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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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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从这时候起,麦尔尚待他很平等,从不考虑他们之间的年龄和阅历差别。他对待他象对列尼一样,是那样平等、温和和友好。对探险队其他成员来说,这个新来的翻译在被信任的仆人和穷人出身的人当中属于中等地位,既然通过看他的手指,对他的过去有所怀疑,那么,这样就可以要求他多做一些额外的活。施切格尔第一次发现,在这酷热的国度里,有一个心灵手巧有求必应的人,帮助多干些工作,对一个研究人员来说很方便,可以避免过多的烦劳。在下山的路上,装植物标本的盒子摔碎了。在阿尔其顿,列尼回来到教会吃晚饭,他当时看到下面这样的情景:阿尔萨斯人吸着烟躺在吊床上,这时列瓦雷士正在用自己晒黑了的灵活的手指分捡着细小的种子。施切格尔把烟头扔掉,懒散地向列尼点点头说:

    “我走运了吧,啊?我自己从来分不清这些坏种子,弄不好,还把它们搞混了。我这双手简直象木头棍子。眼睛有时也痛得厉害。尤其是在这种气候。”

    列尼看着头垂在种子上的列瓦雷士的瘦长的侧脸,心里真不明白:施切格尔怎么能这样让别人为他平白无故地干活,更何况这个人比他劳累得更多。但是洛尔蒂却是另一种看法,他见列瓦雷士的手指飞快地干活,便说:

    “列瓦雷士先生,你的手指真灵巧啊!你能把我的蜈蚣做成标本吗?它们的腿为什么老是断呢?也许……”他仍用这种声调说话,列尼真想给他一个嘴巴。“如果你想干点活,当然我不会让你白费时间……”

    列瓦雷士抬起他那一双蓝眼睛,用钢一般的冷光看着他,然后佯装高兴的样子说:

    “洛尔蒂先生,以后朋友之间不要提报酬。它除了多几条腿之外,没有什么了不起,你把标本拿来,我看看应当怎么办。”

    列尼的目光与麦尔尚相遇了,他气得脸通红,把头扭向一旁。施切格尔张口呆视,并说:

    “你随便吧,这就看你的啦。”

    不久,探险队中的其他队员们也开始把一些活交给有求必应的列瓦雷士去干。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但是你很能干,做得很好!”大家都这样说,虽然队长并没有让列瓦雷士闲着整天无事干,可是列瓦雷士除了自己的本份工作外,却帮别人干了许多的工作。又过了一个月,除了麦尔尚和列尼外,没有一个人不想利用列瓦雷士这种讨好别人的愿望,渐渐地列瓦雷士博得了大家的好感。甚至那些年轻的军官们过去公开叫嚷过队长给他们用了一个“水平低劣的探险者”,而现在也很快和这个愉快的、聪明过人的伙伴和睦相处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列瓦雷士总是心悦诚服地去做。他那双看不透的、永远也不含笑意的眼睛,仍然象过去一样流露出惊恐而又机警的神色。

    列瓦雷士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没有人可以顶替他的角色,他从来也不放过为别人干活的机会。当别人正紧张干活不愿意受打扰,而对他表现出轻视和凌辱的态度,他也不在意。当他发现了各人的小毛病和弱点,他都尽量顺应他们。虽然列瓦雷士百依百顺,但是,他身上有一种力量,使得施切格尔不敢随便触犯他,洛尔蒂也不敢妄动。

    对列尼他格外尊重,但避免进一步接近,总的看来,他不希望他们再次抛弃他。列尼对他和从前一样,不冷不热,他常常提醒自己:他和翻译没有关系。

    有一天晚上,当他们坐在篝火旁边时,洛尔蒂对列尼说:“马泰尔,队长说,我们在这里还要停留两天,好让脚夫们能稍微休息休息。明天我们要到传教士那里去作客,可以饱餐一顿烤猴子和红焖鹦鹉了!昨天,当我们看到那些野人把活猴撕得一片一片的,天哪!我差一点晕倒。起码这些神圣的教父们还是会按基督教的方式进餐的。医生不想和我们一起去,他说他有很多事要做。”

    “我也不想去”,列尼说。“我要抄卡片,做岩石分类,追记标本,所以我要和医生一同留下。”

    “你为什么不让列瓦雷士替你抄卡片,做标本呢?他抄得好极啦!”

