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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溫陵集卷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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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道古錄下

    ◆道古錄下

    舜好問已矣而又好察好察是矣而所察者又是其極邇之言謂之曰好問則自四岳九官十二牧以至芻蕘工瞽無不好問可知也而未必皆其所好察也唯是街談衖議俚言野語至鄙至俗極淺極近上人所不道君子所不樂聞者而舜獨好察之以故民隱無不聞情偽無不燭民之所好民之所惡皆曉然洞徹是民之中所謂善心枎善言即在乎邇言之中則邇言安可以不察乎曰察則不止於問曰好察則不止於好問然則聖人之於邇言善矣夫唯以邇言為善則凡非邇者必不善何者以其非民之中非民情之所欲故以為不善故以為惡耳非真如今人所謂妨政蠹民之惡也既知其為惡則隱而置之不復用既知其為善則揚而舉之以用其中於民隱惡揚善兩端之執也用中於民聖人無中以民為中也夫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况居民上而為天子者哉天之立君所以為民舜唯日夜思所以用民之中俾之無有失所欲者安得而不遑遑焉而唯邇言是察也邇言者近言也察言者止於近言何以成智又何以成大智盖言而曰近則一時之民心即千萬世之人心而古今同一心也中而曰民則一民之中即千萬民之中而天下同一民也大舜無中而以百姓之中為中大舜無善而以百姓之邇言為善則大舜無智而無合天下通古今以成其智夫智而至於合天下通古今也其謂小智乎大智乎當自知之矣故曰舜其大智也與

    索隱則智者欲其過行怪則賢者欲過之既隱既怪自然與世不同自然超出尋常之外天下後世自然有稱述之者矣故夫子曰吾弗為以其用心於不必用之地無益於百姓之日用也日用者中庸也本無名而又烏用有述為哉然天下之事非名則誰述無述則誰為故君子雖以學道為事遵道為功然既無赫赫之名而能淡然不厭者鮮矣此又不免半途之廢矣故夫子曰吾弗能已以此自學則不敢厭以此誨人則不敢倦若賜之願息求之自畫我無是也我唯依乎中庸而已循吾未發之中執吾不易之庸雖無有一人稱述我者直至於遯世而不我知也我亦不因之自悔而遂廢於半途此則夫子之事而夫子不以自居故又曰唯聖者能之意葢曰必如是而後為君子之能依於中庸也然而未可以遽責之君子也必也聖人乎所謂非天下之至精不足以與此精則隱怪不能惑矣非天下之至徤不足以與此健則半途不能廢矣非天下之至神不足以與此神則出有入無窺乎太始而能為天地之先矣此雖至平常至簡易為百姓之所與能而非聖人則決不可能者故曰唯聖者能之

    既說唯聖者能則不必曰中庸不可能葢唯中庸不可能故非聖人則必不能聖人之能能其所不可能者耳今天下之事凡可以容吾力者人無不竭力以為之如天下之均爵祿之辭白刄之蹈此皆世間第一等難能之事然以天下之眾而能使之均平若一人以天下之大與之而不屑受此固難矣猶謂所重者身耳至於白刄之蹈則生死且不顧身亦度外物矣即此三者人皆可能可見天下無不能之人人無不能之事凡稍可致力人爭勉焉則以可能故也若中庸者費矣而隱既已隱則雖神眼不能窺微矣又顯既已顯則雖神力莫能遏其柰之何哉故曰不可能也又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又曰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葢世人但知百姓與夫婦之不肖不能而豈知聖人之亦不能也哉以故告之曰爾勿謂聖人能是也自我言之聖人所能者夫婦之不肖可以與能勿下視世間之夫婦為也此一與字下得甚妙若說夫婦所不能者則雖聖人亦必不能勿高視一切聖人為也此一雖字下得又甚妙葢道有至者中庸則道之至也至則決不可以智力勉強而能故說莫能載莫能破上下察等若曰非但聖人所不能也雖天地亦且不能若不極言其至非但夫婦可與能也雖微而鳶魚察而飛躍皆可與能之耳以此觀之彼天下之均爵祿之辭白刄之蹈皆極其力之所可能鳶魚類耳夫婦等耳曷足怪哉是又安足道邪莊生謂塵滓粃糠陶鑄堯舜豈荒唐語邪正與先正堯舜事業一點浮雲過目相合

