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九

    指瑕第四十一

    （眉批：文字之瑕，殊不胜指。此标举数篇以示戒，毋以挂漏为疑。）

    管仲有言：“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然则声不假翼，其飞甚易；情不待根，其固匪难。以之垂文，可不慎欤！古来文才，异世争驱：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虑动难圆，鲜无瑕病。

    陈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诔》云“尊灵永蛰”，《明帝颂》云“圣体浮轻”。“浮轻”有似于胡蝶，“永蛰”颇疑于昆虫，施之尊极，岂其当乎？左思《七讽》，说孝而不从，反道若斯，余不足观矣。潘岳为才，善于哀文。然悲内兄，则云感“口泽”；伤弱子，则云心“如疑”。《礼》文在尊极，而施之下流；辞虽足哀，义斯替矣。若夫君子，拟人必于其伦。而崔瑗之诔李公，比行于黄虞；向秀之赋嵇生，方罪于李斯。与其失也，虽宁僭元作“降”，孙改。 无滥，然高厚之诗，不类甚矣。凡巧言易标，拙辞难隐，斯言之玷，实深白圭。繁例难载，故略举四条。

    若夫立文之道，惟字与义。字以训正，义以理宣。而晋末篇章，依希其旨，始有“赏际奇至”之言，终无“抚叩酬即谢云：当作‘酢’。 ”之语，每单举一字，指以为情。夫赏训锡赉，岂关心解？抚训执握，何预情理？《雅》《颂》未闻，汉魏莫用，悬领似如可辩 ，课文了不成义 ，（眉批：此种繁多。） 斯实情讹之所变，文浇之致弊。而宋来才英，未之或改，旧染成俗，非一朝也。

    近代辞人，率多猜忌，至乃比语求蚩，反音取瑕，虽不屑于古，而有择于今焉。又制同他文，理宜删革。若排王本作“掠”。 人美辞，以为己力，宝玉、大弓，终非其有。全写则揭箧，傍采则探囊，然世远者太轻，时同者为尤矣。（眉批：尝疑韩昌黎云 ：“惟古于词必己出 ，降而不能乃剽贼 ，后皆指前公相袭 。”所谓 “必己出 ”者 ，将如何 ？必非杜撰之比也 。然不杜撰 ，恐又入于相袭矣 。昌黎谓樊绍述 “文从字顺 ”，果可 信乎？）

    若夫注解为书，所以明正事理；（眉批：此条无与文章，殊为汗漫。） 然谬于研求，或率意而断。《西京赋》称中黄育获之畴，而薛综谬注，谓之阉尹，是不闻执雕虎之人也。又《周礼》井赋，旧有匹马，而应劭释匹，或量首数蹄，斯岂辩物之要哉？原夫古之正名，车两而马匹，匹元脱，杨补。 两称目，以并耦为用。盖车贰佐乘，马俪骖服；服乘不只，故名号必双；名号一正，则虽单为匹矣。匹夫匹妇，亦配义矣。夫车马小义，而历代莫悟；辞赋近事，而千里致差；况钻灼经典，能不谬哉？夫辩言一作“匹”。 而数筌一作“首”。 蹄，选勇而驱阉尹，失理太甚，故举以为戒。丹青初炳而后渝，文章岁久而弥光；若能 括于一朝，可以无惭于千载也。

    赞曰：羿氏舛射 ，东野败驾 。虽有俊才 ，谬则多谢 。斯言一玷，千载弗化。（眉批：《指瑕》原为巨手言之。） 令章靡疚，亦善之亚。

    管仲言 　《管子 ·戒 》篇 ：管仲复于桓公曰 ：无翼而飞者声也 ，无根而固者情也 。

    陈思 　《陈思王集 ·武帝诔 》：幽闼一扃 ，尊灵永蛰 。《冬至献袜颂 》：翱翔万域 ，圣体浮轻 。

    口泽 　《礼 ·玉藻 》：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 ，手泽存焉尔 ；母没而杯圈不能饮焉 ，口泽之气存焉尔 。

