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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孝其亲者,实有出于常情愿望之外者矣。此其所以为大孝与!

    “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孔子说:“舜之德福兼隆,固所以为大孝。然自常人看来,福是天所付与,却似偶然得之,不可取必的一般。不知德乃福之本,福乃德之验,如影之随形,响之应声,盖理之必然者也。故舜既有圣人的大德,感格于天,必然贵为天子,得天下至尊之位;必然富有四海,得天下至厚之禄;必然人人称颂,得显著的声名;必然多历年所,得长久的寿数。”盖舜虽无心于求福,而福自应之如此。此所以能成其大孝也。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材,是材质。笃,是加厚。栽,是栽植。培,是滋养。倾,是倾仆。覆,是覆败。

    孔子说:“舜以大德而获诸福之隆,非天有私于舜,乃理之自然者耳。观于天道之生万物,必各因其本然之材质而异其所加。如根本完固,栽植而有生意的,便从而培养之,雨露之所润,日月之所照,未有不滋长者;根本摇动,倾仆而无生意的,便从而覆败之,雪霜之所被,风雷之所折,未有不覆败者。”或培或覆,岂是天有意于其间?皆物之自取耳。

    “《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

    《诗》,是《大雅•假乐》之篇。令,是善。申,是重。

    孔子又引诗说:“可嘉可乐的君子,有显显昭著的美德,既宜于在下之民,又宜于在上位之人。以此能受天之禄,而为天下之主。天既从而保佑之,又从而申重之,使他长享福禄于无穷也。”

    “故大德者必受命。”

    受命,是受天命为天子。

    孔子承上文又总论说:“由天生物之理,与诗人之言观之,可见有大德的圣人,必然受皇天的眷命而为天子。今舜既是有大德,正所谓物之栽者也,君子之嘉乐者也。则其受上天笃厚申重之命,而享禄位名寿之全,固理之必然者耳。尚可疑哉?”

    右第十七章。

    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

    这一节是说周文王的事。

    作,是创始。述,是继述。

    子思引孔子之言说:“自古帝王创业守成,皆未免有不足于心的去处,有所不足,则生忧虑。若是无所忧虑者,其惟周之文王乎!何以见之?凡前人不曾造作,自己便有开创之劳;后人不堪承继,将来便有废坠之患。二者皆可忧也。惟是文王以王季之贤为之父,以武王之圣为之子,王季积功累仁,造周家之基业,将文王要做的事预先做了,这是‘父作之’;武王继志述事,集周家之大统,将文王未成的事,都成就了,这是‘子述之’。”既有贤父以作之于前,又有圣子以述之于后,文王之心更无有一些不足处,此其所以无忧也。

    “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这一节是说武王的事。

    缵,是继。大王是武王的曾祖,王季是武王的祖,文王是武王的父。绪,是功业。戎衣,是盔甲之类。

    孔子说:“周自大王始基王迹,王季勤劳王家,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那时天命人心,去商归周,王业已是有端绪了,但未得成就。及至武王,能继志述事,缵承大王、王季、文王的功业,因商纣之无道,举兵而伐之,以除暴救民,只壹着戎衣遂定了天下。夫以下伐上,其事不顺,其名不美,宜乎失了天下的显名,然那时诸侯率从,万姓悦服,人人爱戴称美他,并不曾失了光显的名誉,其得人心如此。以言其尊,则居天子之位,天下的臣民都仰戴他。以言其富,则尽有四海之内,天下的贡赋都供奉他。上而祖宗,则隆以王者之称,祀以天子之礼,自文王以前,都得歆飨其祭祀。下而子孙,则传世三十,历年八百,自成康以后,都得保守其基业,其得天眷又如此。”盖武王之有天下,一则承祖宗之业而不敢废,一则顺天人之心而不敢违。此则善述之孝,丕承之烈,所以后世莫及也。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这一节是说周公的事。

