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鶴林玉露卷之六 丙編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光堯福德

    紹興中,孝宗初入宮,宰執贊光堯盛德,真堯、舜用心。上曰:「堯、舜之事甚不難。」蓋脫蹝之意, <span class="q">【 脫蹝之意 「脫蹝」,原作「脫蹤」,寬文本作脫蹝,當是,據改。案,此語出漢書郊祀志第五上:「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蹝,屣之或體。】</span> 先定於此時矣。厥後受禪之議定,宰執稱賀,且致戀軒之意。上曰:「朕在位久,失德甚多,更賴卿等掩覆。」大哉言乎!何其謙尊而光也。不知堯禪舜時,有此言否?邵康節詩曰:「五事歷將前代數,帝堯而下固無之。」豈知中興內禪之盛美,雖堯亦不能及也。謂之光堯,信矣,其有光於堯矣。舜、禹受禪之後,其所以事堯、舜者,當必盡道。然要之君臣,而非父子也。文王受武王之養,蓋方伯耳。漢高五日一朝太公,太公亦非身有天下者也。惟唐肅宗之於明皇,乃父子帝王。然靈武即位,已幾於篡,內外牽制,孝道大虧。山谷之詩曰:「事有至難天幸耳,上皇跼蹐還京師。內間張后色可否,外間李父頤指揮。 <span class="q">【 外間李父頤指揮 「外間」,原作「外聞」。審所對上句「內間」之語,知當為「外間」為是,據寬文本改。】</span> 南內淒涼幾苟活,高將軍去事尤危。」潘邠老之詩曰:「天下寧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神器倉忙吾取惜, <span class="q">【 神器倉忙吾取惜 宋詩紀事卷三三引浯溪集潘大臨浯溪中興頌作「神氣倉皇吾敢惜」。】</span> 兒不終孝聽五郎。父子幾何不豺虎,君臣寧能責胡虜,南內淒涼誰得知,人家稱節作端午。」 <span class="q">【 人家稱節作端午 同上書引作「人間稱家作端午」。】</span> 至今讀者為之淒楚。惟我光堯為天下得人,而孝宗以舜、禹之資,躬曾、閔之行,綵衣焜煌,參侍遊遨於湖山之間,賦詩飲酒,承顏適志,以天下養者二十四年,此開闢以來所未有也。楊誠齋慶壽口號曰:「長樂宮前望翠華,玉皇來賀太皇家。青天白日仍飛雪,錯認東風轉柳花。」「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雙金獅子四金龍,噴出香雲繞殿中。太上垂衣今上拜,百王曾有個家風。」「帝捧瑤觴玉座前,綵衣三世祝堯年。天皇八十一萬歲, <span class="q">【 天皇八十一萬歲 楊萬里朝天集慶壽口號之五作「天皇一萬八千歲」,似於義為長。】</span> 休說莊椿兩八千。」「大父晨興未出房,君王忍冷立風廊。忽然鳴蹕珠簾捲,萬歲傳聲震八荒。」 <span class="q">【 萬歲傳聲震八荒 「傳聲」,同上書慶壽口號之六作「聲傳」,似是。】</span> 「花外班行霧外天,何緣子細望龍顏。小窺玉色真難老,底用臞仙九轉丹。」「甘露祥風天上來,今回恩數賽前回。都將四海歡聲沸, <span class="q">【 都將四海歡聲沸 「沸」,同上書慶壽口號之八作「裏」。】</span> 釀作慈皇萬壽盃。」「堯舜同時已甚都,祖孫四世古今無。誰將寫日摹天手,畫作皇王盛事圖。」光堯晚歲尤康強,孝宗嘗謂周益公曰:「太上極善將攝,終日端坐不倦,全不飲酒。晡時即入寢閣,五更便起。多服疏利藥,服牽牛圓至四五十粒。其異稟如此,他人如何及。聖壽登八十一」云。

    文章性理

    凡作文章,須要胸中有萬卷書為之根柢,自然雄渾有筋骨,精明有氣魄,深醇有意味,可以追古作者。若作詩,只就詩中探擷;作四六,只就四六中斗湊;作古文,只就史、漢、韓、柳中取其奇字硬語,模擬而為之;如此豈能如霓裳一曲,高掩前古哉!王荊公謂今之作文者,如拾奇花之英,掬而玩之,雖芳馨可愛,而根柢蔑如矣。雖然,豈獨文哉!近時講性理者,亦幾於舍六經而觀語錄。甚者將程、朱語錄而編之若策括策套,此其於吾身心不知果何益乎!魏鶴山答友人書云:「須從諸經字字看過,思所以自得,不可只從前賢言語上作工夫。」又云:「要作窮理格物工夫,須將三代以前模規在胸次,若只在漢晉諸儒腳跡下盤旋,終不濟事。」又云:「向來多看先儒解說,近思之,不如一一自聖經看來。蓋不到地頭親自涉歷一番,終是見得不真。又非一一精體實踐,則徒為談辨文采之資耳。來書乃謂只須祖述朱文公諸書,文公諸書,讀之久矣,政緣不欲於賣花擔上看桃李,須樹頭枝底方見活精神也。」鶴山此論,學者不可不佩服。余嘗輯心學經傳十卷,序發之辭有曰:「學者不求之周、程、張、朱固不可,徒求之周、程、張、朱,而不本之六經,是舍禰而宗兄也。不求之六經固不可,徒求之六經,而不反之吾心,是買櫝而棄珠也。」

