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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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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二十年来常站在文坛之外,这在我自己觉得是很有幸的事。其实当初也曾有过一个时期,曾以文人自居,妄想做什么文学运动,《域外小说集》的时代不必说了,民国十一年一月写《自己的园地》那篇文章,里面便明说,我们自己的园地是文艺。文学研究会成立,我也是发起人之一,那篇宣言是大家委托我起草的,曾登在《新青年》八卷五号上,所以我至今保留着。宣言共分二点,除联络感情与增进知识外,其第三项云:

    “三,是建立著作工会的基础。将文艺当作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遣的时代,现在已经过去了。我们相信文学是一种工作,而且又是于人生很切要的一种工作,治文学的人也当以这事为他终身的事业,正同劳农一样。所以我们发起本会,希望不但成为普通的一个文学会,还是著作同业的联合的基本,谋文学工作的发达与坚固。这虽然是将来的事,但也正是我们的一个重要的希望。”这个工会的主张在当时发起人虽然都赞成,却是终于不能实行,所以文学研究会前后活动了十年,也只是像平常一个文学团体那么活动,未能另外有什么成就。这大约也是无怪的,一个团体成立,差不多就是安上一根门槛,有主义的固然分出了派别,不然也总有彼我之别,再求联合不大容易。我在文学研究会里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把翻译的短篇小说从前登在《新青年》的分出来送到《小说月报》去,始终没有能够创作或有什么主张,在该会存在时我仍是会员,但是自己是文人的自信却早已消灭,这就是说文学店已经关门了。我曾说以看书代吸纸烟,写文章或者可以说以代喝酒吧,我用了这个态度继续写文章,完全以白丁自居,至少也是票友,异于身列乐籍,当可免于被人当作戏子了吧。可是说也奇怪,世间一切职业都可以歇业,譬如车夫不再拉车,堂倌出了饭馆,身分随即变更,别无什么问题,唯有文人似乎是例外,即使自己早经废业,社会上却不承认,不肯把他放免。有友人戏笑说,文人做过文章,便是已经有案,不能再撤消的了。这样说来,文人与小偷一样,固然已够苦恼了,其实前科一犯虽名列黑表,只要安分下去也可无事,歇业不得的文人其情形倒是像吾乡的堕贫,日本旧有秽多亦是同类,解放之后仍旧是新平民,欲求为凡人而不可得,可谓不幸矣。鄙人颇想建议,请内政部批准此项文人歇业呈报,准予放免,虽未能算作仁政,但于人民有利,也总可以说是惠政之一吧。

    这样说来,那么我是主张极端的忍耐的了,这也不尽然。在《遇狼的故事》那篇文章中我曾说过:

    我自前清甲辰执笔学写文章,于今已满四十年,所用名号亦已屡经变换。在民国以前大抵多署独应,仲密,民六以后,在《新青年》等杂志报章上写关于文学的文章,则署真姓名,《语丝》《骆驼草》上用岂明及变化写法,近改号知堂,药堂,亦已有十许年之久矣。现在又想改换,逐渐变化,以至隐姓埋名,而文章要写还是写,希望读者为文而读,不因作者而有赞否的分别。其次,既愿立在文坛之外,名无一定,也可以免于被视为友或敌,多生麻烦。贩卖百物,都标榜字号,自明信实,唯有米店煤栈,不必如此,而人自信之,若水与火,昔无卖处,所需尤切。写文章者岂敢如此自期许,却亦不可无此做起讲之意耳。书架上有一册书,卷内称“秋影园诗”,而首叶题曰“无名氏诗”,似是康熙中刻本,序文亦题作“无名氏诗自序”,其中有云:

