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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文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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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鍾叔靜文

    萬曆庚申三伏日,寒河友人譚元春告於亡友鍾三郎恮之靈曰:嗚呼!七月七日,世俗家設饌迎亡人,自七日至十五日,朝夕奠供新茗,剝棗浮瓜以薦,妻子總總然如亡者之實歸,至望而送之,泣涕不已;沙門教有盂蘭會,延僧懺度,乞恩佛前,若亡人實有大苦於其身,妻子聞梵,未免泣下。而今年汝家迎送之奠,里門中元普度之會,子不幸而與乎亡人之數。嗚乎,我以終不免之鬼,哀子先無事之人,豈不甚愚!然世更有愚者曰「三郎不幸客死南都」,我則無是說矣。夫鍾山之色千變,淮水之氣萬家,豈負子魂乎?今日一客自越蜀至,明日一客自閩廣至,豈負子趣乎?子之兄,世所謂有道文人也,死於其旁,不猶勝於死子閨閣之間乎?

    汝兄書來,言子嘔血盈升斗,勢將不起,我不以為然。自與子交十六七年,子之血相尋於喉吻筋絡之中未嘗去。記與子客舍同榻,蹴而起曰:「來矣來矣。」口知之而吐嗽,足知之而踐蹋,不待謀於目而以為血,我見之駭甚,而子明日健如故。子下筆甚有清思,讀之氣亦不弱。子又知命,談人生死利鈍,未嘗自言死。子又明藥性,久於疾??,自知增損,我輩小有虛怯,常來爾處乞方。數聞病,數聞愈,因循十六七年,反以咯血為子養生之物,藥餌為子茶飯之常,豈見汝兄書來狼狽,而遂料其定死乎?兩家兄弟凡九人,我六子三,長幼足以相使,學問足以相立,謔笑足以相明,孝友足以相及,遊處足以相容,顯晦榮辱、褒譏取舍足以相化,而子辯睿疏通,趣浮於身,情高於性,朋友最難得,豈能少子閑雲冷夢之致?惜哉!所不足子者,才足以自致於今古文之道,而力未堅以沈也;興足以立乎田舍錢穀之上,而或有所不能忍於取予之小也。夫有益於身後者,文章之道;無益於生前者,財用之途。我往往能規汝,而近日讀書自令荒,衣不厭華,而居食有所擇。甚矣!入文章之道難,而出財用之途易也。子今死,而吾幾悟乎!然則善取朋友之益者,雖死不止矣。

    我去年在南都,待子不來;子今往,我家居,兩舟如相避者。執手一訣,巢巢兒女情事,何足為悔?但汝兄之書四月也,子之死則五月五日,有程山人者以六月來,未入門,先投子寄書,恍恍然如青磷之照人,竦然骨寒,此豈冥路耶?三郎去此不遠,仍與予兄弟通書耶?亦有山人可薦耶?昨山僧來,方言募建盂蘭,救度一切,豈幽冥亦有道場,反以生人為死去耶?不然,何得閻浮世有鍾三郎手書也。少頃,山人入,始知為二月書,書為客蹤所滯,予然後驚定。又從山人見其《送行》起句云:「疏雨寒燈各有心,茫茫去此欲焉尋。」氣格高亮淒渾,絕不似九泉下語。末世造化益無常,窮達死生毀譽,總不知其故,予何言哉?