    如疑 　《檀弓 》：孔子观送葬者曰 ：善哉为丧乎 ！其往也如慕 ，其反也如疑 。潘岳 《金鹿哀辞 》：将反如疑 ，回首长顾 。金鹿 ，岳幼子也 。

    方罪李斯 　《向秀传 》：嵇康被诛 ，秀作 《思旧赋 》云 ：昔李斯之受罪兮 ，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 ，顾日影而弹琴 。

    宁僭无滥 　《左传 》：蔡声子曰 ：归生闻之 ，善为国者 ，赏不僭而刑不滥 。赏僭则惧及淫人 ，刑滥则惧及善人 。若不幸而过 ，宁僭无滥 。

    不类 　《左传 》：晋侯与诸侯宴于温 ，使诸大夫舞 ，曰 ：歌诗必类 ，齐高厚之诗不类 。

    宝玉 、大弓 　《春秋 》：盗窃宝玉 、大弓 。《左传 》杜氏 《注 》：盗谓阳虎也 。宝玉 ，夏后氏之璜 。大弓 ，封父之繁弱 。

    胠箧 、探囊 　《庄子 》：将为胠箧 、探囊 、发匮之盗而为守备 ，则必摄缄縢 ，固扃 ，此世俗之所谓知也 。

    中黄育获 　李善 《文选注 》：尸子曰 ：中黄伯曰 ：余左执太行之獶而右搏雕虎 。《战国策 》：范雎说秦王曰 ：乌获之力焉而死 ，夏育之勇焉而死 。

    井赋 、匹马 　《周礼 ·小司徒 》：经上地而井牧其田野 。《注 》：井十为通 ，通为匹马 。《疏 》：三十家出马一匹 。

    应劭释匹 　应劭 《风俗通 》：或曰 ：马夜行目明 ，照前四丈 ，故曰一匹 。或曰 ：度马纵横 ，适得一匹 。《汉 ·食货志 》：布帛长四丈为匹 。

    车贰佐乘 　《礼 ·少仪 》：乘贰车则式 ，佐车则否 。《注 》：贰车 ，朝祀之副车也 。佐车 ，戎猎之副车也 。又 ：贰车者 ，诸侯七乘 ，云云 。

    马俪 　《郑风 ·大叔于田 》：两骖如舞 ，两服上襄 。

    虽单为匹 　《左传 》：匹夫无罪 。《注 》：《正义 》曰 ：士大夫以上则有妾媵 ，庶人惟夫妻相匹 。其名既定 ，虽单亦通 ，故韦昭通谓之匹夫匹妇也 。按 ：《易 ·中孚 》象曰 ：马匹亡 ，谓四与初绝 ，如马之亡其匹也 。可证训匹之义 ，正与匹夫匹妇一例 。

    配义 　《尔雅 ·释诂 》：匹 ，合也 。《疏 》：匹者 ，配合也 。

    羿氏舛射 　《帝王世纪 》：帝羿有穷氏与吴贺北游 ，贺使羿射雀左目 ，误中右目 。羿抑首而愧 ，终身不忘 。

    败驾 　《庄子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 ，进退中绳 ，左右旋中规 。庄公以为文弗过也 ，使之钩百而反 。颜阖遇之 ，入见曰 ：稷之马将败 。公密而不应 。少焉 ，果败而反 。公曰 ：子何以知之 ？曰 ：其马力竭矣 ，而犹求焉 ，故曰败 。

    多谢 　郭象 《庄子注 》：不可多谢尧舜 ，而推之为兄也 。

    养气第四十二

    昔王充著述，制“养气”之篇，验己而作，岂虚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虑言辞，神之用也。率志委和 ，则理融而情畅 ；钻砺过分 ，则神疲而气衰 ：此性情之数也。

