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卷四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舅母。舅母曰:“是我所愿也。即当议其事。”

    又数夕,有青衣告仙客曰:“娘子适以亲情事言于阿郎,阿郎云:‘向前亦未许之。’模样云云,恐是参差也。”

    仙客闻之,心气俱丧,达旦不寐,恐舅氏之见弃也。然奉事不敢懈怠。一日,震趋朝,至日初出,忽然走马入宅,汗流气促,唯言:“锁却大门,锁却大门!”

    一家惶骇,不测其由,良久,乃言:“泾原兵士反,姚令言领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门,百官奔赴行在。我以妻女为念,略归部署。疾召仙客与我勾当家事。我嫁与尔无双。”

    仙客闻命,惊喜拜谢。乃装金银罗锦二十驮,谓仙客曰:“汝易衣服,押领此物出开远门,觅一深隙店安下。我与汝舅母及无双出启夏门,绕城续至。”

    仙客依所教。至日落,城外店中待久不至。城门自午后扃锁,南望目断。遂乘骢,秉烛绕城至启夏门。门亦锁。守门者不一,持白棓,或立,或坐。仙客下马,徐问曰:“城中有何事如此?”

    又问:“今日有何人出此?”

    门者曰:“朱太尉已作天子。午后有一人重戴,领妇人四五辈,欲出此门。街中人皆识,云是租庸使刘尚书。门司不敢放出。近夜,追骑至,一时驱向北去矣。”

    仙客失声恸哭,却归店。三更向尽,城门忽开,见火炬如昼。兵士皆持兵挺刃,传呼斩斫使出城,搜城外朝官。仙客舍辎骑惊走,归襄阳,村居三年。后知克复,京师重整,海内无事。乃入京,访舅氏消息,至新昌南街,立马彷徨之际,忽有一人马前拜,熟视之,乃旧使苍头塞鸿也。鸿本王家生,其舅常使得力,遂留之。握手垂涕。仙客谓鸿曰:“阿舅舅母安否?”

    鸿云:“并在兴化宅。”

    仙客喜极云:“我便过街去。”

    鸿曰:“某已得从良,客户有一小宅子,贩缯为业。今日已夜,郎君且就客户一宿。来早同去未晚。”

    遂引至所居,饮馔甚备。至昏黑,乃闻报曰:“尚书受伪命官,与夫人皆处极刑。无双已入掖庭矣。”

    仙客哀冤号绝,感动邻里。谓鸿曰:“四海至广,举目无亲戚,未知托身之所。”

    又问曰:“旧家人谁在?”

    鸿曰:“唯无双所使婢采萍者,今在金吾将军王遂中宅。”

    仙客曰:“无双固无见期。得见采萍,死亦足矣。”

    由是乃刺谒,以从侄礼见遂中,具道本末,愿纳厚价以赎采萍。遂中深见相知,感其事而许之。仙客税屋,与鸿萍居。塞鸿每言:“郎君年渐长,合求官职。悒悒不乐,何以遣时?”

    仙客感其言,以情恳告遂中。遂中荐见仙客于京兆君李齐运。齐运以仙客前衔,为富平县尹,知长乐驿。累月,忽报有中使押领内家三十人往园陵,以备洒扫,宿长乐驿,毡车子十乘下讫。仙客谓塞鸿曰:“我闻宫嫔选在掖庭,多是衣冠子女。我恐无双在焉。汝为我一窥,可乎?”

    鸿曰:“宫嫔数千,岂便及无双。”

    仙客曰:“汝但去,人事亦未可定。”

    因令塞鸿假为驿吏,烹茗于帘外,仍给钱三千,约曰:“坚守茗具,无暂舍去。忽有所睹,即疾报来。”

    塞鸿唯唯而去。宫人悉在帘下,不可得见之,但夜语喧哗而已。至夜深,群动皆息。塞鸿涤器构火,不敢辄寐。忽闻帘下语曰:“塞鸿,塞鸿,汝争得知我在此耶?郎健否?”

