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卷四 语录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过丰城答问

    先生过丰城,访见罗李子,适入省,不遇。先期谴人之尧峰约敬吾魏子,出市汊,其兄励斋与胡可平谒先生,宿于舟中,各陈所见。励斋谓:“静中觉有怡然和适之意,及至动应,便觉有碍,不能通适。”可平谓:“时常应感,行云流水,若无碍相,及至静时,便觉茫荡无主,不见有寂然气象。”先生曰:“二子用功动静二境,受病煞不同,正好相资为益。静中怡然顺适,只是气机偶定,非是寂然之体,须见得寂体是未发之中,方能立大本,方能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学须有主,方能顺应。可平原从见上承领过来,未曾理会得寂体真机,行云流水亦只是见上打发过去,不曾立得大本,所以不免茫荡,应用处终是浮浅。古人溥博渊泉笃恭气象,原是吾人本领功夫。此处得个悟入,方为有本之学。不然,只成弄精魂。”

    二子皆有省。及晨,悬望敬吾舟来,二子盼盼不休,先生曰:“古人说个诚意,又说个正心,此中煞有理会。乐善取友,无些子虚假,岂不是诚意?若盼盼不已,心中多着了些子意思,见在功夫反为牵扰,便是有所好乐,便不得其正。此处正好体当用功。”

    敬吾至,请曰:“亮倾慕多年,今始得会。徐成身、徐邦中诸友,每传至教,私淑久矣!亮最初从事养生之术,后闻同志讲致良知之说,始有志于圣学。平生颇守道义,畏名节,未免依傍而行,不能放手。才不照管,便落茫荡。时时照管,意思未免沉滞,无又超脱之期。如何则可?”

    先生曰:“此总是致良知功夫未得下落。有诸己谓信,良知是天然之灵窍,时时从天机运转,变化云为,自见天则。不须防检,不须穷索,何尝照管得,又何尝不照管得?吾人不守道义,不畏名节,便是无忌惮之小人。若于此不得转身法,才为名节所拘管,又岂是超脱之学?尝谓学而有所忌惮,做不得真小人;为善而近名,做不得真君子。若真信得良知过时,自生道义,自存名节,独往独来,如珠之走盘,不待拘管,而自不过其则也。养生家不超脱,则不能成丹,吾儒之学不超脱,则不能入圣。子勉之而已!”

    是夕,见罗自省趣归,闻先生已入省,复亟趋南浦相会,因自陈日来用功请正,先生曰:“吾子气魄大,担负世界心切,欲终日琐琐伎俩自不同,但未免为气魄所胜,功夫未能时时入微。相别逾年,意思尽沉寂,功夫亦渐细腻,既得魏子诸同志相观相处,互相鞭策,一日千里,当有望也。若觉相未忘,到底不忘照管,永无超脱之期。悬崖撒手,直下承当。若撒不得手,舍不得性命,终是承当未得在。试相与密参之也,他日再见,有以复我。”

    与三峰刘子问答

    先生入安成,语三峰刘子曰:“不肖与兄同事夫子余四十年,兄好学清修,不受污染,向处台端,不数月即拂衣归山。此岂常情所能测?兄保身如莹玉、如幽兰,但过于自爱,大会中不屑时赴,未免有拣择心在。此亦清修一魔事。先师倡明此学,精神命脉,半在江右,故江右同志诸兄传法者众,兴起聚会在在有之,虽未能尽保必为圣贤,风声鼓舞,比之他省,气象自别,不可诬也。弟此番入境,殊觉怅然。善山洛村,久矣捐背,东廓、双江、明水、念庵、瑶湖、鲁江先后殒落,同志寥寥,如群蜂失主,乱飞乱集,聚散靡常,无从收摄。盛衰消息,时乃天道,岁犯龙蛇,亦吾道之一否也。狮泉长兄四五岁,虽志学不怠,亦既老矣!方今圣君贤相扫清仕路,颇去常调,山中遗逸不次举用。如兄与疏山、偕所诸同志皆在举中,岂非清明盛事耶!”