    夫三皇辞质，心绝于道华；帝世始文，言贵于敷奏。三代春秋，虽沿世弥缛，并适分胸臆，非牵课才外也。战代枝诈，攻奇饰说；汉世迄今，辞务日新：争光鬻采，虑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浇辞，文质悬乎千载；率志以方竭情，劳逸差于万里。古人所以余裕，后进所以莫遑也。

    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盛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于是精气内销，有似尾闾之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一作“成”。 疾，亦可推矣。至如仲任置砚以综述，叔元作“敬”，孙无挠改。 通怀笔以专业，既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是以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非虚谈也。

    夫学业在勤，功庸弗怠，故有锥股自厉，和熊以苦之人。志（眉批：“志”当作“至”。） 于文也，则申写郁滞，故宜从容率情，优柔适会。（眉批：学宜苦，而行文须乐。） 若销铄精胆，蹙迫和气，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性，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且夫思有利钝，时有通塞：沐则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黩。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 ，勿使壅滞 。（眉批：此非惟养气，实亦涵养文机。《神思》篇“虚静”之说，可以参观。彼疲困躁扰之余，乌有清思 逸致哉！） 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倦。常弄闲于才锋，贾余于文勇，使刃发如新，凑理无滞，虽非胎息之迈术，斯亦卫气之一方也。

    赞曰：纷哉万象，劳矣千想。元神宜宝，素气资养。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爽。

    养气 　王充 《论衡 ·自纪 》篇 ：章和二年 ，罢州家居 ，年渐七十 ，乃作养性之书 ，凡十六篇 。养气自守 ，适食则酒 ，闭明塞聪 ，爱精自保 ，适辅服药引导 ，庶冀性命可延 ，斯须不老 。

    长艾 　《曲礼 》：五十曰艾 。

    惭凫企鹤 　《庄子 》：凫胫虽短 ，续之则忧 ；鹤胫虽长 ，断之则悲 。

    尾闾 　《庄子 》：北海若曰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 ，万川归之 ，不知何时止而不盈 。尾闾泄之 ，不知何时已而不虚 。《注 》：尾闾 ，海东川名 。

    置砚 　谢承 《后汉书 》：王充于宅内门户墙柱 ，各置笔砚简牍 ，见事而作 ，著 《论衡 》。

    怀笔 　《曹褒传 》：褒 ，字叔通 ，博雅疏通 。常憾朝廷制度未备 ，慕叔孙通为汉礼仪 ，昼夜研精 ，沉吟专思 ，寝则怀抱笔札 ，行则诵习文书 ，当其念至 ，忘所之适 。

    用思困神 　陆云 《与兄平原书 》：兄文章已自行天下 ，多少无所在 ，且用思困人 ，亦不事复及 。

    锥股 　《战国策 》：苏秦乃发书 ，陈箧数十 ，得太公 《阴符 》，伏而诵之 。读书欲睡 ，引锥自刺其股 。

    驱龄 、伐性 　王充 《効力 》篇 ：秦武王与孟说举鼎不任 ，绝脉而死 。少文之人 ，与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 ，必将不任 ，有绝脉之变 。王莽之时 ，省五经章句 ，皆为二十万 ，博士弟子郭路夜定旧说 ，死于烛下 。精思不任 ，绝脉气灭也 。

    心覆 　《左传 》：晋侯之竖头须求见 ，公辞焉以沐 。谓仆人曰 ：沐则心覆 ，心覆则图反 ，宜吾不得见也 。仆人以告 ，公遽见之 。

    节宣 　《左传 》：节宣其气 。

    贾余 　《左传 》：齐高固曰 ：欲勇者 ，贾余余勇 。

    腠理 　《吕氏春秋 》：伊尹曰 ：用新去陈 ，腠理遂通 。高诱曰 ：腠理 ，肌脉也 。

    胎息 　《汉武内传 》：王真习闭气而吞之 ，名曰胎息 。行之 ，断谷一百余年 ，肉色光美 ，力并数人 。《抱朴子 》：胎息者 ，能以鼻口嘘吸 ，如在胎之中 。《宋史 ·艺文志 》：有卧龙隐者 《胎息歌 》一卷 。