    言讫,呜咽,塞鸿曰:“郎君见知此驿。今日疑娘子在此,令塞鸿问候。”

    又曰:“我不久语。明日我去后,汝于东北舍阁子中紫褥下,取书送郎君。”

    言讫,便去。忽闻帘下极闹,云:“内家中恶。”

    中使索汤药甚急,乃无双也。塞鸿疾告仙客,仙客惊曰:“我何得一见?”

    塞鸿曰:“今方修渭桥。郎君可假作理桥官,车子过桥时,近车子立。无双若认得,必开帘子,当得瞥见耳。”

    仙客如其言。至第三车子,果开帘子,窥见,真无双也。仙客悲感怨慕,不胜其情。塞鸿于阁子中褥下得书送仙客。花笺五幅,皆无双真迹,词理哀切,叙述周尽,仙客览之,茹恨涕下。自此永诀矣。其书后云:“常见敕使说富平县古押衙人间有心人。今能求之否?”

    仙客遂申府,请解驿务,归本官。遂寻访古押衙,则居于村墅。仙客造谒,见古生。生所愿,必力致之,缯采宝玉之赠,不可胜纪。

    一年未开口,秩满,闲居于县。古生忽来,谓仙客曰:“洪一武夫,年且老,何所用?郎君于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将有求于老夫。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

    仙客泣拜,以实告古生。古生仰天,以手拍脑数四,曰:“此事大不易。然与郎试求,不可朝夕便望。”

    仙客拜曰:“但生前得见,岂敢以迟晚为限耶。”

    半岁无消息。一日,扣门,乃古生送书。书云:“茅山使者回。且来此。”

    仙客奔马去。见古生,生乃无一言。又启使者。复云:“杀却也。且吃茶。”

    夜深,谓仙客曰:“宅中有女家人识无双否?”

    仙客以采萍对。仙客立取而至。古生端相,且笑且喜云:“借留三五日。郎君且归。”

    后累日,忽传说曰:“有高品过,处置园陵宫人。”

    仙客心甚异之。令塞鸿探所杀者,乃无双也。仙客号哭,乃叹曰:“本望古生。今死矣!为之奈何!”

    流涕歔欷,不能自已。是夕更深,闻叩门甚急。及开门,乃古生也。领一篼子入,谓仙客曰:“此无双也。今死矣。心头微暖,后日当活,微灌汤药,切须静密。”

    言讫,仙客抱入阁子中,独守之。至明,遍体有暖气。见仙客,哭一声遂绝。救疗至夜,方愈。古生又曰:“暂借塞鸿于舍后掘一坑。”

    坑稍深,抽刀断塞鸿头于坑中。仙客惊怕。

    古生曰:“郎君莫怕。今日报郎君恩足矣。此闻茅山道士有药术。其药服之者立死,三日却活。某使人专求,得一丸。昨令采萍假作中使,以无双逆党,赐此药令自尽。至陵下,托以亲故,百缣赎其尸。凡道路邮传,皆厚赂矣,必免漏泄。茅山使者及舁篼人,在野外处置讫。老夫为郎君,亦自刎。君不得更居此。门外有檐子一十人,马五匹,绢两百匹。五更挈无双便发,变姓名浪迹以避祸。”

    言讫,举刀。仙客救之,头已落矣。遂并尸盖覆讫。未明发,历四蜀下峡,寓居于渚宫。悄不闻京兆之耗,乃挈家归襄邓别业,与无双偕老矣。男女成群。

    噫,人生之契阔会合多矣,罕有若斯之比。常谓古今所无。无双遭乱世籍没,而仙客之志,死而不夺。卒遇古生之奇法取之,冤死者十余人。艰难走窜后,得归故乡,为夫妇五十年,何其异哉!

    上清传

    柳珵撰

    贞元壬申岁春三月,相国窦公居光福里第,月夜闲步于中庭。有常所宠青衣上清者,乃曰:“今欲启事。郎须到堂前,方敢言之。”

    窦公亟上堂。上清曰:“庭树上有人,恐惊郎,请谨避之。”

    窦公曰:“陆贽久欲倾夺吾权位。今有人在庭树上,吾祸将至。且此事将奏与不奏皆受祸,必窜死于道路。汝在辈流中,不可多得。吾身死家破,汝定为宫婢。圣君若顾问,善为我辞焉。”

    上清泣曰:“诚如是,死生以之!”

