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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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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时署名“恺然、半农”。

    一千八百五十五年八月十日,悉司利亚王薨,太子威丹幼,首相弗林齐尔摄政,阴有篡志,虑执政未久,多不附己者,未决行。威丹年十六,伟岸有仪范,以公爵领军为师团长,孔武善剑术,剑士夹门而客。

    老剑师巴顿者,以技雄悉司利亚,威丹师事之甚谨,日恒三数趋候,然巴顿未尝一过威丹,人皆怪之。剑士日薄之于威丹,威丹亦窃疑。顷之,有告巴顿入摄王邸,侍食甚欢者,威丹患之,欲绝巴顿。翌日威丹出,见巴顿与摄王同载,威丹骤骑谒摄王,巴顿起为礼,威丹他顾阳不知,意以辱巴顿,巴顿神气甚舒。

    威丹益不愉,过其所欢克尔来。克尔来者,伯爵贝尔泰之女,贝尔泰十年前曾入相,今已休致,克尔来年十五,美慧冠悉司利亚,威丹眷之殊甚,阴有婚约。克尔来见威丹色不豫,以为请,威丹曰:“弗林齐尔久未归政,人皆谓将不利于吾,吾自顾力薄,不足以覆之。剑士百余人,无能释吾忧者。师事巴顿有年,谓可以托心腹,乃每欲启陈,辄乱以他语,今且与弗林齐尔同载。”言已废然长叹。克尔来曰:“吾习知巴顿贤,必不为君患。君曷避人而询之?”威丹曰:“巴顿素犷,于弗林齐尔前辱之,询且遭白眼。”克尔来无语,威丹郁郁归。

    弗林齐尔有女名菲司儿塞,年与克尔来埒,貌远逊,然妖冶善饰,折腰龋齿,迈绝时人。喜出游,举悉司利亚繁华盛处,芳踪殆遍。久慕威丹,然碍于弗林齐尔之训诫,又苦于威丹崖岸过峻,心实悒悒。

    一日,弗林齐尔忽示意使昵威丹,菲司儿塞喜,造威丹第,威丹怪之,不知所以为礼。菲司儿塞约游哈克它。哈克它者,勃郎山麓之村墟也。古木蓊郁,苍翠欲滴,有水贯勃郎山而出,为溪绕村焉。溪水奔注甚激,澎湃有声,五步之外,不闻人语。有密谋者,多于是间决议,以防侦刺。威丹不白菲司儿塞之旨,已怪其来之突兀,闻约更疑有故,立即却以他事。菲司儿塞请以次日,威丹沉吟久之曰:“君与游彼之意,可得闻乎?”菲司儿塞赧然移时曰:“亦兴之偶然耳。”言已眼波微动,斜睨威丹。威丹益疑,乃曰:“明日之事,且俟明日决之可也。今实不审明日有闲否。”语时意若不属菲司儿塞。

    菲司儿塞大惭,归以状告弗林齐尔。弗林齐尔怒曰:“孺子谓吾不足死之耶?非巴顿屡为言者,且醢矣。彼既自绝其生路,吾何惜焉!”遂遣使召威丹。威丹入,弗林齐尔盛怒以向,威丹色挠。

    弗林齐尔曰:“老夫已耄,自晨至昃,总摄万机。储君所更既寡,而又日事嬉戏,老夫受先王付托之重,其能以国授童穉?今且游各大国以益见闻,毋日昵便辟,以失民意。巴黎首善之都,政教风物,足备攻研,菲雷、泰伯登,均习于法俗,挈之以行,必有裨益。”即召菲雷、泰伯登曰:“汝二人侍太子游巴黎,勿荒勿怠,即以明日行。”威丹大愕,不欲行,弗林齐尔已竟入,威丹出告克尔来曰:“弗林齐尔命我之巴黎,而以菲雷、泰伯登侍,二人尝于巴黎为优人,弗林齐尔擢而为心腹,吾久羞与共语。”

    克尔来曰:“君勿往,弗林齐尔喜怒不可测,君去无以系人望。”威丹犹疑不能决。归值菲雷、泰伯登于途,威丹欲避之,泰伯登已趋与威丹为礼,欲握威丹手。威丹不与之。菲雷至,望威丹笑曰:“摄王命侍殿下明日首途,适造邸就摒当,而殿下未归。今愿得偕往。”威丹曰:“汝等以明日来可也。”语已遂行。菲雷、泰伯登自后以手作势揶揄之。