    水停 　《庄子 》：水静则明烛须眉 。

    精爽 　《左传 》：心之精爽 ，是谓魂魄 。

    附会第四十三

    （眉批：附会者，首尾一贯，使通篇相附而会于一，即后来所谓章法也。）

    何谓附会 ？谓总文理 ，统首尾 ，定与夺 ，合涯际 ，弥纶一篇 ，使杂而不越者 也 。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眉批：此三行可节。） 夫才量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然后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

    凡大体文章，类多枝派；整派者依源 ，理枝者循干 。是以附辞会义 ，务总纲 领 ，（眉批：此为命意布局时言。） 驱万涂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使众理虽繁，而无倒置之乖；群言虽多，而无棼丝之乱。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夫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锐精细巧 ，必疏 体统 。（眉批：此所谓有句无篇。） 故宜诎寸以信尺，枉尺以直寻，弃偏善之巧，学具美之绩：此命篇之经略也。

    夫文变多汪作“无”。 方，意见浮杂：约则义孤，博则辞叛；率故多尤，需为事贼。且才分不同，思绪各异：或制首以通尾，或尺一作“片”。 接以寸附。然通制 者盖寡 ，接附者甚众 。若统绪失宗 ，辞味必乱 ；义脉不流 ，则偏枯文体 。（眉批：此为行文时言。） 夫能悬识凑理，然后节文一作“文节”。 自会，如胶之粘木，豆之合黄矣。（眉批：豆之合黄未详，俟考。） 是以驷牡异力 ，而六辔如琴 ；并驾齐驱 ，而一 毂统辐 ：驭文之法 ，有似于此 。去留随心，修短在手；齐其步骤，总辔而已。

    故善附者异旨如肝胆 ，拙会者同音如胡越 。改章难于造篇 ，易字艰于代 句 ，此已然之验也。昔张汤拟奏而再却，虞松草表而屡谴，并理事之不明，而词旨之失调也。及倪宽更草，钟会易字，而汉武叹奇，晋景称善者，乃理得而事明，心敏而辞当也。以此而观，则知附会巧拙，相去远哉！

    若夫绝笔断章 ，譬乘舟之振楫 ；会词切理 ，如引辔以挥鞭 。克终底绩，寄深写远。若首唱荣华 ，而媵句憔悴 ，则遗势郁湮 ，余风不畅 。此《周易》所谓“臀无肤，其行次且”也。（眉批：此言收束亦不可苟。诗家以结句为难，即是此意。） 惟首尾相援，则附会之体，固亦无以加于此矣。

    赞曰：篇统间关，情数稠叠。原始要终，疏条布叶。道味相附，悬绪自接。如乐之和，心声克协。

    仪毫 　《吕氏春秋 ·处方 》篇 ：今夫射者仪毫而失墙 ，画者仪发而失貌 ，言审本也 。

    诎寸 　《文子 》：老子曰 ：屈寸而伸尺 ，小枉而大直 ，圣人为之 。

    率故多尤 　《文赋 》：或率意而寡尤 。

    事贼 　《左传 》：需 ，事之贼也 。

    偏枯 　《吕氏春秋 》：鲁公孙悼曰 ：我固能治偏枯 。

    悬识 　《扁鹊传 》：扁鹊过齐 ，桓侯客之 。入朝见曰 ：君有疾在腠理 ，不治将深 。

    总辔 　《家语 》：善御马者 ，正身以总辔 。

    同音 　《贾谊传 》：胡粤之人 ，生而同声 ，及其长而成俗 ，累数译不能相通 ，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 ，则教习然也 。

    叹奇 　《倪宽传 》：张汤为廷尉 ，有疑奏 ，已再见却矣 ，掾史莫知所为 。宽为言其意 ，掾史因使宽为奏 。奏成 ，即时得可 。异日汤见 ，上问曰 ：前奏非俗吏所及 ，谁为之者 ？汤言倪宽 。上曰 ：吾固闻之久矣 。

