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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命運的大事,詩人以具有戲劇意味的畫面,通過二喬的處境加以表現,從而贊美了周瑜善於捕捉戰機而大獲全勝的英雄業績。此詩自宋人許彦周以後,妄評誤解者代不乏人。或以爲杜牧眼界狹小,不關心國家大事,祇注目兩位美女,有“輕薄”之嫌;或以爲杜牧以兵家之眼光“譏誚”周瑜祇不過僥倖取勝而已。這些都是皮相之見,未能通過詩的形象和意境細加體味。後來,蘇軾貶謫黄州,面對杜牧吟咏過的赤壁,爲不能實現“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密州出獵》)的志願而惆悵,從中受到啓示,便曾以凌雲健筆,寫下豪氣縱横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詞。二者旨意相通,深情遠韻,堪稱赤壁咏史之雙璧。

    杜牧的五言絶句約有三十來首,在寫景、抒情方面與七絶仿佛,亦饒有風致,新巧可喜。總之,杜牧的絶句具有自己的面貌與個性,有的工致精巧,有的俊爽飄逸,有的婉約藴藉,爲唐代臻於極致的詩歌藝術增添了光采。楊慎把杜牧與王昌齡、李白、劉禹錫並舉,稱其爲絶句“大家”(《唐音癸籤》卷一〇引),王士禛説杜牧與李商隱“亦不減盛唐作者”(《萬首唐人絶句選凡例》),“牧之、義山七言絶句,可稱晚唐神品。”(《萬首唐人絶句選評》)于復齋以爲杜牧“七絶尤有遠韻遠神,晚唐諸家讓渠獨步”(《唐詩三百首續選》),可謂的評。

    杜牧的五、七言律詩數量與絶句相當,亦有很高成就。而且,與絶句相比較,其律詩,特别是七律,更有較强的現實性。《聞慶州趙縱使君與党項戰中箭身死長句》贊美趙縱慷慨捐軀,而朝廷文武大臣竟麻木不仁,毫無反響,詩人不無憤慨地表示“誰知我亦輕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希望能追隨趙使君爲國效力。《早雁》則借詠早雁之失羣哀鳴,象徵河湟人民之無家可歸,流離失所。《河湟》直接描寫河湟人民在邊疆多事中的災難,同情、關心其不幸命運。《李給事》稱贊好友李中敏請斬鄭注、面斥仇士良的耿直品格,揭露了宦官專權的罪惡。如此等等,都表現了詩人關心時政、憂國憂民的懷抱。

    七律中引人注目的爲融寫景、抒情和感慨於一體者。如《齊安郡晚秋》:

    柳岸風來影漸疏,使君家似野人居。雲容水態還堪賞,嘯志歌懷亦自如。雨暗殘燈棋欲散,酒醒孤枕雁來初。可憐赤壁争雄渡,唯有蓑翁坐釣魚。

    詩寫作者在黄州太守任上的生活,看去頗閒適自在。然而,那“殘燈”、“孤枕”等,却隱隱透出其心中的鬱悶。末聯更以“可憐”、“唯有”收結,於中尤可體會,詩人表面上的平静生活藴含着其内心的激烈翻騰。“雨暗”和“酒醒”兩句爲拗句,頗有頓挫之致。又如《洛陽長句二首》,詩人目睹洛陽古蹟之蕭索荒敗,想見漢帝禪讓及唐皇臨幸之盛況,不由爲晚唐頽喪的國勢而黯然神傷!詩的中間四聯對句情景交融,工致精美:“橋横落照虹堪畫,樹鎖千門鳥自還。芝蓋不來雲杳杳,仙舟何處水潺潺?”“橋邊遊女珮環委,波底上陽金碧明。月鎖名園孤鶴唳,川酣秋夢鑿龍聲。”既寫了洛陽古城的風景如畫,亦寫出了它的寥落淒清,與杜甫《蜀相》中的名句“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黄鸝空好音”異曲而同工。再看《題宣州開元寺水閣,閣下宛溪,夾溪居人》: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澹雲閒今古同。鳥去鳥來山色裏,人歌人哭水聲中。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詩以六朝文物瞬息而逝,夾溪景象依然如故,抒寫其欲效仿范蠡,隱退江湖,却無從實現的惆悵情懷。全詩寓慨於景,句中藏句,筆外有筆,“直造老杜門牆”(薛雪《一瓢詩話》),頗有沉鬱頓挫之致。徐獻忠曰:“牧之含思悲淒,流情感慨,下語精切,含聲圓整,而抑揚頓挫之節,尤其所長。以時風委靡,獨持拗峭。”(《唐音統籤》卷五五三引)他的話頗能道出杜牧七律的風格特徵。此外,杜牧的律詩還時用古調,豪宕艷麗中别有一種古樸瀟灑的風韻。如“一千年際會,三萬里農桑”(《華清宫三十韻》),“廣德者强朝萬國,用賢無敵是長城”(《詠歌聖德遠懷天寶因題關亭長句》)等等,誠如方回所謂:“頗能用老杜句律,自爲翹楚,不卑卑於晚唐之酸楚湊砌也。”(《瀛奎律髓》)其他如“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早雁》),“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九日齊山登高》),“牧羊驅馬雖戎服,白髮丹心盡漢臣”(《河湟》),“晚花紅艷静,高樹緑陰初”(《春末題池州弄水亭》),“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鄉”(《華清宫三十韻》)等,都是廣爲流傳的佳句。楊慎曾曰:“律詩至晚唐,李義山而下,惟杜牧之爲最。”(《升庵詩話》)李、杜并稱,良有以也。

