎,马克斯夫人是怎么也无法跟到巴黎或者留司特芬在伦敦,她开始抱怨了。起初是信照旧有,后来疏了淡了;同时她在另一方面同另一个马克斯的同事就密了厚了。最后,她明白地告诉了司特芬这件事,求他原谅。

    在浪里滚到纽海文,又让车拖到伦敦,极度疲乏的司特芬还是极感兴奋地想到马克斯夫人。他决定还是去瓦莱市看了马克斯夫人之后才能得到休息的可能。

    马克斯夫人是那么亲亲热热地接待了司特芬,对一件不平凡的事就当是无事一样地从容。

    “他————是叫‘胡通’先生吗?没有回来?”

    “同从前皮尔一样,下午五点半才回来。”

    “你的生活可满意呢?”

    “正如我所希望的一样满足。”

    “那倒好。”司特芬把这话里藏住的话不说出来了。

    “黎察,你要原恕我,这正如同我们从前向皮尔求恕的情形是一样。我不能孤独地过日子,这房子是如此的空虚,我也感得一样地空虚。皮尔丢下了我,你也不能不去巴黎,丹尼士是如你一样地令人生爱,我没有理由放弃这个合适的人,所以,所以我们就这样地同居了。你是爱恤我的,我只求你的原恕。”

    “我为你祝福,我没有权利可以原恕你。”

    司特芬昏昏沉沉地离了瓦莱市,到了烟雾迷人的伦敦。不断地还听见马克斯夫人在说:“我只求你原恕,我只求你原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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