    末,是老年。

    孔子说:“先时文王未为天子,于一应礼制,拘于势分而不得为。武王年老,才受天命,日不暇给,虽得为而不及为,是文王、武王尊祖孝亲之德,尚有所欲为而未遂者。至周公辅佐成王,才一一都成就之。如古公、季历,是文王的父、祖,周公于是推文、武之意而追王之,尊古公为大王,尊季历为王季。生前只是侯爵,如今加称尊号,则文王、武王之心至是而慰矣。周之先公自组绀以上以至后稷,又是大王、王季的父祖,于是又推大王、王季之意,以天子之礼祀之,礼陈九献之仪,舞用八佾之数。当初祭以诸侯,如今祭以天子,则大王、王季之心至是而慰矣。然不惟自尽其孝而已。又以天下之人虽名分不同,贵贱有等,他那孝亲报本之心,也与我一般,于是以所制之礼,推而下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使人皆得随分以尽其孝。如父做大夫,子做士,父殁之时,葬固以大夫之礼,而祭则以士之礼。如父做士,子做大夫,父殁之时,葬固以士之礼,而祭则以大夫之礼。盖葬从其爵,贻死者以安也;祭从其禄,伸生者之情也。又制为丧服之礼,期年的丧服,下自庶人,上达乎大夫,犹通行之。天子诸侯便不行了,盖伯叔昆弟之丧,犹可伸以贵贵之义,所谓亲不敌贵也。若三年之丧服,则下自庶人,上达乎天子,皆通行之。何也?三年之丧,父母之丧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恩义至重,无贵无贱,都是一般,所谓贵不敌亲也。”夫追崇之礼,行于王朝;丧祭之礼,达乎天下。孝心上下融彻,礼制上下通行,周公之所以成文、武之德者如此。

    右第十八章。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

    达,是通达。达孝,是通天下之人都谓之孝。

    子思引孔子之言说:“凡人之孝,止于一身一家,而未必能通乎天下。惟是武王、周公,不惟自己能尽孝亲的道理,又能推以及人之亲,礼制大备,使人人皆得以尽其孝,所以通天下之人,都称他孝,而无有间然者,岂不谓之达孝矣乎!”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善,是能。继,是继续。志,是心之所欲者。述,是传述。事,是所已行者。两个人字,都是指前人而言。

    孔子说:“武王、周公所以为达孝者,无他,以其能继志而述事也。盖前人之心志,有所欲为的,虽是不曾遂意,也望后人去承继他。武王、周公便能委曲成就,念念要接续前人的意向,不使他泯灭了,这是善继其志。前人之行事,有所已为的,虽是不曾成功,也望后人去传述他。武王、周公便能斟酌遵守,件件要敷衍前人的功绪,不使他废坠了,这是善述其事。”武王、周公之孝如此,所以达乎天下,而无一人不称其孝也。

    “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

    春秋,是祭祀之时,四时皆有祭,举春秋则冬夏可知。修,是修整。陈,是陈设。宗器,是先世所藏的重器。裳衣,是先王所遗的衣服。荐,是供献。时食,是四时该用的品物。

    孔子说:“武王、周公所以善继志而述事者,何以见得?今以所制祭祀之礼言之:到春秋祭享的时节,于祖庙中门堂寝室,皆及时修整,以致其严洁而不敢亵渎;于先祖所藏的重器,都陈设出来,以示其能守而不敢失坠;于先王所遗的裳衣,必设之以授尸,不惟使神有所依,亦以系如在之思也;于四时该用的品物,必荐之以致敬,不惟使神有所享,亦以告时序之变也。”武王、周公所制祭祀之礼,通于上下者如此。

