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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近三十年小说之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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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町十四五六世纪两时代,是所谓武士文学的时代,这类小说,变成军记,多讲战事。到了江户时代十七世纪至十九世纪中,平民文学渐渐兴盛,小说又大发达起来。今只将他们类举出来,分作下列八种:——

    《当世书生气质》就是据这理论而作,描写当时学生生活。虽然文章还沾草双纸的气味,但已是破天荒的著作;表面又题文学士春之家胧也就很增重小说的价值。所以长谷川二叶亭作《浮云》也借他这春之家的名号来发表,可以想见他当时的势力了。

    《小说神髓》分上下两卷;上卷说小说的原理,下卷教创作的法则。他先说明艺术的意义,随后断定小说在艺术中的位置。次述小说的变迁和种类,辨明Novel同Romance的区别;排斥从前的劝善惩恶说,提倡写实主义。他说:——

    “自然但为自然而已。不善不恶,不美不丑;唯或一时代或一国家之或一人,取自然之一角,以意称之曰善曰恶,曰美曰丑而已。

    “照一方面说,可以说日本凡事都从支那来;但照这样说,也就可说西洋各国,凡事都从犹太希腊罗马来。世界上民族,须得有极精微的创造力和感受性,才能有日本这样造就。他们的美术,就是竭力模仿支那作品的时候,也仍旧含有一种本来的情味。他们几百年来,从了支那的规律,却又能造出这许多有生气多独创的作品,就可以见他们具有特殊的本色同独一的柔性(Docility)。如有人说,Ingres的画不过是模仿Raphael的,果然是浅薄的观察;现在倘说,日本的美术不过是模仿支那的,也就一样是浅薄的观察。”《大西洋月刊》一一六之三

    “小说之主脑,人情也。世态风俗次之。人情者,人间之情态,所谓百八烦恼是也。

    “今以戏作为业者,仅余等二人,及其他二三子而已。此无他,智识日开月进,故贱稗史之妄语,不复重也。……夫剧作者,本非以示识者,但以导化不识者也。倘犹依然株守,非特将陷于迂远,流于暧昧,其弊且将引人于过失。故决议尔后当一变从来之作风,谨本教则三条之趣旨,以从事著作。再余等虽属下劣贱业,唯与歌舞伎作者,稍有差别,乞鉴察为幸。”

    “今之小说家,身常与社会隔离,故未尝理解时代之精神。政治宗教学术之社会,与彼等若风马牛也。……我国今日政治宗教伦理上,新旧思想之乖离,非即预兆将来之大冲突大破裂乎?日日读新闻,感兴百出,可慨者可恐者,所在多有,与读维新前后之历史,有同一之感。转而《文艺俱乐部》或《新小说》案皆杂志名则天下太平无事。二者相较,宛如隔世。”

    “人类之一面,确犹不免为兽性。此其由于肉体上生理之诱惑欤?抑由于自动物进化之祖先之遗传欤?……余今所欲为者,即观察此由遗传与境遇而生之放纵强暴之事实,毫无忌讳,而细写之也。”

    近松秋江 《故妇》

    中村星湖 《星湖集》

    总而言之,日本自然派小说,直接从法国左拉与莫泊三一派而来,所以这几重特色——一重客观不重主观,二尚真不尚美,三主平凡不主奇异,也都相同。但虽是模仿,仍然自有本色,所以可贵。只是唯物主义的决定论(Determinism),带有厌世的倾向,往往引人入于绝望;所以有人感着不满,有一种反动起来。这也是文艺上的一派,别有他的主张。至于那骂自然派小说不道德,要“坏乱风俗”的顽固派,原是一种成见,并不从思想上来,当然不必论的。

    八 这非自然主义的文学中,最有名的,是夏目漱石。他本是东京大学教授,后来辞职,进了朝日新闻社,专作评论小说。他所主张的,是所谓“低徊趣味”,又称“有余裕的文学”。当初他同正冈子规高滨虚子等改革俳句,发刊一种杂志,名字就叫鸟名的“子规”(Hototogisu)。他最初做的小说《我是猫》就载在这种杂志上面,是中学教师家里的一只猫,记他自己的经历见闻,狠是诙谐,自有一种风趣。高滨虚子做了一部短篇集,名曰“鸡头”即是鸡冠花,漱石作序,中间说:——