    刘子即以出处事谋于先生,先生曰:“出处系兄一念自决,非人所能与。此件物不由人轻看得,不由人重看得。君相协心,孜孜兴理,欲使野无遗贤,百余年来,无此举动,世风士习,劝励兴发,补益不小。于此看得不紧要,略萌忽易之心,便是抗。兄归二十余年,年已七十矣。恬淡寂寞,聊以自全,原无一毫外慕之意。陡然遇此稀有事,略增了一分精彩,不能以平处之,便是矜。抗与矜,皆是良知上有增减、有轻重,皆非天则。或谓君相盛举不可辜负,必以出为是;或谓山中苦节已二十余年,务须终始成章,以明初志,必以不出为是。皆是滞形迹,未免意必之私,不足以见天则也。出处且置,诸公相继云亡,老师学脉,不绝如线,吾人后死者不与出头担当,后将谁赖?望兄舍身为众,不忍作自了汉。去此一魔,教学相长,使海内同志得所依归,固兄一体不容已之情,亦先师学脉也。”

    与狮泉刘子问答

    先生抵庐陵,狮泉刘子趋候于舟中,问所看请正:“《易蕴》何如?”

    先生曰:“兄之《易蕴》未必一一准易,间以己意参错发明,其间尽有格言,然尚未能离亿说,虚怀观之,自见。”

    刘子曰:“人之生,有命有性。吾心主宰谓之性,性,无为者也,故须出脱。吾心流行谓之命,命,有质者也,故须运化。常知不落念,所以立体也;常运不成念,所以致用也。二者不可相离,必兼修,而后可为学。见在良知似与圣人良知不可得而同也。”

    先生曰:“向在玄潭,念庵曾亦纪其涯略。先师提出良知二字,正指见在而言。见在良知,与圣人未尝不同,所不同者,致与不能致耳。且如昭昭之天与广大之天,原无差别,但限于所见,故有小大之殊。若谓见在良知与圣人不同,便有污染,便须修证,方能入圣。良知即是主宰,即是流行。良知原是性命合一之宗。故致知功夫,只有一处用。若说要出脱浑化,要不落念、不成念,如此分疏,即是二用,二则支离,只成意象纷纷,到底不能归一,到底未有脱手之期。”

    刘子曰:“近来亦觉破此病,但用得惯熟,以为得力,一时未忘得在。”

    先生曰:“兄但忘却分别二见,功夫自然归一。只此便是脱手受用,更无等待也。老师提出此个宗旨,费尽多少苦心,吾人不肯实落用功,使此学不能光显于世,自是吾人罪过。吾与兄皆老矣,不是分疏见解时节,惟彼此默默自修自证自悟,延此一线脉路,不至担误后学,庶可报答师恩耳。”

    答退斋林子问

    退斋林子请曰:“圣贤之学,毋自欺而已。驯而不息,时乃日新,某将以是为教也,盍终训之?”

    先生曰:“经云:‘欲诚其意,先致其知。’知者心之本体,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本明,不须假借,随感而应,莫非自然。王霸诚伪之机,辨于此矣。圣贤之学惟自信得此及,是是非非,不从外来,故自信而是,断然必行,虽遁世不见是而无闷;自信而非,断然必不行,虽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如此方是毋自欺,方谓之王道,何等易简直截?后世学者不能自信,未免倚靠于外,动于荣辱则以毁誉为是非,惕于利害则以得失为是非,搀和假借,转摺安排,益见繁难。到底只成就得霸者伎俩,而圣贤易简之学不复可见。是所谓种荑稗而求嘉谷之报,吾见其惑也。”

    林子曰:“人有谓未须讲学,且务实行,何如?”

    先生曰:“斯言似是而非,君子之讲学,非徒教人也,自求其益而已。故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自求其益,则虽终日与朋友论议,孰非为己实事?相观相正,自不容已。盖学之不厌,诲人不倦,原是万物一体之仁,诲人倦时即是学有厌处,非两事也。今虑徒讲之无益而并欲缓其讲学之功,不几于因噎而废食已乎?久将自怠,亦恐渐成堕落,非以仁为己任者矣!不可不察也。

    东游会语(一)

    甲子暮春,先生赴水西之会,道出阳羡,时楚侗耿子校文宜兴,晨启,堂吏入报,矍然离座曰:“异哉!”亟出访,握手相视,欢若平生。笑谓先生曰:“晚蓍得讼之繇曰‘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此何兆也?心拟徵之,忽报先生至,平生心事通于神明,天假之缘,非偶然也。”

    先生曰:“道共百年,彼此倾注,今日之兆于不肖诚不敢当,于公信道之笃、好善之诚,神之听之亦已久矣!不利涉大川者,何也?以刚乘险,恐伤于所恃,吾人终日不可忘戒惧之心。天之示人深矣!”相与参互究绎,阐扬宗教,爰次其问答如左云。