    “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

    序,是次序。昭穆,是宗庙的位次:在左边的为昭,取阳明之义;在右边的为穆,取阴幽之义。旅,是众。酬,是以酒相劝酬。燕,是燕饮。毛,是毛发。齿,是年齿。

    当祭于宗庙之日,群庙的子孙皆来与祭。其排列的班次,或在左、或在右,各照依其主而不紊者,所以序其何者为昭,何者为穆,使等辈先后之不至于混乱也。陪祀之臣,有公、有侯、有卿大夫,其爵不同。于祭之时,而序其或在前、或在后,都有个次第者,所以分辨其孰为贵、孰为贱,使尊卑不至于搀越也。祭必有事,如宗是掌管祠祭的,祝是读祝文的,又有司尊的、执爵的及奠帛赞礼的,皆事也。于祭之时,而序次其执事者,盖祭以任事为贤,所以分别其人之贤,择其德行之优、威仪之美、趋事之纯熟者为之,使非贤者不得与也。祭毕之时,同姓的兄弟与异姓的宾众人饮酒,互相劝酬,其各家子弟,都着他举觯于其父兄,而供事于左右。所以然者,盖宗庙之中,以有事为荣,正所以逮及那子弟之贱者,使他亦有所事,而因事以申其敬也。饮宴之后,异姓之宾皆退之,又独宴同姓之亲。到这时节,不论爵位之崇卑,但以毛发之黑白为座次之上下。若此者,盖同姓比之异姓为亲,故专论年齿以定座次,使长幼不至于失序也。夫序昭穆者,亲亲也;序爵者,贵贵也;序事者,贤贤也;逮贱者,下下也;序齿者,老老也。武王、周公一祭祀之间,其意义之周悉如此。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这一节是总结上文。

    践,是践履。所尊是先王的祖考,所亲是先王的子孙臣庶,五个其字都指先王而言。

    孔子说:“武王、周公所制祭祀之礼,既善且备如此,可以见其善继而善述矣。何也?先王之对越神明必有位,所行必有礼,所奏必有乐。今武王、周公祭祀之时,所践履的就是先王对越祖考的位次,所行的就是先王升降周旋的礼仪,所奏的就是先王感格神人的音乐。祖考是先王所尊崇也,今祭祀一举,致其诚敬,而祖考来格,是能敬先王之所尊矣。子孙臣庶是先王所亲厚也,今祭祀一行,笃其恩爱,而情义联属,是能爱先王之所亲矣。以此观之,可见武王、周公事奉先王无所不至:先王虽死,事他如在生的一般;先王虽亡,事他如尚存的一般。真可谓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而为孝之极至者也。”称曰达孝,不亦宜乎?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郊,是祭天。社,是祭地。上帝,即是天,言上帝则后土在其中。禘,是五年的大祭。尝,是秋祭,言秋祭则其余在其中。示字与视字同。掌,是手掌。示诸掌,是说看得明白。

    孔子又说:“武王、周公所制祭祀之礼,不但如上文所言而已。总而言之,有郊社之礼焉,有宗庙禘尝之礼焉。郊社之礼,或行于圜丘,或行于方泽,盖所以事奉上帝与后土,答其覆载生成之德也。宗庙之礼,或五年一举,或一年四祭,盖所以祭祀其祖先,尽吾报本追远之诚也。这郊社禘尝,是国家极大的礼仪,其中义理微妙,难于测识。若能明此礼仪而无疑,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治天下国家的道理即此而在,就如看自家的手掌一般,何等明白。”盖幽明一理,而幽为难知;神人一道,而神为难格。既能通乎幽而感乎神,则明而治人,又何难之有哉?夫武王周公之制礼,不惟善体乎先王,而又可通于治道,此所以尽伦尽制,而又合于中庸之道也。

    右第十九章。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哀公,是鲁国之君。方,是木版。简,是竹简。古时无纸,有事只写在木版、竹简上,所以叫做方策。

    哀公问于孔子说:“人君为政的道理当如何?”孔子对说:“君欲行政,不必远有所求,惟在法祖而已。比我周文王、武王,是开国的圣君,那时又有周公、召公诸贤臣辅佐,所行的政事都是酌古准今,尽善尽美的。如今布列于木版、竹简之中,如《周官》《立政》诸书,及《周礼》所载,纪纲法度,固班班可考也。只是那一时的君臣,今已不存了。若使当今之时,上焉有文、武这样的君,下焉有周、召这样的臣,则当时立下的政事,如今件件都可举行,而文、武之治,亦可复见于今日也。若是没有那样的君臣,则那政事便都灭息了。”载在方策者,不过陈迹而已,徒法岂能以自行哉?可见立政非难,得人为贵。上有励精求治之主,下有实心任事之臣,则立纲陈纪,修废举坠,只在反掌之间而已。不然,虽有良法美意,譬之有车而无人以推挽之,车岂能以自行哉?此图治者所当留意也。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