    花卿歌

    杜陵花卿歌末云:「人道我卿絕世無,既稱絕世無,天子何不喚取守京都。」此詩全篇形容其勇銳有餘而忠義不足,故雖可以守京都,而天子終不敢信用之。語意涵蓄不迫切,使人咀嚼而自得之。可以亞國風矣。或曰,末句乃恨天子不用之之詞,非也。

    杜陳詩

    范二員外、吳十侍御訪杜少陵於草堂,少陵偶出,不及見,謝以詩云:「暫往比鄰去, <span class="q">【 』。」據此,「北鄰」當為「比鄰」形近而誤,今改正。】</span>?字,前漢孫寶傳『祭?請比?暫往比鄰去 「比鄰」,原作「北鄰」,九家集注杜詩卷二二范二員外邈吳十侍御郁特枉駕作「比鄰」。九家注者之一趙彥材云:「比 空聞二妙歸。幽棲誠簡略,衰白已光輝。野外貧家遠,村中好客稀。論文或不愧,重肯款柴扉。」 <span class="q">【 重肯款柴扉 「款」,原誤作「疑」,據諸本並九家集注杜詩改。】</span> 陳后山在京師,張文潛、晁無咎為館職,聯騎過之。后山偶出蕭寺,二君題壁而去。后山亦謝以詩云:「白社雙林去,高軒二妙來。排門衝鳥雀,揮壁帶塵埃。不憚升堂費,深愁載酒回。功名付公等,歸路在蓬萊。」杜、陳一時之事相類,二詩醞藉風流,亦未易可優劣。 <span class="q">【 未易可優劣 似當為「未可易優劣」之誤倒。又,諸本作「未易優劣」,無「可」字。】</span>

    騎牛詩

    姚鏞為吉州判官,以平寇論功,不數年擢守章貢。為人疏雋, <span class="q">【 為人疏雋 「疏」,諸本作「豪」。】</span> 喜作詩,自號雪蓬。嘗令畫工肖其像:騎牛於?谷之間。索郡人趙東野題詩,東野題云:「騎牛無笠又無簑,斷隴橫岡到處過。暖日暄風不常有,前村雨暗卻如何?」蓋規切之也。居無何,忤帥臣,以貪劾之。時端平更化之初,施行特重,貶衡陽,人皆服東野之先見。

    得窮鬼力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 <span class="q">【 民無德而稱焉 「德」,諸本作「得」。】</span> 伯夷、叔齊餓死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揚子雲作法言,蜀之富人載錢五十萬求書名其間,子雲不可。李仲元、鄭子真不持錢,子雲書之,至今與日月爭光。余觀韓退之送窮文,歷述窮鬼之害,至末乃云:「吾立子名,百世不磨。」是到底卻得窮鬼力。夷、齊、李、鄭,亦所謂得窮鬼力者也。

    方寸地

    俗語云:「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指心而言也。三字雖不見於經傳,卻亦甚雅。余嘗作方寸地說,其辭云:或問方寸地何地也?亦有治地之法否乎?余曰:偉哉問!世之人固有無立錐地者,亦有跨都兼邑者, <span class="q">【 跨都兼邑者 「兼」,原誤作「葉」,據諸本改。】</span> 有無貧富相絕也。惟此方寸地,人人有之,斂之其細無倫,充之包八荒,備萬物,無界限,無方體。甚矣!其地之靈也。然此地人人有,而治地之力,不人人能施,治地之法,不人人能知。故蕪穢不治者,有此地而不能治。治而不知其法者,雖治此地,亦猶不治此地。 <span class="q">【 此地 諸本無此二字,疑衍。】</span> 是故孔子、孟軻,治地之農師圃師也;六經、語、孟,治地之齊民要術也;良知良能,惻隱羞惡,是非辭遜之端, <span class="q">【 是非辭遜之端 「是非辭遜」,諸本作「辭讓是非」。】</span> 嘉種之誕降者也;博文約禮,仰觀俯察,求輔仁切偲之功,資直諒多聞之益,培糞灌溉法也;時時習,日日新,暗室屋漏守之密,視聽言動察之精,封植長養法也;忿必懲,欲必窒,惰必警,輕必矯,無稽之言必不聽,便佞之友必不親,芟薙耘耡法也。優游而厭飲之, <span class="q">【 優游而厭飲之 「飲」,諸本作「飫」。】</span> 固守而靜俟之,不躐等,不陵節,不求聞,不計獲,乃宋人之不揠苗,郭橐駝之善種樹也。誠如是,則信善而大化, <span class="q">【 信善而大化 「信善」,陸鈔本作「信然」。】</span> 實栗之時,參天溜雨之日也。治地至此,始可言善治地矣。道家有寸田尺宅之說,養生引年者取之;里諺有留方寸地與子孫耕之說,種德食報者取之。其言未為無理,要皆墮於一偏。若從孔、孟治地之法,則仁者必壽,善者必福,?篤實而輝光,通神明,贊化育,乃實 <span class="q">【 善者必福 「善者」,陸鈔本作「義者」,亦可通。】</span> 清明之志氣如神,厚德之流光寖遠。道家、里諺之說,在其中矣。雖然,是地也,嘉種固所素有,惡種亦易以生。嘉種每難於封殖,惡種常至於蔓延。其或認樲棘為美檟,認稊稗為良苗,則夭之沃沃,惡種日見其猥大而嘉種微矣。嗚呼噫嘻!可懼也哉!然則如之何?曰:在早辨。