    告先主文

    春兄弟今日敢告成人,各攜婦子,奉老母營宅寒河二里上下,析為六居,各製木主,以祀先人。而舊堂適祇,自葬時所有木主、已妥之靈,春以長子得而迎於新構之堂,神當離其故處,如人遷居,豈不忡忡以此痛甚!又將為我高、曾祖父母、祖父母與吾父勸駕也。

    一香火而六之,六之則其子孫雖不孝,猶愈於孝者之止一之也。眾不肖可以當賢,眾嫚可以當敬,眾率可以當腆也。其為言太自恕,我祖父必笑之。

    告鍾嫂黃宜人文

    我與夫子,兩身一目。死別五年,如筵滅燭。自顧其影,一枝枯木。以是回心,哀樂莫觸。我交夫子,二十年篤。嫂事宜人,山濤識足。為文人婦,為法眷屬。翟茀糞埽,更衣自浴。爾有順子,不異出腹。告慈氏前,牲醴屏逐。敢致懺金,為嫂惜福。

    哭徐乾之文

    萬曆四十八年歲庚申,七月二十二日,表兄王時揚,表弟譚元春,同弟元暉、元聲、元方、元禮、元亮,致祭於亡友乾之徐九郎,而屬元春告其靈曰:嗚呼!人道所重惟戚,而吾數人者,寧舍其戚而言友;世情必專所交以私一友,而吾與王子者,任子泛交,而心耿耿其獨明也。子瞻之表兄,文與可也,其死也,哭之黃州,再哭之曝書畫,又哭之失聲,豈止哭所親、哭所私哉!風流盡而高韻歇,樂事終而愁腸始,欲復尋一快士作替人,何可得也,嗚呼傷哉!

    子在世有貴家華士之習,而前生種畸人野客之因,終日有式燕以敖之歡,而一念發山水清音之悲,外泛泛如鷗鳧之浮水,而中了了如日月之入懷,此吾與王子所同知也。子孝弟過人,不必為人所諒;不見子猷之去世,竟以為上床彈琴而已矣;不見嗣宗之嘔血,竟以為與客圍棋而已矣————此王子與子少壯親密時所深知,而予兄弟容有未知者也。子之倉箱,四方人之粟也;子之衣,四方人所燠也;子之僮僕,四方人所廝隸也————而子未嘗有德色,於客亦未嘗有所擇。夫多者不遑有所擇,佳者不受擇,物之情也。意所樂即客之,人以窮身歸我,豈暇復計其雅俗真偽?即王子與吾弟知之或未盡,而予深知其然也。人又言曰:「子作無益,害有益,貴異物,賤用物。」予與王子每正色以悟子,子性不可易,予常繼之以笑,王子常繼之以罵,惟恐無所附於益友。由今思之,損何及矣!不幸在此功名富貴之世,咿喔握齪之場,波波吒吒之內,必欲作有益、賤異物以相就,鬼伯不以是赦人,而生前無一事快人意,此吾數人與一世同其不知,而今始悔焉者也。

    子之去也,甚倏忽。是日也,方使使至寒河,貽書與筆;自朝至於日中昃,舁一竹轝,遍過其所知;午夜猶飲朱氏園亭,嘯歌不去,倚欄俯沼,若有幽寄者;未達曙而逝於家,誰召之而急若此?人謂子善書,必上清宮殿中,或有以相煩。彼北海、魯公之屬皆何在?子書亦未便及此,豈有是事哉!

    嗚呼!「宛其死矣,他人入室」,《詩》所云云,豈為無子詠耶!一則曰他人,再則曰他人,亦以衣裳非我著,車馬非我駕,庭內非我灑埽,酒非我飲,琴非我鼓,而即有陶公之五男,右軍之七子,皆他人也,如是則子之有無不足論也。吾弟云:無論乾之他事,即一河上孤舟,主人不在,客不登,長年無事,淒淒然繫在流水明月之下,豈不可思?嗚呼,如之何不思!