    人,指君臣说。敏,是快速的意思。树,是栽植。蒲卢,是蒲苇,草之最易生者。

    孔子说:“上有明君,下有良臣,便是得人。这人的道理,最能敏政。君臣一德,上下一心,一整饬间而废者即兴、坠者即举,一修为间而近无不服、远无不从,可以大明作之功,可以收综核之效,何等的快速,就似那地的道理一般,土脉所滋,凡有所栽植者,随植随长,无不快速也。夫人能敏政,则但得其人,则可以行政矣。而况这文武之政也者,是圣人行下的,合乎人情,宜于土俗,尽善尽美,至精至备,又是最易行者,就似那草中蒲苇一般,比之他物,尤为易生者也。”夫人道既能敏政,而王政又甚易行如此,苟得其人以举之,其于为治何有?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人,是贤臣。身,指君身说。道,即是天下之达道。仁,是本心之全德。

    孔子说:“由人存政举之易观之,可见天下有治人,无治法。所以为人君者,要举文武之政,只在择贤臣而任用之。惟得其人,然后纪纲法度,件件振举,而政事自无不行也。然人君一身,又是臣下的表率,如欲取人,必须先修自己的身;能修其身,然后好恶取舍,皆得其宜,而贤才乐为之用也。然要修身,又必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的道理,各尽其当然之实,则一身的举动,都从纲常伦理上周旋,身自无不修矣。然要修道,又必全尽本心之天德,使慈爱恻怛周流而无间,则五伦之间,都是真心实意去运用,道自无不修矣。”夫以仁修道,以道修身,则上有贤君;以身取人,则下有贤臣,由是而举文武之政,何难之有哉!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人,指人身而言。上一个亲字,是亲爱;下一个亲字,指亲族说。尊贤,是尊敬有德的人。杀,是降杀。等,是等级。礼,是天理之节文。

    承上文说:“修道固必以仁,而仁非外物,乃有生之初所具恻怛慈爱之理,是即所以为人也。然仁虽无所不爱,而惟亲爱自己的亲族,乃能推以及人,而爱无不周,故以‘亲亲为大’。有仁必有义,而义非强为,凡事物之中,各有当然不易的道理,是即所以为宜也。然义虽无所不宜,而惟尊敬那有道德的贤人,乃能讲明此理,而施无不当,故以‘尊贤为大’。然这亲亲中间,又有不同,如父母则当孝敬,宗族则当和睦,自有个降杀。这尊贤中间,也有不同,如大贤则以师傅待之,小贤则以朋友处之,自有个等级。这降杀、等级,都从天理节文上生发出来,所以说‘礼所生也’。”曰仁、曰义、曰礼,三者并行而不悖,则道德兼体于身,而修身之能事毕矣。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承上文说:“为政在人,取人以身。可见君子一身,关系最重。若不能修治其身,则其本不端,何以为取人的法则?所以君子不可不先修其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亲亲为仁之大。可见事亲是修身的先务,若不能善事其亲,则所厚者薄,无所不薄,身不可得而修矣。所以思修其身者,不可以不善事其亲。欲尽亲亲之仁,又必尊礼贤人,与之共处,然后亲亲的道理,讲究得明白。若不能尊贤取友以知人,则义理谁与讲明,是非无由辨白,以致辱身危亲者亦有之矣。所以思尽事亲之道者,又不可以不知人也。至若亲亲则有降杀,尊贤则有等级,都是天理之自然。若于这天叙天秩的道理,知之不明,则恩或至于滥施,敬或至于妄加,所尊所亲,处之皆失其当矣。所以思知人以为事亲之助者,又不可以不知天也。”由知天以知人,知人以事亲,则身修而有君矣;以身取人,则有臣矣。有君有臣,而文武之政焉有不举者哉!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达,是通达。昆弟,即是兄弟。德,是所得于天之理。一字,指诚说。

