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 奇謔類

二公豈非其切對乎。

    諺語至理

    御史初至。則曰驚天動地。過幾月。則曰昏天黑地。去時。則曰寂天寞地。此言其無才者也。賒酒時。風花雪月。飲之時。流星趕月。討錢時。水底摸月。喻世之無賴者也。未娶時。越河跳井。既娶。則擔雪填井。娶久多生。不能養育。則投河奔井。此言雖戲。皆深致於理也。

    豐李夢神

    吾友吏會主政豐存禮坊。鄞人也。寓杭。搆疾舟中。勢將危。恍惚見老子於帳外。為豐取手針之。家人見其出臂。將欲與之收被中。則豐言欲飲食也。明日遂愈。又庠友李世傑應魁。一日得疾。月餘不解。羣醫皆以必不起矣。夜夢梓潼授藥一丸。促令食之。覺後似少愈焉。明日醫視脈症。即曰可救矣。旬日亦痊。二事予親見之者。

    詩人無恥

    江湖遊士。多以星命相卜。挾中朝尺書。而奔走閫臺郡縣以餬口。因之為生涯也。然而詩人亦甘心於是者。如宋壺山自遜一謁賈似道。獲楮幣二十萬緡是矣。所以不顧廉恥。而望門倒屣。為閽者厭。甚可愧也。近見金華一友。慣遊食於四方。以賣詩文為名。而實干謁朱紫。有私印一顆。其文云。芙蓉山頂一片白雲。其自擬清高如此。友人商履之嘲曰。此雲每日飛到府堂上。聞者絕倒。

    異胎

    弘治甲寓四月。湖市賣魚橋草營巷有生兒一頭兩面。雙耳四足。男女皆具者。其家怪之。棄於市河中。行丐收之。人有求觀者。索錢一文。予以此必雙兒未判者也。是年十一月。嘉禾橫橋有航人李碩者。妻臨產。腹痛欲裂。生一鱉。而手足則人也。蓋此婦生居澤國。所見必多此物。氣類相感而然耳。古有胎教。詎不信夫。

    盜酒令

    予嘗同羣士會飲。有行令欲以犯盜事為對者。遂曰。發塚可對窩家。繼者曰。白晝搶奪對昏夜私奔。眾曰。私奔非盜也。繼者爭以此雖名目不倫。原情得非盜而何。一人曰。打地洞可對開天窗。眾又曰。開天窗決非盜事矣。對者笑而解曰。今之歛人財而為首者剋減其物。諺謂開天窗。豈非盜乎。眾哄而笑。又一人曰。尤有好者。如三櫓船正好對四人轎。眾方默想。彼則曰。三櫓船固載強盜。而四轎所擡。非大盜乎。眾益哄焉。坐有四轎之客。不樂。予曰。涇渭不倫。清者當稱四科入四輔。轎云乎哉。濁者豈曰盜焉。真可謂四獸矣。眾然之而樂。

    雁君臣　 <span class="q">【此則乾隆本刪。據明本補】</span>

    元魏初居雲中。孝文變左袵之俗。遷都洛陽。羣臣畏暑。不欲其內徙。下令北方酋長侍子。聽其冬朝春還部落。時人謂之雁臣。予以元世諸君。每歲避暑上都。秋還大都。豈非雁君乎。近時北虜每年一寇山西。此可為之雁虜乎。雖然。胡人不久遷蕩。亦讖也。

    中酒千金方

    嘗聞中山武寧王玄孫徐某。一日與畫師吳小仙、太醫孫院使宴飲。命吳畫女樂諸子及孫吳陪飲之圖。畫畢。徐喜曰。惜欠風流題客。過日。太常卿呂常見而題歌一篇。首曰。吳生畫手稱絕奇。老我措大能評之。麗人舊讀少陵作。此樂獨謂君侯宜。徐曰。不必諛我。但要寫當日實事耳。呂然後鋪敘家樂。援引故典。通篇儘佳。末云。吳生吳生欲闡揚。自畫白晳居侯旁。如何更著孫思邈。中酒卻要千金方。徐大笑曰。是日果中酒也。聞者絕倒。予讀《九柏稿》。果有此歌。呂可謂善戲。而徐則癡人前不得說夢耳。