    繪事

    繪雪者不能繪其清,繪月者不能繪其明,繪花者不能繪其馨,繪泉者不能繪其聲,繪人者不能繪其情,然則言語文字,固不足以盡道也。

    除目損道心

    古詩云:「一日看除目,三年損道心。」余謂人患道心不存耳,道心果存,豈看除目所得損哉?彼慕羶嗅餌之念,洗滌未淨,往往身寄山林,而心存朝市,跡履泉石,而意繫軒冕,視山林泉石,反若籠檻桎梏,宜其看除目而心為之損也。特所損者,人心耳,豈道心哉!伊川曰:百官萬務,金革百萬之眾,曲肱飲水,樂在其中矣。萬變皆在人,其實無一事。朱文公云:艮其背,是止於止;行其庭,是止於動;不獲其身,是無與於己;不見其人,是亦不見人。無人無己,但見是此道理,各止其所也,止而至於如此,其誰能動之!昔有僧居深山中,山鬼百計害之,或誘以淫聲美色,或眩以珍羞玩好,或懼以奇形異物,或脅以刀鋸炮烙,僧皆不為之動,久之乃寂然無有。或問其故,僧曰:「山鬼之伎倆有盡,老僧之不聞不見無盡。」此即所謂不獲其身,不見其人者也。心安如是,又豈除目所能損哉!

    縷葱絲

    有士夫於京師買一妾,自言是蔡太師府包子廚中人。 <span class="q">【 蔡太師府包子廚中人 「蔡太師」,陸鈔本作「秦太師」。】</span> 一日,令其作包子,辭以不能。詰之曰:「既是包子廚中人,何為不能作包子?」對曰:「妾乃包子廚中縷葱絲者也。」曾無疑乃周益公門下士,有委之作誌銘者,無疑援此事以辭曰:「某於益公之門,乃包子廚中縷葱絲者也,焉能作包子哉!」

    士脩於家

    全州士人滕處厚,貽書魏鶴山云:「漢人謂士脩於家,而壞於天子之庭。夫能壞於天子之庭者,必其未嘗脩之於家者也。」可謂至論。然余觀柳子厚河間傳,非不脩於家也,及竊視持己者甚美,左右為不善者,己更得適意,鼻息咈然,則雖欲不壞於天子之庭,得乎!要之不壞於天子之庭,乃特立獨行者也。若夫中人,雖脩於家,其不壞於天子之庭者,鮮矣。

    用兵吉兆

    馬燧討李懷光,夜宿一村,問田父,此何村也,曰:「名埋懷村。」燧大喜曰:「吾誅懷光必矣!」澶淵之役,亦以宋捷為吉兆。岳飛討楊么,時么據洞庭,出沒不可測。偶獲一諜者,問其巢穴,對曰:「險阻安可入?惟飛乃能入耳。」飛大笑曰:「天遣汝為此言,吾必破其巢穴。」三軍大喜,迄平之。蓋用兵行師,倘得吉兆,亦足以壯三軍之氣。重耳出奔,乞食于野人。野人與之塊,此本相戲,而子犯乃曰天賜也,卻說從吉兆上去。蓋以堅從亡者之心。如狐鳴魚書之類,至詐為吉兆以動眾。若老嫗赤帝之稱,芒碭雲氣之瑞,昭灼如此,安得使豪傑之不景從乎!

    詩不拘韻

    楊誠齋云:「今之禮部韻,乃是限制士子程文,不許出韻,因難以見其工耳。至於吟詠情性,當以國風離騷為法,又奚禮部韻之拘哉!」魏鶴山亦云:「除科舉之外,閒賦之詩,不必一一以韻為較,蓋今所較者,特禮部韻耳。此只是魏晉以來之韻,隋唐以來之法,若據古音,則今麻馬等韻元無之,歌字韻與之字韻通,豪字韻與蕭字韻通,言之及此,方是經雅。」

    尤楊雅謔

    尤梁溪延之,博洽工文,與楊誠齋為金石交。淳熙中,誠齋為祕書監,延之為太常卿,又同為青宮寮寀,無日不相從。二公皆善謔,延之嘗曰:「有一經句,請祕監對。曰:『楊氏為我。』」誠齋應曰:「尤物移人。」眾皆歎其敏確。 <span class="q">【 歎其敏確 「歎」上「請祕監對」至「眾皆」十九字原脫,據諸本補。】</span> 誠齋戲呼延之為「蝤蛑」,延之戲呼誠齋為「羊」。一日,食羊白腸。延之曰:「祕監錦心繡腸,亦為人所食乎?」誠齋笑吟曰:「有腸可食何須恨,猶勝無腸可食人。」蓋蝤蛑無腸也。一坐大笑。厥後閒居,書問往來,延之則曰:「羔兒無恙?」誠齋則曰:「彭越安佳?」 <span class="q">【 彭越安佳 「佳」,諸本作「在」。】</span> 誠齋寄詩曰:「文戈卻日玉無價,寶氣蟠胸金欲流。」亦以蝤蛑戲之也。延之先卒,誠齋祭文云:「齊歌楚些, <span class="q">【 齊歌楚些 「齊」,原誤作「齋」,據諸本改。】</span> 萬象為挫。瓖偉詭譎,我倡公和。放浪諧謔,尚友方朔。巧發捷出,公嘲我酢。」