    孔子说:“天下古今人所共由的道理有五件,所以行这道理的有三件。五者何?一曰君臣,二曰父子,三曰夫妇,四曰兄弟,五曰朋友之交。在君臣则主于义,在父子则主于亲,在夫妇则主于别,在兄弟则主于序,在朋友则主于信。这五件是人之大伦,从古及今,天下人所共由的道理不外乎此,就如人所通行的大路一般,所以说是‘天下之达道也’。三者何?一曰知,二曰仁,三曰勇。知则明睿,所以知此道者。仁则无私,所以体此道者。勇则果确,所以强此道者。这三件是天命之性,从古至今,天下人所同得的,无少欠缺,所以说是‘天下之达德也’。然达道固必待达德而后行,而其所以行之者,又只在一诚而已。”盖诚则真实无伪,故知为实知,仁为实仁,勇为实勇,而达道自无不行。苟一有不诚,则虚诈矫伪,而德非其德矣,其如达道何哉?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这一节是说造道的等级。

    知之,是知此达道。困,是困苦。行之,是行此达道。利,是贪利。

    孔子说:“人性虽同,而气禀或异。以知此理而言,或有生来天性聪明,不待学习自然就知之的;或有讲习讨论,从事于学问然后知之的;或有学而未能,困苦其心,发愤强求然后知之的。这三等人,闻道虽有先后,然到那豁然贯通义理明白的去处,都是一般,所以说‘及其知之,一也’。以行此理而言,或有生的德性纯粹,不待着力,安然自能行的;或有真知笃好,只见得这道理好,往前贪着去行的;或有力未能到,必待勉强奋发,而后能行的。这三等人,行道虽有难易,然到那践履纯熟,功夫成就的时节,也都一般,所以说‘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这一节是未及乎达德而求以入德的事。

    孔子说:“人之气质虽有不同,然未尝无变化之术。如智以明道,固非愚者之所能,然若肯笃志好学,凡古今事物之理,时时去讲习讨论,不肯自安于不知,将闻见日广,聪明日开,虽未必全然是智,也就不堕于昏愚了,岂不近于智乎!仁以体道,固非自私者之所能,然若能勤励自强,事事去省察克治,实用其力,将见本心收敛,天理复还,虽未必纯然是仁,也就不蔽于私欲了,岂不近于仁乎!勇以任道,固非懦者之所能,然若能知己之不如人,而常存愧耻之心,不肯自暴自弃,将见耻心一萌,志气必奋,虽未必便是大勇,也就不终于懦弱了,岂不近于勇乎!”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斯字,解做此字。三者,指上文“三近”而言。

    孔子说:“修身以道,而知、仁、勇之德,则所以行此道者,人若能知得好学、力行、知耻这三件,足以近之,便可以入于达德、行乎达道,所以修治其身之理,无不知矣。既知所以修身,则所以治人而使之尽其道者,即此而在。盖以己观人,虽有物我之间,然在我的道理,即是在人的道理,故知所以修身,便知所以治人也。既知所以治人,则所以治天下国家而使之皆尽其道者,亦即此而在。盖以一人观万人,虽有众寡之殊,然一个人的道理,即是千万人的道理,故知所以治人,便知所以治天下国家也。”夫以天下国家之治,而要之不外于修身,可见修身为致治之本矣。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经,是常道。

    孔子说:“大凡人君治天下国家,有九件经常的道理,可以行之万世而不易者。第一件,要修治自己的身,使吾身之一动一静,皆足以为天下之表率。第二件,要尊礼贤人,使之讲明治道,以为修己治人之助。第三件,要亲爱同姓的宗族,凡施予恩泽都宜加厚,不可同于众人。第四件,要敬礼大臣,凡体貌恩泽,都宜加隆,不可同于小臣。第五件,要体悉群臣,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委曲周悉,把群臣每都看得如自己的身子一般。第六件,要子爱庶民,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爱养保护,把百姓每都看得如自己的儿子一般。第七件,要招来百样的工匠,集于国都,使他通工易事,以资国用。第八件,要绥柔远方来的使客人等,加意款待,使他离乡去国,不致失所。第九件,要怀服四方的诸侯,使他常为国家的藩屏,无有离叛之意。这九件乃治天下国家经常之道。从古及今,欲兴道致治者,决不能舍此而别有所修为也,所以叫做九经。”然此九者之中,又有自然之序,盖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首。然必亲师取友,而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即次之。道之所进莫先于家,故亲亲又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远人、怀诸侯次之。九经之序如此,而其本则惟在于修身,其要莫急于尊贤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这一节是说九经的效验。

