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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鱼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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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肉破了。

    周仲评扬着右掌给众流氓看道:“你们自信有这石块一般硬的,就请上来。”这一来只吓得七八十个人面面相觑,不但没有动手的勇气了,连开口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那三个人看了这情形,料知今日的架是打不成的,趁着有几个包打听走过来请教周仲评姓名的时候,急急地溜跑了。租界上凡是有多人聚集之处,无不有巡捕和便衣、包打听在场照料,这次几个包打听见周仲评有这种能耐,都有心想结识结识,所以走过来请教。

    周仲评就因这番当众显了这点劈石的能为,上海闻名到湘益公拜访他及请他吃喝的人,不知有多少。在下于去年就听了同乡的这种报告,今年又听了“甲鱼顾问”的事,觉得同乡中既有这么一个人物,应该去结识他才好。于是遇着同乡人,便打听周仲评究竟是一个何如人。同乡中虽知道他的极多,然谈论起来,毁誉各半。有说他确是曾遇异人,传授了他许多道术的;也有说他不过是江湖上玩把戏的一流,借邪术骗钱的,说的人并举出他种种骗人的事迹来,证明他是个招摇撞骗之徒。在下因不认识他,无从判断到底哪一说为是。

    今年夏天,听得朋友说,他在庐山避暑,将顺便到上海来。我就存心想等他到了上海的时候,专诚去拜访他一番,看毕竟是怎样一个人物。想不到他一到上海,竟肯屈顾问之尊,两次光降敝寓,不由得私心庆幸,以为可以趁势要求他,显些神奇的本领,给我见识见识。因有人对我说,周仲评的道术,是不肯为一两个人使出来的,看的人越多,他越高兴。我听了这话一想,这可糟了,我家里连大小仆妇,不过五六口人,如何好要求他显本领呢?仔细打算要看他神奇的本领,只有多请些客来,我素不惯请酒应酬的,这番为要饱眼福,只得破天荒请客。

    这日客也来了,周仲评也光降了。吃喝完毕之后,我就当着众宾客,对周仲评提出想见识神奇本领的要求来。谁知一场准备,却碰了一个钉子,他说敝寓的房间小了,不能施展他的大道术,并且房中有电灯,施展起道术来很危险。

    我分明是一个文字劳工,收入有限,在上海如何能住高大洋房?他这个因房子小了,不能施展道术的难题,使我终身没有方法解决,唯有自叹眼福太薄,不能像段执政那么要死就死、要活就活罢了。

    过不了半个月,又听得好几个朋友说,周仲评果有本领,这回在盛公馆里大显神通。我问是如何显法的,朋友说他用一条铁链,将盛公馆里三个人的脚锁了,坐在许多看的人当中他自己也立在人丛中间,教看的人大家口念“阿弥陀佛”,他自己也口念“阿弥陀佛”。只听得他念的声音越念越小,念声未歇,猛听得远远地大叫一声,大家停声看时,周仲评已从隔壁房里开门出来,手持铁链条三段,这三人脚上的链条,不知在何时,被他解去了。隔壁房门原是锁了的,门钥匙和铁链钥匙都不在周仲评身上,锁又不曾破坏,数十人眼睁睁地看着,不见他有半点举动,不是奇怪吗?据说所演的是遁法,能于顷刻之间,遁走若干里路,这不过小试而已。

    演过遁法之后,又演请人吃喝的把戏。演法是问盛家要了一口大皮箱,箱中空无所有,放在众人包围的地下,周仲评对盛家的主人说道:“我只能请你们吃喝,不能赔钱,请你拿出买吃喝的钱来。”盛家当即拿出十元钞票和一元现洋,交给周仲评。周仲评也不放在自己身上,用一个信封装了,顺手交给看客中一个当律师的道:“暂且寄在你身上,请你好生保存着,不可遗失了。”这律师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看,才纳入贴肉的衣口袋里,将外面的衣扣好,并用双手按住口袋。周仲评将箱盖掩好,约莫经过了一分钟光景,即把箱盖揭开来,众人看箱里时,已有许多的东西在内了,周仲评一件一件地取出来,内有很精致的西点几盘,白兰地酒两瓶,自鸣钟一座,还有一只活跳跳的白兔子。众人都高高兴兴地围着吃喝起来,须臾吃喝完毕,周仲评问那律师道:“请你把那钱还给我。”律师即解衣取出那信封来,觉得信封中没有那一块现洋了,连忙开封看时,岂但没了现洋,连那十元洋钞也不见了。封内换了两张店家买货的发票,一张是买洋酒点心的;一张是买自鸣钟的。发票上并盖了那两个店家的图章,店在法大马路,演的时间已在夜间十二点钟以后,各店都已打烊了,不知他是如何买来的。盛家打算拿了这两张发票去这两家店里询问,看是什么时候,由何等样人来买的。不过去询问的结果如何,来说的朋友都不知道。