    韓平原

    寧宗既受禪,韓平原所望不過節鉞。知閣劉弼嘗從容告趙忠定曰:「此事侂冑不能無功,亦須分些官職與他。」忠定不答。由是漸有邪謀,迄逐眾君子。余友趙從道有詩云:「慶元宰相事紛紛,說著令人暗斷魂。好聽當時劉弼語,分些官職乞平原。」 <span class="q">【 分些官職乞平原 「乞」,陸鈔本作「與」,義長。】</span> 余亦作一篇云:「齋壇一鉞底須慳, <span class="q">【 齋壇一鉞底須慳 「須」,原誤作「頭」,據諸本改。】</span> 坐見諸賢散似煙。不使慶元為慶歷,也由人事也由天。」

    莽大夫

    司馬溫公、王荊公、曾南豐最推尊揚雄,以為不在孟軻下。至朱文公作通鑑綱目,乃始正其附王莽之罪,書「莽大夫揚雄卒。」 <span class="q">【 莽大夫揚雄卒 「卒」,諸本作「死」。】</span> 莽之行如狗彘,三尺童子知惡之,雄肯附之乎?劇秦美新,不過言孫以免禍耳。然既受其爵祿,則是甘為之臣僕矣,獨得辭「莽大夫」之名乎!文公此筆,與春秋爭光,麟當再出也。劉潛夫詩云:「執戟浮沉計未遂,無端著論美新都。區區所得能多少,枉被人書莽大夫。」余謂名義所在, <span class="q">【 名義所在 「在」,陸鈔本作「存」。】</span> 豈當計所得之多少!若以所得之少,枉被惡名為恨,則三公之位,萬鍾之祿,所得倘多,可以甘受惡名而為之乎!此詩頗礙理, <span class="q">【 此詩頗礙理 「理」,陸鈔本於此上有一「義」字。】</span> 余不可以不辨。

    李杜

    李太白當王室多難、海宇橫潰之日,作為歌詩,不過豪俠使氣,狂醉於花月之間耳。社稷蒼生,曾不繫其心胸, <span class="q">【 曾不繫其心胸 「胸」,原作「膂」,於義不可通,據陸鈔本改。】</span> 其視杜少陵之憂國憂民,豈可同年語哉!唐人每以李、杜並稱,韓退之識見高邁,亦惟曰:「李杜文章在,光燄萬丈長。」無所優劣也。至本朝諸公,始至推尊少陵。 <span class="q">【 始至推尊少陵 「至」,陸鈔本作「知」。】</span> 東坡云:「古今詩人多矣,而惟以杜子美為首,豈非以其飢寒流落,而一飯未嘗忘君也與?」又曰:「北征詩識君臣大體,忠義之氣,與秋色爭高,可貴也。」朱文公云:「李白見永王璘反,便從臾之,詩人沒頭腦至於如此。杜子美以稷、契自許,未知做得與否,然子美卻高,其救房琯亦正。」

    交情世態

    漢翟公為廷尉,既罷,門可設雀羅。乃書門曰:「一貴一賤,交情乃見。」唐李適之罷相,作詩曰:「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蓋炎而附,寒而棄,從古然矣。灌夫不負竇嬰於擯棄之時,任安不負衛青於衰落之日,徐晦越鄉而別臨賀,后山出境而見東坡,宜其足以響千載之齒頰也。劉元城之事司馬公,當其在朝,書問削牘,及其閒居,亟問無虛月,此又高矣。至於巢谷年逾七十,徒步萬里訪二蘇於瘴海之上,死而不悔,節士也。

    山居上梁文

    孫仲益山居上梁文云:「老蟾駕月,上千崖紫翠之間;一鳥呼風,嘯萬木丹青之表。」又云:「衣百結之衲,捫虱自如;拄九節之笻,送鴻而去。」奇語也。

    聽讒詩

    世傳聽讒詩云:「讒言謹莫聽,聽之禍殃結。君聽臣當誅,父聽子當決,夫妻聽之離,兄弟聽之別,朋友聽之疏,骨肉聽之絕。堂堂八尺軀,莫聽三寸舌,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不知何人作,詞意明切,類白樂天。

    畫馬

    唐明皇令韓幹觀御府所藏畫馬, <span class="q">【 唐明皇令韓幹觀御府所藏畫馬 「畫」字原無,詳審文意,當有,據稗海本補。】</span> 幹曰:「不必觀也,陛下駝馬萬疋,皆臣之師。」李伯時工畫馬,曹輔為太僕卿, <span class="q">【 曹輔為太僕卿 「為」,此字原在「曹輔」上,義不可通,據諸本乙正。】</span> 太僕廨舍國馬皆在焉,伯時每過之,必終日縱觀,至不暇與客語。大概畫馬者,必先有全馬在胸中。若能積精儲神,賞其神俊,久久則胸中有全馬矣,信意落筆,自然超妙, <span class="q">【 自然超妙 「然」,諸本無此字,亦通。】</span> 所謂用意不分乃凝於神者也。山谷詩云:「李侯畫骨亦畫肉,筆下馬生如破竹。」「生」字下得最妙,蓋胸中有全馬,故由筆端而生,初非想像模畫也。東坡文與可竹記云: <span class="q">【 文與可竹記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卷四九此記題作「篔簹谷偃竹記」。】</span>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自蜩腹蛇跗以至於劍拔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者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坡公善於畫竹者也, <span class="q">【 坡公善於畫竹者也 「善」,原作「喜」,諸本作「善」,似「善」字於義為長,據改。】</span> 故其論精確如此。曾雲巢無疑工畫草蟲,年邁愈精。余嘗問其有所傳乎,無疑笑曰:「是豈有法可傳哉? <span class="q">【 是豈有法可傳哉 「是」,原誤作「既」,據諸本改。】</span> 某自少時,取草蟲籠而觀之,窮晝夜不厭。又恐其神之不完也,復就草地之間觀之。於是始得其天,方其落筆之際,不知我之為草蟲耶,草蟲之為我也。此與造化生物之機緘蓋無以異,豈有可傳之法哉!」