    窦公下阶,大呼曰:“树上君子,应是陆贽使来。能全老夫性命,敢不厚报!”

    树上应声而下,乃衣缞粗者也。曰:“家有大丧。贫甚,不办葬礼。伏知相公推心济物,所以卜夜而来。幸相公无怪。”

    公曰:“某罄所有,堂封绢千匹而已。方拟修私庙。次今且辍赠,可乎?”

    缞者拜谢。窦公答之,如礼,又曰:“便辞相公。请左右赍所赐绢。掷于墙外。某先于街中俟之。”

    窦公依其请。命仆,使侦其绝踪且久,方敢归寝。翌日,执金吾先奏其事。窦公得次,又奏之。德宗厉声曰:“卿交通节将,蓄养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

    窦公顿首曰:“臣起自刀笔小才,官以至贵。皆陛下奖拔,实不由人。今不幸至此,抑乃仇家所为耳。陛下忽震雷霆之怒,臣便合万死。”

    中使下殿宣曰:“卿且归私第,待候进止。”

    越月,贬郴州别驾。会宣武节度刘士宁通好于郴,廉使条疏上闻。德宗曰:“交通节将,信而有征。”

    流窦于驩州,没入家资。一簪不著身,竟未达流所,诏自尽。上清果隶名掖庭。后数年,以善应对,能煎茶,数得在帝左右。德宗谓曰:“宫掖间人数不少。汝了事。从何得至此?”

    上清对曰:“妾本故宰相窦参家女奴。窦某妻早亡,故妾得陪扫洒。及窦某家破,幸得填宫。既侍龙颜,如在天上。”

    德宗曰:“窦某罪不止养侠刺,亦甚有脏污。前时纳官银器至多。”

    上清流涕而言曰:“窦某自御史中丞,历度支,户部,盐铁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数十万。前后非时赏赐,当亦不知纪极。乃者郴州所送纳官银物,皆是恩赐。当部录日,妾在郴州,亲见州县希陆贽意旨刮去。所进银器,上刻作藩镇官衔姓名,诬为脏物。伏乞下验之。”

    于是宣索窦某没官银器覆视,其刮字处,皆如上清言。时贞元十二年。

    德宗又问蓄养侠刺事。上清曰:“本实无。悉是陆贽陷害,使人为之。”

    德宗怒陆贽曰:“这獠奴!我脱却伊绿衫,便与紫衫着。又常唤伊作陆九。我任使窦参,方称意,次须教我枉杀却他。及至权入伊手,其为软弱,甚于泥团。”

    乃下诏雪窦参。时裴延龄探知陆贽恩衰,得恣行媒孽。贽竟受谴不回。后上清特敕丹书度为女道士,终嫁为金忠义妻。世以陆贽门生名位多显达者,世不可传说,故此事绝无人知。

    杨娼传

    房千里撰

    杨娼者,长安里中之殊色也,态度甚都,复以冶容自喜。王公钜人享客,竞邀致席上。虽不饮者,必为之引满尽欢。长安诸儿,一造其室,殆至亡生破产而不悔。由是娼之名冠诸籍中,大售于时矣。岭南帅甲,贵游子也。妻本戚里女,遇帅甚悍。先约:设有异志者,当取死白刃下。帅幼贵,喜媱,内苦其妻,莫之措意。乃阴出重赂,削去娼之籍,而挈之南海。馆之他舍,公余而同,夕隐而归。娼有慧性,事帅尤谨。平居以女职自守,非其理不妄发。复厚帅之左右,咸能得其欢心。故帅益嬖之。会间岁,帅得病,且不起。思一见娼,而惮其妻。帅素与监军使厚,密遣导意,使为方略。监军乃绐其妻曰:“将军病甚,思得善奉侍煎调者视之,瘳当速矣。某有善婢,久给事贵室,动得人意。请夫人听以婢安将军四体,如何?”