    騷唁詞

    鍾子試閩士才三郡,而本生封君奉政大夫終於家,棄紱歸。其友譚元春深悲之,而申騷唁之詞。其詞曰:

    憂心密而難治,古禮昭昭而不暇襲;惟君子克信其天,笑與歎之皆不可聞。窮武夷而遠望,舟在山以驚骨;自一曲以九曲,茫茫洞洞兮若逝者之赴夢。過毗陵而畏城郭,思教化之所淑;設學官於州邑,惟先生獲有其原本。性孝弟以為命,父事其兄兮婦奉為舅;胡弓冶之敢以自居,甘綸綍之後及?生嗣同衰以經兮,禮制定而非其心;既花果之有托,何懷抱之可言?棘人惝惘於千里,思緒一而萬端;瘠不足以自竟其哀,坦緩焉而若不知。江水流其深深,如繁悶之中人;君自有兮美報,何獨愁此寸心?舍一悲以就我,相與究乎昭融。

    唁葛師讀禮文

    錢塘葛師屺瞻,以文行忠孝,追步古人,無毫髮誣其心。初發於南祠曹,再振於江州,三著於我楚之督學,天道王法,終日相持,皆有實心真跡,非迕人者,而未幾輒以迕去。獨在我楚,以丁太公艱去,而未幾亦得迕。春為師所拔士,坐以文不可解,以為師所以得迕之一驗。

    嗟乎!時文小道耳,春本自不工,收者與擯者俱不足置恩怨於其間,獨吾師以君父師友神鬼之道自立於末世,而遂無一人知之,此則可歎也。我朝無長子孫之官,傳舍相習,因沿綍茸,苟有一人焉起而振之,曰君父在是,曰師友在是,曰神鬼在是,贏糧躍馬,其口不遑休,其力不遺餘,百端補救,稍見頭腹,而以迕去,不旋踵矣。再有一人焉繼之,勢必更其法;更其法者當得擢,勢必再有一人焉,以迕為戒,而以擢為幸。舉往時口不遑休,力所不遺餘,而僅得萬有一存之法,又蕩然如燼矣。然則世果不可有用,而君父師友神鬼果不可不欺也一至此哉!

    春又素奉明師友之教,平心靜觀,不敢以薄料天下,而曰遂無一人知師,惡,惡可也?師嘗進其所著書於今上,今上輒下所部議之,雖其事竟寢不得覆,然其君知之,獨君以下不知耳。凡諸生下等,亦非人情所樂,然亦惟顏赧意憤耳,終不能自謂其文善,此一念子弟知之,獨其父兄不知耳。夫人皆有心,豈真謂吾師文行忠孝不如人哉!其有用之才,與決不肯為之事,彼其心皆知之,獨其手與口不知耳。其不知師者,古今情事之常,飄風過雨,願與吾師忘之;而其耿耿未嘗不知者,天道王法,猶存一縷,天地決不是架漏過時,吾願與吾師感之而已矣。

    師既以艱歸,充充瞿瞿,用世一念盡委松楸,而雖有以迕告者,師如不聞也而過之。如不聞也而過之,則即有知己引援者,天亦何恩之有,而況於怨乎?且非惟讀禮時也,方春在諸生時,請見以時,語言有數,恥為諸生所以事其師、德其師之狀,即吾師不罪之以簡,亦泛泛焉足矣。而師踉蹌歸舟之夜,四顧無春,若徘回念於其人者,蓋聞之劉子侗云。春因思不責春之不肯俯仰,是吾師不自俯仰之根,而其實深情至誼,原出於磊歷疏樸之中。世有一人如吾師者,以其不自媚人,恥人之媚人,因而不責人之不媚人,古人可立追,太平可立待也。以師至性不動,而春來聒聒於草土中,亦似可已。然而非恩非怨,不為一己,以君父師友神鬼之道,谘嗟歎息而反覆之,亦與師同其充充瞿瞿之意也。

    送莆田周師舟櫬文

    故督學師周鉉吉先生,終於吾郢分司,其門人景陵譚元春,率其弟元聲、元禮,雨雪走郢門哭焉。春為詩二章,蓋一時淒惻顛隕之辭也。其一曰:「拔我耕桑內,當人謠諑時。遂殘山野性,空結海天思。疏密君忘物,敦寬世允師。何堪如此散,霜樹不相知。」其二曰:「全宅為桃李,何曾見夏陰?且將羊舌泣,灑到馬融心。風雪晨村急,江流夜舫深。茫茫投孝愛,靈魄去焉尋。」二詩既成,常中夜哀吟自解,未遑焚告靈床,則以公子陶士、牙士方歸閩,諸公子尚幼無主者。