    威丹抵家,诸剑士已候于门,威丹入内室,以摄王命告剑士,剑士皆愕眙。威丹太息挥剑士出,独负手踌躇,计无所出。半夜犹辗转不能成寐。忽侍者密报巴顿至,威丹虑其为弗林齐尔谋己,命入,戒备以待。巴顿入,目左右顾,意甚仓皇。见威丹倚剑而立,乃笑曰:“殿下疑吾耶?吾固谓殿下不知人,事急至此,尚欲自恃其勇。殿下之力,能死我一人耳,其如弗林齐尔之数万禁卫军何?且殿下倚剑待我,必以我为弗林齐尔来刺殿下,殿下曾见有徒手行刺者耶?”

    威丹闻言惭阻,立弃其剑,趋与巴顿握手。巴顿曰:“弗林齐尔今日之言,殿下且奈何?”威丹曰:“仆正为此踌躇,先生宵至,必有以教我。”

    巴顿曰:“久为殿下谋之,非然者,此命之发,不俟今日矣!弗林齐尔摄政以来,于兹三载,何尝一日忘殿下?乃殿下不闭门谢客,而多接技击之士,以益其忌,而促其决心。若谓技击之士,能有裨于殿下之事,则弗林齐尔为不足惧矣!殿下遇我独厚,以我技出彼辈上也。我诚以技事殿下,日试剑于殿下之门,为殿下笑乐之具,亦与彼辈等耳!以技事殿下者百余人,今且相将引去,我宁能独留为殿下谋耶!二年来,殿下出,必有侦者,举与殿下过从者,弗林齐尔必书之于册,吾久知其谋,惧祸及不为殿下福,故不敢来谒。弗林齐尔嘉吾不附殿下,时赉金帛,每使至,吾必随使入谢。弗林齐尔渐与吾谋殿下,吾未尝忤其意,但以民意为可,不宜猝行致反对者,弗林齐尔以为然。弗林齐尔无子,虑得大宝无承继者,谋于吾,吾因乘间言不如以其女菲司儿塞进殿下,育子即其甥也。及其长而委政焉,何异委政于孙哉!弗林齐尔意为动,使菲司儿塞昵就殿下,不谓殿下不以国事为意,而面辱菲司儿塞,因有今日之事。吾不知殿下之意不欲行,然不行且益困,吾适面弗林齐尔,谓殿下明日不行者,废立之事,决之俄顷。殿下谓留庸有幸乎?”

    威丹慨然垂涕曰:“先生爱我甚矣!我固不敢以剑士遇先生,然先生目击弗林齐尔之专横,在他人不得近之,先生曾与同载,盍不一怒以奠国本?今乃代彼而劝我行,我行后,更无与之为难者矣!我现秉戎节,有数千之众,尚不能抗之,而谓只身他出,有返国时耶?”

    巴顿曰:“不然!弗林齐尔罪状未显,国人方尊仰之若神明。即今日召殿下之言,亦得理之正。彼亦将暴之,以市好于国人,殿下违之,彼又有辞矣!肆吾之力,何弗林齐尔不足以死之?第死之不以其道,其党且大扰,殿下所昵者剑士,在朝者谁实附殿下?吾尝为殿下延誉,莫不蹙额,群谓弗林齐尔能纳殿下于轨物,为不负先王托孤之意。殿下以弗林齐尔不归政,时与人致怨怼之词,朝臣皆非殿下,吾逞一朝之愤,国人皆知殿下所为,适以实殿下之罪,于事何补焉。为殿下计,唯有慨然而行,弗林齐尔无所忌,凶焰必张,国人晓然弗林齐尔之罪,殿下归,一举而覆之,事无快于此者。”

    威丹叹曰:“当谨如先生言,然此行若不返,先生将谓之何?”巴顿涕泗交颐曰:“殿下但善自保,勿纵饮狭邪,菲雷、泰伯登阴柔寡断,不能为殿下害,弗林齐尔遣之,为失明矣。吾今敢矢于殿下之前,若弗林齐尔及殿下未复,而有他变者,吾以死报殿下。”