    道即是达道。诸父是伯父叔父。眩字解做迷字。

    孔子说:“治天下国家的九经,人君若能着实行之,则件件都有效验,如能修治自己的身,则达道达德,浑然全备,便足以为百姓每的表率,而人皆有所观法矣。能尊礼有德的贤人,则薰陶启沃,聪明日开,闻见日广,于那修己治人的道理,都明白贯通,无所疑惑矣。能亲爱同姓的宗族,则为伯叔诸父的,为兄弟的,都得以保守其富贵,欢然和睦,而无有怨恨矣。能敬礼大臣,则信任专一,他得以展布其能,临大事、决大议,皆有所资而不至于迷眩矣。能体悉群臣,则为士的感激思奋,皆务竭力尽忠,以报答君上之恩矣。能子爱国中的庶民,则百姓每蒙其恩泽,都欢欣爱戴,有尊君亲上之心矣。能招来百工技艺的人,则有无相易,农末相资,便能替国家生聚货财,而用度自然充足矣。能抚恤远方的使客,则四方宾旅闻风而慕义者,皆倾心归向,而愿出于其途矣。能绥怀天下的诸侯,则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及者广,天下的诸侯皆畏威怀德,而为我之藩屏矣。”九经之效验如此。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这一段是说九经之事。

    齐,是斋戒。明,是明洁。盛服,是衣服整肃。谗,是谗佞的人,颠倒是非,最能伤害君子。色,是美色;货,是财利,最能移易人心。

    孔子说:“人君惟惮于拘束,乐于放纵,是以其身不能修治。必须内而斋明以收敛其心志,外而盛服以整肃其容仪,凡事都依着礼法行,非礼之事绝不去干。如此,则内外交养,动静不违,而此身常在规矩之内,乃所以修身也。人君惟听信谗言,徇于货色,那好贤的意思,便就轻了。必须屏去那谗邪,疏远那美色,轻贱那货财,只专心一意贵重有德的人。如此,则纯心用贤,而贤者乐为之用,乃所以劝贤也。同姓的宗族,常恐恩礼衰薄,所以怨望易生。必须体念宗室,尊其爵位,重其俸禄,他心里喜好的与他同好,心里憎恶的与他同恶,不至违拂其情。如此,则诸父昆弟自然感悦,乃所以劝亲亲也。做大臣的,若教他亲理细事,便失了大体。必须多设官属,替他分头干办,足任他使令之役。如此,则为大臣者得以从容论道,经理天下的大事,乃所以劝大臣也。于群臣每,待之不诚,则各生疑畏,而不肯尽心;养之不厚,则自顾不暇,而不肯尽力。必须待之以忠信,开心见诚,不去猜疑他;养之以重禄,使他父母妻子皆有所仰赖。如此,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以报效朝廷,乃所以劝士也。于百姓每,使之不以其时,则劳民之力;敛之过于太重,则伤民之财。故虽有不容己之事,亦必待农工既毕之后,然后役使他;征敛他的税粮,又皆从轻而不过于厚。则百姓既有余财,又有余力,皆将欢欣爱戴,以亲其君上,乃所以劝百姓也。既字读做饩字。饩是牲口,禀是廪米。百工技艺的人,执事有勤惰之不同,必须日日省视他,月月考较他,以验其工程如何。勤的便多与他些廪饩,以偿其劳;惰的则少与他些,务与他的事功相称。如此,则不惟勤者益知所勉,而惰者亦皆劝于勤矣,乃所以劝百工也。远方使客人等,于其回还时节,则授之旌节以送之,使关津不得阻滞;于其来的时节,则丰其委积以迎之,使百凡有所资给。其人之善者,则嘉美之,而因能以授之任;其不能者,则矜恕之,而亦不强其所不欲。如此,则款待周悉,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途,乃所以柔远人也。至若四方诸侯,有子孙绝嗣的,寻他旁枝来继续,使不绝其宗祀;有失了土地的,举其子孙而封之,使得复其爵土。治其坏乱,教他国中上下相安;持其危殆,教他国中大小相恤。每年使其大夫一小聘,三年使其卿一大聘,五年则诸侯自来一朝。朝聘各有其时,不劳其力也。我之燕赐于彼者则厚而礼节之有加,彼之纳贡于我者则薄而方物之不计,厚往而薄来,恐匮其财也。如此,则天下诸侯皆将竭其忠力,以藩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乃所以怀诸侯也。”九经之事如此。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孔子既详言九经之事,又总结之说道:“人君治天下国家,有这九件经常的道理,其事与效验固各不同,然所以行那九经,只是一件,曰诚而已矣。”盖天下之事,必真实而无妄,乃能常久而不易。若存的是实心,行的是实事,则九经件件修举,便可以治天下国家。若一有不诚,则节目虽详,法制虽具,到底是粉饰的虚文而已,如何可以为治乎?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凡事,指达道、达德、九经以及日用大小的事务皆是。豫,是素定。跲,是颠踬,如人行路跌倒的一般。困,是窘迫。疚,是病。

