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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监狱里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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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监狱买了一匹枣红马,这事儿使囚犯们所感到的兴趣和快乐远胜于要人的来访。我们监狱原来有一匹马,要用它运水进来,运走垃圾和泔水等等。派了一名囚犯去照料它。也就由他驾驭,当然,有武装的士兵押送。我们的这匹公马早晨和晚上都很繁忙。枣红马在我们这里已经役使了很久。马儿很善良,可是渐渐衰老了。一天早晨,就在圣彼得节之前,枣红马运来了晚上要用的一大桶水,就倒地不起,几分钟后就断了气。大家很惋惜,全都聚集在周围,闲谈、争论。我们的那些退伍骑兵、吉卜赛人、兽医等在闲谈和争论中甚至表现了有关马匹的很多特殊的知识,甚至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起来,可是没有人能让枣红马起死回生了。死马躺在地上,肚子鼓得很大,人人都觉得有义务用手指戳戳它的肚子;把这按上帝的意志发生的事报告了少校,他决定立即再买一匹马。圣彼得节当天上午,我们全体集合做完日祷后,待售的马匹被陆续牵来了。不用说,买马的事应当委托囚犯们自己来办。我们这里有很多相马的真正行家,要蒙骗二百五十个从前专干这一行的人,那是困难的。在场的有不少吉尔吉斯人、马贩子、吉卜赛人、小市民。囚犯们急不可待地等候着每一匹新来的马。他们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最使他们得意的是,他们也能像自由人一样,仿佛真的在自掏腰包为自己买马似的,而且拥有决定买马的全权。有三匹马被牵进来又牵走了,然后才做成了第四匹马的交易。几个进来的马贩子有些惊讶,仿佛有些胆怯地环顾四周,有时还回头看看押送他们进来的士兵们。这二百名之多的一大群人,都剃了头,脸上打了烙印,戴着镣铐,在自己家里、在自己的苦役犯的巢穴里,没有人会跨进这巢穴的门槛,使人自有一种敬畏之感。我们的人使尽各种花招试验每一匹牵来的马。他们对马不论往哪里观察,不论抚摩马的什么部位,都抱着那种分外务实、认真、关切的态度,仿佛监狱的重大福利就取决于此。几个切尔克斯人甚至干脆跳上了马背;他们两眼放光,用自己那难懂的土语喋喋不休,露出雪白的牙齿,还频频点着脸色黝黑,长着鹰钩鼻子的头。一个俄罗斯人凝神注意他们的争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眼睛。他听不懂他们的话,很想从他们的眼神里猜出他们的决定:马儿合用还是不合用啊?一个旁观者这种强烈的关注甚至显得很奇怪。按说,一名囚犯在这里何必那样特别操心呢,而这名囚犯还是一个很平常的人,温顺、懦弱,甚至在自己的某些难友面前也不敢吭声儿!他就像是自己在给自己买马,似乎买什么马对他来说,并非无所谓的事情。除了几个切尔克斯人,最突出的就是那些吉卜赛人和马贩子了:首要的地位和首要的角色都让给了他们。这时甚至发生了一场公正的对决,特别是在两个人之间:其中之一是囚犯库利科夫,一个吉卜赛人、盗马贼和马贩子;另一个是自学成才的兽医、狡黠的西伯利亚庄稼汉,他不久前入狱,就把库利科夫在城里的生意全都成功地抢了过去。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监狱的几名自学成才的兽医在全城都得到很高的评价,不仅小市民和商人,甚至高级官员在自己的马匹患病时也会到监狱里来求医,尽管城里有几位真正的兽医。库利科夫在西伯利亚庄稼汉约尔金到来之前,是没有竞争对手的,不用说,他有大量的业务,因而能经常得到酬金。他竭力招揽生意,冒充内行,然而所知甚少,远逊于他的诱人的假象。按收入说,他是我们之中的贵族。他的阅历,他的智慧,他的勇气和果断,早就使监狱里的所有囚犯对他油然起敬。大家倾听他的谈话,听从他的意见。不过他很少说话:只有在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赏脸似的说说话。他无疑是个花花公子,但是他确实有多方面的活动能力。他已过中年,但是很漂亮、很聪明。他对我们这些贵族彬彬有礼,同时保持着非凡的自尊。我想,要是把他打扮一下,带到首都的某个俱乐部冒充伯爵,那么他在那里也会如鱼得水,打一局惠斯特牌,谈吐得体,言简意赅,也许整个晚上也没有人能识破他不是伯爵,而是个流浪汉。我这样说是认真的:他是那么聪明、机敏而又有过人的悟性。此外他的风度高雅而潇洒。想必他的一生是饱经风霜的。不过他的过去隐没在不可知的黑暗之中。他关押在我们这里的单人囚室。约尔金就是个庄稼汉,然而却是一个最狡黠的庄稼汉,年约五十,原是分裂派教徒,他一来就使库利科夫作为兽医的荣誉黯然失色了。大约在两个月之内,他就几乎抢走了他在城里的全部业务。他治好了,而且是很轻松地就治好了库利科夫从前早已放弃医疗的那些马。他甚至还治好了城里的兽医们也束手无策的那些马。这个庄稼汉是和其他几个人因为制造假币而入狱的。他在晚年竟然作为合伙人卷入了这样的案子。他本人却在我们这里自嘲地说,在他们的三枚真金币中只有一枚是假的。他在兽医方面的成就使库利科夫感到自愧不如,他在囚犯中的声望也已相形见绌。他在城郊养着一个情妇,他身穿平绒布的紧腰长外衣,戴着银戒指、银耳环,脚蹬自己的镶边皮靴,突然却由于断了财路而不得不做个酒贩子,因而大家都在等着瞧,现在要再买一匹枣红马了,这两个冤家对头恐怕要出事,也许还会大打出手。人们都好奇地等待着。他俩各有自己的帮派。两派中的积极分子们激动起来了,已经在小声地互相谩骂。约尔金本人狡黠的脸上已经露出尖刻的冷笑。但情况有了变化:库利科夫根本不想吵架,他并不恶语伤人,却干得很漂亮。他首先退让一步,甚至谦恭地听取自己对手的批评意见,可是抓住了他的一句话,谦虚而顽强地指出他的话错了,并且在约尔金醒悟并改口之前就向他证明,他错就错在这里、那里等等。总之,约尔金被十分意外而巧妙地击退了,虽然上风仍然在他那一边,但库利科夫一派也就满意了。

