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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第三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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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妈妈弄错了,我并没有“忘记”丽莎。敏感的妈妈看到兄妹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淡漠,但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毋宁说,这是嫉妒。有鉴于下文,我先三言两语地作个交待。

    自从公爵被捕后,在可怜的丽莎身上便出现了某种傲慢的骄傲,某种高不可攀的、几乎叫人受不了的高傲;但是家中每个人都明白事实真相,也明白其实她很痛苦,如果说,起初我对她待我们的态度很生气,很不满的话,那唯一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太小家子气,爱动怒,再加上我有病,就更变本加厉了十倍,——现在,我对此就是这么想的。我根本没有不喜欢丽莎,而是相反,我更爱她了,不过我不想头一个走过去迁就她,然而我也明白她也决不会主动过来迁就我。

    问题在于,在关于公爵的一切暴露无遗之后,在他刚被逮捕之后,丽莎就急急忙忙地首先摆出一副姿态,来对待我们和对待大家(不管这人是谁),似乎她想也不容许别人想,可以可怜她,可以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或者说点什么为公爵辩护的话。相反,——她竭力不作任何解释,也不同任何人争论,——她仿佛为自己不幸的未婚夫的所作所为感到无限骄傲似的,认为这简直就是一种高尚的英雄行为。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对我们大家说(我再重复一遍: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要知道,你们谁也不会这样做,要知道,你们谁也不会因为荣誉和责任去公然自首;要知道,你们任何人也没有这种敏感和纯洁的良心,不是吗?至于他的所作所为,那谁的心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丑事呢?不过大家都藏着掖着,不敢公之于众而已,而他这个人却情愿快点毁掉他自己,而不愿成为一个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宵小之徒。”她的每一个姿势,显然都在表露这样的意思。我不知道,但是我换了是她,肯定会这样做。我也不知道,她心里,也就是她私底下,是不是这样想的;我怀疑,她不见得会这样想。她的理智的另一半,清醒的另一半,肯定会看透她那个“英雄”的无限渺小,因为现在谁会不同意这个不幸的、甚至从某方面来看还有点舍己为人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端渺小的人呢?甚至她的这种傲慢不逊,她的这种与我们所有的人作对的态度,以及她这种不断的怀疑,怀疑我们对他另有看法,——也多少让我们猜到,在她心灵的密室中,对她的这位不幸的朋友可能已经形成了另一种看法。但是我要赶紧补充一句,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在我看来,她至少有一半是对的;她摇摆不定,难于作出最后的结论,比起我们大家来,甚至,还是情有可原的。我自己也打心眼儿里承认,即便到了今天,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还完全不知道,对这个不幸的、令我们大家如此作难的人,究竟应该如何和应该作出怎样的最终评论。

    然而,由于她的缘故,家里几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地狱。一个曾经如此强烈地爱过的丽莎,现在想必十分痛苦。而根据她的性格,她宁可默默地痛苦。她的性格像我,就是说,专断而又骄横;我始终认为,过去认为,现在也认为,她之所以爱公爵是出于专横,正因为他没有性格,从第一句话和第一个小时起,他就完全听命于她。这是在一个人的心里自然而然形成的,没有任何预先的打算;但是这样的爱,女强人对弱男人的爱,比起个性相同的男女之爱,有时候会显得无比强烈,也无比痛苦,因为她会不由自主地承担起帮助自己弱男友的责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大家从一开始就十分体贴她,关心她,尤其是妈妈;但是她并没有心软,对大家的同情也毫无反应,仿佛她一概拒绝任何帮助似的。跟妈妈起初还说几句话,但是,随后,一天天地变得话越来越少了,越来越三言两语、断断续续、而且越来越生硬了。起初,她有事还找韦尔西洛夫商量,但是很快她就选中瓦辛做她的参谋和帮手了,而这是我后来才吃惊地知道的……她每天都去找瓦辛,还常常跑法院,去找公爵的上司,找律师和检察官;到后来,在家里,几乎整天就不见她的踪影。不用说,她每天都去监狱探望公爵,一天两次,公爵被关在贵族牢房,但是这些会面,我后来才深信不疑,对于丽莎来说,是非常不快的。不用说,局外人哪弄得清一对恋人之间的事呢?但是我知道,公爵无时无刻都在深深地侮辱她,比如,用什么来侮辱她呢?说来也怪:居然是醋劲大发。不过,这事以后再说;但是,对此我要补充一个想法:很难断定,他们俩谁使谁更痛苦。在面对我们的时候,丽莎总是以自己的英雄而自豪,可是当他们俩面对面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也许就完全变了,就像我根据某些材料深表怀疑的那样,不过,这也留待以后再说吧。