    對於杜牧的古體詩,前人多有疵議,以爲“李義山、劉夢得、杜牧之三人,筆力不相上下,大抵工律詩而不工古詩,七言尤工,五言微弱,雖有佳句,然不能如韋、柳、王、孟之高致。”(張戒《歲寒堂詩話》)“牧之《樊川集》,古體常病猥雜率易。”(許印芳語,《瀛奎律髓》引)這些評價也過於絶對,馮浩就曾反駁謂:“三人(即李、劉、杜)各自成家,何用並衡?更何可與韋、柳、王、孟較也?不工五言,此其優劣,皆非確論。”(《玉溪生詩集箋注》)實則在不重視古體詩的晚唐詩壇,杜牧在這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應該説還是相當突出的。

    杜牧所作古體詩約三十來首,七言不多,主要是五言,五言中多數爲長篇,最長的《杜秋娘詩》有一百十二句。這些五七言詩的特點之一是具有政論性。如《感懷詩》,對藩鎮割據進行了系統的回顧和檢討,贊揚憲宗的拔擢將才,蕩平叛亂,譏評玄宗、德宗、穆宗的姑息養奸。詩人揭露了藩鎮的飛揚跋扈,責問:“如何七十年,汗赩含羞恥?”而對百姓所受的痛苦則表示關懷同情:“夷狄日開張,黎元愈憔悴。”“骨添薊垣沙,血漲滹沲浪。”與此同時,詩人還表達了他願爲平叛而效力的懷抱,如“臣實有良策,彼可徐鞭笞”(《雪中書懷》);“關西賤男子,誓肉虜杯羹”(《感懷詩》);“常恨兩手空,不得一馬箠”(《送沈處士赴蘇州李中丞招以詩贈行》);“何當提筆待巡狩,前驅白旆弔河湟”(《皇風》)。

    杜牧古體詩的另一特點是叙事性。詩人借五古形式或寫婦女的坎坷生活及其悲慘的命運,或寫名將賢人的功業與才能,不乏佳篇。如名篇《杜秋娘詩》,叙述了秋娘從“低鬟認新寵”的帝王寵姬,淪爲“夜借鄰人機”的貧婦,最終作了宫廷鬭争犧牲品的遭遇。前此的叙事詩中,曾經塑造了諸如羅敷、劉蘭芝、花木蘭、楊貴妃等藝術形象,但像秋娘這樣一生大起大落、頗具戲劇意味的人物形象却也並不多見。她的出現,無疑豐富、充實了我國古典叙事詩歌的畫廊。又如《張好好詩》,寫了好好從歌驚四座的妙齡樂妓到洛陽街頭的賣酒婦人的不幸遭遇,與白居易的《琵琶行》一樣,反映了封建社會中廣大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婦女的悲慘命運。此外,詩人運用五古形式還寫了其他衆多的人物,其中有在平定淮西藩鎮時建立戰功的李光顔。《郡齋獨酌》有云:

    我愛李侍中,摽摽七尺强。白羽八札弓,壓緑檀槍。風前略横陣,紫髯分兩傍。淮西萬虎士,怒目不敢當。功成賜宴麟德殿,猿超鶻掠廣毬場。三千宫女側頭看,相排踏碎雙明璫。旌竿幖幖旗,意氣横鞭歸故鄉。