    越明年癸亥三月,陶士同叔氏齊吉來楚迎師之喪,春終日雜戃恍於語笑坐遷之中,待之於江上,而為祖奠之文曰:

    嗚乎!惟此江上,春青鞋布襪,始見師於此,師指水而拔之田野。是此江水也,而忍見其素之隨舟,歸入閩山煙霧之中,而與之同散也哉!嗚乎!春行藏之不時,厭則忽棄,動亦復來,每自笑其無恒,而師若深喜其不係世俗之人,以為起蠖驚蟄。春非空山人也,而納之於功名富貴之中,即春亦以為當弦摧柱折時,賞音之士,不知何如惋憾,豈復計能琴者之肯鼓,而又安問與我之素識不相識?彼其中真有以自急耳。迨春復出試,下第如故,人情不自悔,或尤人相負,不咎其文之忤時,或稍相勸勉,而師則情加篤,禮加恭,絕口不問文字。始知吾師汲汲拾卵補巢,惟恐不遂,豈惟不為功名富貴,亦不為數行文字;豈惟不是愛名,亦不止是憐才。春不得已而歸之多生往因,庶幾近之耳。若以世俗之見,相憶相報,猶有盡時;若是多生往因,便自轉轉無窮,此番牽纏,復生於江上之一見矣,悔何可言!

    於是書呈齊吉、陶士,悲歌當哭,而與之別。

    封郎中葛太公傳

    元春嘗讀陶元亮為孟長史嘉作傳,其言曰:懼或乖謬,有虧大雅君子之德,所以戰戰兢兢,若履深薄云爾。蓋古人之慎如此。己未歲,謁吾師葛學憲公於杭州,命為封郎中君傳。元春冰淵其懷者累年,於是始為葛太公傳。

    公嗜學,重經義,嘗為諸生講說,故學者稱為麟郊先生。以伯子學憲公為南京禮部郎中,遇覃恩,得拜封郎中,人又稱葛大夫。或曰葛太公,元春為學憲公受知門人,義當比大父,尤得稱太公、太公云。

    太公名大成,字以時。其先出許州郾城,後徙會稽,至元四奉直,繇會稽渡錢塘,遂為錢塘定北鄉人。太公亮拔多奇節,十六補弟子員,二十六入雍,六館之士,翕然宗之。辛卯首乙榜,主司琢庵馮公、植齋曾公,世所名為能識文章者,手其卷歎焉。太公雖試屢絀,然下帷益奮,攜學憲公讀書吳山,分燈啖齏,不窮工析微不已。至庚子試京兆,復失職,而伯子學憲公是秋舉於鄉第一人,明年成進士。公歎曰:「吾苦心績學三十年,老於道途,而收於階庭,是則有命,吾其為崔斯立乎?」斯立嘗謂官無卑,顧材不足塞職,旨哉言矣!去為福建崇安丞,又遷廣東欽州倅,皆強幹清慎,壹意字惸鋤暴,用酬生平,不敢有不屑之意,而台御史目其才敏而練、志堅以貞,造軌者亦頗自信自喜焉。

    太公之為崇安也,丞耳。崇有訟山者,連年不決,咸以邑連江浙,率未可詰。太公曰:「豈有是乎?」捧上官檄,界而遣之,民不敢嘩。崇有榷稅中使,制其命,而丞尉望風倡和,賈人重足而立。太公督給公上,惟謹而已,無浮額,無私獻,中使不得意去,然亦無以中也。