    妻曰:“中贵人,信人也。果然,于吾无苦耳。可促召婢来。”

    监军即命娼冒为婢以见帅。计未行而事泄。帅之妻乃拥健婢数十,列白梃,炽膏镬于廷而伺之矣。须其至,当投之沸鬲。帅闻而大恐,促命止娼之至。且曰:“此自我意,几累于渠。今幸吾之未死也,必使脱其虎啄。不然,且无及矣。”

    乃大遗其奇宝,命家僮榜轻舠,卫娼北归。自是,帅之愤益深,不逾旬而物故。娼之行,适及洪矣。问至,娼乃尽返帅之赂,设位而哭,曰:“将军由妾而死。将军且死,妾安用生为?妾岂孤将军者耶?”

    即撤奠而死之。夫娼,以色事人者也,非其利则不合矣。而杨能报帅以死,义也;却帅之赂,廉也。虽为娼,差足多乎。

    飞烟传

    皇甫枚撰

    临淮武公业,咸通中任河南府功曹参军。爱妾曰飞烟,姓步氏,容止纤丽,若不胜绮罗。善秦声,好文笔,尤工击瓯,其韵与丝竹合。公业甚嬖之。其比邻,天水赵氏第也,亦衣缨之族,不能斥言。其子曰象,秀端有文,才弱冠矣。时方居丧礼。忽一日,于南垣隙中窥见飞烟,神气俱丧,废食忘寐。乃厚赂公业之阍,以情告之。阍有难色,复为厚利所动。乃令其妻伺飞烟间处,具以象意言焉。飞烟闻之,但含笑凝睇而不答。门媪尽以语象。象发狂心荡,不知所持,乃取薛涛笺,题绝句曰:“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箫史去,拟学阿兰来。”

    以所题密缄之,祈门媪达飞烟。烟读毕,吁嗟良久,谓媪曰:“我亦曾窥见赵郎,大好才貌。此生福薄,不得当之。”

    盖鄙武生粗悍,非良配耳。乃复酬篇,写于金凤笺,曰:“绿惨双娥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拟谁。”

    封付门媪,令遗象。象启缄,吟讽数四,拊掌喜曰:“吾事谐矣。”

    又以剡溪玉叶纸,赋诗以谢,曰:“珍重佳人赠好音,采笺芳翰两情深。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似蝇头未写心。疑是落花迷碧洞,只思轻雨洒幽襟。百回消息各回梦,裁作长谣寄绿琴。”

    诗去旬日,门媪不复来。象忧恐事泄,或飞烟追悔。春夕,于前庭独坐,赋诗曰:“绿暗红藏起暝烟,独将幽恨小庭前。沉沉良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

    明日,晨起吟际,而门媪来。传飞烟语曰:“勿讶旬日无信,盖以微有不安。”

    因授象以连蝉锦香囊并碧苔笺,诗曰:“强力严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

    象结锦香囊于怀,细读小简,又恐飞烟幽思增疾,乃剪乌丝简为回椷,曰:“春景迟迟,人心悄悄。自因窥觏,长役梦魂。虽羽驾尘襟,难于会合,而丹诚皎日,誓以周旋。昨日瑶台青鸟忽来,殷勤寄语。蝉锦香囊之赠,芬馥盈怀,佩服徒增,翘恋弥切。况又闻乘春多感,芳履乖和,耗冰雪之妍姿,郁蕙兰之佳气。忧抑之极,恨不翻飞。企望宽情,无至憔悴。莫孤短耗,宁爽后期。惝恍寸心,书岂能尽?兼持菲什,仰继华篇。伏惟试赐弟睇。”

    诗曰:“应见伤情为九春,想封蝉锦绿蛾颦。叩头为报烟卿道,第一风流最损人。”

    阍媪既弃回报,径赍诣飞烟阁中。武生为府掾属,公务繁伙,或数夜一直,或竟日不归。此时恰值生入府曹。飞烟拆书,得以款曲寻绎。既而长太息曰:“丈夫之志,女子之情,心契魂交,视远如近也。”

    于是阖户垂幌,为书曰:“下妾不幸,垂髫而孤。中间为媒妁所欺,遂匹合于琐类。每至清风明月,移玉柱以增怀。秋帐冬,泛金徽而寄恨。岂谓公子,忽贻好音。发华缄而思飞,讽丽句而目断。所恨洛川波隔,贾午墙高。连云不及于秦台,荐梦尚遥于楚岫。犹望天从素恳,神假微机,一拜清光,九殒无恨。兼题短什,用寄幽怀。伏惟特赐吟讽也。”

    诗曰:“画帘春燕须同宿,兰浦双鸳肯独飞。长恨桃源诸女伴,等闲花里送郎归。”

    封讫,召阍媪,令达于象。象览书及诗,以飞烟意稍切,喜不自持,但静室焚香虔祷以俟息。一日将夕,阍媪促步而至,笑且拜曰:“赵郎愿见神仙否?”