    又过了些时,在下这日赴同乡友人之宴,与虎禅师同席,在座的因我是平江人,就和我谈起周仲评的事,我便问他们曾见过周仲评什么能为没有。在座的都指着虎禅师道:“他是最深知周仲评的,请问他吧。”我遂问虎禅师,何以最深知周仲评。虎禅师道:“周仲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能耐,我是曾亲眼看见的,我既皈依我佛,决不妄语。去年周仲评到北京的时候,我正在北京,也因听得有许多同乡的称道他种种能为,心里不甚相信有这么一回事,因为按照科学的原理,有些说不过去。只是述他神奇事迹的,异人同词,不由得也动了我的好奇心,就打发人去请他到我家里来。幸好一请便到了,我与他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说道:‘我久闻你的名,知道你会些法术,我是一个迷信科学的脑筋,实在不相信有法术这回事。今日特地欢迎你到舍间来,并不是存着想看把戏、寻开心的念头,是想亲眼看你证明法术是确实有的,不须你搬演如何大的法术,哪怕是极细微的事,只要你演出来,我看了觉得是人力所做不到的,就算已证明法术是确实不虚妄了,不知你肯证明不肯。我若专为想看把戏,何妨花几块钱请一个演魔术的来呢?’周仲评见我这么说,即点头说道:‘可以证明给你看,迟几日来这里搬演便了,不妨多约几位朋友来同看。’当下我便和他约定了日子。

    “这日吃晚饭的时候,周仲评来了,手中提了一只小提包。来时即对我说道:‘要一间僻静些儿的房子,得略事准备。’我问他还要些什么东西,他说要几副香烛,几张黄表纸,一口空皮箱,一碗清水。我照他说的办了,给他送到一间僻静房里。他说:‘我在房里准备的时候,不许有人窥探。’我答应了,他即将房门关上,一会儿开门出来说道:‘刚才有人在外边向房里窥探了。’我说:‘并没人窥探。’他说:‘确有人窥探了,此时窥探了没要紧,只怕等歇演法术的时候,这人身上发生危险,须说出来方可免祸。’他这么一说,我那个包车夫害怕起来,自承曾向房中窥探了,周仲评又对我说:‘要一只雄鸡、一只大瓷盘、八口火砖、五十文制钱、四口花针、一根丝线。’我又依言办了给他,只见他取了一张洋纸,将三口花针连同三根火柴棒包了,余一口花针穿上丝线,在纸包周围缝了,花针也插在纸包上,给我拿着说道:‘或握在手中,或纳入袋内。’我就接了用左手握着。他又将五十文制钱,纳进一把瓷茶壶里面,连壶交给舍弟道:‘请好好地捧着,自有作用。’又将八口火砖,做两叠放在一条长凳上。雄鸡用绳缚住脚和翅膀,放在长凳底下,把那碗清水端在手中。口里好像念了些咒语,猛然间用右手在砖上一拍,只听得一声大响,砖屑四溅,看那八口火砖时,上面四口已拍得粉碎,下面四口虽不曾粉碎,也已破裂了。

    “他招手教舍弟过去,看茶壶里面的制钱,也有五文碎了。再教我取出包针的纸包来,我就掌心中看时,周围缝的线和针都不见了,针孔依然尚在。遂打开纸包看里面,仅剩三根火柴棒,三口针也不知去向了。我不禁诧异问道:‘我握在掌心中没有动,一时针到哪里去了呢?’周仲评仿佛寻思什么似的,偏着头沉吟了一会儿道:‘有两口针到了这雄鸡身上。’我即叫当差的在雄鸡身上寻觅花针,无奈花针太小,寻觅了阵说没有,周仲评道:‘不会没有,大概在两只脚上。’当差的即向鸡脚上寻觅,忽然说道:‘有了,在这里了。’

    “我近前看两口花针,已插进鸡脚的皮肤里面去了,露在外面的,不过二三分,当差的抽了一会儿,都说用尽力也抽不出来。周仲评笑着走过来道:‘哪有抽不出来的道理?’旋说旋伸手将两口针抽了出来。我问:‘还有两口呢?’周仲评举眼向众看的人身上打量,打量到一个姓郑的朋友,便指着说道:‘第三口针到了他身上。’姓郑的立时吃了一惊,说道:‘怎么跑到我身上来了?花针这东西不是当耍的,刺进肉里去了,真危险呢,你们快替我找吧。’我们看了姓郑的这种害怕的情形,都觉得好笑。大家包围过去在他周身寻觅,周仲评道:‘是这般寻不着的,须解开衣看。’姓郑的更吓得面上变了色,连忙解开皮马褂,寻了一阵没有,又解开皮袍,才脱下来,就看见一口带线的花针,插在背脊小棉袄上。好笑那丝线,还在小棉袄上穿了几下,和裁缝缝衣服的一样。