    称善 　《世说 》：司马景王命中书虞松作表 ，再呈不可 。钟会取视 ，为定五 字 。松悦服 ，以呈景王 。王曰 ：不当尔耶 ！

    如乐 　《左传 》：如乐之和 ，无所不谐 。

    总术第四十四

    （眉批：此篇文有讹误，语多难解。郭象云：“自不害其宏旨，皆可略之。”）

    今元作“令”，商改。 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眉批：此一段辨明文笔，其言汗漫，未喻其命意之本。） 夫文以足言，理兼《诗》《书》，别目两名，自近代耳。颜延年以为，笔之为体，言之文也；经典则言而非笔，传记则笔而非言。请夺彼矛，还攻其楯矣。何者？《易》之《文言》，岂非言文？若笔不言文，不得云经典非笔矣。将以立论，未见其论立也。予以为：发口为言，属笔曰翰，常道曰经，述经曰传。经传之体，出言入笔，笔为言使，可强可弱。分疑有脱误。 经以典奥为不刊，非以言笔为优劣也。昔陆氏《文赋》，号为曲尽，然泛论纤悉，而实体未该。故知九变之贯元作“实”，杨改。 匪穷，元作“躬”，孙改。 知言之选难备矣。

    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眉批：此一段剖析得失，疑似分明。然与前后二段不甚相属，亦未喻其意。） 落落之玉，或乱乎石；碌碌之石，时似乎玉。精者要约 ，匮者亦鲜 ；博者该赡 ，芜 元作“无”，朱改。 者亦繁 ；辩者昭晰 ，浅者 亦露 ；奥者复隐 ，诡者亦典 。或义华而声悴，或理拙而文泽。知夫调钟未易，张琴实难。伶人告和，不必尽窕槬桍字衍。 之中；动用挥扇，何必穷初终之韵？魏文比篇章于音乐，盖有征矣。夫不截盘根，无以验利器；不剖文奥，无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资晓术。自非圆鉴区域，大判条例，岂能控引情元作“清”。 源，制胜文苑哉！（眉批：大旨主于意在笔先，以法驭题。）

    是以执术驭篇，似善弈之穷数；弃元作“筑”。 术任心，如博塞之邀遇。故博 塞之文 ，借巧傥来 ，虽前驱有功 ，而后援难继 。少既无以相接 ，多亦不知所删 ，乃多少之并 元作“非”，许改。 惑 ，何妍蚩之能制乎 ！若夫善弈之文 ，则术有恒数 ：按部整伍 ，以待情会 ；因时顺机 ，动不失正 。数逢其极 ，机入其巧 ，则义味腾跃 而生 ，辞气丛杂而至 。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眉批：四者兼之为难。可视可听而不可味，尤不堪嗅者，品之下也。） 断章之功，于斯盛矣。

    夫骥足虽骏， 元作“缠”，许改。 牵忌长，以万分一累，且废千里。况文体多术，共相弥纶，一物携贰，莫不解体。所以列在一篇，备总情变，譬三十之辐，共成一毂，虽未足观，亦鄙夫之见也。

    赞曰：文场笔苑，有术有门。务先大体，鉴必穷源。乘一总万，举要治繁。思无定契，理有恒存。

    曲尽 　《文赋序 》：他日殆可谓曲尽其妙 。

    九变 　汉武帝诏 ：《诗 》云 ：九变复贯 ，知言之选 。

    玉 、石 　《老子法本 》：不欲琭琭如玉 ，落落如石 。

    窕槬 　《左传 》：周景王将铸无射 ，伶州鸠曰 ：夫音 ，乐之舆也 ；而钟 ，乐之器也 。窕则不减 ，槬则不容 ，今钟槬矣 。

    魏文 　魏文帝 《典论 ·论文 》：文以气为主 ，气之清浊有体 ，不可力强而致 。譬之音乐 ，曲度虽均 ，节奏同检 ，至于引气不齐 ，巧拙有素 ，虽在父兄 ，不能移其子弟 。