    聖人言知必言行以見行不離知言行必言知以見知不離行其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智者過而愚者不及由不明故不行道之不明也我知之賢者過而不肖者不及由不行故不明知行相須葢可知矣然則陽明先生知行合一之旨實出于此世間一飲一食莫不皆然雖有嘉肴不食不知其旨非先行之旨何由知既知其旨安肯不食乎唯是二種人坐在飯蘿之中強作聰明富貴之相以為此常飯耳貧乞人之食吾安能食務求奇品異味而奇異又卒不可得遂餓而死此一種也所謂賢者智者流也亦以不行故不得知不知故不肯行是自為過非飯罪也又一種者亦坐在飯篾中妄以為毒物所留寧餓而死不敢輕嘗是謂至愚至不肖不知不行不行不知交相瞞者也吁嗟使無此二種人天下豈不皆飽煖之夫哉是以中庸之道終莫之行莫之明者以此

    聖人以擇中庸而能服膺弗失者為大賢上士以擇中庸而不能期月守者比之驅人於罟獲陷阱而不知避如禽獸貪夫犯死不顧夫中庸何物也擇而守之則生不知擇而守之則遂自納於死豈非謬與今之不知中庸者眾矣何以不入於阱也予實思之而未得釋氏動以生死恐嚇人曾謂吾聖人亦言生死乎意者夫子十五便志學五十猶學易正謂陷阱在前當思所以急避之邪不如是戒慎恐懼臨深履薄恐此身出不得苦是以比之禽獸比之貪夫比之網罟比之牢獄令人早依於中庸耳矣非不義而言之太甚也予實不知中庸之可以免死因書之以請教四方之講道學者

    道本不遠於人而遠人以為道者是故不可以語道可知人即道也道即人也人外無道而道外亦無人故君子以人治人更不敢以已治人者以人本自治人能自治不待禁而止之也若欲有以止之而不能聽其自治是伐之也是欲以彼柯易此柯也雖近而實遠安能治之安足為道也邪然其所以不能以人治人者由其不能推已及人耳故說忠恕中心為忠自已不容已之實心也如此中心為恕自已不容二之初念也所謂施諸已而不願則勿以施之於人是也不願者中心之實也勿施者如心之推也如是則自能以人治人而不忍執柯以伐之矣忠恕非道也而可以近道故曰違道不遠夫道者無人無已何待於推有推則猶見有已於道尚遠但須由此進之耳既能推已及人以行吾強恕之功則自能以人治人自妙夫無為之化然世又有不能推已及人者則以不知反已自責之道耳故夫子曰君子之道丘未能一歷數子臣弟友而皆曰吾實不能何敢責人為邪學者既不知平常倫理人實難盡反以聖人為致謙於是乎明於責人暗於自責身陷於言行相違之失而不自知況乃推已以恕於人邪不知夫子是真實語是以不敢自足而惟日孳孳不敢放言而唯恐或盡即此是相顧即此是慥慥即此是篤實君子皆自一念反已自責之心為之也是以中心平恕而自然有可推之地也

