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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溫陵集卷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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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道古錄上

    ◆道古錄上

    虞書云人心道心便是兩心心安有兩也曰心一也自其知覺運動而為各人所發用者謂之人心自其主宰此知覺運動而為天地人物大根柢者謂之道心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即以嗜慾一端言之南人食稻而北人食粟即北人又有喜食稻而南人又有喜食粟者至于七情之發其為不同也盆甚故有一喜則百艸生色一怒則羣雄喪膽者亦有一喜則傾國傾城一怒則伏屍流血者其為危險可畏莫如人心之甚豈不唯危也哉盖身之安危國之興亡實係之矣若夫道心則無聲無臭不睹不聞豈不是極微妙不可窺測之理乎一危一微而人心道心從此遂分然微者既聽其自微而不知潛心以究之危者又聽其自危而不知立本以定之於是危者益危非但知覺運動之僻者破國亡軀卒與敗艸腐木同歸灰燼即知覺運動之正者令人歆豔誇述亦不過草木偕春而已至秋而生意亦盡無復有存矣其危而可畏一至于此故聖人重之慎之兢之惕之如履薄氷如臨深淵恐其卒死于危險之中而不能自活也然則當如何人心果有二乎天下安得有兩心之人也人人果無二乎而危微不同聖凡自別又安得而不謂之二也二之不得不二之又不得於是乎聖人有精微之功焉精微之功生知者自別而生知者絕少故其次為學知學知者十倍於生知學知而不得故其又次為困知困知者百倍於生知則沒身不懈矣佛得弗措矣如是而精之有不至於一貫之極乎夫子之一貫葢學而知之者也故曰假我數季五十以學易吾葢發憤而不知老之將至矣其精也如此是以能一是以能繼堯舜之統而執萬世之中於不墜也

    夫子仕魯墮三都卻萊兵誅少正卯其作用亦只如此乃子貢極其尊稱至以斯立斯行斯和斯來生榮死哀為言豈賢者獨有所見而聖人功用固非人所識耶曰卻萊兵自是正事誅聞人惡其惑眾夫三家柄魯魯君無民政在季氏久矣季氏能用夫子不知夫子道大非三桓所能用也然桓子雅意亦自難卻其墮成墮費等正是其欲好抽身處夫當時之君相夫子知之悉矣周流不舍葢其道自與人群無所逃避也然雖不得行道于上亦自足明道于下若果得邦家其經綸手段自然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生而榮死而哀的如子貢之說非徒以尊稱其師為也夫子貢亦眼空一世之士者自不容易服人乃于夫子尊之如天稱之不容口築室獨居三年猶不忍去然則夫子縱得邦家終不若得一子貢之為快矣况子頁而上又有大賢如曾閔者乎故曰歸歟歸歟夫子當時亦望庶幾有過于由賜者而不知由賜亦難遘也故决意反魯盖夫子之得由賜勝似得邦家也如三桓之徒何足以為

    子夏云仕優則學學優則仕今人居官理事簿書填委不遑暇食何能讀書且學者便能讀書尚志行有餘力無人薦舉何能得仕曰仕學一也仕何事以行道為事是故出而治國則國治出而平天下則天下平便是實學學何學以行道為學是故脩身則道行于身齊家則道行于家便是真仕仕即是學學即是仕仕與學一時具足初非有待于外也如此言仕與學故其學為真學而其仕為真仕矣是故明德親民一時並舉簡易直截不容欠缺此之謂也此乃吾夫子之學所以為天下萬世之宗者而曾子述之為大學子夏復發之為學優之論同是出於夫子而惜乎今不講矣曰審若是則人民社稷正學之地子路之言乃實義也夫子何故惡之曰子路之言唯其合義是故夫子惡之惡之者惡其似義非義特取口給是佞也故曰惡佞恐其亂義也隨時制宜之謂義借義禦人之謂佞

