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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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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纬·含神雾》曰:“诗者,天地之心。”文中子曰:“诗者,民之性情也。”此可见诗为天人之合。

    “诗言志”,孟子“文、辞、志”之说所本也。“思无邪”,子夏《诗序》“发乎情,止乎礼义”之说所本也。

    《关雎》取“挚而有别”,《鹿鸣》取“食则相呼”。凡诗能得此旨,皆应乎《风》《雅》者也。

    《诗序》:“风,风也,风以动之。”可知风之义至微至远矣。观《二南》咏歌文王之化,辞意之微远何如!

    变风始《柏舟》。《柏舟》与《离骚》同旨,读之当兼得其人之志与遇焉。《大雅》之变,具忧世之怀;《小雅》之变,多忧生之意。

    《颂》固以“美盛德之形容”,然必原其所以至之之由,以寓劝勉后人之意,则义亦通于《雅》矣。

    《雅》《颂》相通。如《颂·闵予小子》《访落》《敬之》《小毖》近《雅》,《雅·生民》《笃公刘》近《颂》。“穆如清风”,“肃雍和鸣”,《雅》《颂》之懿,两言可蔽。

    《诗序·正义》云:“比与兴虽同是附托外物,比显而兴隐,当先显后隐,故比居先也。《毛传》特言兴也,为其理隐故也。”案:《文心雕龙·比兴篇》云:“毛公述《传》,独标兴体,岂不以风异而赋同,比显而兴隐哉?”《正义》盖本于此。

    “取象曰比,取义曰兴”,语出皎然《诗式》。即刘彦和所谓“比显兴隐”之意。

    《诗》,自乐是一种,“衡门之下”是也;自励是一种,“坎坎代檀兮”是也;自伤是一种,“出自北门”是也;自誉自嘲是一种,“简兮简兮”是也;自警是一种,“抑抑威仪”是也。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此诗人之忧过人也;“独寐寤言,永矢弗告”,此诗人之乐过人也。忧世乐天,固当如是。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出乎外也;“我任我辇,我车我牛”入乎中也;“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宜其始也;“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持其终也。

    真西山《文章正宗纲目》云:“《三百五篇》之诗,其正言义理者盖无几,而讽咏之间,悠然得其性情之正,即所谓义理也。”余谓诗或寓义于情而义愈至,或寓情于景而情愈深,此亦《三百五篇》之遗意也。

    诗喻物情之微者近《风》,明人治之大者近《雅》,通天地鬼神之奥者近《颂》。

    《离骚》,淮南王比之《国风》《小雅》。朱子《楚辞集注》谓其“语祀神之盛几乎《颂》”。李太白《古风》云:“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盖有《诗》亡《春秋》作之意,非抑《骚》也。

    刘勰《辩骚》,谓《楚辞》“体慢于三代,风雅于战国”。顾论其体不如论其志,志苟可质诸三代,虽谓易地则皆然可耳。

    汉武帝《秋风辞》,《风》也;《瓠子歌》,《雅》也。《瓠子歌》忧民之思,足继《云汉》,文中子何但以《秋风》为悔志之萌耶?

    武帝《秋风辞》《瓠子歌》《柏梁与群臣赋诗》,后世得其一体,皆足成一大宗,而帝之为大宗不待言矣。

    或问:《安世房中歌》与孝武《郊祀》诸歌孰为奇正?曰:《房中》,正之正也;《郊祀》,奇而正也。

    汉《郊祀》诸乐府,以乐而象礼者也。所以典硕肃穆,视他乐府别为一格。

    秦碑有韵之文质而劲,汉乐府典而厚,如商、周二《颂》,气体攸别。

    质而文,直而婉,《雅》之善也。汉诗《风》与《颂》多而《雅》少,《雅》之义,非韦傅《讽谏》,其孰存之?

    李陵赠苏武五言,但叙别愁,无一语及于事实,而言外无穷,使人黯然不可为怀。至“径万里兮度沙幕”一歌,意味颇浅,而《汉书·苏武传》载之,以为陵作,其果然乎?

