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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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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哀伯云:「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義士即多士,所謂遷殷頑民者也。由周而言,則為頑民,由商而論,則為義士矣。此說近世陳同甫始發之,杜預謂伯夷之屬,非也。

    《禮》曰:銘者,自名也。自名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後世者也。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惡焉,銘之義稱美而不稱惡,此孝子孝孫之心也。惟賢者能之。又曰:其先祖無美而稱之,是誣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不傳,弗仁也。此三者,君子之所恥也。碑誌、行狀之法具於是矣。若無美而必欲諛墓,有惡而飾以為美,卑官下士猶足以誑不知之人,仕稍通顯,則其善惡已著於人之耳目,何可誣也。莫儔靖康末所為,雖三尺童子亦恨不誅之。而孫仲益尚書志其墓,顧謂:靖康之變,台諫爭請和戎,皆斥廢不用,而二、三狂生抗首大言,乘險徼幸試之一擲,卒至誤國。高宗狩維揚,移蹕臨安,國步阽危至此極矣。而進取之士終以和戎為諱。此翰林莫公所以投閒置散,至於老死不用。斯言也,不幾於欺天乎及作《韓忠武志》,則又以岳武穆為跋扈,而與范瓊同稱善惡,復混淆矣。岳之禍承權臣風旨,而誣以不臣者,萬俟、忠靖羅彥濟也。洪文惠志羅墓不書此事,正得稱美不稱惡之義,而仲益志萬俟,則顯書之何哉張子韶侍郎學問氣節,表表一世,參禪學佛,與其平生自不相掩。張亦未嘗以此為諱。其從子作家傳,欲為文飾,乃謂張有學說。雲釋老虛無,耳不可有聞,目不可有見,則是靜言庸違,張必不然。余獨喜李文簡志趙待制墓,既歷敘其在蜀理財治賦之功,且謂為當時第一。繼云:或者咎公竭澤而漁,使來者無所施其智巧,今雖累經蠲放,而害終不去,當時稍存平恕,則今日之害決不至此。嗚呼!此所謂責人終無已者也。然公亦不得不任其咎者。昔蘇綽在西魏佐周武帝,以國用不足為徵稅之法頗重。既而歎曰:「今所為者,正如張弓,非平世法也。後之君子,誰能弛乎」綽子威聞其言,每以為己任,及相隋文帝,奏減賦役,務從輕簡,帝悉從之。彼蘇威顧能曾謂:「今日無若蘇威者乎」此燾深所歎息。詳記之以俟來世。又南軒作《宇文閬州志》,謂初君以二父世科為念,刻苦習進士業,為進士者多推稱之,兩以鎖廳試類省,輒下,益力,後雖已領州符,猶不置,蓋終其身以是為歉。█式嘗以謂:「自先王教胄子之法壞,大家世族不得盡成其材,其下者苟從祿利,不樂親文墨事,至其間讀書欲自表見者,則又屑其世祿,顧反以從進士覓舉得之為榮。噫!昔之人所望於胄子者,豈為是哉若君居家孝友,蒞官廉平,溫厚博雅於以進德,孰能御之顧區區猶以是為歉何哉二公之作,蓋又因以立言垂世,不特銘墓而已。若《李茂嘉墓誌》謂明受赦,至建康呂忠穆怡然自若。時李為江東副漕,以言責之,未行,而張忠獻檄書至。盡與諸家記事之書不合。則熊子復小歷李氏《系年要錄》已有疑於仲益之言矣。蔡伯喈曰:「吾為人作銘,未嘗不有慚容,唯為《郭有道碑頌》無愧耳。」後之秉筆者,亦能自訟如此否乎?

    紹聖四年,殿試考官得胡安國之策,定為第一。將唱名,宰執惡其不詆元祐。而何昌言策云:「元祐臣僚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恩。」擢為首選。方天若策云:「當是時,鶴發宵人棋布要路,今家財猶未籍沒,子孫猶未禁錮。」遂次之。又欲以章惇子為第三,哲宗命再讀安國策,親擢為第三。昌言,新淦人,仕至工部侍郎。張邦昌之僭,昌言為事務官,既又改名善言,以避邦昌名。南都中興,昌言已死,遂追貶。觀其進身,可以占終矣。

    唐《小說辨疑志》載明皇時姜撫先生,不知何許人也。常著道士衣冠,自云年已數百歲,持符錄,兼有長年之藥、度世之術。有荊巖者,頗通《南北史》,問撫何朝人也。撫曰:「梁朝人也。」巖曰:「梁朝絕近,先生亦非長年之人。不審先生梁朝出仕,為復隱居」撫曰:「吾為西涼州節度。」巖曰:「何得誑妄!上欺天子,下惑世人。梁朝在江南,何處得西涼州只有四平、四安、四鎮、四征將軍,何處得節度使」撫慚恨數日而卒。蔡絛《鐵圍山叢談》:政和間,有處士王卓者,亦遭遇時主,自言五百歲矣。人視之若不過七八十歲,容狀光澤,頗挾容成術,無它異也。魯公稍異之,一日魯公命吾延卓坐,吾詢其跡,則曰:「生隋末,唐李勣征高麗嘗作裨將,因擅縱降卒數十,被黥配之五嶺南繇。是遇異人,授以不死方,曾不一瞬間,忽至今矣。」吾問:「還識狄梁公否」卓曰:「識也。」感它狄相公封卓為白雲先生。又問:「當開元天寶間,明皇帝好道,而方士輩出,先生出乎」曰:「卓時反不出。」問:「何故」則曰:「卓時與羅家爭氣,意自不喜出耳。」羅蓋公遠也。遂歷問唐諸帝、武後及名臣之情狀,則或合或不合。又言當肅宗時,卓始一出,亦蒙封號。吾問:「果爾,則必識李輔國,輔國狀若何」卓曰:「正得輔國見愛而封,輔國面大且方,美鬚髯也。」吾笑曰:「先生敗矣。」二事正堪作對,信乎!作偽之難也。撫,《唐史》有傳,亦言其妄,然不及此云。