    刻畫了李光顔的威武丰采。其他如對博古通今、文武兼備的冀處士,以及躬耕田畝、優遊山林、超然物外的朱處士等,都寫得人各有貌,生動傳神。毫無疑問,在古體叙事作者寥寥的晚唐,杜牧寫作這麽多古體長篇,並取得這樣的成就,是應當予以足够評價的。

    杜牧的古體詩與近體律、絶在藝術風格上有所不同。他的古詩往往别有境界,寫得古樸純厚,雄豪健朗,頗有太白遺風。如《池州送孟遲先輩》末云:

    人生直作百歲翁,亦是萬古一瞬中。我欲東召龍伯翁,上天揭取北斗柄。蓬萊頂上斡海水,水盡到底看海空。月於何處去,日於何處來?跳丸相趁走不住,堯舜禹湯文武周孔皆爲灰。酌此一杯酒,與君狂且歌。離别豈足更關意,衰老相隨可奈何!

    詩固寓人生如夢、及時行樂的衰頽情緒,却有意仿效屈原《天問》之體,展開藝術想象的翅膀,情感激蕩,氣度恢宏。再看他描寫大雨的雄壯景象:

    東垠黑風駕海水,海底卷上天中央。三吴六月忽悽慘,晚後點滴來蒼茫。錚棧雷車軸轍壯,矯躩蛟龍爪尾長。神鞭鬼馭載陰帝,來往噴灑何顛狂。四面崩騰玉京仗,萬里横牙羽林槍。雲纏風束亂敲磕,黄帝未勝蚩尤强。百川氣勢苦豪俊,坤關密鎖愁開張。(《大雨行》)

    寫江南孟夏大雷雨的景象。從點點滴滴,到雷電大作,暴雨傾瀉,直至百川崩流,天地爲之籠罩的過程,寫來酣暢淋漓,汪洋恣肆,使人如聞如見。詩中比喻之豐富亦足驚人,如以“錚棧雷車”喻雷聲,以“矯躩蛟龍”喻閃電,以“玉京仗”、“羽林槍”喻傾注之雨綫,以黄帝與蚩尤之交戰喻濃雲慘霧,形容雷雨交加時的聲、色、光、形,無所不至。

    杜牧的散文數量可觀,有論、書、啓、序、傳、記、銘、狀等近百篇,從中可見他在政治、軍事方面的卓越才能和關心時政、同情民瘼的積極進取精神。全祖望曾道:“杜牧之才氣,其唐長慶以後第一人耶!讀其詩古文詞,感時憤世,殆與漢長沙太傅相上下。”(《杜牧之論》)如果説杜牧詩歌中有一部分是遊宴應酬之作的話,那麽,他的文章則大都是“感時憤世”之作。他的《上知己文章啓》對此説得很清楚:“元和功德,凡人盡當歌詠紀叙之,故作《燕將録》。往年弔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自艱難來始,卒伍傭役輩,多據兵爲天子諸侯,故作《原十六衞》。諸侯或恃功不識古道,以至於反側叛亂,故作《與劉司徒書》。處士之名,即古之巢、由、伊、吕輩,近者往往自名之,故作《送薛處士序》。寶曆大起宫室,廣聲色,故作《阿房宫賦》。有廬終南山下,嘗有耕田著書志,故作《望故園賦》。”

    就内容言,杜牧的散文涉及面比較廣。其中,有反映其文學思想的《答莊充書》、《李賀集序》、《獻詩啓》、《李府君墓誌銘》[2]等,這類文章第一次明確提出“文以意爲主”的理論,主張以意氣統率辭章,反對華而不實的淫靡詩風,充分肯定了李賀詩歌的藝術特色和成就。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有重要地位。同時,集中也有表達他反對佛道迷信思想的《論相》、《杭州新造南亭子記》、《書處州韓吏部孔子廟碑陰》、《三子言性辯》等。他譏諷秦始皇、漢武帝的迷於長生,至死不悟,也揭露了朝野迷信佞佛的愚妄。他反對孟子的性善説和楊子人性善惡混之説,而贊成荀子的性惡説,認爲:“荀言人之性惡,比於二子,荀得多矣。”他還以歷史事實論證相術之虚妄不足信,對荀子否定相術的《非相》篇極表贊同。如此等等,均可看出他較其同輩,對現實有更爲清醒的認識。