    既說以人治人側條教禁約皆不必用聖人何以又說修道之教曰修道便是教以人治人便是修道中庸一書皆教也皆恐人不知道不離人人不離道而欲遠人以為道於是乎愈修愈遠愈治愈不治故說道不遠人而欲以人治人也然非知道者終不能修道非學以知人者終不可以治人或曰若如此則我與百姓咸相安于無事豈不是至治之世無為之極垂衣之朝然如何行得夫民生有欲無主乃亂強凌眾暴訥能靜之一日無法則一日不治雖以舜為君恭已南面坐享無為亦必有九官十二牧代天之工今何言治之之易也曰子但佑舜有九官十二牧以代天工而不知九官濟濟相讓九官之臣亦無為也禹掌治水家門不入者三呱呱弗子者其年八而能順水利導不與水爭地行所無事禹無為矣稷掌教穡因地之利稷無為矣契掌五教敬敷在寬契無為矣益掌工虞能使草木鳥獸咸若益亦無為矣獨一皋陶明五刑以弼五教而曰辟以止辟似不免於殘民者今觀舜之稱陶曰皋□邁種德措刑不用黎民懷之則皋陶亦何為之有由此觀之舜之君臣俱熙皞休享于無為者獨四凶之話說者謂其大不及堯則甚有理故夫子以天配堯以君稱舜君則只於有天下而不與天則蕩蕩焉民莫能名矣其為絕遠實天之與淵然今觀鯀之殛也甚無謂也以禹為子而又有平水土之大功夫禹之功萬世永賴者也鯀之罪九載績用弗成者也獨不可以其萬世之功原其九載弗成之績乎堯既能從容以聽之於九載舜獨不為禹念其親非情也然則堯之化遠矣故夫子言篤恭至于聲臭俱無而後為至而後為不顯之德而後可以刑百辟平天下若猶有聲色者存則雖曰不大亦末耳此可以語治人之理矣是故不見而章者在不動而敬者在不言而信者在不賞而勸者在不怒而威者在不顥而儀刑者在不聲不色而化民者自在是謂篤恭而天下平非玄也亦非禪也是吾夫子之言也倘若出自我口入自汝耳則必笑罵叫號目為玄言禪語不可以垂訓矣曰子所云以人治人似也何舜以下夫子皆不以無為許之三代以降幾人曉了此旨而亦以治何邪其亦資性有偶合者邪今之學者終日談學何以不聞談到此也余謂百世無善治千載無真儒此二語昔人已極談之矣第談者未必用用者未必知談以是相左孤負聖人學庸諸書耳非絕不談也若漢祖之神聖漢文之明聖直與放勳暗合未嘗知學問也即令極意問學者亦安能及之哉是謂天性至到聰明超詣非常遇也曹相國舍中堂以奉葢公九年而齊國安集汲長孺病閨閣不壞一鑪七年而淮陽政清皆天資近道無為而理非學所加者亦可貴也夫栽培傾覆天必因材而况於人乎強弱眾寡其材定矣強者弱之歸不歸必并之眾者寡之附不附即吞之此天道也雖聖人其能違天乎哉今子乃以強凌眾暴為法所禁而欲治之是逆天道之常反因材之篤所謂拂人之性災必及其身者尚可以治人邪故誠意貴矣誠意則好惡合天是故不可以不知天誠身要矣誠身則天人一道是故不可以不知人是故大學言誠意必先致知中庸言誠身必先明善也善明則身自誠而成已成物時措之咸宜無假借也知至則意自誠而好好惡惡到處皆自慊無造作也是故欲治人者必以知道知人為先不知人而能治人者鮮矣不能治人而能自治者未之有也

    古人不出戶而知天下不窺牅即見星斗非謬語也夫星斗至高也不待窺牅而可見天下至遠也不待出戶而自知是近之未始不遠遠之未嘗不近也卑之未始不高高之又未嘗不卑也使近而不遠則誠近也何取於近遠而不近則徒遠耳又何貴於遠邪唯其近而又遠遠而即近卑者又高高者即卑此自邇自卑之論也蓋言其未嘗有遠與邇高與卑也若果有卑高遠邇如四維上下之不可易然則亦四維上下焉耳非所以論於君子之道也故夫子既引詩而復以父母其順乎結之夫吾妻子之樂兄弟之翕本非所以為順父母計也而父母自順則道固有不行而至無堦而升者一讀詩而可知也而謂父母為遠必須自兄弟妻子之邇以至之可乎是不通之談也而謂必先和吾之妻子以及吾之兄弟而後求順吾之父母循序以進途焉可乎是又不通之論也此自邇自卑之說也盖言邇之可遠邇之即遠君子之道自邇足矣不必極遠也自卑足矣不必窮高也

    記者謂夫子不語神而中庸乃盛言鬼神之德之盛雖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而實體物而不可遺故能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駿奔走執豆籩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儼若對越肅若陟降而或見之者焉夫不見不聞至微也而能使天下歷萬古之人自然畏敬奉承拜而禮之祀而祭之則其體物不遺之驗又甚顯也微而又顯顯而實微鬼神之為德不既盛乎哉故其詩曰神之來也無方既不可以私心圖度而遽以為有而神之應也如響又自能使人不可以厭斁不敬而遂謂之無然則鬼神信非虛也鬼神信非誣也夫子之語神也如此彼謂其不語者直記者之語耳記魯論者又是何人多出曾子與有子之門人也夫神為不測故緩詞不足以盡神鬼為難知故顯詞不足以道鬼此唯曾子得聞之雖有子尚不知其得聞與不何如也而可使其門人弟子聽之哉而可與其不可與語者語之哉則其謂夫子之不語神也固宜