    覓利太守

    正德間。嘉興太守羅。以新絲鍋鐵。照斤數而易人網巾鋼針。唐夏侯彪以萬錢貨雞子幾何。候雞母抱兒成雞。然後收之。以萬錢貨笋若干。待其成竹。然後納官。吁。古今豈無對耶。

    神木

    永樂四年。取木於蜀之馬湖府。計庸萬夫之力方可出水。一夕。木自達於途。行聲如雷。巨石為開。膚寸不損。事聞。廷臣稱賀。上遺禮尚潘賜賷香往答神休。詔有司建祠歲祭。 <span class="q">【見《胡文穆公集》。】</span> 他書又云。有山呼聲者三。震動天地。今京師木廠曰神木。亦由此也。聞其木尚存一二。心已腐朽。人可於腹中行過。嘉靖癸卯四月。朝廷建九廟。命內弟主事吳宗乾取木於湖廣辰州卯洞。其木竟頭高丈六。用力尤艱於前。死夫不可計。得至水口。忽風雨。一木復入於山曲處。餘木得達閘河。河又無水難行。吳祭而禱焉。明日雨注而入者出。增水三尺矣。此皆可見朝廷之福。神助之也。

    換字詩

    嘉靖中。吾杭有好為六朝詩者。不獨巧麗。而且欲用不經人道之語。易字換句。遂至妄誕不稽。背碍難通矣。吳友編修金美之作詩嘲云。何處歌新調。旖 <span class="q">【音猗】</span> 旎 <span class="q">【音儺】</span> 固不羣。剪花金瑣瑣。鬬葉玉紛紛。巧疊空中錦。輕裁水上雲。自慚心太拙。到此不能文。又虞子匡一日遞一詩示余曰。請商之何如。余三誦而不知何題。虞曰。吾效時人換字之法。戲改岳武穆《送張紫崖北伐》詩也。其詩曰。誓律飆雷速。神威震坎隅。遐征逾趙地。力戰越秦墟。驥蹂匈奴頸。戈殲韃靼軀。旋師謝彤闕。再造故皇都。岳云。號令風霆迅。天聲動北陬。長驅渡河洛。直擣向燕幽。馬蹀月氏血。旗裊克汗頭。歸來報明主。恢復舊神州。不過逐字換之。遂撫掌相笑。今時之弊之如此。金詩旖旎二字。不知者又譏之當為仄聲倚你者。 <span class="q">【《丹鉛論》已辨。】</span> 虞雖一時謔浪。深似諸子之病。

    箕仙不可頻召

    金陵士人顧某。數召箕求詩。一日得詩云。天冷山城二鼓敲。雪迷洞口路迢迢。雲窗童子燒松火。待我鸞輿下碧霄。請書名。則又寫二詩云。古來花貌說仙娥。自是仙娥薄命多。一曲霓裳未終舞。金鈿早委馬嵬坡。又云。昔日長安一太真。君王一見笑傾城。洗兒故事今何在。只問蓬萊玉色人。後累召累詩。言貌言情。其辭不一。遂為所惑。意欲一覩真形。以暢平生之所慕。淫慾熾矣。忽薄暮有婦人自空而下。然亦畏死而失聲驚走。家人共守過夜。明日方念。則婦人又至。恐怖懷憂。無時寧息。將至喪心者焉。後得一二友人挽之遠遊。久而方絕。一也。又杭人召箕久遠。得其所□。語之曰。可與仙翁一見乎。拒曰。幽明相隔。不可也。過日。又懇其久好寧無一會耶。仙曰。明日侵晨。當於後園梅樹下會也。至期。則見其縊死髯尸懸樹。一怖病幾死。此二事正與《夷堅志》女鬼惑仇鐸者相類。人之不可惑於邪也如此夫。