    《古诗十九首》与苏、李同一悲慨,然《古诗》兼有豪放旷达之意,与苏、李之一于委曲含蓄,有阳舒阴惨之不同。知人论世者,自能得诸言外,固不必如钟嵘《诗品》谓《古诗》“出于《国风》”,李陵“出于《楚辞》”也。

    《十九首》凿空乱道,读之自觉四顾踌躇,百端交集。诗至此,始可谓其中有物也已。

    曹公诗气雄力坚,足以笼罩一切,建安诸子,未有其匹也。子建则隐有“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之意。钟嵘品诗,不以“古直悲凉”加于“人伦周、孔”之上,岂无见乎!曹子建《赠丁仪王粲》有云:“欢怨非贞则,中和诚可经。”此意足推风雅正宗。至骨气情采,则钟仲伟论之备矣。公幹气胜,仲宣情胜,皆有陈思之一体。后世诗率不越此两宗。

    陆士衡诗粗枝大叶,有失出,无失入,平实处不妨屡见。正其无人之见存,所以独到处亦跻卓绝,岂如沾沾戋戋者,才出一言,便欲人道好耶?

    刘彦和谓“士衡矜重”,而近世论陆诗者,或以累句訾之。然有累句无轻句,便是大家品位。

    士衡乐府,金石之音,风云之气,能令读者惊心动魄。虽子建诸乐府,且不得专美于前,他何论焉!

    阮嗣宗《咏怀》,其旨固为渊远,其属辞之妙,去来无端,不可踪迹。后来如射洪《感遇》、太白《古风》,犹瞻望弗及矣。

    叔夜之诗峻烈,嗣宗之诗旷逸。夷、齐不降不辱,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趣尚乃自古别矣。

    野者,诗之美也。故表圣《诗品》中有“疏野”一品。若钟仲伟谓左太冲“野于陆机”,野乃不美之辞。然太冲是豪放,非野也,观《咏史》可见。

    张景阳诗开鲍明远。明远遒警绝人,然练不伤气,必推景阳独步。《苦雨》诸诗,尤为高作,故钟嵘《诗品》独称之。《文心雕龙·明诗》云:“景阳振其丽”,“丽”何足以尽景阳哉!

    刘公幹、左太冲诗壮而不悲,王仲宣、潘安仁悲而不壮。兼悲壮者,其惟刘越石乎?

    孔北海《杂诗》:“吕望老匹夫,管仲小囚臣”,刘越石《重赠庐谌诗》:“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又称“小白相射钩”,于汉于晋,兴复之志同也。北海言“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越石言“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其欲及时之志亦同也。钟嵘谓越石诗出于王粲,以格言耳。

    刘越石诗,定乱扶衰之志;郭景纯诗,除残去秽之情。第以“清刚”、“俊上”目之,殆犹未觇厥蕴。

    嵇叔夜、郭景纯皆亮节之士,虽《秋胡行》贵玄默之致,《游仙诗》假栖遁之言,而激烈悲愤自在言外,乃知识曲宜听其真也。

    曹子建、王仲宣之诗出于《骚》,阮步兵出于《庄》,陶渊明则大要出于《论语》。

    陶诗有“贤哉回也”、“吾与点也”之意,直可嗣洙、泗遗音。其贵尚节义如咏荆卿、美田子泰等作,则亦孔子贤夷、齐之志也。

    陶诗“吾亦爱吾庐”,我亦具物之情也;“良苗亦怀新”,物亦具我之情也。《归去来辞》亦云:“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陶诗云:“愿言蹑清风,高举寻吾契。”又云:“即事如已高,何必升华嵩。”可见其玩心高明,未尝不脚踏实地,不是倜然无所归宿也。

    钟嵘《诗品》谓“阮籍《咏怀》之作,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余谓渊明《读山海经》言在八荒之表,而情甚亲切,尤诗之深致也。

    诗可数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陶渊明自庚子距丙辰十七年间作诗九首,其诗之真,更须问耶?彼无岁无诗,乃至无日无诗者,意欲何明?

    谢才颜学,谢奇颜法,陶则兼而有之,大而化之,故其品为尤上。

    陶、谢用理语各有胜境。钟嵘《诗品》称“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此由乏理趣耳,夫岂尚理之过哉?