    楚侗子曰:“阳明先师拈出良知二字,固是千古学脉,亦是时节因缘。春秋之时,功利习炽,天下四分五裂,人心大坏,不复知有一体之义,故孔子提出个仁字,唤醒人心。求仁便是孔氏学脉。道孟子时,杨墨之道塞天下,人心戕贼,为害尤甚,不得不严为之防,故孟子复提出个义。非义则仁之道无由而达,集义便是孟氏学脉。梁晋而下,老佛之教淫于中国,礼法荡然,故濂溪欲追复古礼,横渠汲汲以礼为教,执礼便是宋儒学脉。礼非外饰,人心之条理也。流传既久,渐入支离,至分心理为两事,阳明先师提出良知以觉天下,使知物理不外于吾心。致知便是今日学脉。皆是因时立法,随缘设教,言若人殊,其主持世界、扶植人心,未尝异也。”

    先生曰:“仁统四端,知亦统四端。良知是人身灵气。医家以手足痿痹为不仁,盖言灵气有所不贯也。故知之充满处即是仁,知之断制处即是义,知之节文处即是礼。说个仁字,沿习既久,一时未易觉悟,说个良知,一念自反,当下便由归着,唤醒人心,尤为简易,所谓时节因缘也。”

    楚侗子曰:“仆于阳明之学,初间不惟不信,反加訾议,所以兴起信心,全在楚倥舍弟。舍弟资性拙钝,既不能读书,又不会理家,苦苦在山中静坐,求个出头,致成血疾。一旦忽然开悟,胸中了然无窒碍,凡四书六经未尝经目之言,与之语,当下晓了,多世儒所不道语。家君平时守些绳墨、行些好事,舍弟皆以为小廉曲谨,未免陪奉人情,与自己性分无有干涉。深信阳明先生之学为千圣的传,人无知者。仆因将遗言体贴,在身分上细细理会,简易明白,愈寻究愈觉无穷,益信舍弟之言不我诬也。故信之独深。”

    先生曰:“楚倥子此悟不由文义意识而得,是心悟,非依通解悟也。”

    东游会语(二)

    楚侗子问:“老佛虚无之旨与吾儒之学同异何如?”

    先生曰:“先师有言:‘老氏说到虚,圣人岂能于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岂能于无上加得一毫有?老氏从养生上来,佛氏从出离生死上来,却在本体上加了些子意思,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吾儒今日未用屑屑在二氏身分上辨别同异,先须理会吾儒本宗明白,二氏毫厘始可得而辨耳。圣人微言,见于大易。学者多从阴阳造化上抹过,未之深究。‘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便是吾儒说虚的精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便是吾儒说无的精髓。自今言之,乾属心,坤属身,心是神,身是气,身心两事,即火即药,元神元气,谓之药物,神气往来,谓之火候。神专一则自能直遂,性宗也;气翕聚则自能发散,命宗也。真息者,动静之几,性命合一之宗也。一切药物老嫩浮沉,火候文武进退,皆于真息中求之。大生云者,神之驭气也;广生云者,气之摄神也。天地四时日月有所不能违焉。不求养生,而所养在其中,是之谓至德。尽万卷丹经,有能出此者乎?无思无为,非是不思不为,念虑酬酢,变化云为,如鉴之照物,我无容心焉。是故终日思而未尝有所思也,终日为而未尝有所为也。无思无为,故其心常寂,常寂故常感。无动无静、无前无后而常自然,不求脱离而自无生死可出。是之谓大易,尽三藏释典,有能外此者乎?先师提出良知两字,范围三教之宗,即性即命,即寂即感,至虚而实,至无而有。千圣至此骋不得一些精采,活佛活老子至此弄不得一些伎俩。同此即是同德,异此即是异端,如开拳见掌,是一是二,晓然自无所遁也。不务究明本宗,而徒言诠意见之测,泥执名象,缠绕葛藤,只益纷纷射覆耳。”

    楚侗子问:“造化有无相生之旨何如?”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之精灵’。吾人当以造化为学。造者,自无而显于有;化者,自有而归于无。不造,则化之源息;不化,则造之机滞。吾之精灵,生天生地生万物,而天地万物复归于无。无时不造,无时不化,未尝有一息之停。自元会运世以至于食息微眇,莫不皆然。知此则知造化在吾手,而吾致知之功,自不容已矣。”