    “余裕的小说,即如名字所示,非急迫的小说也,避非常一字之小说也,日用衣服之小说也。如借用近来流行之文句,即或人所谓触着不触着之中,不触着的小说也。……或人以为不触着者,即非小说;余今故明定不触着的小说之范围,以为不触着的小说,不特与触着的小说,同有存在之权利,且亦能收同等之成功。……世界广矣,此广阔世界之中,起居之法,种种不同。随缘临机,乐此种种起居,即余裕也。或观察之,亦余裕也。或玩味之,亦余裕也。”

    自然派说,凡小说须触着人生;漱石说,不触着的,也是小说,也一样是文学。并且又何必那样急迫,我们也可以缓缓的,从从容容的赏玩人生。譬如走路,自然派是急忙奔走;我们就缓步逍遥,同公园散步一般,也未始不可。这就是余裕派的意思同由来。漱石在《猫》之后,作《虞美人草》也是这一派的余裕文学。晚年作《门》和《行人》等,已多客观的倾向,描写心理,最是深透。但是他的文章,多用说明叙述,不用印象描写;至于构造文辞,均极完美,也与自然派不同,独成一家,不愧为明治时代一个散文大家。

    森鸥外本是医学博士,兼文学博士,充军医总监,现任博物馆长,翻译以外,多有创作。他近来的主张,是遣兴文学。短篇小说《游戏》(Asobi)的里面说:——

    “这个汉子就是著作的时候,也同小孩子游戏时一样的心情。这并不是说,他就一点没有苦处。无论什么游戏,都须得超过障碍。他也晓得艺术不是玩耍,也自觉得倘将自己用的家伙,交与真的巨匠大家,也可造成震动世界的作品。但是虽然自觉,却总存着游戏的心情。……总之在木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种游戏。”

    这几句话,很可见他的态度。他是理知的人,所以对于凡事,都是这一副消极的态度,没有兴奋的时候,颇有现代虚无思想倾向。所以他的著作,也多不触着人生。遣兴主义,名称虽然不同,到底也是低徊趣味一流,称作余裕派,也没什么不可。

    九 自然主义是一种科学的文学,专用客观,描写人生,主张无技巧无解决。人世无论如何恶浊,只是事实如此,奈何他不得,单把这实情写出来,就满足了。但这冷酷的态度,终不能令人满足,所以一方面又起反动,普通称作新主观主义。其中约可分作两种:

    一是享乐主义。片上天弦论明治四十四年文坛情状,有这一节,说得明白:——

    “一二年来,对于自然派静观实写之态度,表示不满,见于著作者,所在多有。自然派欲保存人生之经验,此派之人,则欲注油于生命之火,尝尽本生之味。彼不以记录生活之历史为足,而欲自造生活之历史。其所欲者,不在生之观照,而在生之享乐;不仅在艺术之制作,而欲以己之生活,造成艺术品也。”

    此派中永井荷风最有名。他本是纯粹的自然派,后来对于现代文明,深感不满,便变了一种消极的享乐主义。所作长篇小说《冷笑》是他的代表著作。谷崎润一郎是东京大学出身,也同荷风一派,更带点颓废派气息。《刺青》《恶魔》等,都是名篇,可以看出他的特色。

    一是理想主义。自然派文学,描写人生,并无解决,所以时常引人到绝望里去。现在却肯定人生,定下理想,要靠自由意志,去改造生活,这就暂称作理想主义。法国柏格林创造的进化说,罗兰的至勇主义,俄国托尔斯泰的人道主义,同英美诗人勃来克与惠特曼的思想,这时也都极盛行。明治四十二年,武者小路实笃等一群青年文士,发刊杂志《白桦》提倡这派新文学。到大正三四年时(1912—1913),势力渐盛,如今白桦派几乎成了文坛的中心。武者小路以外,有长与善郎里见弴志贺直哉等,也都有名。

    早稻田大学,自从出了岛村抱月相马御风片上天弦等以后,文学上狠有势力。随后新进文士,也出了不少。中村星湖离了客观的自然主义,提倡问题小说,兴起主张本位的艺术。相马泰三著作,带着唯美的倾向。谷崎精二是润一郎的兄弟,却是人道主义的作家,有短篇集《生与死之爱》可以见他的思想一斑。