    谢客诗刻画微眇,其造语似子处,不用力而功益奇,在诗家为独辟之境。康乐诗较颜为放手,较陶为刻意。炼句用字,在生熟深浅之间。

    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谓“灵运兴会标举,延年体裁明密”,所以示学两家者,当相济有功,不必如惠休上人好分优劣。

    颜延年诗体近方幅,然不失为正轨,以其字字称量而出,无一苟下也。文中子称之曰“其文约以则,有君子之心”,盖有以观其深矣。

    延年诗长于廊庙之体,然如《五君咏》,抑何善言林下风也。所蕴之富,亦可见矣。左太冲《咏史》似论体,颜延年《五君咏》似传体。

    韦傅《讽谏诗》,经家之言;阮嗣宗《咏怀》,子家之言;颜延年《五君咏》,史家之言;张景阳《杂诗》,辞家之言。

    “孤蓬自振,惊沙坐飞”,此鲍明远赋句也。若移以评明远之诗,颇复相似。

    明远长句,慷慨任气,磊落使才,在当时不可无一,不能有二。杜少陵《简薛华醉歌》云:“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何、刘、沈、谢力未工,才兼鲍照愁绝倒。”此虽意重推薛,然亦见鲍之长句,何、刘、沈、谢,均莫及也。

    陈孔璋《饮马长城窟》机轴开鲍明远。惟陈纯乎质,而鲍济以妍,所以涉其流者,忘其发源所自。

    谢玄晖诗以情韵胜,虽才力不及明远,而语皆自然流出,同时亦未有其比。

    江文通诗,有凄凉日暮、不可如何之意。此诗之多情而人之不济也。虽长于杂拟,于古人苍壮之作亦能肖吻,究非其本色耳。

    庾子山《燕歌行》开唐初七古,《乌夜啼》开唐七律,其他体为唐五绝、五律、五排所本者,尤不可胜举。隋杨处道诗甚为雄深雅健。齐、梁文辞之弊,贵清绮不重气质,得此可以矫之。

    唐初四子,源出子山。观少陵《戏为六绝句》专论四子,而第一首起句便云“庾信文章老更成”,有意无意之间,骊珠已得。

    唐初四子,沿陈、隋之旧,故虽才力迥绝,不免致人异议。陈射洪、张曲江独能超出一格,为李、杜开先。人文所肇,岂天运使然耶?

    曲江之《感遇》出于《骚》,射洪之《感遇》出于《庄》。缠绵超旷,各有独至。

    太白诗以《庄》《骚》为大源,而于嗣宗之渊放,景纯之俊上,明远之驱迈,玄晖之奇秀,亦各有所取,无遗美焉。

    《宣和书谱》称贺知章草隶佳处,“机会与造化争衡,非人工可到”。余谓太白诗佳处亦如之。太白诗举止极其高贵,不下商山采芝人语。

    海上三山,方以为近,忽又是远。太白诗言在口头,想出天外,殆亦如是。李诗凿空而道,归趣难穷,由风多于雅,兴多于赋也。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即此四语,想见太白诗境。

    太白与少陵同一志在经世,而太白诗中多出世语者,有为言之也。屈子《远游》曰:“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使疑太白诚欲出世,亦将疑屈子诚欲轻举耶?

    太白云“日为苍生忧”,即少陵“穷年忧黎元”之志也;“天地至广大,何惜遂物情”,即少陵“盘飧老夫食,分减及溪鱼”之志也。

    太白诗虽若升天乘云,无所不之,然自不离本位。故放言实是法言,非李赤之徒所能托也。

    幕天席地,友月交风,原是平常过活,非广己造大也。太白诗当以此意读之。

    “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神仙犹古之人耳。故知太白诗好言神仙,只是将神仙当贤友,初非鄙薄当世也。

    太白诗言侠、言仙、言女、言酒,特借用乐府形体耳。读者或认作真身,岂非皮相?

    学太白诗,当学其体气高妙,不当袭其陈意。若言仙、言酒、言侠、言女,亦要学之,此僧皎然所谓“钝贼”者也。

    学太白者,常曰“天然去雕饰”足矣。余曰:此得手处,非下手处也。必取太白句意以为祈向,盍云“猎微穷至精”乎?