    “不,弟兄们,要知道,他是不会轻易被打垮的,他有能力捍卫自己;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一些人说。

    “约尔金的知识更多些!”另一些人指出道,但话里却带有一种谦让的意味。双方突然都用一种非常谦让的口吻交谈起来了。

    “不是知识问题,是他的运气比较好。要是说到牲口,库利科夫也是毫不含糊的。”

    “他毫不含糊啊!”

    “毫不含糊……”

    终于选购了一匹新的枣红马。这是一匹好马,年轻、漂亮、健壮,那模样很可爱,也很活跃。当然啦,它在其他方面也都无可挑剔。开始讨价还价了:要价三十卢布,我方还价二十五卢布。很久都在热烈地讲价钱,不断地压价和让步。最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了。

    “怎么,要你自掏腰包,拿钱出来吗?”一些人说,“何必讨价还价呢?”

    “是舍不得公家的钱吧,啊?”另一些人嚷道。

    “可毕竟,弟兄们,这毕竟是钱哪,————是伙食费嘛……”

    “伙食费!不,看来我们这种人怪不得别人,是生来的傻瓜……”

    最后以二十八卢布成交。报告了少校,交易得到认可。不言而喻,立即捧出面包和盐,隆重地把新买的枣红马牵进了监狱。看来,在这种场合,没有一个囚犯不拍一拍马脖子或抚摩一下马头。当天就套上枣红马运水了,人人都很好奇,想看看新来的枣红马怎样运来它的第一桶水。我们的运水工罗曼非常得意地瞅瞅这匹新来的马。他是年近半百的庄稼汉,寡言少语,性格稳重。俄罗斯的马车夫往往都是性格非常稳重而又寡言少语的人,有一句话好像是说对了,经常与马儿打交道,会使人有一种特别稳重甚至高傲的气度。罗曼举止文静,对人和蔼可亲,不爱多说话,喜欢用角状鼻烟盒嗅鼻烟,很久以来他就总是在侍弄监狱里的枣红马。这新买的已是第三匹了。我们都深信,枣红的毛色适合监狱,这种毛色似乎很适合我们的大家庭。罗曼也是这么说的。例如,花斑马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买的。运水工的岗位,不知根据什么理由,总是保留给罗曼,而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谁会质疑他的这个权利。在原来的枣红马倒毙的时候,甚至包括少校在内,谁也不会想到要责怪罗曼:那是天意,如此而已,而罗曼却是个好车夫。枣红马很快就成了监狱里的宠儿。囚犯们尽管都是一些冷峻的汉子,却时常会走过去亲切地爱抚它。有时罗曼从河边回来后,要把士官为他打开的大门关好,枣红马走进监狱的院子,就带着大水桶站着等他,用眼睛瞟着他。“你独自去吧!”罗曼对它叫道。于是枣红马立刻拉着车走了,拉到伙房便停下来,等厨娘和打杂的囚犯带水桶来取水。“好聪明的枣红马!”人们向它叫道,“独自把水运来了!……很听使唤啊。”

