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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器与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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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主无用,亦主有大用,而亦师在先,王在后。中国此一传统文化意识,建立于春秋战国之儒道两家。下逮两汉,民族日恢宏,邦国日展扩,世运日昌隆,岂无故而然哉。

    然而晚汉之季,此一传统文化忽遭挫折。古人所理想之所谓成器以备用者,至是乃不得不大有所变通。魏晋以下人,乃好言一识字。孔子以仁智并言,智字中即包识字。而魏晋以下人,则必举识字来代替智字。此中意义有大转变,非深通于此一时期之历史演变者,亦将无以深悟于此转变之意义。今苦骤难详论。姑举此下人之屡提此识字者,粗为引释。

    司马德操告刘先主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一语,亦已流传一千七百年,至今尚在人口。一时则有一时之所当务。时代变,则人之所务亦当变。识此变者,乃为俊杰。此可略分两面言之,一曰通识,知于古,又当知于今。一曰先识,知于今,又当知于后。要当知于时之变。魏晋以下,中国传统文化,似已走上了一条绝路,前无可通。墨守成规,则将器不成器,而用无可用。岂徒无用,转将有害。不徒害己,亦以害群。故魏晋以下人,其所务必将与两汉大殊,须别具一番识见,自觅一条路向,此即司马德操之所谓识时务。

    刘劭人物志亦言:“明能鉴机,谓之达识之士。”机亦一种器,而其器善变。时既变,所谓器者亦当变,故司马德操之言识时务,与刘劭之言鉴机达识,其实皆承旧传统来,亦求以致用,非与两汉以前真有违。后人率认两汉以前为儒家传统,崇尚人生之积极面。魏晋以下为道家传统,改取人生之消极面。其实此两面仍属一体,皆主人生在大群中如何致用,特补偏救弊,稍有变通而已。

    此下人遂屡言此识字,如曰渊识远识,明识通识,博识先识,而后有器识二字连用者,则始见于沈约之文。沈约上距孔子,亦过九百年矣。晋书张华传,亦以器识宏旷称之。裴行俭之器识二字,乃由此来。而裴行俭上距孔子逾一千年。此器识二字之来历乃如此。中国传统文化绵延之悠长,积累之深厚,即观于此两字之成立而可见。而又岂粗心短视,所能窥测其义蕴之所在。

    今试略再申之。天地生人,亦万物之一,与禽兽无异。但人自有群,自创文化,便与其他生物不同。人在大群中,当如一器,以供大群之用,而后群道乃昌,人生日进。若由私人来运用大群,则群日窳而生亦绝。盖人之有群,本以对付自然,积久而人群内部自生问题,非以对自然,乃以对人类之自身。此为人类文化问题中更大之问题,非仅以对付自然为问题。

    古代如巴比伦人、亚述人、埃及人、希腊人,非不一时文化灿烂,而忽然崩溃毁灭,皆不起于外面对自然界的问题上,而起于内部人文方面人对人的问题上。人人重己轻群,噬群以肥,仕群以争,而不知奉己以献群。中国传统文化,则人如一器,备供群用。唯群体日张,内部问题,日臻复杂。因于器字外又增一识字,教人籀出通则,以简驭繁,活变活用。故在两汉以下,虽演出了魏晋,但魏晋以下,终又孕茁了隋唐。唐初裴行俭“士先器识”四字,实乃远承先秦,渊源儒道,如深根老干之上,萌出嫩芽新葩,其为具有深厚的生命意义文化意义,稍思即知。

    但今日国人,则鄙弃传统,一意崇洋。于自己传诵了千年以上之名言,可以漠不关心,而好拾西方人牙慧。闻个人自由则色喜,言知识即权力则首肯。不知西方人谚,亦从西方文化中来。中西文化传统不同,则所语宜亦有差别。试读唐书裴行俭传,其人勋业卓著,岂是一不自由人。其语流传千古,有影响,岂得谓其无权力。唯中国古人好言器,求供群用,却不好言权力。中国古人又好言识,务于变通,却不好言自由。果仅争自由而无识,仅尚权力,而此权力乃不供大群之用,则群道何由而昌。群之不存,己又焉附。然则徒诵洋言,为时代之乡愿,作风气之奴婢,亦仅证其器小识狭,而又何文艺之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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