    我在文坛之外蹲着,写我自己的文章,认为与世无争,可以相安无事,可是实际上未必能够如此,这又使我很觉得为难了。据自己的经验和观察,我有一种意见想起来与时代很有点不相容,这便是我的二不主义,即是一不想做喽啰,二不想做头目。虽然我自己标榜是儒家,实在这种态度乃是道家的,不过不能澈底的退让,仍是不能免于发生冲突。因为文坛上很是奇怪,他有时不肯让你不怎么样,譬如不许可不做喽啰,这还是可以了解的,但是还有时候并不许可不做头目。假如澈底的退让,一个人完全离开了文化界,纯粹的经商或做官,那么这自然也就罢了,但是不容易这样办,结果便要招来种种的攻击。遇见过这种事情的人大约不很少,我也就是其一。平常应付的办法大概只是这两种,强者予以抵抗,弱者出于辩解。可是在我既不能强也不能弱,只好用第三种法子,即是不理会,这与二不主义都是道家的作风,在应付上不能说没有效用,但于自己不利也还是一样,因为更增加人家的不喜欢。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对于别人的攻击予以抵抗,也即是反攻,那是很要用力气的,而且计算起来还是利少害多,所以我不想这样做。第一,人家攻击过来,你如慌忙应接,便显得攻击发生了效力,他们看了觉得高兴。其次,反攻时说许多话,未必句句有力,却都是对方的材料,可以断章取义或强辞夺理的拿去应用,反而近于赉盗粮了。只有不理会才可以没有这两种弊病,而且如不给与新资料,攻击也不容易继续,假如老是那一套话,这便会显露出弱点来,如非论据薄弱便是动机不纯,不足以惑人听闻了。这些抵抗的方法,无论是积极的反攻或是消极的沉默,只要继续下去,都可以应付攻击,使之停止,可是这停止往往不是真的停止而是一种转换,剿如不成则改用抚,拘如不行则改用请。单只是不肯做喽啰的人这样也就没有话了,被人请去做个小头目也还没啥,这一场争斗成了和棋,可以就此了结,假如头目也不愿意做,那么不能这样就算,招抚不成之后又继以攻剿,周而复始,大有四日两头发疟子之概矣。辩解呢怎么样,这也没有什么用处。我曾经说过,有些小事情被人误解,解说一下似乎可以明白,但是事情或者排解得了,辩解总难说得好看。大凡要说明我的不错,势必同时须得说别人的错,不然也总要举出些隐密的事来做材料和证佐,这却是不容易说得好,或是不大想说的,那么即使辩解得有效,但是说了这些寒伧话,也就够好笑,岂不是所得不偿所失么。有人觉得被误解以至被损害侮辱都还不在乎,只不愿说话得宥恕而不免于俗恶,这样情形也往往有之,即如我也就是这样想的。至于本非误解而要这样说了做攻击的资料,那是成心如此做,说明更没有用,或者愈说愈糟也未可知。相传倪云林为张士信所窘辱,绝口不言,或问之,答曰,一说便俗。这是最为明达的办法。遇见上述的攻击而应以辩解,实只是降服的初步,而且弄得更不好看,有如老百姓碰见瘟官,于打板子之先白叫上许多青天大老爷,难免为皂隶们所窃笑也。

    以上很啰苏的说明了我写文章的态度,第一,完全不算是文学家,第二,写文章是有所为的。这样,便与当初写《自己的园地》时的意见很有不同了,因为那时说我们自己的园地是文艺,又说,弄文艺如种蔷薇地丁,花固然美,亦未尝于人无益。现在的希望却是在有益于人,而花未尝不美。这恐怕是文人习气之留遗亦未可知,不过只顾实益而离美渐远,结果也将使人厌倦,与无聊的道学书相去不过五十步,无论什么苦心都等于白费了。我的理想是颜之推的《家训》,但是这怎能企及,明知是妄念,也是取法乎上的意思,所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而已。这部《颜氏家训》所表示出来的,理性通达,感情温厚,气象冲和,文词渊雅,可以说是这类著作之极致,后世惜少有知者,唯赵瞰江以老年独为之注,其见识不可及,亦为鄙人所心折者也。

    上边说的都是过去的一点麻烦事情,现在事过情迁,也不过只当作故事谈谈罢了。要省事最好是少说话,本是正当办法,但是在我恐怕有点不大容易实行,所以这难免只是理想的话,所可能的是虽说话而守住文坛之外的立场,弊害自然也就可以减除不少。为什么少说话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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