    “我的工作,为什么要让他去做呢?这又不是他份内的事。”

    “可是,他的职责就是应当完成委托给他的积压种琐碎的工作。”

    “你们看着他能干就眼红了。”麦尔尚插话说,边吸着那支黑色的烟斗。

    “我记得在他的合同里没有这些,”列尼冷冷地说。

    “那是什么合同!雇用他完全是可怜他!”

    “看,我们这些人的心地多善良哪!”麦尔尚唠叨地说。“我们一会儿叫他干这个,一会儿叫他干那个,这叫什么善心!”

    “哎!他来了。”施切格尔喊道。“列瓦雷士先生!”

    列瓦雷士走过来,突然哆嗦了一下,然后站住了。当他转过身来时,他的脸上已带着微笑。

    列尼忽然想起:“也许他每次听到呼唤他的名字时,都认为可能又要发生什么不幸。”

    列尼刚要制止洛尔蒂,洛尔蒂对列瓦雷士说:

    “我正在劝马泰尔先生明天和我们一起去,但是,他说他要做标本分类,我对他说,可能你愿意在什么时候帮助他做一做,你总是助人为乐的。”

    列瓦雷士慢腾腾地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列尼。列尼急忙回答说:

    “洛尔蒂弄错了,何必麻烦你呢?你太客气了,我们应当很快学会做自己份内的工作。”

    “我也这样想,您还是愿意自己动手做。”列瓦雷士回答说,并转过身来对着麦尔尚说:“看来您也留下吗?医生。”

    麦尔尚点点头,还在吸着烟斗,他说:

    “是的,队长也留下,猴子已经烤好了,咱们可以饱餐一顿了,起码它不会再吱吱呀呀地嚷嚷了。”

    夜里,列尼象平常一样久久地不能入睡,他想着这个翻译的事。

    “也许,我待他不太公平吧?如果他真的有那种想法,他一定会向我献媚讨好,因为他知道,只要是愿意的话,我和麦尔尚都可以断送他,因为麦尔尚能摆布队长,但是,他不会这样做……”

    突然,血液冲上了他的头部。

    “我多么愚蠢,这难道不就是他讨好我们的方法吗?表示他唯独对我们是尊重的,使我们顺着他的意思,和对待别人一样,只不过用的是投其所好的办法而已。如果你是头驴,他就给你一捆干草,如果是条狗,他就把骨头扔给你。”

    这一发现,使列尼惊恐万分,甚至欠起身来。月夜是明亮的,在月光下,那些酣睡的人们的脸显得很苍白。列瓦雷士躺在他身边,均匀地呼吸着。

    “这个无赖,真该死!”列尼心想,“他怎么想的呢?”

    他开始细细地观察他那张不动的侧脸。

    “他把我们这些人都摸透了吗?大概差不多了,但是,我对他却是一无所知,至少知道他是什么人也好啊!然而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只有经受过难以想象的痛苦,才能在他嘴边上留下这样的痕迹,白天就看不见了,我真想弄个明白……”

    列尼躺下之后,转过身来,背向着列瓦雷士。

    “我又想他的事了!其实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显然是不必要的。”

    第二天,经过严肃的深思熟虑之后,列尼决心结束这种蠢事。但是,后来几天他的行为简直荒唐透顶!除了毫无意义地为这个怪人伤脑筋之外,可以说无暇他顾,他简直什么事也做不了。列瓦雷士究竟是什么人?他是不是一个没有节操的阴谋家,这也只能使列瓦雷士和他的朋友们-如果他有朋友的话-为之不安。他与列瓦雷士毫不相干,只是萍水相逢,完全是他自己沉陷于这种多虑之中,他决心从思想上和他一刀两断。

