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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路 | 季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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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漆黑,风越刮越大,宿舍都有点摇动。路路闷坐在灯下发愁,咬着一股绻曲的鬓发,反复地想,不知怎样好。随手扯了四方小纸,把心事写上,揉成团儿,两手捧着摇,心里默默祷告:四个纸团,包含两个问题,如神明有灵,该一个问题,拈着一个解答。路路把纸撒在桌上,恭恭敬敬,拈了两个。打开看,第一个“答应Tommy”。路路嘴角往上一动,漾出一丝微笑。再打开第二个,却是“不答应Tommy”。神明也决定不了,还是没明白路路的意思?路路咬咬嘴唇,再把纸团摇乱,重新默默解释了一遍,再拈两个。这回是“Tommy明天来”“Tommy明天不来”,路路可不耐烦了。一顿儿把纸团扭碎,伏在桌上赌气,听听风,那么大,天更冷了,T明天还冒着风出城看她?昨天电话,不该那样决绝。

    忽然路路惊跳一下,门上重重两声,林妈莽撞地推开了门进来。

    “张小姐,王先生找。”

    可是路路早洗过脸了,擦了满脸Cold cream,眉都擦掉了,况且心上也不耐烦。林妈赔笑说:“张小姐,请您下去吧,王先生一脸都是血呢。”路路听说吓一大跳,赶忙擦脸,画眉,慌慌张张,走到楼梯边,方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又急忙转回房中换鞋。

    小王摔跤了,下火车,天已经黑了,风又大,洋车翻身,小王磕掉了两个门牙,颊上磕了三个洞,满脸泥和血,嘴唇又紫又肿,路路慌了手脚没办法。还是小王勉强打电话找他的朋友。路路跟他们上了医院,乱了好一阵,闷闷地回来。

    都因为赶忙来看路路,小王摔得那么厉害。小王的朋友看着他点头叹气,路路怎么不觉得,这分明是可怜小王,受了她玩弄。路路本来也可怜小王,就为这一声叹息,心头愤愤,有些恨小王。谁请他来了?谁请他来了?可是路路到底又心软,小王像小孩子似的真心。路路好像也喜欢他,就是嫌他略矮了一点,自己是个长条儿,跟他走在一起,娘带儿子似的,人家笑。

    路路仿佛觉得自己更喜欢T。他不知怎么的,叫人撇不下,可是家里嫌他穷。母亲说学化学的一辈子不能做官,小王是学政治的,他父亲现在就是个大官,家里又有钱,小王脾气又好。路路和亲母一样,都是官太太的命,路路自己也想,如果嫁了T,简直同命运打仗,不对。况且路路还想出洋呢!等美国的那免费学额弄成(路路正等着回音),路费零用,父亲早允许了的,出了洋,谁还说得定!

    路路和小王差些订婚了。小王不远千里地到路路家去看过她父亲,还中意。只嫌他少些丈夫气概。她母亲说不要紧,将来到三四十岁,留了胡子就神气了。路路喜欢他有趣。和他一起玩,不会厌。从前他们同学的时候,两人就是在溜冰场上玩熟的。他们玩了一暑假,照了好些相。小王在照片后面,细细密密记着好些不告诉第三人的记忆。路路又说小王真心,小王矮,路路也忘了。可是,一开学,T又来找路路。不知怎么的,T就叫人撇不下。小王又待她这样好。真是愁死了路路。怎么办呢?留心着,这礼拜天跟T玩,下礼拜天跟小王玩,他们还尽吃醋,这礼拜该小王来了,可是路路心上有事,在等着T。

    因为上礼拜她跟T吵架了。也不是吵架,T又向路路求婚,路路还是说“不知道”。路路真的不知道。T说路路耍他。问了两年总说不知道。不爱他,就别理他,大家撒开手,路路哭了。路路说:“又没请你来。”T静静地等路路哭完,客客气气地向路路告辞一声,就走了。T总是这样的,叫人又恨他,又怕他,过几天,又连连地打电话说要来(T从不肯请罪的)。路路赌气,说有事,不要他来,不过————如果骂他不要他来,他还来,不显得他更真心?所以路路在等。

    第二天风更大了。路路没精打采,胭脂也懒擦,胡乱抹些粉,也不穿高跟,随便穿双青缎面薄底绣花鞋儿,懒洋洋地下楼去弹琴。不想才下了半楼,就看见T高大的背影,在和林妈说话。他来了,路路倒又不高兴见他。扭转身想上楼,林妈却嚷了出来:“可不是张小姐下来了!”接着T也回过身来,路路想起前星期的事不免又生气,咬着嘴唇,用那双善于瞪人窘人的大眼,瞪了T两眼,无限委屈似的一步步挨下楼来。