    十 以上所说,是日本近三十年来小说变迁的大概。因为时间局促,说得甚是粗浅。好在文科加了日本文,希望将来可以直接研究,这篇不过当一个Index罢了。

    讲到中国近来新小说的发达,与日本比较,可以看出几处异同,狠有研究的价值。中国以前作小说,本也是一种“下劣贱业”,向来没人看重。到了庚子——十九世纪的末一年——以后,《清议》《新民》各报出来,梁任公才讲起小说与群治之关系,随后刊行《新小说》,这可算是一大改革运动,恰与明治初年的情形相似。即如《佳人之奇遇》,《经国美谈》诸书,俱在那时译出,登在《清议报》上。《新小说》中梁任公自作的《新中国未来记》,也是政治小说。

    又一方面,从旧小说出来的讽刺小说,也发达起来。从《官场现形记》起,经过了《怪现状》,《老残游记》,到现在的《广陵潮》,《留东外史》,著作不可谓不多,可只全是一套板。形式结构上,多是冗长散漫,思想上又没有一定的人生观,只是“随意言之”。问他著书本意,不是教训,便是讽刺嘲骂诬蔑。讲到底,还只是“戏作者”的态度,好比日本假名垣鲁文的一流。所以我还把他放在旧小说项下,因为他总是旧思想,旧形式。即如他还用说书的章回体,对偶的题目,这就是一种极大的束缚。章回要限定篇幅,题目须对课一样的配合,抒写就不能自然满足。即使写得极好如《红楼梦》,也只可承认他是旧小说的佳作,不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新文学。他在中国小说发达史上,原占着重要的位置,但是他不能用历史的力来压服我们。新小说与旧小说的区别,思想果然重要,形式也甚重要。旧小说的不自由的形式,一定装不下新思想;正同旧诗旧词旧曲的形式,装不下诗的新思想一样。

    现代的中国小说,还是多用旧形式者,就是作者对于文学和人生,还是旧思想同旧形式,不相抵触的缘故。作者对于小说,不是当他作闲书,便当作教训讽刺的器具,报私怨的家伙。至于对着人生这个问题,大抵毫无意见,或未曾想到。所以做来做去,仍在这旧圈子里转;好的学了点《儒林外史》,坏的就像了《野叟曝言》,此外还有《玉梨魂》派的鸳鸯胡蝶体,《聊斋》派的某生者体,那可更古旧得利害,好像跳出在现代的空气以外,且可不必论他。

    中国讲新小说也二十多年了,算起来却毫无成绩,这是什么理由呢?据我说来,就只在中国人不肯模仿不会模仿。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旧派小说还出几种,新文学的小说就一本也没有。创作一面,姑且不论也罢,即如翻译,也是如此。却除一二种摘译的小仲马《茶花女遗事》,托尔斯泰《心狱》外,别无世界名著。其次司各得迭更司还多,接下去便是高能达利哈葛得白髭拜无名氏诸作了。这宗著作,果然没有什么可模仿,也决没人去模仿他,因为译者本来也不是佩服他的长处所以译他;所以译这本书者,便因为他有我的长处,因为他像我的缘故。所以司各得小说之可译可读者,就因为他像《史》《汉》的缘故,正与将赫胥黎《天演论》比周秦诸子,同一道理。大家都存着这样一个心思,所以凡事都改革不完成。不肯自己去学人,只愿别人来像我。即使勉强去学,也仍是打定老主意,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学了一点,更古今中外,扯作一团,来作他传奇主义的《聊斋》,自然主义的《子不语》,这是不肯模仿不会模仿的必然的结果了。

    我们要想救这弊病,须得摆脱历史的因袭思想,真心的先去模仿别人。随后自能从模仿中蜕化出独创的文学来,日本就是个榜样。照上文所说,中国现时小说情形,仿佛明治十七八年时的样子,所以目下切要办法,也便是提倡翻译及研究外国著作。但其先又须说明小说的意义,方才免得误会,被一般人拉去归入子部杂家,或并入《精忠岳传》一类闲书。——总而言之,中国要新小说发达,须得从头做起,目下所缺第一切要的书,就是一部讲小说是什么东西的《小说神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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