    太公丞崇,攝崇篆,倅欽,又攝欽篆,兩官皆滿,考最,致其政而歸。凡官之攝守令也,羈旅於其官,計且旦莫謝去,而又常不足於所自有之官,稍稍取償於攝。故州邑之苦失守令也,苦其攝焉爾。太公慨然:「吾日欲伸其志於不得伸之日,奈何暫得伸,自令屈抑為?且州邑有何官可苦民,官有何日可苦民者?」丙午,閩大饑,郡守禁米越疆,民攫取之無問,於是閉糴者達江西。太公方攝崇,為郡守力爭,郡守語塞,因請之江西諸道,得聽民轉輸矣。治州事,吏以羨進,太公叱曰:「女不見吾平時作何狀,而敢以此浼耶?」吏懾而退。欽州有夷寇,被兵,邑里蕭條,太公承檄,往清民居。故例一戶錢百文,約可數百金,吏以為言,太公笑曰:「則是寇未退也,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可自我而凶年之乎?」嚴敕勿斂,匹馬雙僮,自裹糧往,民無半菽之費。又招撫流亡民,以安集兩地,人皆至今德之。問太公,太公不言也。

    太公風格峻整,動繇禮節,飲啖服御,幃幕常如素士。家在西湖上,笙歌相沸,士女競華,而太公肅衣履,寡言笑,課子弟門人,皆孝友樸質之事,與夫忠臣烈士廉吏之談,不以家之腴枯、官之升沈,錮人趨向,損人骨體。其鄰虞德園先生曰:「人多繜絀繞指,意蟠屈不自申,而葛公父子美意烈心,不申不已。」知言哉!

    元春又聞學憲公在江州迎養太公時,湖口稅簹張甚,學憲公逮治其爪牙,簹窘,伺太公發武林,行賂求解。太公正色麾之,使者懼逃去。歸過湖口,又齎珠幣造請,太公扃郵舍,不聽入,簹停車良久,然後去。於是簹喟然歎曰:「是父是子,果然矣。」戒左右勿得以身試法。其後數年,學憲公衡文吾楚,簡鏡肅然,紈袴之士,無所蔭庇,顏氏所謂駕長簷車出入、望若神仙者,自悔不讀書,塞默入地。而太公在武林,終日步湖上,有匿蹤伺太公間,欲以私幹,不敢近。當此之時,太公與吾師學憲公父子以執法守素,名聞天下。

    譚子曰:春秋時多君子,而孔子思剛,如饑人思江瑤柱。至蘇子瞻作《剛說》,得一人焉,曰孫介夫。至今日又得兩人焉,曰葛太公父子。何春秋時之難,而後之易也。然峨峨先生,天挺無欲,足知是剛者無疑矣。寶劍無折無摧,無求於世,光芒屬天,固日拭以華陰土。夫讀古人書,則太公父子華陰土也。

    聞母傳

    聞母者,杭州聞汝東先生夫人也。夫人姓朱,亦杭人,衝和虔靜,有名賢之美。夫人死,里黨之中,無不慕叫擗摽,思一易其名。嚴子調御,母事夫人者也,躍謂夫人二子曰:「吾無以名之,吾無以名之,其全德也夫!」於是稱全德聞母焉。

    初夫人歸聞氏,年十五,事舅南江翁,孝敬備至。翁有所幸妾,日以啐語相侵,夫人煦煦然事之,卒賴以化。所幸妾晚失明,身自扶攜,嘗甘旨以進,所幸妾感泣語翁曰:「而婦真孝婦也。」翁壽至九十五,夫人逮事五十年,白頭毿毿,如初作羹湯時,杭人至今豔為盛事。

    夫人與汝東先生,如同志友,相莊無間。先生好節義,樂施予,恤孤篤舊,不以亡為解,皆夫人成之也。先生愛客,通人秀士、林僧杖老,率滿坐上,開樽設豆,絡繹簾屏之內,與客同聚散,終日未嘗一起,夫人亦不以恥罄亂先生談也。