    列尼一直严格地约束着自己,整个礼拜,他几乎都不再去想列瓦雷士的事了。但是,有一次在途中午饭后休息时,吉奥梅躺在破吊床上,吸着烟斗,象往常那样说着一些淫秽的奇谈怪论。这一次很不合时宜,天气酷热难熬,而且大家全都疲劳得要命。只有这些“孩子们”无精打采地偷偷在笑,队长打着哈欠,咒骂这些蚊子,甚至洛尔蒂也没有笑。列尼把西班牙式的宽檐帽扣到脸上,不去听那些讨厌的声音,但没有办法入睡。

    麦尔尚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地说:

    “好了,当然很动听,年轻人!你们最好到外边去说去,我想和队长安静一会儿,消消食,马泰尔对你们讨厌死了。”

    爱吵闹的贝蒂容说:“马泰尔是个有妻子的人,他要和他那个特号女人-经纬仪白头到老!”

    这一下,甚至连麦尔尚都哈哈大笑起来了。列尼和经纬仪是公认的取笑对象。前几天,为了抢救经纬仪,他冒着生命危险,从一条长长的独木船上跳进鳄鱼成群的河里,去捞取从驴背上掉进水里的经纬仪。幸好经纬仪装在不透水的箱子里,没有受到损坏。大家把呛得半死的死尼从河里拉上来,他抓住箱子上的绳索,表现得非常勇敢,胜利地脱险了。

    贝蒂容对漫画颇有研究,他手拿画本,画了一幅漫画,题为:《愤怒的女人》,画的是一位合法夫人-经纬仪和她的几个孩子-六分仪和罗盘针,怒气冲冲地举着一架向着天空的望远镜,谴责拜倒在雨量计“石榴裙”下的列尼对她不忠,把列尼画的矮矮的,十分狼狈。

    列尼也和大家在一起凑热闹,瞌睡一下子就驱散了,大家开始议论这幅漫画,七嘴八舌地提出许多意见。吉奥梅又讲了一些下流的话,列尼厌恶地转过身来,又躺到吊床上。他心想:吉奥梅长的不是脑袋,而是一个污水池,不能出什么好思想,只能散发臭气。

    “随你们去讲吧,我可要睡了,”列尼说,但是瞌睡这会儿又消失了,他听到了列瓦雷士轻柔的声音:

    “你讲的故事多可笑,吉奥梅先生,你还没有讲完吧?”

    列尼睁大了眼睛,心想:列瓦雷士先生喜欢听吉奥梅讲的荒唐故事?

    吉奥梅得意地又从头讲起,而这次似乎把大家都逗乐了。但是,列瓦雷士没有听,他神色沮丧地低着头在一边坐着。他脸上露出的还是那天夜里的表情,嘴角上不单显出悲痛的样子,而且还显出无尽的痛苦。列尼从帽下向他瞥了一眼。

    “如果说谎使他受这么大痛苦,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列尼心里想着,马上又制止了自己。

    他日复一日地老是在想着这件事,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既无法克服对列瓦雷士的憎恨,又忘不了他的存在。他还是不断地想着列瓦雷士的事,而且就因为这一点还是恨他。

    真荒唐!其实不喜欢的人,可以根本不去理他,不要想得太过分了。吉奥梅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就可以不去理他,象对待蚊子和混血儿那样。可怜的杜普雷有时有些神经质地妄自尊大、吹毛求疵,但是火气一消,他就都忘了。可是每当列瓦雷士进到帐篷里之后,列尼好象觉得整个帐篷里都是他,虽然他只是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地看着地面。

    这个人的蛊惑人心的行动,自天黑夜地扰乱着列尼的心,他的性格也变怪了,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常对洛尔蒂和施切格尔发火。对上了年轻的杜普雷和年轻的贝蒂容也时有厌烦之意。

    “这都是由于气候的关系”他对自己解释说,“或许是由于失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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