    总之,我对丽莎的感情和态度,那暴露在外的一切,只是双方的一种伪装,硬是不让对方知道真相的一种谎言,其实,我们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彼此相爱,爱得这么深。我还要补充一点,自从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出现在我们家以来,丽莎先还感到惊讶和好奇,可是后来对他的态度就变得近乎蔑视,甚至高傲。她仿佛故意似的对他不理不睬,根本不理他。

    我曾在上一章中说明:我将“保持沉默”,我说过这话,当然,仅在理论上,就是说,仅在我的幻想中,我是想信守承诺的。噢,比如说,我跟韦尔西洛夫宁可谈动物学或者罗马皇帝,也不跟他(比如说)谈她,或者谈那个(比如说)他在给她的信中谈到的那句最重要的话,其中,他告诉她,那份“文件没有被烧掉,而是仍旧保存着,并将出现,”——我在发作热病后清醒过来,恢复理智后,就立即开始在心中暗自寻思这句话。但是,呜呼!在实践中刚迈出头几步,甚至还没有开始迈步,我就明白,要在这类预谋中克制自己,是多么难和多么不可能啊:在我认识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后的第二天,我就遇到一种使我异常激动和出乎我意料的情况。

    二

    我之所以激动,是因为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突然来访,这位女士就是已故的奥莉娅的母亲。我已经听妈妈说过,在我生病的时候,她曾来看过我两三次,她很关心我的健康。这个“好心肠的女人”,就像妈妈一向说她的那样,是专门来看我的呢,还是按老规矩,其实是来看妈妈的。——我没有问。妈妈每次端菜汤来喂我吃的时候(当时我还不能自己吃饭),为了给我解闷儿,总是把所有的家务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而我总是顽固地每次都竭力表现出对所有这些新闻兴趣不大的样子,因此关于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的情况我根本就没细问,甚至根本不予理睬,不置一词。

    这时正当十一点钟左右;她进来的时候,我刚要起床,想坐到桌旁的圈椅里去。见她进来,我就故意留在床上,拥被而坐,妈妈正在楼上忙活什么,她来了,她也没下来,因而我们俩忽然单独出现在一起。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坐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笑嘻嘻的,一言不发。我预感到我们会无话可说;再加上,一般说,她的到来使我十分恼火。我甚至都没有向她点点头打声招呼,就直勾勾地逼视着她的眼睛;然而她也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睛。

    “公爵走后,您现在一个人住那儿,很无聊吧?”我失去了耐心,忽然问道。

    “不,我现在不住老地方了。我现在经过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的介绍,在给老爷看孩子。”

    “给谁看孩子?”

    “给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呀。”她回头看了看房门,神秘兮兮地低声道。

    “那里不是有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吗……”

    “既有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也有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她们俩,您哪,还有利扎韦塔·马卡罗芙娜,还有您妈……所有的人,您哪。大家都在帮忙。现在,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和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彼此很要好,您哪。”

    这倒是新闻。她说得兴高采烈。我愤愤然看着她。

    “您比上一回来看我后,心情好多了。”

    “啊,是吗,您哪。”

    “似乎人也胖了?”

    她异样地看了看我。

    “我还非常爱她,您哪,非常,您哪。”

    “爱谁?”

    “爱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呀。非常,您哪。这么一位高贵的姑娘,又这么聪明……”

    “原来是这样。她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啦?”