    杜诗高、大、深,俱不可及。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

    “不敢要佳句,愁来赋别离”二句,是杜诗全旨。凡其云“念阙劳肝肺”、“弟妹悲歌里”、“穷年忧黎元”,无非离愁而已矣。

    颂其诗,贵知其人。先儒谓杜子美情多,得志必能济物,可为看诗之法。

    太白早好纵横,晚学黄、老,故诗意每托之以自娱;少陵一生却只在儒家界内。

    杜诗云“畏人嫌我真”。又云“直取性情真”。一自咏,一赠人,皆于论诗无与,然其诗之所尚可知。

    杜诗只“有”、“无”二字足以评之:有者,但见性情气骨也;无者,不见语言文字也。

    杜陵云“篇终接混茫”。夫篇终而接混茫,则全诗亦可知矣。且有混茫之人,而后有混茫之诗,故《庄子》云:“古之人在混茫之中。”

    “意欲沈著,格欲高古”,持此以等百家之诗,于杜陵乃无遗憾。

    少陵云:“诗清立意新。”又云:“赋诗分气象。”作者本取意与气象相兼,而学者往往奉一以为宗派焉。

    杜陵五、七古叙事,节次、波澜、离合、断续,从《史记》得来,而苍莽雄直之气亦逼近之。毕仲游但谓“杜甫似司马迁”而不系一辞,正欲使人自得耳。

    “细筋入骨如秋鹰”,“字外出力中藏棱”,《史记》、杜诗其有焉。近体气格高古尤难,此少陵五排、五、七律所以品居最上。

    少陵以前律诗,枝枝节节为之,气断意促,前后或不相管摄,实由于古体未深耳。少陵深于古体,运古于律,所以开阖变化,施无不宜。

    杜诗有不可解及看不出好处之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少陵尝自言之。作者本不求知,读者非身当其境,亦何容强臆耶!

    昌黎炼质,少陵炼神。昌黎无疏落处,而少陵有之。然天下之至密,莫少陵若也。

    少陵于鲍、庾、阴、何,乐推不厌。昌黎云:“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韩之论高而疏,不若杜之大而实也。

    论李、杜诗者,谓太白志存复古,少陵独开生面;少陵思精,太白韵高。然真赏之士,尤当有以观其合焉。

    王右丞诗,一种近孟襄阳,一种近李东川。清高名隽,各有宜也。王摩诘诗,好处在无世俗之病。世俗之病,如恃才骋学,做身分,好攀引,皆是。

    刘文房诗以研炼字句见长,而清赡闲雅,蹈乎大方,其篇章亦尽有法度,所以能断截晚唐家数。

    高适诗,两《唐书》本传并称其“以气质自高”。今即以七古论之,体或近似唐初,而魄力雄毅,自不可及。

    高常侍、岑嘉州两家诗,皆可亚匹杜陵。至岑超高实,则趣尚各有近焉。

    元道州著书有《恶圆》《恶曲》等篇,其诗亦一肚皮不合时宜。然刚者必仁,此公足以当之。孔门如用诗,则于元道州必有取焉,可由“思狂狷”知之。

    “独挺于流俗之中,强攘于已溺之后”,元次山以此序沈千运诗,亦以自寓也。

    次山诗,令人想见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其疾官邪,轻爵禄,意皆起于恻怛为民,不独《舂陵行》及《贼退示官吏作》,足使杜陵感喟也。

    元、韦两家皆学陶,然苏州犹多一“慕陶直可庶”之意,吾尤爱次山以不必似为真似也。

    韦苏州忧民之意如元道州,试观《高陵书情》云:“兵凶久相践,徭赋岂得闲?促戚下可哀,宽政身致患。日夕思自退,出门望故山。”此可与《舂陵行》《贼退示官吏作》并读,但气别婉劲耳。

    钱仲文、郎君胄大率衍王、孟之绪,但王、孟之浑成,却非钱郎所及。

    王、孟及大历十子诗皆尚清雅,惟格止于此而不能变,故犹未足笼罩一切。

    诗文一源。昌黎诗有正有奇。正者即所谓“约六经之旨而成文”,奇者即所谓“时有感激怨怼奇怪之辞”。

    昌黎《赠张籍》云:“此日足可惜,此酒不足尝。”儒者之言,所由与任达者异。

    太白诗多有羡于神仙者,或以喻超世之志,或以喻死而不亡,俱不可知。若昌黎云:“安能从汝巢神山?”此固鄙夷不屑之意,然亦何必非寓言耶?