    風水

    古人建都邑,立室家,未有不擇地者。如書所謂達觀於新邑,營卜瀍澗之東西。詩所謂升虛望楚,降觀於桑,度其隰原,觀其流泉。蓋自三代時已然矣。余行天下,凡通都會府,山水固皆翕聚。至於百家之邑,十室之市,亦必倚山帶溪,氣象回合。若風氣虧疏,山水飛走,則必無人煙之聚,此誠不可不信,不可不擇也。乃若葬者,藏也。藏者,欲人之不得見也。古人之所謂卜其宅兆者,乃孝子慈孫之心,謹重親之遺體,使其他日不為城邑道路溝渠耳。借曰精擇,亦不過欲其山水回合, <span class="q">【 亦不過欲其山水回合 「合」,原誤作「舍」,據諸本改。】</span> 草木茂盛,使親之遺體得安耳,豈藉此以求子孫富貴乎?郭璞謂本骸乘氣,遺體受蔭,此說殊不通。夫銅山西崩,靈鍾東應,木生於山,栗牙於室,此乃活氣相感也。今枯骨朽腐,不知痛癢,積日累月,化為朽壤,蕩蕩游塵矣,豈能與生者相感,以致禍福乎?此決無之理也。世之人惑璞之說,有貪求吉地未能愜意,至十數年不葬其親者。有既葬以為不吉,一掘未已,至掘三掘四者。有因買地致訟,棺未入土,而家已蕭條者。有兄弟數人,惑於各房風水之說,至於骨肉化為仇讎者。凡此數禍,皆璞之書為之也。且人之生也, <span class="q">【 且人之生也 「生」,原誤作「主」,據諸本改。】</span> 貧富貴賤,夭壽賢愚,稟性賦分,各自有定,謂之天命,不可改也,豈冢中枯骨所能轉移乎?若如璞之說,上帝之命,反制於一抔之土矣。楊誠齋素不信風水之說,嘗言郭璞精於風水,宜妙選吉地,以福其身,以利其子孫,然璞身不免於刑戮,而子孫卒以衰微,則是其說已不驗於其身矣。而後世方且誦其遺書而尊信之,不亦惑乎!今之術者,言墳墓若有席帽山,則子孫必為侍從官,蓋以侍從重戴故也。然唐時席帽,乃舉子所戴, <span class="q">【 乃舉子所戴 「乃」原作「山」,與上句「席帽」連讀,誤,據諸本改。】</span> 故有「席帽何時得離身」之句。至本朝都大梁,地勢平曠,每風起,則塵沙撲面,故侍從跨馬,許重戴以障塵。夫自有宇宙,則有此山,何賤於唐而貴於今耶?近時京丞相仲遠,豫章人也,崛起寒微,祖父皆火化無墳墓,每寒食則野祭而已,是豈因風水而貴哉!

    南軒辨梅溪語

    南軒以內機入奏,引至東華門。孝宗因論人才,問王十朋如何。對曰:「天下莫不以為正人。」上曰:「當時出去,有少說話待與卿說。十朋向來與史浩書,稱古則伊、周,今則閣下,是何說話?」對曰:「十朋豈非謂浩當伊、周之任而責之乎?」上曰:「更有一二事,見其有未純處。」對曰:「十朋天下公論歸之,更望陛下照察主張。臣父以為陛下左右豈可無剛明腹心之臣,庶幾不至孤立。」上曰:「剛患不中,奈何?」對曰:「人貴夫剛,剛貴夫中。剛或不中,猶勝於柔懦。」上默然。蓋史直翁與張魏公議論不同,梅溪則是張而非史者也。故上因直翁之說而有是言。上又嘗曰:「難得仗節死義之臣。」 <span class="q">【 難得仗節死義之臣 「仗」,原誤作「伏」,據稗海本改。】</span> 南軒對曰:「陛下欲得仗節死義之臣,當於犯顏敢諫中求之。」亦指梅溪而言也。

    道不遠人

    子曰:「道不遠人。」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有尼悟道詩云:「盡日尋春不見春,芒?蹈遍隴頭雲。 <span class="q">【 芒?蹈遍隴頭雲 「蹈」,諸本作「踏」。】</span> 歸來笑撚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亦脫灑可喜。

    附錄一 羅大經生平事跡考

    鶴林玉露作為一部饒有名氣的南宋筆記,許多治宋史和研究古典文學的人對此書都頗感興趣。然而對於這部筆記的作者羅大經,其生平事跡?很少為人所知。近五百卷的宋史和各種流傳至今的南宋史書,都沒有給這位八品芝麻官以一席之地。清人所修四庫提要也只說:「大經字景綸,廬陵人,事跡無考。惟所記竹谷老人畏說一條,知嘗登第。又高登忤秦檜一條,有為容州法曹掾語,知嘗官嶺南耳。」現以鶴林玉露所載,並參稽一些地方志的記載,略考其生平事跡如下。