    楚侗子曰:“仆于一切交承应感一毫不敢放过,不是学个小廉曲谨,惟求尽此心而已,固非以此为高也。”

    先生曰:“古人克勤小物,与世间小廉曲谨名似而实不同。克勤小物,是吾尽精微功夫,盖一些放过,吾之心便有不尽,人己感应之间便成疏略。精微愈尽则广大愈致,原未尝有一毫外饰要人道好之心。此是古人致曲之学,从一根生意达之枝叶,自然平满者也。世间小廉曲谨却是不从一根上充去,未免在枝叶上打点周旋,有个要人道好之心,到底落在乡愿窠臼里。此学术真假毫厘之辨,不可不察也。”

    东游会语(三)

    楚侗子曰:“程门以静坐为善学,与孔门之教不同,岂以时有古今,教法亦从而异耶?”

    先生曰:“孔门教人之法见于礼经,其言曰:辨志乐群,亲师取友,谓之小成;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未尝有静坐之说。静坐之说起于二氏,学者殆相沿而不自觉耳。古人自幼便有学,使之收心养性、立定基本,及至成人,随时随地从事于学,各有所成。后世学绝教衰,自幼不知所养,薰染于功利之习,全体精神奔放在外,不知心性为何物。所谓欲反其性情而无从入,可哀也已!程门见人静坐便叹以为善学,盖使之收摄精神,向里寻求,亦是方便法门,先师所谓因以补小学一段功夫也。若见得致知工夫下落,各各随分做去,在静处体玩也好,在事上磨察也好,譬诸草木之生,但得根株着土,遇著和风暖日,固是长养他的,遇着严霜烈日,亦是坚凝他的。盖良知本体,原是无动无静,原是变动周流,此便是学问头脑,便是孔门教法。若不见得良知本体,只在动静二境上拣择取舍,不是妄动,便是着静,均之为不得所养,欲望其有成也,难矣哉!”

    楚侗子曰:“易云‘蒙以养正,圣功也’,养正之义何如?”

    先生曰:“‘蒙亨’,蒙有亨道,蒙不是不好的。蒙之时,混沌未分,只是一团纯气,无知识技能搀次其中。默然充养,纯气日足,混沌日开,日长月化而圣功生焉,故曰‘童蒙吉’。后世不知养蒙之法,忧其蒙昧无闻,强之以知识,益之以技能,凿开混沌之窍,外诱日滋,纯气日漓人去圣日远,所谓非徒无益,而反害之也。吾人欲觅圣功,会须复还蒙体,种种知识技能外诱,尽行屏绝,从混沌立根,不为七窍之所凿。充养纯气,待其自化,方是入圣真脉路,蒙之所由以亨也。”

    楚侗子曰:“荆川先生出处大节可贯金石、可质鬼神,予信之甚真。荆川在山苦节,人人以为甚奇,此犹励行者所能及,后来出山,一番真心任事,不顾毁誉,不避形迹,不论成败,惟求其心之所安,非惟世人议之,相知中亦若有所不满,此正所谓其愚不可及也。”

    先生曰:“荆川气魄担当大,救世心切,以身殉世,犯手做去,毁誉成败,一切置之度外,此岂世之谫谫何能窥其际耶?不肖与荆川有千古心期,使天不夺之速,不论在山出山,尚有无穷事业可做,而今已矣,惜哉!”

    东游会语(四)

    楚侗子曰:“吾人工夫日间应酬,良知时时照察,觉做得主,临睡时应酬已往,神倦思沉,不觉瞑目,一些做主不得。此时如何用力,方可以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吾人日间做得主,未免气魄承当。临睡时神思恍惚,气魄全靠不着,故无可用力处。古人云德修罔觉,乐则生矣。不知手舞足蹈,此是不犯手入微公案。罔觉之觉,始为真觉,不知之知,始为真知。是岂气魄所能支撑?此中须得个悟入处,始能通乎昼夜。日间神思清明,夜间梦亦安静;日间神思昏倦,夜间梦亦劳扰。知昼则知夜矣。《易》云:‘君子以向晦入晏息。’古之至人,由息无睡。凡由所梦,即是先兆,非睡魔也。”