    他的文章最有意義的是論説藩鎮割據和回鶻、吐蕃侵擾的部分。由於家學淵源,杜牧自幼研讀經史,復致力於經世濟時之學,尤諳兵書韜略,所著《孫子注》一書,“上至周、秦,下至長慶、寶曆之兵,形勢虚實,隨句解析,離爲三編”。入仕後杜牧即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削平河北三鎮的割據,收回落入吐蕃之手的河湟地區等問題上。對淮西一戰綿延多年方得平定之事,他也要探究個水落石出。自云:“某大和二年爲校書郎,曾詣淮西將軍董重質,詰其以三州之衆,四歲不破之由。重質自誇勇敢之外,復言其不破之由,是徵兵太雜耳。”(《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可見他對現實政治的關心!本着這樣的精神,他寫了《罪言》、《原十六衛》等,上書執政,直陳己見,指出歷朝處置藩鎮政策之誤,提出了切實可行的用兵措施。《唐書》本傳便曾謂澤潞之平,“略如牧策”。不管當時李德裕是否用了杜牧的意見,但在如何處置江淮一帶的劫江者時,李德裕却是確實按杜牧的主張去實施的,甚至連船隻的數目和兵員多少都相同。由於這些文章觸及時事,兼具説理性和實用性,所以深得史學家司馬光的贊賞,而將《罪言》、《原十六衛》、《戰論》、《守論》、《注孫子序》、《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六文的要點摘入《資治通鑑》。一口氣選用杜牧這麽多文章,其對杜文之重視,於此可知。

    杜牧的傳記文亦有鮮明的愛憎和强烈的現實意義。他贊揚對國家和民族的安定統一作出貢獻的人物,大力頌揚其英勇獻身的精神。如《張保皋鄭年傳》、《燕將録》、《竇列女傳》、《宋州寧陵縣記》等,與韓愈的《張中丞傳後叙》、柳宗元的《段太尉逸事狀》,其精神是一脈相承的。他曾自述作文原則曰:“事必直書,辭無華飾,所冀通衢一建,百姓皆觀,事事彰明,人人曉會,坦率誠樸,不近文章。”(《進撰故江西韋大夫遺碑文》)又云:“鋪陳功業,稱校短長,措於《史記》、《漢書》之間,讀於文士才人之口,與二子並無愧容。”(《上安州崔相公啓》)可見杜牧有意追慕《史》《漢》風格,追求質樸無華,崇尚實用,在文風委靡的晚唐,杜牧無疑是韓、柳古文運動的有力後勁。正因爲如此,他的《張保皋鄭年傳》、《竇列女傳》,不祇爲新、舊《唐書》所引録,爲歐陽修、宋祁所喜愛,更爲王士禛所激賞,《香祖筆記》卷六云:“余於唐人之文,最喜杜牧、孫樵二家。”李慈銘論杜文曰:

    (七月初一日)午後讀樊川文。予自己酉冬於《唐文粹》中讀牧之之數篇,不過謂其生峭便學,如孫樵、劉蜕之徒。今日復讀之,乃知才學均勝,通達治體,原本經訓,而下筆時復不肯一語猶人。故骨力與詩等,而氣味醇厚較過之。所著如《罪言》、《原十六衞》、《守論》、《戰論》諸篇,前惟賈太傅《治安策》、《過秦論》,後惟老蘇《幾策》、《權書》可以鼎立,固爲最著;他如《李飛墓誌》、《盧秀才墓誌》、《李賀集序》、《注孫子序》、《杭州新造南亭子記》、《上李司徒論用兵書》、《上李太尉論江賊書》、《黄州刺史謝上表》、《進撰韋寬遺愛碑文表》、《塞廢井文》、《題荀文若傳後》諸作,皆奇正相生,不名一體,氣息亦直逼兩漢。長篇如《韋寬遺愛碑》,尤見筆力。《燕將録》、《竇列女傳》亦卓然史才。雖取境太近,然一展卷間,如層巒疊嶂,煙景萬物;如名將號令,壁壘旌旗,不時變色;如長江大沙,風水相遭,陡作奇致;又如食極潔諫果,味美於回,真韓、柳外一勍敵也。(《越縵堂讀書記》)

    杜牧另有三篇散文短賦,數量雖寡,影響却大。其《阿房宫賦》,一出即名動京師,因此被主考官崔郾取爲進士第五名。此賦咏史警今,寓有諷諫深意。不僅主題思想積極,且在表現形式和手法上亦有創新,全文韻散相間,詞藻富贍,情景逼真,熔叙述、抒情、議論於一爐,深受歐陽修和蘇軾喜愛。歐陽修的《秋聲賦》和蘇軾的前後《赤壁賦》等,明顯受到此賦影響。