    一 羅大經的生年

    鶴林玉露乙編卷四月下傳杯詩條載:「余年十許歲時,侍家君竹谷老人謁誠齋,親聞誠齋誦此詩(月下傳杯詩),且曰:『老夫此作,自謂仿佛李太白。』」考宋史卷四三三楊萬里傳,楊萬里因政見不同,屢忤宋孝宗意,並幾經貶謫,後即辭官歸鄉。直至開禧二年(一二0六)去世,居家凡十五年。楊萬里與羅大經同為吉州吉水(今江西吉水縣)人,從鶴林玉露中多次記載楊萬里的長子楊東山(伯子)對羅大經的教誨以及羅大經之父竹谷老人與楊東山的詩文酬唱看,楊萬里大約比羅大經年長兩輩。因此上引鶴林玉露記載羅大經謁見楊萬里事,當在誠齋晚年辭官家居之時。所以,羅大經謁誠齋的時間,最遲不應晚於開禧二年。大經自云當時「十許歲」,我們姑且把這年羅大經算作十一歲,由開禧二年逆推十一年,則羅大經生年當不應晚於宋寧宗慶元元年(一一九五)。

    二 羅大經的家世

    羅大經出身於一個低級官僚之家。羅大經曾入太學讀書,而考宋史卷一五七選舉志:「太學生,以八品以下子弟,若庶人之俊異者為之。」依宋制,如果羅大經出身於一個七品以上的官僚之家,那麼,其所入則是國子監而非太學了。其父號竹谷老人,名不詳。吉水縣志卷三六儒林傳稱其為「高尚士也」,大約是個曾做過一般小官、被鄉里認為是節操高尚的士人。他與同鄉的楊萬里、周必大、曾三異等名流有過交往。這可見鶴林玉露乙編卷一「古人稱字」條和卷四「月下傳杯詩」條、卷五「二老相訪」條。他與楊萬里的長子楊東山是同輩朋友,有過詩文酬唱,並曾一同入閩。這從鶴林玉露甲編卷四「清廉」條可見。由鶴林玉露甲編卷三「畏說」條、卷六「象郡送行詩」條和乙編卷五「二老相訪」條所記,竹谷老人還作有一些詩文。其他則已不可詳考。

    三 羅大經的登第

    鶴林玉露甲編卷三「畏說」條有「余同年歐陽景顏」之語,又丙編卷一「三溪詩詞」條和卷三「茶瓶湯候」條有「余同年李南金」之語,都可證明羅大經曾應試登第。今查吉水縣志卷二八選舉志,在「寶慶二年丙戌進士」下,列是科吉水縣登進士第者六人,中有羅大經。可知羅大經登進士第是在寶慶二年(一二二六)。又卷二九選舉志,在「嘉定十五年(一二二二)壬午解試」下,亦列有羅大經名,可知羅大經是在登進士第的前四年中舉的。查江西通志選舉志也記載羅大經為寶慶二年進士。根據前面對羅大經生年的推算,羅大經這一年約為三十一歲。

    關於羅大經登進士第的時間,清人陸心源在宋詩紀事小傳補正卷四云:「羅大經,寶祐二年進士。」寶祐二年與寶慶二年,相差二十八年,寶慶在前,寶祐在後。寶祐二年(一二五四),根據前面推算的羅大經生年計,大經已六十歲。陸氏所記「寶祐」當為「寶慶」之誤。

    另外,根據羅大經在鶴林玉露中對太學所見所聞之事的一些零星記載,我們還可知羅大經在登第之前,嘗就讀於太學。其中丙編卷二「酒有和勁」條還明確地提到了時間:「嘉定間,余在太學。」嘉定凡十七年,羅大經為舉進士在太學就讀不可能在嘉定初,只能在解試與應進士考試之時。這個時間當大約在嘉定十五年(一二二二)前後。從鶴林玉露中,我們還可知羅大經在這時還曾游嚴子陵釣臺。乙編卷四「釣臺詩」條,有「余三十年前,於釣臺壁間,塵埃漫漶中得一詩」之語。乙編羅大經自序寫於淳祐十一年(一二五一),即使此條非寫於此年,也不出淳祐八年至淳祐十二年羅大經寫作鶴林玉露之時。從淳祐十一年上推三十年,恰在嘉定十四年。嚴子陵釣臺在今浙江桐廬縣富春山,去大經家鄉廬陵甚遠,而距離南宋京都臨安?很近。故此次游釣臺,當為羅大經自家鄉赴太學途中,或乘太學之餘暇而遊至。

