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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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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形式的问题。古代希腊诗铭(Epigrammata)里尽有两行的诗,中国的绝句也只有二十个字,但是像俳句这样短的却未尝有;还有一层,别国的短诗只是短小而非简省,俳句则往往利用特有的助词,寥寥数语,在文法上不成全句而自有言外之意,这更是他的特色。法国麦拉耳默(Mallarme)曾说,作诗只可说到七分,其余的三分应该由读者自己去补足,分享创作之乐,才能了解诗的真味。照这样说来,这短诗形确是很好的,但是却又是极难的,因为寥寥数语里容易把浅的意思说尽,深的又说不够。日本文史家论俳句发达的原因,或谓由于爱好幺小的事物,或谓由于喜滑稽,但是由于言语之说最为近似;单音而缺乏文法变化的中国语,正与他相反,所以译述或拟作这种诗句,事实上最为困难——虽然未必比欧洲为甚。然而影响也未始是不可能的事,如现代法国便有作俳谐诗的诗人,因为这样小诗颇适于抒写刹那的印象,正是现代人的一种需要,至于影响只是及于形式,不必定有闲寂的精神,更不必固执十七字及其他的规则,那是可以不必说的了。中国近来盛行的小诗虽然还不能说有什么很好的成绩,我觉得也正不妨试验下去;现在我们没有再做绝句的兴致,这样俳句式的小诗恰好来补这缺,供我们发表刹那的感兴之用。

    碧梧桐

    日本的俳句从十六世纪到现在,这四百年中,大概可以说是经过四个变化。第一期在十六世纪,俳谐的祖师山崎宗鉴,“贞门”的松永贞德,“谈林”派的西山宗因(虽然时代略迟)是当时的代表人物;他们各有自己的派别,不过由我们看来,只是大同小异,诙谐的趣味,双关的语句,大概有相同的倾向。今抄录几句于下:

    寒山

    宗鉴

    宗因

    子规

    八重樱

    俳句第四期的变化起于明治年间,即十九世纪后半。那时候元禄天明的余风流韵早已不存,俳人大抵为小主观所拘囚,仍复作那纤巧诙谐的句当作消遣,正冈子规出来,竭力的排斥这派的风气,提倡客观的描写,适值自然主义的文学流入日本,也就供给了好些资料,助成他的“写生”的主张。他据了《日本新闻》鼓吹正风,攻击俗俳,一时势力甚盛,世称“日本派”俳句,又因子规住在根岸,亦称“根岸派”。他的意见大半仍与古人一致,但是根据新的学说将俳句当作文学看待,一变以前俳人的态度,不愧为一种改革。他的诗偏重客观的写生以及题材的配合,这可以说是他的本领,虽然也曾做有各体的诗句。

    传统的文学,作法与读法几乎都有既定的途径,所以一方面虽然容易堕入因袭,一方面也觉得容易领解。至于新兴的流派便没有这个方便,新倾向句之被人说晦涩难懂就为这个缘故。我们俳道的门外汉本来没有什么成见,但也觉得很不易懂,这不能不算是一个缺点,因此这短诗形是否适于表现那些新奇复杂的事物终于成为问题了。

    以上诸例都可以看出他们滑稽轻妙的俳谐的特色。但是专在文字上取巧,其结果不免常要弄巧成拙,所以后来落了窠臼,变成滥调了。

    以上四期的俳句变化,差不多已将隐遁思想与洒脱趣味合成的诗境推广到绝点,再没有什么发展的余地了。子规门下的河东碧梧桐创为“新倾向句”,于是俳句上起了极大的革命,世论纷纭,至今不决,或者以为这样剧烈的改变将使俳句丧失其固有的生命,因为俳句终是“芭蕉的文学”,而这新倾向却不能与芭蕉的精神一致;这句话或者也有理由,但是倘若俳句真是只以闲寂温雅为生命,那么即使不遭破坏,尽是依样壶芦的画下去也要有寿终的日子,新派想变换方向,吹入新的生命,未始不是适当的办法,虽然将来的结果不能预先知道。新倾向句多用“字余”,便是增减字的句子,在古来的诗里本也许可,现在却更自由罢了,其更重要的地方就在所谓“无中心”。俳句向来最重“季题”,与“切字”同为根本条件之一,后来落了窠臼,四时物色都含了一种抽象的意义,俳人作句必以这意义为中心,借了自然去表现他出来,于是这诗趣便变了因袭的,没有个性的痕迹了。新派并不排斥季题,但不当他是诗里的中心,只算是事相中的一个配景,而且又抛弃了旧时的成见与联想,别用新的眼光与手法去观察抒写,所以成为一种新奇的句,与以前的俳句很有不同了。

    云桂楼

    上边所说俳句变化的大略,不能算是文学史的叙述,我们只想就这里边归纳起来,提出几点来说一说。

    第三,是诗形与内容的问题。我们知道文艺的形式与内容有极大的关系,那么在短小的俳句上当然有他独自的作用与范围。俳句是静物的画,向来多只是写景,或者即景寄情,几乎没有纯粹抒情的,更没有叙事的了。元禄时代的闲寂趣味,很有泛神思想,但又是出世的或可以说是养生的态度,诗中之情只是寂寞悲哀的一方面,不曾谈到恋爱;天明绚烂的诗句里多咏入人事,不过这古典主义的复兴仍是与现实相隔离,从梦幻的诗境里取出理想之美来,不曾真实的注入自己的情绪;明治年间的客观描写的提倡更是显而易见的一种古典运动,大家知道写实是古典主义之一分子。总而言之,俳句经了这几次变化,运用的范围逐渐推广,但是于表现浪漫的情思终于未能办到,新倾向句派想做这一步的事业,也还未能成功。俳句十七字太重压缩,又其语势适于咏叹沉思,所以造成了他独特的历史,以后尽有发展,也未必能超逸这个范围,兼作和歌及新诗的效用罢。日本诗人如与谢野晶子内藤鸣雪等都以为各种诗形自有一定的范围,诗人可以依了他的感兴,拣择适宜的形式拿来应用,不至有牵强的弊,并不以某种诗形为唯一的表现实感的工具,意见很是不错。现在的错误,是在于分工太专,诗歌俳句,都当作专门的事业,想把人生的复杂反应装在一定某种诗形内,于是不免生出许多勉强的事情来了。中国新诗坛里也常有这样的事,做长诗的人轻视短诗,做短诗的又想用他包括一切,未免如叶圣陶先生所说有“先存体裁的观念而诗料却随后来到”的弊病,其实这都是不自然的。俳句在日本虽是旧诗,有他特别的限制,中国原不能依样的拟作,但是这多含蓄的一两行的诗形也足备新诗之一体,去装某种轻妙的诗思,未始无用。或者有人说,中国的小诗原只是绝句的变体,或说和歌俳句都是绝句的变体,受他影响的小诗又是绝句的逆输入罢了。这些话即使都是对的,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真是需要这种短诗形,便于表现我们特种的感兴,那便是好的,此外什么都不成问题。正式的俳句研究是一种专门学问,不是我的微力所能及,但是因为个人的兴趣所在,枝枝节节的略为叙说,而且觉得于中国新诗也不无关系,这也就尽足为我的好事的(Dilettante)闲谈的辩解了罢。

    一九二三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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