    承上文说:“九经之行,固贵于诚,然不但九经而已。但凡天下之事,能素定乎诚,则凡事都有实地,便能成立;若不能素定乎诚,则凡事都是虚文,必致废坏。何以言之?如人于言语先定乎诚,不肯妄发,则说的都是实话,自然顺理成章,不至于蹉跌矣。人于事务先定乎诚,不肯妄动,则临事便有斟酌,自然随事中节,不至于窘迫矣。身之所行者先定乎诚,则其行有常,自然光明正大,而无歉于心,何疚之有?道之当然者先定乎诚,则其道有源,自然泛应曲当,而用之不竭,何穷之有?”所谓“凡事豫则立”者如此。苟为不诚,则言必至于跲,事必至于困,行必至于疚,道必至于穷矣。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这一节承上文推言素定的意思。

    获字,解做得字。

    孔子说:“凡事皆当素定乎诚。如在下位的人,若要治民,必须得了君上的心,肯信用他,方才行得。若不能得君上的心,则无以安其位而行其志,要行些政事,人都不肯听从,民岂可得而治乎?故欲治民者,当获乎上也。然要获乎上,不在乎谀悦以取容,自有个道理,只看他处朋友如何。若是平昔为人,不见信于朋友,则志行不孚,名誉不著,要见知于在上的人,岂可得乎?故欲获乎上者,必信于朋友也。然要朋友相信,不在乎交结以取名,自有个道理,只看他事父母如何。若平日不能承顺父母,得其欢心,则孝行不修,大节已亏,岂能取信于朋友之间乎?故欲信友者,当顺乎亲也。然要顺亲,亦不在乎阿意以曲从,也有个道理,只在能诚其身。若反求诸身,未能真实而无妄,则外有承顺之虚文,内无爱敬之实意,岂能得父母之欢心乎?故欲顺亲者,当诚乎身也。然诚身功夫,又不是一时袭取得的,也有个道理,只在能明乎善。若不能格物致知,先明乎至善之所在,则好善未必是实好,恶恶未必是实恶,岂能使所存所发皆真实而无妄乎?”故欲诚身者,当明乎善也。能明善以诚身,则顺亲、信友、获上、治民,何难之有?即在下位者欲获上治民而推之一本于诚,则凡事可知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诚,是真实无妄。从容,是自然的意思。择,是拣择。固,是坚固。执,是执守。