    四 羅大經的仕履

    羅大經嘗官於嶺南容州。這在鶴林玉露中曾多次提到。如甲編卷四「朱文公詞」條有「後官於容南」之語,丙編卷二「不談風月」條有「余初任為容州法掾」之語,卷四「物產不常」條有「勾漏縣隸容州,余嘗為法曹」之語,卷四「酒有和勁」條有「厥後官於容南」之語,等等。另外,筆記中還有許多羅大經游覽容州以及有關嶺南風土人情的記載。如丙編卷五「南中巖洞」條記載游覽容州勾漏洞天之事。又如丙編卷一「檳榔」條記載「嶺南人以檳榔代茶,......余始至不能食」之事。考之容縣志,在職官志中果然列有羅大經之名。然而在任什麼官的問題上,容縣志的記載前後是矛盾的。卷十四職官志在「宋代各朝容州職官表」後,列「年次無考十八人(原注:以下均據舊志及通志)」,這十八人中有羅大經之名,並在「羅大經、莫仲通、王輔佑、楊亨、周嵂」五人後,以小字注云:「以上俱知容州,見舊志。」由此觀之,羅大經似乎曾知容州。但在同書卷十五職官志流寓附下,卻又記載為:「羅大經,字景綸,廬陵人。初為容州掾,後為范旂叟幕客。」接下並有「會僚屬小酌曰:『今日之集,非特不談風月,亦且不論文章......』」等語。同一志書,前為知州,後為州掾,官秩品級,相去甚遠。哪個記載正確呢?我認為當以後者為是,前者為誤。因為後者為州掾的記載,是與羅大經本人在鶴林玉露中的許多記載吻合的。其實,容縣志的這一記載就是抄自鶴林玉露丙編卷二「不談風月」條。我們不妨摘錄幾句以與上引容志略加比較:「范旂叟為廣西憲,會僚屬小酌曰:『今日之集,非特不談風月,亦且不論文章。』」這裏的「不談風月」句與容志所載一字不差。根據容縣志屢引舊志和抄錄前人筆記的現象,不難考查出所以致誤的原因。容縣志係光緒十三年所修。據此志例言云:「邑乘創於明永樂間知縣彭清,修於萬曆初知縣禎區,皆散失無存。」前代的志書皆「散失無存」,所依據的材料又語焉不詳,便造成了記載上的一些錯誤。因此,當以鶴林玉露的記載為據,羅大經在容州所任應是法曹掾而不是知州。又上引「不談風月」條還記載:「余初為容南法掾,才數月,偶留帥幕,旂叟忽袖中出職狀一紙畀余,余辭以未書一考,不當受。」由是觀之,羅大經亦未曾做過范旂叟(應鈴)的幕客。容志所記又誤。

    那麼,羅大經任容州法曹掾是什麼時間呢?容縣志的回答是「年次無考」。鶴林玉露中雖多次提到在容州做法曹掾,卻均未點明時間。然而,鶴林玉露還是為我們提供了一條寶貴的線索。丙編卷五「南中巖洞」條言:「余嘗隨桂林伯趙季仁游其間(指桂林巖洞)。」趙季仁其人,史傳不見記載。查廣西通志,卷二一職官表中記有:「趙思恕,字季仁,長樂人,端平元年知靜江府。」考宋史卷九0地理志:「靜江府,本桂州,始安郡,靜江軍節度。......紹興三年,以高宗潛邸,升府。」很顯然,羅大經所提到的桂林伯趙季仁,就是這個靜江知府趙思恕。依宋代常制,知府任期至多不逾三年。由此可以得知,羅大經做容州法曹掾的時間,當在端平元年(一二三四)前後。

    從鶴林玉露丙編卷四「酒有和勁」條「頃在太學時,......厥後官於容南」之語看,似乎羅大經是由太學而登第,在此之後,就被任命為容州法曹掾。然而,這在時間上頗有問題。端平元年距羅大經登第的寶慶二年已有八年之久。進士及第,逾八年方授官,於情理上似難說通。因此,盡管鶴林玉露中沒有反映出羅大經在官容州之前曾任何官,但羅大經做容州法曹掾,當非初仕,而是由他官遷轉至此。

    羅大經所官法曹,雖係小小的從八品州郡屬官,卻是由朝廷吏部直接任命(銓選)的。這是由法曹掾這個職務的重要性所決定。宋史卷一六七職官志在「諸曹官」條中,指出「司法參軍掌議法斷刑」。並特別提到宋光宗對這一官職的要求,「紹熙元年,詔不曾銓試人不許注授司法」。

    羅大經晚年曾官於撫州。鶴林玉露丙編自序云:

    余為臨川郡從事逾年,考舉粗足,侍御史葉大有忽劾余罷官。臨汝書院堂長黃貞亮曰:「鶴林縱未通金閨之籍,殆將增玉露之編乎?」余謝不敢當也。還山數月,丙編遂成。時淳祐壬子,廬陵羅大經景綸。

    撫州,舊臨川郡,治所在臨川(今江西撫州市西)。從事,祇是屬官的泛稱。那麼,羅大經在撫州具體做什麼官呢?考同治九年所修臨川縣志,在卷三二職官志「軍事推官」(撫州)欄下,列有羅大經名,並注云:「俱淳祐年任。」明確指出羅大經在撫州官職為軍事推官。宋史卷一六七職官志記軍事推官於「幕職官」條下,並謂:「掌裨贊郡政,總理諸案文移,斟酌可否,以白於其長而罷行之。」

    從上引鶴林玉露小序可知,羅大經在做了大約一年左右的軍事推官後,被彈劾罷官。羅大經為何被彈劾?一個堂堂的侍御史為什麼要對一個區區的州郡屬官大動干戈?初想似不可理解。細考此段史事,才知道羅大經是受到朝廷中官僚之間的矛盾鬥爭波及而被罷官。這場鬥爭的直接焦點是諫議大夫葉大有和右司郎中徐霖二人。續資治通鑑卷一七三宋理宗淳祐十二年七月載:「右司郎中徐霖疏言諫議大夫葉大有陰柔奸黠,為群憸魁,不宜久長臺諫,並追論趙與█聚斂。帝不悅。乙酉,帝諭輔臣曰:『徐霖以庶官論臺諫、京尹,要朕之必行,殊傷事體,已批除職予郡。』?潛等請更賜優容。」接下便記載「徐霖出知撫州」。宋史卷四二五徐霖傳所記略同。宋史本傳還記載了徐霖知撫州後,「祠先賢,寬租賦,振饑窮,誅悍將,建營砦,幾一月而政舉化行。以言去,士民遮並,不得行。」續通鑑把徐霖調離撫州記在淳祐十二年十月內。就是說,徐霖知撫州僅三個月。宋史徐霖傳中的「以言去」,當是朝廷中葉與徐鬥爭的繼續。可見在徐霖知撫州後,葉大有並未放過,而繼續加以彈劾。羅大經自序中的「侍御史葉大有忽劾」,即指此事。從宋史及續通鑑看,徐霖的步步敗北波及了許多人,作為撫州知州的幕職官羅大經亦自不能免。這就是一個小小的從八品屬官被彈劾罷官的原因。通過以上史實的考定,羅大經在撫州做軍事推官的時間大致可以確定下來,約在淳祐十一年至淳祐十二年十月以前。