    曰鬼神之道幽遠難明非但有子不得聞即子路亦未之聞也季路問事鬼神而夫子不語但告之曰爾且未能事人安能事鬼乎夫當時之所謂人者果孰有過於夫子也正名之告直以夫子為迂而不聽則其不畏天命狎大人而侮聖言甚矣安在其能事人也不能事人安能事鬼便是直語以事鬼之道非不語之也何也人鬼一道不能事人以故不能事鬼則凡不能事鬼者便是有鬼神而不信其赫然臨之在上質之在旁也又豈有能事人之理哉然則今之所謂能事人者事勢也非事人也真能事人則自能事鬼矣故唯大聖人為能事鬼則以大聖人能真事人故也今觀夫子之言曰吾若有他妨而不得與祭是即不祭是即慢神吾不敢也是故祭先生在祭神如神在凡鄉黨一書所以紀聖人之事神者詳矣雖以鄉人之儺鄙俚俗惡聖人亦必朝服焉自阼堦以臨之若曰是皆有神明在鄉人所為禱祀而祈禳者也敢不敬與唯是祭不欲數數則煩其慢神也滋甚又不欲瀆瀆則諂其慢神也益甚故曰敬鬼神而遠之唯是春秋二時乃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裳衣而薦時食葢敬神也恐煩神也又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如魯之郊禘季氏之旅泰山王孫賈之欲媚竈皆諂之也大不敬也神其享之乎故又曰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木放知禮之本深為夫子所大是以抑揚言之言泰山之神不可以非分而求本欲求福吾恐其反速之降殃也大不可也又非林放者比也即夫子此言觀之則泰山為有神乎為無神乎如其無神祭之何益如其有神可妄祭邪故夫子曰我戰則克祭則受福然則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葢自有天地以來直至今日矣有此天地即有此人鬼有此世界即有此賢聖有此賢聖即有此祀典使其無神聖人何謂而制此祀典以貽萬世設使一聖人者作聰明以舉之于前後來千聖相繼獨無一人見其不可乎即聲言以辨其為惑世誣民正所以見其不苟同者何以愈經後王而祀典愈備也今之學者言及鬼神則以為異端釋老之教小言之則以為恥大言之則斷以為狂然自入仕以來一入公門則必先祭門而後敢入祀土地神而後敢坐不先齊宿於城隍仍為文以告於城隍之神則不敢遽坐政事堂而聽政則自九卿百執事而下以至郡守邑令諸大小官罔不皆然矣何獨無一人明其不然者毁神像而惜此性醴之供也不但是也春秋二丁先聖先賢報本反始似矣若夫山川社稷之壇風雲雷雨之壇無祀厲鬼之壇則自上元清明以至初秋霜落冬寒陰氣慘慄之候無不有祭祭又必遍於各里各鄉各村各社不太煩乎此何義也今之官者雖不敢廢祀然亦故典焉耳非但既灌而後乃不足觀披倚臨祭神亦吐之矣寧獨諸壇即以夫子言語童而習之以取功名富貴而兩廡為馬糞之巷牌次為廚庖之版矣藐然不理是尚能事人乎中間有真實愛民者蠲潔牲醴齊戒必明山川鬼神自降之福化災為祥厲不作殃歲時豐稔民日以寧而是等反笑之以為拙癡之以為大認真矣然是等也平居無事則慢神而虐民小小疾病細細驚惶即求神問鬼禱祀並作雖淫祠妖魔祀典不載者亦哀求之萬端也其最信神信鬼者則又莫如此等輩不亦可笑之甚與故聖人之祭以受福而世人之祭以致禍則不能事神之故可知已夫唯聖人能事神故其敬之也專夫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何其誕也而聖人以為至祥極瑞筆之於經而不刪若在今人必且吐噦弃之矣帝賫良弼說築唯肖何其誣也而武丁即以為上聖大賢爰立作相而不問若在今人必且交章彈劾而以死諍之矣此無他不知人故也不知人由於不知天故曰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此非至誠如神者又孰能知之故又曰神以知來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故知幽明之故故知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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