    帝王淫亂

    人有恣其淫性而不顧五倫。真獸類也。作始者寧容誅耶。書之簡編。寧無污耶。然古有書惡人於座右。所以戒將來。予特錄出。不特使人人皆知其惡而為萬世罵名。亦所以誅惡於既往。父奪子婦。魯惠公子息姑所定宋女。色美。娶而奪之。楚平王之奪太子芊建所定秦女。唐玄宗奪子壽王瑁妻楊氏為貴妃。父亂子妻。春秋蔡景侯為太子般娶楚女為妻。景侯私通之。般遂弒景侯。子收父妾。晉獻公烝父妾齊姜。衞宣公烝父妾夷姜。厥後唐高宗立父妾武則天。隋文帝陳夫人。太子廣烝之。兄收弟婦。唐太宗收齊王元吉妻楊氏。生子明。姪收叔母。後晉出帝納叔母陳氏為妻。又有父收親女。金熙宗殺其弟胙王。奪其妃。諸王兄弟之女皆淫之。甚者淫及親女。姪完顏亮弒之自立。亦淫諸女及妹、叔母皆淫之。又殺親母。惡尤甚焉。弟收兄妻。北齊武成帝收嫂李后。兄淫妹。齊襄公通其妹魯桓公夫人文姜。後北魏之孝武帝通其妹明月公主。蓋自襄公始也。君淫於下。陳靈公淫夏姬。姬之子夏徵舒弒之。臣淫於上。嫪土?母通秦太后。後審食其之通漢呂后。臣娶君后。元泰定皇帝崩。丞相燕帖木兒娶其后為夫人。其帝家之公主四十人。俱納為妾。若夫觀淫為樂者。自商紂使男女裸體相逐為嬉。其後宋廢帝幸華林園。使宮人裸體與左右為樂。

    白起

    《輟耕錄》載白起王皮對證事。且言當時朝廷知之。差進士高哲督察。余意自秦至元。千百年矣。就使有報應之說。王皮何不當前對之耶。豈前時又不可勾攝之邪。設使信之。則洪武己酉杭吳山三茅觀雷擊白蜈蚣一條。長尺許。廣二寸。身有殷色楷書秦白起三字。 <span class="q">【《武林紀事》。】</span> 亦一證也。是可信耶。謂之怪也。

    前定

    吾杭張子清濂。嘉靖辛卯中省元榜。有秦鳴夏者。其父垂沒時。如夢中語曰。此兒張濂榜舉人。中後語子清。言及是事。追數其年。則張尚未生也。又聞先輩淞江張黼未第時。夢人告以登科在狀元先。覺而思之。吾必無分於試錄矣。豈有名先狀元者乎。及丁未會試。名在十五。而十六乃鉛山費鵝湖宏。殿試費為狀元。計其夢。亦費未生也。

    白血無血

    宋建炎間。荊州長陽民婦向氏。被賊皮仲執之。不受辱。被害。人見其白乳自吭流至踵。 <span class="q">【《荊州誌》。】</span> 又元王伯顏。至正九年為福寧州尹。被賊王善執之。欲降不屈。挺頸受刃。頸斷。白液如乳。後以陰兵助州滅賊。 <span class="q">【見《元史》。】</span> 正德七年。流賊陷上蔡。上蔡知縣霍恩被執。罵賊不屈。斷頸無血。白氣縷縷若騰龍然。世之戲言白血。此或可擬也。又宋李庭芝死節時。血無一點。 <span class="q">【見《韋君聽與》。】</span> 予以四人男女不同。皆英烈忠貞者也。古人亦有然者。不知四人何又如此之異。

    數兆於字

    夫吉凶固惟人為。而事必有一定之數也。或人言破之。速見其驗。予以耳目所記。如漢岑彭建營於彭亡之地。遂為客刺。蜀龐統遇落鳳坡射死。唐李懷光叛逆。至埋懷村為馬燧斬首。宋張邦昌僭位。國號大楚。後賜死潭州。不忍自盡。仰見所居之樓扁曰平楚。就縊。子瞻貶儋州。子由貶雷州。魯直貶宜州。人言大蘇立人可也。二蘇雨在田上。其來未艾乎。宜字似直字。黃之蓋棺像也。後俱如言。本朝景泰辛未狀元柯潛。人曰柯有哥音。潛有旋音。正統其回鑾乎。未幾。正統北還。弘治乙丑狀元顧鼎臣。人曰鼎成龍去。事可寒心。不久孝廟升天。正德末。寧藩謀亂。師渡黃石磯而敗亡。豈非王失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