    用健曰大學言至善便言格物此可見至善原無物也故止至善在于知止然必格物而後知至知至則得所止而完吾無物之初矣故格物要焉然既言格物而又言物有本末又曰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何邪則身即是物所以修身者即是修此物矣此物如何格去得此物又豈宜格去之也邪曰此身原無物也人唯以物視之則見以為有身耳既見有身則見有我既見有我則見有人人我彼此紛然在前為物眾矣如何當得其所以使人七顛八倒者皆物也故聖人格之格之如何聖人知天下之人之身即吾一人之身人亦我也知吾之身即天下之人之身我亦人也是上自天子下至庶人通為一身矣是以雖庶人之賤亦皆明明德于天下而親民以明其明德凡以修吾一本之身立吾無物之體明吾無修之修故也若有物則有身有身則有我如何修得此身來用健曰既如此則完吾無物之初復吾太虛之體便是大學之道了卻不曰道而曰近道又何邪曰吾聖人欲人於有物上通無物則知有物即是無物耳故能通於無物則物即是道而何病於有物苟不能通於無物則物尚是物而未可以言道也故言物言事言近者以此夫天下唯物與事耳物則有本末而道其有本末邪若謂道有本末則舛矣事則有終始而道其有終始邪若謂道有終始則悖矣但能知所先後則于道庶幾近之夫于物也既能由末而先求其本矣獨不可由本而復先之以求至于大本乎于事也既能由終而先求其始矣獨不可由始而復先之以求至于無始乎知大本知無始即此知所先後之心為之也吾故曰聖人欲人於有物上通無物不曰無物而但言物格也

    用健曰大學言平天下不曰天下當如何平當如何使民興孝如何使民興弟如何使民不倍而但曰老老長長恤孤焉是欲平天下者唯在一人之身能孝弟慈而已一唯修身為本即平天下而可知也言治國不曰國當如何去治當如何去事君如何去事長如何去使眾而但曰孝弟慈焉是欲治國者唯在一人之身能孝弟慈而已一唯修身為本即治國而可知也至言齊家又不曰家當如何而齊如何而父父如何而子子如何而兄兄如何而弟弟如何而夫夫婦婦而但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焉苟能好而知惡惡而知美不溺愛不貪得能自能去僻自然身修而家自無不齊矣是欲齊家者唯在一人之身不偏僻於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惰以順吾孝弟慈之性而已一唯修身為本即齊家又可知也至言修身亦無別有修之之方唯說無忿懥好樂恐懼憂患數者之心而已無忿懥則自不偏于賤惡傲惰無好樂則自不偏于親愛無恐懼則自不偏于畏敬無憂患則自不偏于哀矜故心正而身自修家自齊者以齊家之道修吾身也離家無別有修身之方矣以修身之道正吾身也離身亦無別有正心之術矣故曰壹是皆以修身為本然天子而下以至公侯卿大夫皆有國與天下之寄其本在修身是也至庶人則煢煢一身一家于國于天下何與而通曰壹是何也且既曰壹是則庶人與天子等矣普天之下更無一人不是本亦無一人不當先立其本者吾是以未能無疑觀今之天下為庶人者自視太卑太卑則自謂我無端本之責自陷其身于頗僻而不顧為天子者自視太高太高則自謂我有操縱之權下視庶民如螘蟻而不恤天子且不能以修身為本矣况庶民邪予謂天子有治平之責固宜修身齊家以為之本若庶人雖無治平之任然亦各有家亦各有身安得不修身以齊之苟不齊則禍敗立至身不可保家不可完又安得不以修身為本邪故齊家觀乎身天子庶人壹是無別由是推之以治國平天下直措之耳無容別有治平術矣用健曰既如此則平天下但說老老長長恤孤以盡孝弟慈三者足矣何必更言理財更言用人添出許多政務乎曰子但知平天下章又說用人又說理財不知為政在人取人以身用人亦以修身為本也生財有道則財恒足理財亦不外修身大道也試歷言之可乎夫不察雞豚不畜牛羊不畜聚歛唯知好仁好義以與民同其好惡而府庫自充矣則名曰理財實公財耳名曰生財實散財耳如此理財乃所以修身者何曾添出事耶斷斷兮無他技休休然如有容人有技若已有人彥聖心誠好名曰用人實不敢自用耳名曰取人實好人之所好耳如此用人亦所以修身者又何曾添出事耶故曰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也