    至於羅大經在這次罷官後是否得以起復繼續做官,無資料可考。但估計此後羅大經不大可能再繼續做官。因為根據前面對羅大經生年的推算,此時羅大經已經年近六十,即使徐霖在上述鬥爭中轉敗為勝,像羅大經這樣一個年老而又無足輕重的從八品小官,也未見能重新起用。況且從徐、葉的鬥爭看,雖然不久葉大有也被劾下臺,但徐霖並沒有再起,這場鬥爭的結局是兩敗俱傷,一起遭到譴責。所以從這一點上說,羅大經也不會被起復。

    考察羅大經的仕履,發現這樣一個問題:從端平元年前後羅大經做容州法曹掾到淳祐十一年做撫州軍事推官,其間相隔十六七年之久。這十多年間,羅大經在做什麼?各種資料都無明確記載。但是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估計他在容州法曹掾任滿後,是不大可能賦閑在家的。一定是一任接一任地做?他那七八品的小官。這在他所寫的鶴林玉露中多少能尋繹到一些蛛絲馬跡。如丙編卷三「蝗」條,有「余曩在湖北,見捕蝗者」之語,說明羅大經曾到過湖北;又如乙編卷三「東坡書畫」條,記載蘇軾曾題韶州月華寺梁,並云「余嘗見之,墨色如新」。題梁之字,所見是「墨色如新」,想來必非摹拓,而一定是身臨其地,親眼所睹。而韶州即今廣東曲江縣,在當時亦屬嶺南之地,羅大經大約也曾在這一帶做過官。

    縱觀羅大經的一生,他所做的官均未高過縣令,而且晚年還受到牽連而被罷官,並不得志。然而,被罷官後的羅大經倒是頗為悠閑自在的。他在鶴林玉露丙編卷四「山靜日長」條記述:

    ......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蒼蘚盈階,落花滿徑,門無剝啄,松影參差,禽聲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若茗啜之。隨意讀周易、國風、左氏傳、離騷、太史公書,及陶杜詩、韓蘇文數篇,從容步山徑,撫松竹,與麝犢共偃息於長林豐草間。坐弄流泉,漱齒濯足。既歸松窗下,則山妻稚子,作筍厥,供麥飯,欣然一飽。弄筆窗間,隨大小作數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跡畫卷縱觀之。興到則吟小詩,或草玉露一兩段,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邊,邂逅園翁溪友,問桑麻,說粳稻,量晴校雨,探節數時,相與劇談一餉,歸而倚杖柴門之下。則夕陽在山,紫翠萬狀,變幻頃刻,恍可人目。牛背笛聲,兩兩來歸,而月印前溪矣......

    這段描寫是很著名的,曾為後人所稱引。描述恬靜悠然的心境,也令人想起陶淵明的歸去來辭。此時的羅大經也的確有些陶令風采。上述情形的時間,正是羅大經在丙編自序中所講的「還山數月」,寫作鶴林玉露之時。從這段記載中所講的「山妻稚子」,我們還可知羅大經是有子嗣的,可惜已杳然不可考。

    羅大經的卒年不可考,但最早當不能早於宋理宗淳祐十二年(一二五二),即鶴林玉露的寫作完成之前。

    五 羅大經的著作

    除鶴林玉露三編十八卷之外,吉水縣志藝文志還著錄有易解十卷,此書不見於其他書目著錄,當久已佚失。鶴林玉露丙編卷六「文章性理」條云:「余嘗輯心學經傳十卷。」並載其序云:「學者不求之周程張朱固不可,徒求之周程張朱,而不本之六經,是舍禰而宗兄也;不求之六經固不可,徒求之六經,而不反之吾心,是買櫝而棄珠也。」從序言看,心學經傳與易解並非一書,當為羅氏的另外著述。此書今亦不傳。鶴林玉露,從每編前羅大經自序可知,甲編成於淳祐八年(一二四八),乙編成於淳祐十一年(一二五一),丙編成於淳祐十二年(一二五二)。是書的寫作,並不全是像前面引的「山靜日長」條所描述的那樣,在悠靜、閑暇中寫成的。起碼寫作甲乙兩編時,羅大經還在做官。大概祇有丙編的一部份是羅大經在「還山」之後寫成的。因此羅大經寫作鶴林玉露,當時不少人都知道。有人對他的書提出批評,如乙編大經自序記載:「或曰,子記事述言,斷以己意,懼賈僭妄之譏奈何?」有人對他的寫作予以鼓勵,如丙編大經自序記載:「臨汝書院堂長黃貞亮曰:『鶴林縱未通金閨之籍,殆將增玉露之編乎?』」根據丙編自序「還山數月,丙編遂成」之語,可知鶴林玉露一書成於羅大經罷官還山之後。

    從羅大經將鶴林玉露分為甲乙丙三編看,他似乎打算丁、戊、己、庚、...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