    承上文诚身说:“这诚之为道,原是天赋与人的。盖天以实理生万物,人以实理成之为性,率其性而行之,本无间杂,不假修为,乃天与人的道理,自然而然,所以说是天之道也。若为气禀物欲所累,未能真实无妄,而用力以求到那真实无妄的去处,这是人事所当然者,乃人之道也。诚者之事何如?其行则安而行之,不待勉强而于道自无不中;其知则生而知之,不待思索而于道自无不得。此乃从容合道的圣人,全其天而无所假于人为者也。诚之者之事何如?其知则未能不思而得,必拣择众理以明善;其行则未能不勉而中,必坚守其善以诚身。此乃用力修为的贤人,尽人以合天者也。”然自古虽生知安行之圣,亦必加学问之功夫。其得之于天者既全,而修之于人者又力,此所以圣而益圣与?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承上文说:“择善而固执之,固诚之者之事。然其用功之节目,又不止一端。第一要博学,盖天下之理无穷,必学而后能知。然学而不博,则亦无以尽事物之理。故必旁搜远览,凡古今事物之变,无不考求,庶乎可以广吾之闻见也。这是‘博学之’。所学之中有未知者,必须问之于人。然问而不审,则苟且粗略,而无以解中心之惑。故必与明师好友尽情讲论,仔细穷究,庶乎可以释吾之疑惑也。这是‘审问之’。虽是问的明白了,又必经自家思索一番,然后有得。然思而不慎,又恐失之泛滥,过于穿凿,虽思无益矣。故必本之以平易之心,求之于真切之处,而慎以思之,庶乎潜玩之久而无不通也。既思索了,又以义理精微,其义利公私之间,必加辨别。然辨而不明,则毫厘之差,谬以千里,虽辨无益矣。故必条分缕析,辨其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似是实非,何者似非而实是,一一都明以辨之,庶乎尽其精微而不差也。夫既学而又问之、思之、辨之,则于天下之义理,皆已明白洞达而无所疑,可以见之于行矣。然行而不笃,则所行者徒为虚文,而终无所成就。又必真心实意,敦笃而行,无一时之间断,无一念之懈怠,则所知者皆见于实事,而不徒为空言矣。所以又说‘笃行之’。”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所以择善也;笃行,所以固执也。五者,皆诚之者的功夫,学知利行之事也。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弗字,解做不字。措字,解做止字。

    承上文说:“学、问、思、辨、笃行,固是求诚之事,然有一样资禀庸下的,未能便成,必须专心致志着实用功,乃能有成。如古今事物之理,不学则已,但去学时,便要博闻强记,件件都理会得过才罢,若有不能,不止也;有疑惑的,不问则已,但去问时,便反复讲究,件件都要知道才罢,若有不知,不止也;有该思索的,不思则已,但去寻思,则必再三筹度,务要融会贯通才罢,若有不得,不止也;有该辨别的,不辨则已,但去分辨,则必细细剖析,务要明白不差才罢,若有不明,不止也;及其见诸躬行,不行则已,但行的时节,务要践履笃实,底于有成才罢,若有不笃,不止也。他人一遍就会了,自己必下百遍的功夫;他人十遍就会了,自己必下千遍的功夫,务求其能而后已。”这是困知勉行者之事也。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此道,指上一节说。

    “常人有志者少,无志者多。未有能实用其力者,若果能于那学、问、思、辨、笃行,用了百倍的功夫,则义理自然浑融,气质自然变化。虽是生来愚昧的,久之亦将豁然贯通,而进于明矣。虽是生来柔弱的,久之亦能毅然自守,而进于强矣。”况本是聪明强毅的,而又能加勤励不息之功,有不为大知大勇者乎?

    右第二十章。

    谨案,此章言帝王治天下之大经大法,极其详备。首言举行文武之政,在于有君有臣,而尤归重于君身,盖有君则自然有臣也。中言以三达德而行五达道,皆修身之事;九经则自身而推之家国天下。终言修己治人,必本于一诚,而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所以求立乎诚者也。夫至诚者,天德也;九经之事,王道也。有天德而后可以行王道,其要在于典学,伏惟圣明留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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