    T冷冷地说:“有事吧?”路路不理,两人默然进了会客室,路路坐下看着地毡,T坐在旁边看着路路的侧面,大家不说话,窗外呼呼的大风,震得窗户格楞格楞响。路路心想,小王为她摔掉了牙,满脸紫肿得不能见人,自己却陪T玩,心上七上八下的不安宁。面对着这一个,却觉得对不过另外一个。心上一乱,胃里又隐隐作痛。路路委屈地想:“你说我耍你,你知道我为你们流了多少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说胃痛,你还笑,说我是孩子,哪来这大人的病……”T的脚尖在地毡上按拍子点着,路路回过脸,T的目光正锋利地射着她,路路最爱他的眼睛,会说话,也顶怕他的眼睛像一根冷刺,不易拔掉。因此避开目光,垂下眼皮弄手绢儿,T偏会赌气,尽看她,尽不说话,路路更怕他不说话,也不肯照旧例开口问声“看我什么”,心里乱乱的,小蚂蚁各处爬浑身不自然。

    又是林妈推门进来:“张小姐,王先生电话。”

    路路站起了身子。T是醋罐子,也站了起来。

    “对不起,打搅了。”拿起帽子,一躬身,一阵风走了。

    路路满肚子气,手抖抖地拿起听筒,对方却是女子口音,是小王的表妹代打的,怒冲冲的声音,通知路路小王在发了烧,又气急声促地问:“小王摔得那么狠,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我知道么!”路路大怒,砰一声按上听筒,愤愤地上楼去躺着生气。

    T却不回来。“有这种没道理的人,巴巴地冒风出城来,一句话不说又走了。这一走,一辈子也别再来!————只怕真的不来了。”路路越想越恨,又怨T无情,又愁T真的从此不理她了。想起这位小王的表妹,恨得牙痒痒的,暑假造谣说她跟小王订婚了,说她爱小王有钱,大概是她,一定是她。这会子,又要她城里赶来,管闲事讨好。

    不到五分钟,林妈又来了。送了一个纸条儿,小王在医院写的。请路路去看看他。路路想,也许那表妹没走呢;也许T回来呢?可是不能不去,路路起来拢拢头发,抹了两颊黄胭脂,失魂落魄地撞了出去。

    那表妹已经走了,小王靠在软枕上,拉路路在床头矮凳上坐下。捏住她的手,喃喃不清地诉苦。路路看他没了门牙的嘴,紫肿的唇,颊上贴了橡皮膏纱布,这张脸越发显得可笑。小王数落着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简直像个孩子,怪可怜的,可是路路又忍不住要笑,又觉得害羞。又怕给人撞见,怪不好意思的。看看他哭,觉得自己心太硬。挤挤眼睛半滴水也没有,路路心上抱歉。好容易小王不哭了,路路忙倒给他一杯白水吃。小王接了杯子,感激地望着路路笑了。两人很快乐地消磨了一个上午。

    回来问问林妈,T竟没有再来,等他电话,也没有。一天,两天,毫无音信,一个铅锤子搁在心上,挪移不开。小王走,也没送。第三天,才接到T寄来双挂号的小包。路路脸色一变,拿了包飞跑上楼,锁上房门。完了!一切完了!T把她的信都退回来了。拆开看,果然。英文信中文信总共一二十封。路路不爱写信。写,也只寥寥几语。看看信全在里边了。路路心直往下沉。身子疲软。伏在枕上,呜呜咽咽哭起来。想起许多亲密的往事。T粗暴得可爱,奇怪的,他又能体贴入微,去年病后回家,T替她整理小皮箱:包药棉,纱布,火酒,橡皮膏,药水,药片……多么齐整,多么完备。完了,现在都完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空空洞洞的心。大颗泪珠源源不绝地滚出来,把枕头湿了碗大一块。起来照照镜子,可怜,几天来寝食不安,脸都黄瘦了。T丢了她!不理她了!失恋,悲剧的主角……路路对着镜子,又悲泣起来。泪痕满面地翻开那些金边洋信纸,看见自己写的称呼,又忍不住滚下泪来,狠心的T!路路由怨而恨,拿出T的小照,剪个粉碎。两张大的却舍不得剪,叹了一声,塞在抽屉底里。可怜路路,什么也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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