    昌黎诗陈言务去,故有倚天拔地之意。《山石》一作,辞奇意幽,可为《楚辞·招隐士》对,如柳州《天对》例也。

    昌黎七古出于《招隐士》,当于意思刻画、音节遒劲处求之。使第谓出于《柏梁》,犹未之尽。

    “若使乘酣骋雄怪”,此昌黎《酬卢云夫望秋作》之句也。统观昌黎诗,颇以雄怪自喜。

    昌黎诗往往以丑为美,然此但宜施之古体,若用之近体则不受矣。是以言各有当也。

    昌黎自言其行己不敢有愧于道,余谓其取友亦然。观其《寄卢仝》云:“先生事业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绳己。”《荐孟郊》云:“行身践规矩,甘辱耻媚。”以卢、孟之诗名,而韩所盛推乃在人品,真千古论诗之极则也哉!

    昌黎《送孟东野序》,称其诗以附于古之作者;《荐士诗》以“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目之。又《醉赠张秘书》云:“东野动惊俗,天葩吐奇芬。”韩之推孟也至矣!后人尊韩抑孟,恐非韩意。

    昌黎、东野两家诗,虽雄富清苦不同,而同一好难争险。惟中有质实深固者存,故较李长吉为老成家数。

    孟东野诗好处:黄山谷得之,无一软熟句;梅圣俞得之,无一热俗句。

    陶、谢并称,韦、柳并称。苏州出于渊明,柳州出于康乐,殆各得其性之所近。

    韦云:“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是道人语。柳云:“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是骚人语。

    刘梦得诗稍近径露,大抵骨胜于白而韵逊于柳。要其名隽独得之句,柳亦不能掩也。

    尊老杜者病香山,谓其“拙于纪事,寸步不移,犹恐失之”,不及杜之“注坡蓦涧”,似也。至《唐书·白居易传赞》引杜牧语,谓其诗“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所为。流传人间,交口教授,入人肌骨不可去”。此文人相轻之言,未免失实。

    白香山《与元微之书》曰:“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余谓诗莫贵于知道,观香山之言,可见其或出或处,道无不在。

    代匹夫匹妇语最难。盖饥寒劳困之苦,虽告人人且不知,知之必物我无间者也。杜少陵、元次山、白香山不但如身入闾阎,目击其事,直与疾病之在身者无异。颂其诗顾可不知其人乎?

    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

    白香山乐府,与张文昌、王仲初同为自出新意。其不同者,在此平旷而彼峭窄耳。杜樊川诗雄姿英发,李樊南诗深情绵邈。其后李成宗派而杜不成,殆以杜之较无窠臼与?

    诗有借色而无真色,虽藻缋,实死灰耳。李义山却是绚中有素,敖器之谓其“绮密环研,要非适用”,岂尽然哉?至或因其《韩碑》一篇,遂疑气骨与退之无二,则又非其质矣。

    宋王元之诗自谓乐天后进,杨大年、刘子仪学义山为西昆体,格虽不高,五代以来,未能有其安雅。

    东坡谓欧阳公“论大道似韩愈,诗赋似李白”。然试以欧诗观之,虽曰似李,其刻意形容处,实于韩为逼近耳。

    欧阳永叔出于昌黎,梅圣俞出于东野。欧之推梅不遗余力,与昌黎推东野略同。

    圣俞诗深微难识。即观欧阳公云:“知圣俞者莫如修,常问圣俞生平所最好句,圣俞所自负者,皆修所不好;圣俞所卑下者,皆修所极赏。”是其苦心孤诣,且不欲徇非常人之意,况肯徇常人意乎?

    梅、苏并称,梅诗幽淡极矣,然幽中有隽,淡中有旨;子美雄快,令人见便击节。然雄快不足以尽苏,犹幽淡不足以尽梅也。

    王荆公诗学杜得其瘦硬,然杜具热肠,公惟冷面,殆亦如其文之学韩,同而未尝不异也。

    东坡诗打通后壁说话,其精微超旷,真足以开拓心胸,推倒豪杰。

    东坡诗推倒扶起,无施不可,得诀只在能透过一层,及善用翻案耳。

    东坡诗善于空诸所有,又善于无中生有,机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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