    懷林曰人皆言佛氏教人明心孰知善明心者莫如孔子大學正心章分明是明心之旨夫心本無物也若有所忿懥等即有物矣有物安能應物且既有所忿懥矣則忿懥在于吾心好樂之來又何以應之何也有客常在吾所主人不得空閑故也又忿懥既有所在在東乎在西乎在中乎在東則西缺西必以為不正也在西則東缺東必以為不正也在中則東西俱缺東西必皆以為不正也從此推之凡有所在無不皆然孰能定其正位乎故有所忿懥等皆不得其正者正以心如太虛本無一物不可以有所在而求之也如此則心誠無所在乎若謂心無所在則視不見聽不聞食不味百為皆廢矣今視而見聽而聞食而知味神應不匱如此又安可謂心遂無所在也有所在則不得其正而不能應物其為心也物而不神非所以正心也無所在則遂失其主而何以應物其為心也空而無用亦非所以正心也有所在固非心無所在亦非心于此明得則心正矣故曰此謂修身在正其心終不言心如何正葢欲學人自明之耳予謂此一章乃夫子明心圖也伏羲一畫而千畫萬畫自變易而不可窮是象圖也物生而後有象非吾心之初矣大禹九疇而千疇萬疇自洪著而可垂法是數圖也象生而後有數去吾心益遠矣故自古唯□難圖而唯夫子能圖之嗚呼孰知其高出易範之上而為往聖之所不能發者

    中庸言天命之性是命者性之原也若不知命則無由知其原何以為君子既知命則千了百當而知禮知言自在其中矣豈知命之後又有知禮知言之功哉抑知禮知言正知命之實下手處也夫維天之命無聲無臭安得有言言之與命似無關涉何以獨急夫子罕言命豈言也者乃所以言乎其罕言之命邪中庸言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由於知人則知人固君子要緊處不知言無以知人則知言又是其極緊要處矣今觀小人唯其不知天命是以不知聖人之善言天而侮之既不知聖人之善言天則必不能知聖人之為大人而狎之矣狎大人不知人也侮聖言不知言也

    用相曰中庸一書皆吾夫子示人知命之學故首言天命之性而繼之以維天之命于穆不已終復結言之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其詳言命也如此其欲人知命也如此然中庸言命而命又木中庸故以中庸立名焉中者至正而不偏庸者至常而不易是謂大中至正常久不易之理理即禮也即中庸也故又曰知禮知禮即是知中庸知中庸即是知天命矣但自其於穆無朕而不可窺測者謂命命則疑於虛若不言理則恐或墮於空寂以空寂言命豈知命也哉自其真實不虛而不可抑遏者謂理理則涉於為若不言命則恐或滯於典要以典要言理豈知理也哉故真知命者不假言禮何也雖於穆也而實不已本至空也而又至實所以為真空耳矣真知禮者不假言命何也雖不已也而又於穆本至實也而又至空所以為妙有耳矣真空妙有是謂至誠不誠則何物而何貴於命妙有真空是謂費隱不隱則誰費而安得有禮今學者但見老子以禮為忠信之薄不知老子所病之禮即夫子與奢寧儉之禮先進後進之禮子夏禮後之禮耳豈知吾夫子有克已復禮之禮顏氏子有愽文約禮之禮須由約而後會由克而後復者乎約而會之則可以反本而得大德之敦化克而復之則可以立本而合天下以歸仁此顏子所以能卓然自立而未嘗有所倚也苟不知禮其何以立天下之大本乎是故知禮要矣然所以能知禮與命者以其讀中庸之書而能知聖人之言也知聖人之言則自能知聖人之人能知聖人之人則自能知吾心之人知天下歸仁之人萬物一體之人矣我與聖人天地萬物本無別也如此知人則禮由此立命由此出方可以言君子故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晉川曰審如此則中庸其至矣讀中庸者不可以不知言矣孟子後聖人而生聞而知其言者也故自謂知言而竊比於私淑曾子幸而見聖人得親聞其言者也故述之為太學而傳之為中庸以授子思若夫顏子與之語則不隨與之言則終日無言不說未嘗助我今無一言在焉可悲也夫今所欲知者僅僅學庸諸書之言耳而又不知真自弃其人也夫自畔于禮也夫自絕其命于天也夫卓吾曰知言誠難哉知人誠不易哉仲尼之徒及門者三千最稱潁悟莫如子貢然夫子有莫我知之嘆而子貢不知慚愧反問何謂其莫知子則夫子之為人子貢不能知之矣是子貢全不知人也猶庶幾望之而又曰予欲無言子貢又不知慚愧復反而問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是子貢又全不知言也以子貢之賢尚不知人尚不知言則子貢而下又可知矣吁知言誠難哉人固不易知知誠不易也哉