    盘根 　《虞诩传 》：不遇盘根错节 ，何以别利器乎 ？

    博塞 　许慎 《说文 》：博 ，局戏也 ，六箸十二棋也 。又 ：行棋相塞 ，曰博塞 。

    傥来 　《庄子 》：轩冕在身 ，非性命也 。物之傥来 ，寄也 。

    牵 　《战国策 》：段干越谓韩相新城君曰 ：昔王良弟子驾千里之马 ，过京父之弟子 。京父之弟子曰 ：马 ，千里之马也 ；服 ，千里之服也 ；而不能取千里 ，何也 ？曰 ：子 牵长 。故 牵于事 ，万分之一也 ，而难千里之行 。

    三十之辐 　《考工记 》：轮辐三十 ，以象日月也 。

    时序第四十五

    （眉批：文运升降，总萃此篇。今学子读毕五经、《史》、《汉》后，以此等文进之，胜于多 读八家文也。）（眉批：此评谬陋。）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昔在陶唐，德盛化钧，野老吐“何力”之谈，郊童含“不识”之歌。有虞继作，政阜民暇，“薰风”诗于元后，“烂云”歌于列臣。尽其美者何？乃心乐而声泰也。至大禹敷土，九序咏功；成汤圣敬，“猗欤”作颂。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

    春秋以后，角战英雄，六经泥蟠，百家飙骇。方是时也，韩、魏力政，燕、赵任权；五蠹六虱，严于秦令。唯齐、楚两国，颇有文学。齐开庄衢之第，楚广兰台之宫；孟轲宾馆，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风，兰陵郁其茂俗。邹子以谈天飞誉，驺奭以雕龙驰响；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观其艳说，则笼罩《雅》《颂》。故知 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

    爰至有汉，运接燔书，高祖尚武，戏儒简学。虽礼律草创，《诗》《书》未遑，然《大风》《鸿鹄》之歌，亦天纵之英作也。施及孝惠，迄于文、景，经术颇兴，而辞人勿用：贾谊抑而邹、枚沉，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竞骛：柏梁展朝宴之诗，金堤制恤民之咏；征枚乘以蒲轮，申主父以鼎食；擢公孙之对策，叹兒宽之拟奏；买臣负薪而衣锦，相如涤器而被绣。于是史迁、寿王之徒，严、终、枚皋之属，应对固无方，篇章亦不匮，遗风余采，莫与比盛。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暇豫文会；集雕篆之轶材，发绮縠之高喻。于是王褒之伦，底禄待诏。自元暨成，降意图籍。美元作“笑”。 玉屑之谭，元作“谏”。 清金马之路；子云锐思于千首，子政雠校于六艺：亦已美矣。爰自汉室，迄至成、哀，虽世渐百龄，辞人九变，而大抵所归，祖述《楚辞》：灵均余影，于是乎在。

    自哀、平陵替，光武中兴，深怀图谶，颇略文华。然杜笃献诔以免刑，班彪参奏元作“表”，张俊度改。 以补令，虽非旁求，亦不遐弃。及明帝叠耀，崇爱儒术，肄礼璧堂，讲文虎观。孟坚珥笔于国史，贾逵给札元作“礼”，张改。 于瑞元作 “端”，张改。 颂；东平擅其懿文，沛王振其通论：帝则藩仪，辉光相照矣。自安、和已下，迄至顺、桓，则有班、傅、三崔，王、马、张、蔡。磊落鸿儒，才不时乏，而文章之选，存而不论。然中兴之后，群才稍改前辙，华实所附，斟酌经辞，盖历政讲聚，故渐靡儒风者也。降及灵帝，时好辞制，造羲皇之书，开鸿都之赋，而乐松之徒，招集浅陋，故杨赐号为 兜，蔡邕比之俳优，其余风遗文，盖蔑如也。

    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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