    “她很平静,您哪,很平静。”

    “她一向很平静。”

    “一向,您哪。”

    “假如您来这里造谣生事,”我忍不住,忽然叫道,“那,您要知道,我决不插手管任何闲事,我已下定决心,抛开……一切,离开所有的人,我无所谓——我要远走高飞!……”

    我闭上了嘴,因为我猛地醒悟过来。把我的新目标解释给她听,——我觉得似乎有点低三下四。可是她听了我的话后却毫不惊奇,也毫不激动,但是紧接着又是沉默。她忽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望了一眼隔壁房间。确信那里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们俩后,她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回来,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您这就放心了!”我忽然笑起来。

    “您走后,您在文官夫妇那儿租的房间还保留着吗?”她忽然问,向我稍许弯下点身子,压低了声音,好像她此来的目的就为了这个最主要的问题似的。

    “房间?不知道,也许要搬走吧……我哪知道?”

    “可是房东夫妇却在迫不及待地等您回去;那位文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还有他太太。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向他们保证,说您肯定会回来的。”

    “这关您什么事?”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也想知道;她后来得知您会留下来不走,还挺高兴的。”

    “为什么她这么有把握,我肯定会留在那房间不走呢?”

    我还想加上一句:“这跟她又有什么相干呢?”但是我出于自尊忍住了,没问下去。

    “兰伯特先生也向他们肯定了这点。”

    “什——么?”

    “我是说兰伯特先生,您哪。他也向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竭力肯定您一定会留下来不走的,他也让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相信了这点。”

    我整个人仿佛都受到了震动。这岂非咄咄怪事!兰伯特已经认识了韦尔西洛夫。兰伯特居然钻到韦尔西洛夫身边去了,——兰伯特和安娜·安德烈耶芙娜,——他也钻到她身边去了!我感到一阵烦躁,但是没有吭声。一阵自尊的浪潮可怕地袭来,淹没了我整个的心,这是自尊,还是我不知道的其他什么。但是在这一刻我又仿佛忽然对自己说:“如果我哪怕再问一句话,要求解释,那我就会被卷进这圈子,永远不可能同它一刀两断。”我心里燃起一股仇恨。我用尽力气决定保持沉默,我躺着一动不动;她也闭上了嘴,足有一分钟。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公爵怎么样?”我仿佛失去理智似的突然问道。问题在于我问得很坚决,原来只是想换个话题,可又偏偏无意中提出了一个最要命的问题,我就像疯子一样费了老大劲儿,刚下定决心要从那个圈子里跑出去,又被卷了进来。

    “他在皇村,您哪。得了点小病,而城里现在正流行热病,所以大家都劝他搬到皇村去住一阵,搬到他自己那座宅子里去,因为那里空气好,您哪。”

    我没有回答。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和将军夫人隔三差五就去看望他一次,是一块儿坐车去的,您哪。”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和将军夫人(也就是她)成了朋友!一块儿坐车去!我没有作声。

    “她们俩现在很要好,您哪,现在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对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评价可高了……”

    我一直不作声。

    “而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又‘沉溺于’社交界,一个喜庆接着一个喜庆,风光极了;据说,所有的御前大臣都爱上了她……而她跟比奥林格先生已经彻底吹了,不会结婚了;大家都这么说……好像从那次以后就这样。”

    就是说从韦尔西洛夫的那封信以后,我浑身哆嗦,但是没说一句话。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对谢尔盖·彼得罗维奇公爵感到十分惋惜,卡捷琳娜·尼古拉耶芙娜也一样,您哪,大家都说会宣告他无罪的,而那个斯捷别尔科夫则可能定罪……”

    我愤恨地看了看她。她站起身来,突然向我弯下了腰。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特别关照打听一下您的健康状况,”她用压得很低的、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并且一再恳求您,一旦可以外出了,务必常常去看她。再见了,您哪,祝您早日康复,我这就回去告诉她……”