    此外,杜牧還有慢詞《八六子》一首,《樊川文集》不載,而爲《尊前集》輯録,故未引起學界充分注意。宋翔鳳《樂府餘論》曰:“詞自南唐以後,但有小令,其慢詞蓋起宋仁宗朝。中原息兵,汴京繁庶,歌臺舞席,競賭新聲,耆卿失意無俚,流連坊曲,遂盡收俚俗語言,編入詞中,以便伎人傳習,一時動聽,散播四方。其後東坡、少游、山谷輩相繼有作,慢詞遂盛。”没有注意及此詞,遂以慢詞爲柳永首唱。這樣,便將文人慢詞的創作整整推遲了兩百年,繆鉞先生在《杜牧詩選》前言和《靈谿詞説》中力闢其疏,良是。

    且看《八六子》詞:

    洞房深,畫屏燈照,山色凝翠沈沈。聽夜雨冷滴芭蕉,驚斷紅窗好夢,龍煙細飄繡衾。辭恩久歸長信,鳳帳蕭疏,椒殿閒扃。  輦路苔侵。繡簾垂、遲遲漏傳丹禁。蕣華偷悴,翠鬟羞整,愁坐望處,金輿漸遠,何時綵仗重臨?正銷魂,梧桐又移翠陰。

    詞寫宫怨,與他的七絶《月》詩所表達的失寵望幸的主旨相近。以詞藝論之,雖不免粗糙,且少深遠渾融的意境。不過,最後以景語結束,亦頗有回腸蕩氣之致。後秦觀《八六子》詞,融匯杜牧《贈别》詩句,寫女子懷人之思,大有出藍之致。其末句云:“正銷凝,黄鸝又啼數聲。”正仿效杜詞的語言和意境。洪邁曰:“秦少游《八六子》詞云:‘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銷凝,黄鸝又啼數聲。’語句清峻,爲名流推激。予家舊有建本《蘭畹曲集》,載杜牧之一詞,但記其末句云:‘正銷凝,梧桐又移翠陰。’秦公蓋效之,似差不及也。”(《容齋四筆》)又陳霆《渚山堂詞話》曰:“少游尾闋云:‘正銷凝,黄鸝又啼數聲。’唐杜牧之一詞,其末云:‘正銷魂,梧桐又移翠陰。’秦詞全用杜格,然秦首句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盡還生。’二語妙甚,故非杜可及也。”他們都指出了杜詞爲秦詞之藍本,整體上雖不如秦詞精致渾凝,情景交融,但杜作在慢詞的最初階段,創調者難,故在詞史上開啓之功是不能抹煞的。

    那麽,何以《樊川文集》不載此詞呢?這恐怕與詩人“既無其才,徒有其奇,篇成在紙,多自焚之”(《獻詩啓》)的嚴謹態度有關,他的外甥裴延翰不及搜尋,亦無法搜尋,集中自難輯録。而詩人平生“不拘細行”,經常出入於青樓歌館,這夢一般的生活及失意的心情與後來的柳永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因此,他在民間歌詞和樂曲的薰陶下作慢詞,且經張好好們演唱得以流傳保存下來,自不足怪。而且,秦觀之受杜牧的影響,也不止是一首《八六子》,如其受蘇軾激賞的《踏莎行》尾句:“郴江幸自繞郴山,爲誰流下瀟湘去?”其句式和語言即本自牧之《題壽安縣甘棠館御溝》詩句:“水殿半傾蟾口澀,爲誰流下蓼花中?”

    從杜牧所作《冬至日寄小姪阿宜詩》和《讀韓杜集》,可知他作詩學屈宋,作文學班馬;詩以杜甫爲楷模,文以韓愈爲圭臬。誠如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所云:“此正一生所得力處,故其詩文俱帶豪健。”可貴的是,他學習前人,轉益多師,又自具面目,獨樹一幟,故於詩文詞賦,各體均工。洪亮吉《北江詩話》曰:“有唐一代,詩文兼擅者,唯韓、柳、小杜三家。”又云:“詩文並可獨到,則昌黎之外,唯杜牧之一人。”這評價還是恰當的。

    本書編選體例先詩後文;詩選則分編年和未編年兩部分。選注過程中,有幸得繆鉞先生和何滿子先生指教,獲益匪淺;並承繆先生代爲題簽書名,在此特表謝忱。

    朱碧蓮

    一九八八年春於還芝齋

    * * *

    [1]有關杜牧與牛李黨争問題,請參閲拙文《論杜牧與牛李黨争》,載《文學遺産》一九八八年第二期。

    [2]杜牧與元稹、白居易在文學思想上的論争請參閲拙文《杜牧與元和體詩》,載《湖北大學學報》一九八八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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