    葛文康《評古》謂漢文帝改後元年,景帝又改中元後元年,武帝屢更年號,亦有後元,不知當時何所據而分中與後。謂之後,則疑若有級,乃不諱避,何耶將當時有先知之讖耶,余謂不然。漢之諸帝不過改元年耳,後人因其有二元,則別以為後,因其有三元,則復冠以中,非當時本稱也。武帝雖屢更年號,偶最後不曾命名,獨稱元年,後人因其崩也。亦以後稱焉耳。惟東都建武中元,恐是當時所命也。

    西漢諸帝多自立陵廟名,後世不復然。至於及其生而自命以某祖某宗而使萬世不祧者,古今所無也。惟於魏明帝見之,孫盛譏之是矣。彼謂顧成之廟稱為太宗者,臣下假設之辭耳,非此之比也。

    徐陵《鴛鴦賦》云:「山雞映水那相得,孤鸞照鏡不成雙。天下真成長會合,無勝比翼兩鴛鴦。」黃魯直《題畫睡鴨》曰:「山雞照影空自愛,孤鸞舞鏡不作雙。天下真成長會合,兩鳧相倚睡秋江。」全用徐語點化。《容齋隨筆》謂:魯直末句尤精工。余幼時不能解,每疑鴛鴦可言長會合,兩鳧則聚散不常,何可言長會合後乃悟魯直所謂長會合,特指畫者耳。

    《新唐書.進表》謂其事則增於前,其文則省於舊。夫為文紀事,主於辭達,繁簡非所計也。《新唐書》之病,正坐此兩語。前輩議之者多矣。晉張輔云:「司馬遷敘三千年事,惟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以此為遷固優劣。殊不思司馬子長追述上世,故不可得而詳。班孟堅紀錄近事,有不容於略。《春秋傳》所謂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正謂是也。洪文敏論《史記.衛青傳》,書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朔為涉軹侯,以千三百戶封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戶封戎奴為從平侯。《前漢書》但雲校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封朔為涉軹侯,不虞為隨成侯,戎奴為從平侯,比於《史記》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然不若《史記》為樸贍可喜。又論《檀弓》紀石祁子事云:石駘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謂今之為文者不然。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獨不可,曰:「孰有執親之喪若此者乎」似亦足以盡其事。然古意衰矣。此論得之。崇仁吳德遠《環溪詩話》載其少時謁張右丞,右丞告之曰:杜詩妙處,人罕能知。凡人作詩,一句只說得一件物事,多說得兩年,杜詩一句能說得三件、四件、五件;常人作詩但說得眼前遠不過數十里,杜詩一句能說數百里,能說兩州軍,能說半天下,能說滿天下,此其所以為妙。且如「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也是好句,然露與星各只是一件事。如「孤城返照紅將敘,近市浮煙翠且重。」亦是好句。然有「孤城」也,有「返照」也,即是兩件事。又如「鼉吼風奔浪,魚跳日映山。」有鼉也,風也,浪也,即是一句說三件事。如「絕壁過雲開錦繡,疏鬆夾水奏笙簧。」即是一句說四件事。至如「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即是一句說五件事。惟其實是以健,若一字虛,即一字弱矣。公但按此法,以求前人,即漸難為詩。吳又問:「如何是說眼前事,以至滿天下事」右丞云:「如『獨鶴不知何事舞,饑鳥似欲向人啼』只是說眼前所見。如『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並兩峰寒』即是說數十里內事。如『三峽樓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即是一句說數百里內事。至如『浮雲連海岱,平野入青徐』即是兩州軍。如『吳楚東南坼』即是一句說半天。至『乾坤日夜浮』即是一句說滿天下。」吳因取前輩之詩,參而考之,謂東坡惟有《美堂》一篇最工,然「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止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令嚴鐘鼓三更月,野宿貔貅萬灶煙」是一句能言四件事。如「通印子魚猶帶骨,披綿黃雀尚多脂」、「鶴間雲作氅,馳臥草埋峰」每句亦不過三物。如「酒醒風動竹夢斷,月窺樓深谷留風」、「終夜響亂山,銜月半床明」、「風花誤入長春苑,雲月長臨不夜城」、「雲煙湖寺家家鏡,燈火沙河夜夜春」則是三物而不足至。如「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翠浪舞翻紅(木罷)椏,白雲穿破碧玲瓏」、「葉厚有稜犀甲健,花深少態鶴頭丹」等句不過用二物矣。山谷則有數聯合格,如「輕塵不動琴橫膝,萬籟無聲月入簾」、「飯香獵戶分熊白,酒熟漁家擘蟹黃」、「苦楝狂風寒徹骨,黃梅細雨潤如酥」皆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河天月暈魚分子,槲葉風微鹿養茸」、「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即是一句能言四件事。至荊公,則合格者稍多。如「帚動川收潦靴鳴,海上潮已無船舫」、「猶聞笛遠有樓台,只見燈山月入松」、「金破碎江風吹水,雪崩騰陽浮樹外」、「蒼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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