    “可不是吗:一头牲口,却是通人性的!”

    “真棒,枣红马!”

    枣红马晃动脑袋,打着响鼻,好像它真的听懂了对它的赞扬,感到得意呢。这时一定会有人给它拿来面包和盐。枣红马吃了起来,它又在点头了,仿佛在说:“我认识你,认识!我是可爱的马儿,你也是一个好心人!”

    我也喜欢拿面包喂枣红马,看着马儿那漂亮的脑袋,掌心感触着它那柔软、温暖的嘴唇在灵巧地拾取面包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

    一般地说,我们囚犯很可能会喜爱动物,如能获得准许,他们会很乐意在监狱里繁育家畜和家禽。按说,有什么会比这种活动更能感化和陶冶囚犯们冷酷的兽性呢?然而这是被禁止的。无论我们的制度还是我们的处境都不能容许这种活动。

    不过,在我服刑期间,监狱里曾偶尔有过一些动物。除了枣红马之外,我们这里有过几条狗、几只鹅和山羊瓦西卡,有一段时间还养了一头鹰。

    我们这里有一条狗长期生活在监狱里,我在前面曾提到过它,聪明而善良的狗沙里克,我和它保持着始终不渝的友谊。不过,普通民众总是认为狗是一种不洁的动物,不屑于理会它,因而我们这里几乎谁也不会关心沙里克。它孤单地活着,睡在大院里,吃的是伙房的残羹剩饭,谁也不会对它产生任何特别的兴趣。可它认识所有的人,而且把监狱里所有的人都认作自己的主人。囚犯们下工回来的时候,它听到警卫室外有人叫一声“上等兵!”就跑到大门口,亲热地迎接每一批犯人,摇着尾巴,亲切地瞅着每个走进来的人的眼睛,只盼着能得到一点爱抚。可是多年来,它没有得到任何人的任何一点爱抚,也许只有我是例外。因此它才爱我胜过所有的人。不记得了,另一条狗别尔卡后来是怎样出现在我们监狱里的。第三条狗库利加普卡,是我亲自带回来的,我下工后把它抱回来的时候,它还是幼小的狗崽子。别尔卡是个很古怪的造物。它曾被大车从身上轧过,因而它的背是凹陷的,在它奔跑的时候,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两个白色的连体动物在奔跑。此外,它长了一身疥癣,一双发炎的眼睛已经溃烂化脓;尾巴脱毛了,几乎是光秃秃的,别尔卡老是夹着尾巴。看来命途多舛的它只好听天由命了。它从来不向谁吠叫,也不低声怒吼,想必是不敢吧。它大多是在牢房后边靠面包活命;要是看到我们中的某个人,它在几步之外就表示驯服,四脚朝天地仰面躺下,仿佛在说:“你要怎样对我都行,你瞧,我根本就不想反抗。”于是每个囚犯看到它那样躺在面前,往往会用靴子踹它一下,仿佛认为这是自己应尽的义务。“瞧这个下贱东西!”————囚犯会这样说。可是别尔卡甚至连尖叫一声也不敢,要是痛得实在太厉害,便可怜巴巴地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在它有事跑出监狱的时候,它在沙里克或其他任何一条狗面前,也会同样地仰面躺下。有时,一条两耳下垂的大公狗凶猛地狂吠着向它扑过去的时候,它也四脚朝天乖乖地躺着。但是狗喜欢自己同类的那种驯服和温顺的态度。凶猛的公狗立刻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停在四脚朝天躺在它面前的那条温顺的狗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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