    象惊,连问之。传飞烟语曰:“值今夜功曹府直,可谓良时。妾家后庭,即君之前垣也。若不渝惠好,专望来仪。方寸万重,悉候晤语。”

    既曛黑,象乃乘梯而登,飞烟已令重榻于下。既下,见飞烟靓妆盛服,立于庭前。交拜讫,俱以喜极不能言。乃相携自后门入堂中,皆银鲜绢幌,尽缱绻之意焉。及晓钟初动,复送象于垣下。飞烟执象手曰:“今日相遇,乃前生姻缘耳。勿谓妾无玉洁松贞之志,放荡如斯。直以郎之风调,不能自顾。顾深鉴之。”

    象曰:“挹希世之貌,见出人之心。已誓幽庸,永奉欢洽。”

    言讫,象逾垣而归。明日,托阍媪赠飞烟诗曰:“十洞三清虽路阻,有心还得傍瑶台。瑞香风引思深夜,知是蕊宫仙驭来。”

    飞烟览诗微笑,复赠象诗曰:“相思只怕不相识,相见还愁却别君。愿得化为松上鹤,一双飞去入行云。”

    封付阍媪,仍令语象曰:“赖值儿家有小小篇咏。不然,君作几许大才面目?”

    兹不盈旬,常得一期于后庭矣。展幽微之思,罄宿昔之心。以为鬼鸟不知,人神相助。或景物寓目,歌咏寄情,来往便繁,不能悉载。如是者周岁。无何,飞烟数以细过挞其女奴,奴阴衔之,乘间尽以告公业。公业曰:“汝慎勿扬声!我当伺察之。”

    后至当赴直日,乃密陈状请假。迨夜,如常入直,遂潜于里门。街鼓既作,匍伏而归。循墙至后庭,见飞烟方倚户微吟,象则据垣斜睇。公业不胜其愤,挺前欲擒。象觉,跳去。业搏之,得其半襦。乃入室,呼飞烟诘之。飞烟色动声战,而不以实告。公业愈怒,缚之大柱,鞭楚血流。但云:“生得相亲,死亦何恨。”

    深夜,公业怠而假寐。飞烟呼其所爱女仆曰:“与我一杯水。”

    水至,饮尽而绝。公业起,将复笞之,已死矣。乃解缚,举置阁中,连呼之,声言飞烟暴疾致殒。数日,窆之北邙。而里巷间皆知其强死矣。象因变服,易名远,窜江逝间。洛中才士有著《飞烟传》者,传中崔李二生,常与武掾游处。崔诗末句云:“恰似传花人饮散,空床抛下最繁枝。”

    其夕,梦飞烟谢曰:“妾貌虽不迨桃李,而零落过之。捧君佳什,愧仰无已。”

    李生诗末句云:“艳魄香魂如有在,还应羞见坠楼人。”

    其夕,梦飞烟戟手而詈曰:“士有百行,君得全乎?何至务矜片言,苦相诋斥。当屈君于地下,面证之。”

    数日,李生卒。时人异焉。远后调授汝州鲁山县主簿,陇西李垣代之。咸通末,予复代垣,而与远少相狎,故洛中秘事,亦知之。而垣复为手记,故得以传焉。三水人曰:噫,艳冶之貌,则代有之矣;洁朗之操,则人鲜闻乎。故士矜才则德薄,女衒色则情私。若能如执盈,如临深,则皆为端士淑女矣。飞烟之罪虽不可逭,察其心,亦可悲矣。

    虬髯客传

    杜光庭撰

    隋炀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有扶危持颠之心。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素亦踞见。公前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

    素敛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当公之骋辩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公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

    公具以对。妓诵而去。公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扙揭一囊。公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

    公遽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画衣而拜。公惊答拜。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公曰:“杨司空权重京师,如何?”