    她走了。我在床上坐了起来,我头上冒出了冷汗,但是我感到的并不是恐惧:我在病中和我在大病初愈的头几天,每当我想起那天夜里我与兰伯特相遇的情形,我心中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由此及彼,比如说,我刚才听到有关兰伯特的不可思议和十分丑恶的消息,以及他正在耍阴谋等等时,我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相反,我坐在床上思绪凌乱的最初一刹那,也就是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刚走之后的那一刹瞬间,我甚至都没想到兰伯特,但是……我念念不忘,最关心的还是有关她的消息,有关她同比奥林格的分手,有关她在社交界春风得意,喜庆不断,十分“风光”的消息。“可风光了,您哪,”——我耳边似乎传来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的声音。于是我忽然觉得,凭我自己的力量,我是摆脱不了这种瞬息万变、令人目眩神迷的生活的,虽然在听了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讲的那许多奇闻逸事之后,我能够克制住自己,保持沉默,并不追问。我无限渴望这种生活,他们的生活抓住了我的思绪,使我透不过气来……此外,我还另有一种甜蜜的渴望,对此,我既感到幸福,又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我的思绪似乎在飞旋,但是我让它们去飞旋。“这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不由得感到。“然而连妈妈也瞒着我,没有告诉我兰伯特曾经来过,”我又胡乱地、漫无头绪地想道,“这肯定是韦尔西洛夫不让她说……宁可死,我也不会去问韦尔西洛夫关于兰伯特的事!”“韦尔西洛夫,”我脑子里又倏忽闪过,“韦尔西洛夫和兰伯特,噢,他们又有多少新花招啊!韦尔西洛夫还真行!一封信就把这个德国人比奥林格吓跑了;他诽谤了她;la calomnie……il en reste toujours quelque chose,于是这位身为御前侍从的德国人也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哈哈……这也是给她一个教训!”“兰伯特……兰伯特该不是钻到她身边去了吧?那还用说!她为什么就不能同他‘沆瀣一气’呢?”

    这时我忽然甩开这整个毫无意义的想法,绝望地将头倒在枕头上。“绝对办不到!”我忽然下定决心,叫了起来,我从床上跳下,穿上便鞋,披上睡袍,径直向马卡尔·伊万诺维奇的房间跑去,倒像那里真有什么驱散所有这些幻象的妙方和解救之道,以及我可以赖以停泊的铁锚似的。

    也许,当时我的确全心全意、尽心竭力地感触到了这一思想;要不然的话,当时我怎么会不可遏制地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而且就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向马卡尔·伊万诺维奇飞奔而去呢?

    三

    但是在马卡尔·伊万诺维奇的房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碰到了两个人——妈妈和医生。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去的时候我心里硬以为,我肯定会同昨天一样碰到老人独自在屋,因此,我木然而又莫名其妙地在门口站住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皱眉头,立刻,韦尔西洛夫又走了进来,而在他之后,丽莎也走了进来……这意味着,大家不知为什么都聚到马卡尔·伊万诺维奇的房间里来了,而且“恰好是在不该来的时候”都来了。

    “我是来问候您健康的。”我说,直接走到马卡尔·伊万诺维奇身边。

    “谢谢,亲爱的,我一直在盼你来: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夜里我一直在想你。”

    他亲切地望着我的眼睛,我看得出来,他爱我几乎胜过爱所有的人,但是我刹那间又不由得发现,他的面容虽然是快乐的,但是经过一夜,病情还是加重了。在此之前,医生刚刚给他非常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医生(也就是我曾跟他吵过架的那个年轻人,马卡尔·伊万诺维奇一来,就是他给他看的病)对病人非常仔细,——可惜我不会用他们的医学语言说话——认为他身上患有多种疾病的并发症。我从第一眼就已经看出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已经与他建立起了非常亲密的友谊;我在这一刻,对此感到非常不悦;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刻,当然,我的心情也很恶劣。