    聖人言富而可求又曰如不可求葢言富貴不當求耳予謂聖人雖曰視富貴如浮雲然得之亦若固有雖曰不以其道得之則不處然亦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今觀其相魯也僅僅三月能幾何時而素衣霓裘黃衣狐裘緇衣羔裘等至富貴享也禦寒之裘不一而足裼裘之飾不一而襲凡載在鄉黨者此類多矣謂聖人不欲富貴未之有也而謂不當求不亦過乎曰若言富不可求似亦未安今世挾詐行私者恃其才力往往從微賤立致富厚此皆唾手而得令人歆羡企慕真謂富貴之可以智力求也故吾以謂富實可求但人自不當求之耳予謂聖人尊重自然不肯求人比見世之營營狗狗無所不至者心實厭之故發為不可求之論云耳其意盖曰此皆有命存焉非可以強求而得也故曰富如可求吾亦為之然其如不可求焉何哉今子但見世人挾其詐力者唾手即可立致便謂富貴可求不知天與以致富之才又藉以致富之勢畀以強忍之力賦以趨時之識如陶朱猗頓輩程鄭卓王孫輩亦天與之以富厚之資也是亦天也非人也若非天之所與則一邑之內誰是不欲求富貴者而獨此一兩人也邪姑以大郡庠士論之其多者或至千或至八百即此八百人者皆是求富貴利達者也然至其拖金腰玉多不過三四十人止矣此三四十人者以為可求則此餘乘七百五六十人者必以為不可求矣果孰為定論乎由此觀之富之不可求明矣求而不得者固天也命也求而得者亦天也亦命也皆非人之所能為也天則莫之為而為命則莫之致而至而乃自取羞辱可傷也哉

    夫皇皇求財利如恐後時者細人之事也故曰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今者身居大人之位心有君子之思而屑屑然與細人同其皇皇真是可羞或對曰人生處世以財為命一日無財便去不得安得不急但能順其自然行其所當然不貪多不爭兢于此行財之中即是行義之地物我兼得益見其美何羞之有予謂此中亦難言若果有行義之心又本是重義之人則雖終日言利亦是終日行義也但此等之人絕少多是托名行義而實藉以為利者比之專意為利者尤為可羞之甚而方自以為得計則益賤耳故世之君子只宜抽身財利之外不染不淄乃得脫然無累不得假行義以自托也然世之所以為財役者亦起于多欲耳心志之欲太廣耳目口鼻之好無窮故雖匹夫亦不免干聚歛也其實一匹之夫一匹之婦衣食之供所費幾何本自易足而自不肯足反曰眾生以財為命其沒于財也固宜用健曰此等勢利之人本無足言若是聖人安得有一毫利欲之心哉予謂此言亦非也夫聖人亦人耳既不能高飛遠舉弃人間世則自不能不衣不食絕粒衣草而自逃荒野也故雖聖人不能無勢利之心雖盜跖不能無仁義之心故伯夷能讓千乘之聖人也聞西伯善養老則自北海而往歸之太公本鷹揚之聖人也時未得志則自東海而來就養于文王皆以為勢利故也淮陰雖長大而寄食于漂母利也陳平本窮巷而門外多長者車轍勢也以此觀之財之與勢固英雄之所必資而大聖人之所必用也何可言無也吾故曰雖大聖人不能無勢利之心則知勢利之心亦吾人稟賦之自然矣盜跖至暴橫也然或過孝子之廬則不入或聞貞士之邑則散去或平生一受其惠即百計投報之不少忘此皆仁義之心根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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