    威丹起立,紧握巴顿之手,呜咽不能成声。巴顿为拭涕亦自拭其涕曰:“别矣,珍重!”忽指威丹腕曰:“此缕缕者非剑瘢耶?”威丹颔之。巴顿抚弄良久,太息为别,威丹遂决心行。

    次晨,菲雷、泰伯登至,威丹念此二人虽恶,然自此当与共起居,不能不假以辞色,乃与以手令握之。二人如被殊恩,战栗捧威丹手。威丹霁颜问二人已否整备,二人言:“特为殿下摒挡,余事已就绪。”威丹即饬人备行装,己驰别克尔来。克尔来凄恋婉转,若不胜情。威丹温慰再四,互易其小照为纪念。贝尔泰知威丹有巴黎之行,心颇忧惧,然亦无尼之之策,相对咨嗟而已。

    威丹与菲雷、泰伯登抵巴黎,寓逆旅中,二人事威丹甚恭,善解威丹意。威丹新别克尔来。意殊不适,二人谋所以消遣之者,至为殷渥。威丹稍稍亲二人,更月余,形神益相依矣!歌场、妓院,非二人不欢。巴黎有名优罗茵爱娜者,年十七,色艺冠群优。菲雷、泰伯登为威丹先容,观面时罗茵爱娜惊却,审顾乃已,遂两相爱悦,往来甚数。罗茵爱娜第以威丹仪表惊人,不知为悉司利亚太子也。

    一日威丹过罗茵爱娜居,见几间有新拍小照数张,疑罗茵爱娜者,喜而启视,则俨然己之容也,唯服饰不类。审视神情,复微有差异,大异之。罗茵爱娜睨威丹而笑,威丹问何人类我之酷。罗茵爱娜笑曰:“我亦谓似君也!此我兄名佳复克,徒貌似君耳,行为都无人理,嗜博纵饮,日与无赖伍,强居我家,挥之不去,一无意气之恶男子也。”

    威丹曰:“今其人安在?”罗茵爱娜曰:“适君友泰伯登来,伊蹶起捉臂俱出,度此时博正酣也。”威丹曰:“菲雷未至耶?”罗茵爱娜曰:“菲雷可笑人也。彼昨日至此,谓恐妨我二人密话,并语泰伯登回避,言已憨笑不止。”威丹亦笑曰:“彼诚解事,奈何谓为可笑,我二人欲话之密,顾不多耶!”罗茵爱娜腼然不语,此后情好益笃。

    威丹固未能忘情于克尔来,不能求婚。罗茵爱娜欲嫁威丹,而不见威丹露求婚之意,忐忑不宁。意威丹未成年,与人必无婚约,屡询威丹阀阅,威丹均含糊其词。罗茵爱娜疑之,方思伺便以己意示威丹。一日佳复克薄醉归,出一小照与罗茵爱娜曰:“妹视此儿佳否?”罗茵爱娜接视,一女郎年十五六,拈花转盼,媚秀天成。

    罗茵爱娜问曰:“此谁也?姿致绝佳。”佳复克眯其双目笑曰:“汝欲知是人耶?我亦不知其为谁,但知为汝所欢者之钟情人也。汝盍视其背?”罗茵爱娜反观之,有文曰:“威丹灵魂之克尔来。”罗茵爱娜不禁手颤,佳复克复出克尔来情书示之,罗茵爱娜噤不能声,泪出如绠。佳复克见罗茵爱娜哭,亦无语,掉臂竟去。

    罗茵爱娜敛悲出觅威丹,抵威丹寓,适威丹出,菲雷、泰伯登亦出。罗茵爱娜请于逆旅主人,直入威丹室迟之,久待而威丹不至,见案头书卷狼藉,略一翻阅,书中杂信笺甚伙。笺制极巧,笺端有火印为王冠。罗茵爱娜审为宫内之物,不知威丹何由致之。更拽其屉,有未缄之书二,均威丹手书。罗茵爱娜急观之,一为致巴顿者,略言得手书,知弗林齐尔于我来巴黎后,诛锄异己,我旧日剑士,芟夷略尽,闻之痛心。然闻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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