    “说真的,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今天,您亲爱的病人怎么样啦?”韦尔西洛夫询问。要不是我十分震惊,我要做的头一件事,肯定会是十分好奇地观察韦尔西洛夫对这位老人的态度,而这事我昨天就想过。现在最使我吃惊的是韦尔西洛夫脸上那种非常温和和非常愉快的表情,他脸上有一种完全真诚的表情。我不知怎么发现,似乎韦尔西洛夫的脸,当他只要稍微变得朴实点,就会变得惊人地美。

    “可是我们却老吵架。”医生回答。

    “跟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吵架?我不信,跟他是不会吵架的。”

    “他不听话,夜里不睡觉……”

    “你给我得了吧,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别骂我啦。”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大笑。“怎么样啊,老爷,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后来他们拿我们的这位小姐又怎么样了呢?瞧,她一上午都在嘀嘀咕咕地担心。”他指着妈妈又加了一句。

    “啊,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妈妈果真非常担心地叫道,“你快说说,别再折磨人啦,怪可怜见的,她的问题后来是怎样解决的呢?”

    “我们的小姐被定了罪!”

    “啊!”妈妈叫起来。

    “不是发配西伯利亚,你放心,——总共才罚款十五卢布;唱了一出滑稽戏!”

    他坐了下来。医生也坐了下来。他们这是在说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对这个故事我还一无所知。我坐在马卡尔·伊万诺维奇的左边,而丽莎则坐在我对面的右边;她显然有某种自己的今天特别的伤心事,她就是带着这件伤心事来看妈妈的;她的面色很不安,很烦躁。这时候,我们不知怎么对望了一眼,我忽然暗自寻思:“我们俩蒙受了耻辱,我应当先向她迈出第一步。”我的心突然对她变软了。这时,韦尔西洛夫说起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问题在于,今天上午,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在调解法庭同她的厨娘打了一场官司。这事十分无聊;我已经提到过,这个凶狠的芬兰女佣,有时候发起脾气来,会一连好几个星期不说话,对自己太太的问话不理不睬,一句话也不回答;我也曾提到过,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对她有一个弱点,对她的各种不是一忍再忍,就是不肯把她彻底辞退,撵走了事。在我看来,这些老处女和老姑娘的所有这些心理上毫无道理的怪脾气,根本不值得关注,而应该给予高度的蔑视,而我之所以决定在这里提一提这故事,盖因这个厨娘以后,在我的故事进一步叙述过程中,她注定要扮演某个非同小可的、要命的角色。就这样,这个倔脾气的芬兰女佣已经不理她好几天了,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终于失去了耐心,最后忽然动手打了她,而这在过去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个芬兰女佣即便这时也没发出一点声音,但她当天就去找了住在同一个后楼梯上,住在楼下一个犄角的退役海军准尉奥谢特罗夫,此人包揽诉讼,承接各种案件,不用说,为了谋生,他是不惜把这类纠纷闹上法庭的。结果是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被调解法官传唤,而韦尔西洛夫在审理此案时不知为什么却非去出庭作证不可。韦尔西洛夫在叙述这一切时,说得非常开心和妙趣横生,以致连妈妈也笑了;他绘声绘色,现身说法,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即模仿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说话,又模仿海军准尉和厨娘说话。一开头厨娘就向法院声称,她只要罚款,“要不,把太太关起来,我做饭给谁吃?”对法官提出的问题,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回答得非常傲慢,甚至不留下一点辩护的余地;相反,她最后说:“非但打了,而且还会再打。”由于她出言不逊,藐视法庭,当场就被罚款三卢布。那个海军准尉是个又瘦又高的年轻人,他开始发表为自己当事人辩护的长篇演说,但是越说越乱,贻笑大方,丢尽了脸。庭审很快就结束了,判处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罚款十五卢布给被害人玛丽亚。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毫不拖延地就掏出小钱包,准备付钱,可是那个海军准尉却立刻出现在她跟前,想伸手接钱,但是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却几乎给了他一记,把他的手打开,推到一边,转过身,面对玛丽亚。“得啦,太太,不值得费这个心,记在账上不就得啦,至于给这家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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