    楚侗子曰:“海内如公与念庵,虽身处山林,顶天立地,关系世教不小。旧读念庵《冬游记》,句句写出肝肺,针针刺入骨髓,并无些子文义凑泊、见解缠绕,其心甚虚,其信受甚笃,乃是我公真精神相逼迫,当机不放空箭,时时中的,能使之然。继读二《夏游记》,反觉意思周罗,未免牵于文义,泥于见解,殊少洒然超脱之兴,心亦不甚虚,信受处亦觉少缓,或是公之精神放松些子,时有不中的所在。感应之机甚神,卫武公年九十犹不忘箴警。此区区数年血诚,信公之心无他,故直以相闻,欲公做个真圣人,令吾党永有所归依耳。”

    先生曰:“不肖修行无力,放松之病生于托大,初若以为无伤,不知渐成堕落,诚为辜负相知。然此生固已舍身在此件事上讨结果,更无别事可做,亦自信其心而已。世间人不肯成人之美,往往面谀而背訾者多,公爱我信我望我之至,肯以此血诚之言相闻耶!不肖深惩托大之病,只起于一念因循,后来光景已无多,反覆创艾,会有收摄之期,今闻警戒,益若有省。此学不能光显于世,皆是吾人自己精神漏泄所至,一毫不敢归咎于人也。”

    留都会纪(一)

    嘉靖乙丑春,先生之留都,抵白下门,司马克斋李子出邀于路,遂入城,偕诸同志大会于新泉之为仁堂,上下古今,参伍答问,默观显证,各有所发,爰述而纪之。

    楚侗耿子曰:“吾人讲学,虽所见不同,约而言之,不出两端:论本体者有二,论工夫者有二。有云学须当下认识本体,有云百倍寻求研究始能认识本体。工夫亦然:有当下工夫直达、不犯纤毫力者,有百倍工夫研究始能达者。”

    先生曰:“此可两言而决:顿与渐而已。本体有顿悟,有渐悟;工夫有顿修,有渐修。万握丝头,一齐斩断,此顿法也。芽苗增长,驯至秀实,此渐法也。或悟中有修,或修中有悟,或顿中有渐,或渐中有顿,存乎根器之有利钝。及其成功一也。吾人之学,悟须实悟,修须真修。凡见解上揣摩,知识上凑泊,皆是从门而入,非实悟也。凡气魄上承当,格套上模拟,皆是泥象,非真修也。实悟者,识自本心,如哑子得梦,意中了了,无举似处。真修者,体自本性,如病人求医,念中切切,无等待处。悟而不修,玩弄精魂;修而不悟,增益虚妄。二者名号种种,究而言之,致良知三字尽之。良知是本体,于此能日著日察,即是悟;致知是工夫,于此能勿忘勿助,即是修。但恐吾人听得良知惯熟,说得致知容易,把作寻常话头抹过耳。”

    楚侗子问先生:“当下亦有未认处否?”

    先生曰:“当下亦难识,非上根不能。吾人只是挨门就日,挨来挨去,忽然得个着落便是小歇脚,从此脱化,自有触处逢源时在。不但当下认识而已,若夫无缘起悟、无法证修,非上上根不能也。”

    楚侗子曰:“今日所谓良知之学是个真正药方,但少一个引子,所谓‘欲明明德于天下’是也。有这个引子,致知工夫方不落小家相。”

    先生曰:“这一个引子是良知药物中原有的,不从外得。良知是性之灵,原是以万物为一体,明明德于天下,原是一体不容已之生机,非以虚意见承当得来。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不是使天下之人各诚意正心以修身、各亲亲长长以齐家之谓也,是将此灵性发挥昭揭于天下,欲使物物皆在我光明普照之中,无些子昏昧间隔,即仁覆天下之谓也。是举全体一句道尽,才有一毫昏昧间隔便是痿痹,便是吾仁有未尽处,一体故也。”

    留都会纪(二)

    楚侗子松先生至新安江舟中,更求一言之要为别。先生曰:“子常教人须识当下本体,更无要于此者。虽然,这些子如空中鸟迹,如水中月影,若有若无,若沉若浮,拟议即乖。趋向转背,神机妙应,当体本空,从何处去识他?于此得个悟入,方是无形象中真面目,不着纤毫力中大着力处也。”楚侗子跃然曰:“得之矣!”

    楚侗子曰:“罗近溪常谓当下承当得便是了,细细勘来,觉他还有疏脱时在。”

    先生曰:“近溪之学,已...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