    “姓郑的见针寻找了,才把一颗心放下,跟着大众笑起来。我说:‘还有一口没带线的,须不要在人身上才好呢,不然又要吓得人心里不安。’周仲评指着我一个当律师的朋友说道:‘第四口针到了他身上。’这朋友听了也是一吓,周仲评道:‘不用害怕,这口针不在衣里面,在你手中所拿的书里面。’原来这朋友在我书房里拿了一布函书,正待打开布函翻看,因听得搬演法术,随手就捧了那函书出来,立在旁边看。当下将布函解开,一叠八本书,只得一本一本地翻看,翻到第四本中间,约有十来页书连作一起,揭开看时,那口花针穿在上面,并且一上一下的,和寻常妇人将针插在头发包上的一样。

    “四口针既寻出来了,我以为法术就此完结了,忽听得那个大瓷盆里水响,原来是周仲评将那碗清水倾入盆中,只一霎眼工夫,周仲评便招手教我们到瓷盆跟前去看。只见瓷盆里四只比菜碗还大的甲鱼,在盆中团团爬走。周仲评道:‘这甲鱼不可吃,明日须打发人送到河里去,切不可因游戏的事,伤害生命。’

    “这一场法术,至此方终结了。周仲评告辞去后,我就想起那个曾在室外窥探的包车夫来,即叫过来问道:‘你躲在外边偷看,看了些什么情形,看出他做假的地方来了没有?’包车夫道:‘并没有看出他做假的地方来,只见他进房关了门之后,从身边取出洋火来,将香烛点燃,在房里四角插了,每一个房角上烧了一张黄表纸,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头,口里不住地喃喃念着。四角都拜过了,在房中也点了香烛,将空皮箱放在香烛前面,也叩了几个头。又将身上的长衣脱下,罩在头上,甲鱼也似的在地下爬走了一会儿,把衣覆在皮箱上,仿佛与打拳相似的手舞足蹈了一顿,然后取衣穿好,开门出来,不见有旁的举动。’”

    我听到这里就问虎禅师道:“那皮箱有什么作用吗?”虎禅师道:“只皮箱不见有何作用,搬演法术的时候,还是放在那僻静房里,并不曾拿出来。这次是特地演给我看的,还有一次,是临时演出来的,也很奇怪。

    “这日我正和一个当律师的朋友谈话,恰好周仲评来了,那朋友仍继续谈一件案子,谈到人证物证上面,周仲评就笑着说道:‘当律师的论案情,总离不开人证物证,殊不知人证物证尽多冤枉,哪里靠得住啊?’那朋友问道:‘有人证物证,怎么冤枉呢?’周仲评道:‘人证固然是不难花钱买得来,就是物证,也绝对靠不住。你不信,我立刻可以做一个冤枉物证给你。’看当时还有几个朋友在座,听了都高兴说道:‘请你做一个看看。’周仲评即起身,在房中四处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一眼看见书案上,一张洗皮肤病的单子,拿在手中看了看,递给那律师道:‘这药单,是已经在药店里配了药的,请你看仔细,是几味什么药?’那律师接在手里,我也起身凑过去看。

    “这药单共有十味药,三味一列共三列,余一味另作一行,又另一行写了‘忌服’两个字,上面一角,由药店里批了价目的码子,并盖了图章。还有在座的几个朋友,也都走上前来看仔细了,那律师说道:‘我已看仔细了。’周仲评即伸手说道:‘看仔细了,就请给我。’只见他接了药单,折叠起来握在左掌心中,我们大家眼睁睁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

    “约经过了一分钟之久,他仍将药单递给那律师道:‘请再看仔细,有和刚才所看不对的地方没有?’我再凑过去看时,只见十味药,只有九味了,另作一行写的那一味药,却变成了‘另包’两个字,而‘忌服’两个字搬移了地方,原是另一行写的,此时已移到与第一列三味药并排了。细看药单的纸,是医生印了姓名住址在上面的,并不曾更换,也丝毫看不出移改的痕迹。

    “大家看了自然都免不了诧异,周仲评笑道:‘若拿这药单并配来的药,去向那药店里论理,问他药单上分明九味药,为什么配出十味来了;药单上分明写了另包的,为什么不另包?那药店不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么。依法律说起来,这药单角上有药店盖的图章,难道不能算是物证吗?’周仲评这么一来,那律师竟怔住了,半晌没有话说。至今这移改了的药单,还在我舍间保存着。”

    在下当时在席上,听虎禅师说得这般凿凿有据,不由不相信周仲评果有些道理。不过仍不免怀疑他,何以只对有钱有势的人卖弄。据他自己说,曾遇异人传了他的大道,何以修道的人不在山林岩穴中修炼,却终年风尘仆仆,奔走势力之门。并且他绝对不解诗文,偏喜向人背诵香奁艳体的诗句,说是自己做的。诗中用了“爱河”两字,他背诵的时候,恐怕听的人不懂,一面解说,竟把“爱”字当作动词,既是修道有得的人,又何以有这般俗不可耐的举动呢?

    《红玫瑰》第2卷39期民国十五年(1926)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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