    舉三子,長即吾友啟祥孝廉,仲啟初,季啟禎,皆才而自束,家學淳雅,夫人愛之如一子,愛諸子婦如一女,兄弟娣姒,亦並相愛敬。末世所謂雀鼠風雨,壁陷楹淪,塞窒殆盡,一門之內,不知世間何者名為乖和。下至僕媵,皆欣欣自得,不事嗔喝,自然勤整。

    夫人既夙具道念,與汝東先生嚴持殺戒,魚蛤無犯;子姓婚友,刀俎含血,則群起而嗬之,如有嚴刑於其旁。年五十,即皈依雲棲,長齋念佛,日可數萬聲,飲食抽解,悉無間斷;轉經數部,木槵軍持,日有常度。所過尊宿如憨山、雲門、真寂、桐塢諸老,皆肅心悲仰,稽首發願;所謁佛地如普陀、雙徑,皆兩三至其處,去來灑然,巾瓶無跡。歲己巳,忽病,供佛榻前,數日持佛號,令眷屬三匝和之,梵唄聲徹寢門之外。西向而逝,異香滿室,凡一晝夜不散也。生生劫劫,與慈氏俱,豈顧問哉!

    啟祥甫居憂,遺書其友元春,使作傳。元春不能以文字作誑語,如聞母者,則常登其堂,知其誠然,乃為之立傳。夫一傳之中,而梁妻、狄姑、陶母、龐婆合為一人,豈非翰墨之幸哉!任彥升曰:「夫貴妻尊,匪爵而重。」為蒿簪藜杖、欣欣負載者言耳,況兩足離垢、世外棲心者哉!全德之名,予猶以為世諦也。

    雲眠居士小傳

    楊修齡先生為長安令,其大公封長安令;為侍御,又封太公侍御。是時,孫文弱亦成進士,而太公年六十五。太公恐「我老書生耳,積學不第,自以為忘於天,今子孫貴相踵,吾安知天所為!」乃以退晦自處,令其孫授越中教職,因循由國子遷計部;念侍御莫可損者,惟黔中荒菁,於台班無所取大,乃請按貴州。至今子孫海內有靜稱,太公教之也。

    今上四十七年,虜蠢,屯堡失職,遼陽諸將吏多與賊通起居,事已壞。而是時侍御方與其太公逐花源漁父為笑樂,聞台召,父子相顧語:「安可以靜晦失國恤!」太公曰:「且非獨汝往也,吾與汝偕往。向吾為盜驚,汝自黔即日歸;今國有寇,君父情等耳,獨可以明日乎?」驅車去至都。每侍御草疏,太公自起焚香,以為憂不在兵餉,而引用當世膽智公忠之人,則其虜自退。疏七上,上動,太公教之也。尋侍御中人言,謂歸不宜即入都,入都即不宜七上封事,而太公愀然曰:「此豈不知國有憂乎?吾向者南來,朝士挈家歸者,相望於道,乃知不足怪耳。」侍御即拂衣。太公手一疏,欲刎以悟主上,為計部所匿阻。自抵家,迄於病革,惟痛恨遼事,及問遼警何若,與遼中用何人、人何言而已。

    譚子曰:始予與文弱交,太公出肅客,聞客有川源雲壁之好,意甚喜。而太公亦自號雲眠居士,嘗出入吳越佳麗,又能道嵾、衡、嵩、華所以伯仲同異之故。戊午,予致書武陵,使者歸為予言,書至日,三籃輿在門,筇履壺觴已具,曰將往遊山水。予聞之歎息:三世同堂如此,乃可歎也。一旦國家有事,潭煙石霞,猶在衣裾,而安危存亡之意,勃勃不可忍,然後知真山水人能急君父也。

    (《譚友夏合集》卷十三止此)

    送少司馬蔡師閩櫬文

    天啟五年十月四日,總督、兵部右侍郎蔡元履先生解任將歸閩中,以病終於平越。楚門人譚元春待之常武,撫櫬而哭。既已莫可奈何,作詩五首、文一篇,告於其靈,庶吾師搖搖之魂知春在此也。其文曰:

    昔公之知春也,初亦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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