    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

    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

    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公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屦。数日,亦闻追讨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行次灵石旅舍,既设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虬,乘蹇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公怒甚,未决,犹刷马。张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公,令勿怒。急急梳头毕,敛衽前问其姓。卧客笑曰:“姓张。”

    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

    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

    因问妹第几。曰:“最长。”

    遂喜曰:“今多幸逢一妹。”

    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

    公骤拜之。遂环坐。曰:“煮者何肉?”

    曰:“羊肉,计已熟矣。”

    客曰:“饥。”

    公出市胡饼,客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客曰:“观李郎之行,贫士也。何以致斯异人?”

    曰:“靖虽贫,亦有心者焉。他人见问,故不言。兄之问,则不隐耳。”

    具言其由。日:“然则将何之?”

    曰:“将避地太原。”

    曰:“然吾故非君所致也。”

    曰:“有酒乎?”

    曰:“主人西,则酒肆也。”

    公取酒一斗。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

    曰:“不敢。”

    于是开革囊,取一人头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

    又曰:“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乎?”

    曰:“尝识一人,愚谓之真人也。其余,将帅而已。”

    曰:“何姓?”

    曰。“靖之同姓。”

    曰:“年几?”

    曰:“仅二十。”

    曰:“令何为?”

    曰:“州将之子。”

    曰:“似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吾一见乎?”

    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因文静见之可也。然兄何为?”

    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使访之。李郎明发,何日到太原?”

    靖计之日。曰:“达之明日日方曙,候我于汾阳桥。”

    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失。公与张氏且惊且喜,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畏。”

    促鞭而行,及期,入太原。果复相见。大喜,偕诣刘氏。诈谓文静曰:“以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

    文静素奇其人,一旦闻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使回而至,不衫不履,裼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髯默居末坐,见之心死,饮数杯,招靖曰:“真天子也!”

    公以告刘,刘益喜,自负。既出,而虬髯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须道兄见。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下有此驴及瘦驴,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到即登焉。”

    又别而去。公与张氏复应之。及期访焉。宛见二乘。揽衣登楼,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见公惊喜,召坐。围饮十数巡,曰:“楼下柜中有钱十万。择一深隐处驻一妹。某日复会我于汾阳桥。”

    如期至,即道士与虬髯已到矣。俱谒文静。时方奕棋,揖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道士对奕,虬髯与公傍侍焉。俄而文皇到来,精采惊人,长揖而坐,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炜如也。道士一见惨然,下棋子曰:“此局全输矣!于此失却局哉!救无路矣!复奚言!”

    罢奕而请去。既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他方可也。勉之,勿以为念。”

    因共入京。虬髯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相访。李郎相从一妹,悬然如磬。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无前却也。”

    言毕,吁嗟而去。公策马而归。即到京,遂与张氏同往。乃一小版门子,叩之,有应者,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

    延入重门,门愈壮。婢四十人,罗列廷前。奴二十人,引公入东厅。厅之陈设,穷极珍异,箱中妆奁冠镜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妆饰毕,请更衣,衣又珍异。既毕,传云:“三郎来!”

    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催其妻出拜,盖亦天人耳。遂延中堂,陈设盘筵之盛,虽王公家不侔也。四人对馔讫,陈女乐二十人,列奏于前,似从天降,非人间之曲。食毕,行酒。家人自东堂舁出二十床,各以锦绣帕覆之。既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虬髯曰:“此尽宝货泉贝之数。吾之所有,悉以充赠。何者?欲于此世界求事,当龙战三二十载,建少功业。今既有主,往亦何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内,即当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心尽善,必极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以盛轩裳。非一妹不能识李郎,非李郎不能荣一妹。起陆之贵,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吟云萃,固非偶然也。持余之赠,以佐真主,赞功业也,勉之哉!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

    因命家童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

    言讫,与其妻从一奴,乘马而去。数步,遂不复见。公据其宅,乃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天下。

    贞观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适南蛮入奏曰:“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国已定矣。”

    公心知虬髯得事也。归告张氏,具衣拜贺,沥酒东南祝拜之。

    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非英雄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或曰:“卫公之兵法,半乃虬髯所传耳。”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