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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劳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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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部长随着刘处长走下公共汽车,解下脖子上的毛巾把脸上的汗擦了擦,便急急地扛起行李往工地上走。他原想能在下午两点钟以前赶到营房,随大队一道上班去参加劳动的,但是上午的会散得迟了些;更不凑巧的是,汽车没到昌平就“抛锚”了,又耽误了近半个小时,当车到营房跟前,已是三点过五分了。于是他们不得不临时补了一张车票,直接到工地上来。用林部长的话来说是:“既然掉队了,就得赶快补课;做个‘插班生’也比‘留级’强。”

    六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够热了,这下午三四点钟时分,更是一天里最难耐的时候,公路上焦干、滚烫,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空气又热又闷,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了似的。将军一手扶着肩上的行李卷,一手提着装有脸盆、牙具等杂物的网兜儿,大步走着。还没有拐上山口,他的脊背已经被汗湿透了。汗水,沿着他那斑白的鬓角和草帽带子涔涔地流下来。

    走在后面的刘叔平上校紧走了几步赶上来,把手里的零碎东西往将军面前一递,喘呼呼地说:“部长,把背包换给我。”

    “算了吧,你也不是小伙子。”林部长看了刘处长一眼,笑了笑说,“咱们两个彼此彼此。”

    上校的确也够呛。他真的不算年轻了,而且因为身体胖,更不禁热,这会儿,他整个上身像在水里蘸过了似的,汗水在他那络腮胡子根上聚成了一粒粒晶亮的露珠。

    “要不,就稍微休息一会儿?”他询问地看了将军一眼。

    “不必啦,倒倒手就成。”将军停住脚,索性把那件洗得发白了的灰布上衣脱下来,搭到肩膀上,只留件背心;又把行李换了个肩,然后向一个过路的同志问道:“工地快到了吧?”

    “呶,过去那就是。”那人指指迎面的一座牌楼。

    果然,他们刚跨过牌楼,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喇叭声就迎面扑来,整个坝后工地都展现在面前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一条高大整齐的“山岭”把两个山头连在了一起,一条条巨蟒似的卷扬机趴在大坝上,沙土、石块像长了腿,自动地流到坝顶上。坝上坝下到处是人,汽车、推土机在匆忙地奔跑……将军一面走一面四下里看着,他被这劳动的场景深深地激动了。对于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里是作为一个军事重地留在他的记忆里的。九年多以前,他曾经为了攻取这一带山岭又要保护住这里的古陵而忧心过;他不止一次地在作战地图上审视过它,在望远镜里观察过这里每一个山头,至今,对面那几个山头的标高他还依稀地记得起来。但是,现在变了,作为战场的一切特点都变了,当年敌军构筑的防御工事早已被山水冲平,那依山筑成的小长城也只剩了个白痕痕,连那座小山头也被削下了半截填到大坝上了。几年来,他每次看到过去战斗、驻扎过的地方在建设,总抑制不住地涌起一种胜利和幸福的激情,而现在,他又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来到了这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所有疲劳、酷热全被忘记了。

    他俩按着部队的代号,找到了要去的单位的劳动地点。为了能借劳动的机会熟悉这些他平时接触较少的人,他们特地选择了这个单位来“入伍”。人们正在紧张地劳动着。在一道一米多高的土崖下面,平躺着一列斗车,战士们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拿锹铲土,一部分挑土;他们从三十多米的远处,把沙土挑到崖边,再由另一部分人把它倒到车里去。将军觉得自己像个迟到的学生走进课堂一样,很不好意思,他拉了上校一把,悄悄地把行李放好,然后把草帽往前拉了拉,走上前去。工具没有了,只找到了两个空筐,他俩便每人抓起一个,用手提起土来。

    用手提土真不方便,走得慢,不出活,又勒手,为了不妨碍别人还得走道外边。将军刚提了几筐,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喊他:“喂,老同志,怎么还是个‘单干户’呀?”

    将军被这个友好的玩笑逗笑了,抬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个年轻的战士,他不过二十岁,一张圆脸,厚厚的嘴唇上抹着一层淡淡的茸毛,一绺头发从软胎的帽舌底下掉出来,被汗水牢牢地贴在前额上,显出一股调皮劲。他正挑了担沙土颤悠颤悠地走过将军的身边,调皮地笑了笑,露出一对白白的小虎牙。将军笑着回答:“我是个新兵嘛!”

    “那……你等等。”青年战士连忙把筐里的土倒下,然后拔腿跑到滤沙架子底下拖来了一只大抬筐。他把抬筐往将军身边一搁,说道:“来,咱俩组织个‘互助组’好不好?”

    “好。”将军高兴地回答。连忙蹲下来帮着他整理抬筐的绳子。

    “你这可不行,”战士一面理着筐绳子,一面真像个老战士似的批评起来,“这样毒的太阳,你光着膀子一会儿就晒爆皮了,可痛啦!”说着就去给他拿衣服。等将军顺从地把上衣穿好,他又认真地介绍起经验来。告诉他:因为天太热,要多喝开水,“等会儿来了咸菜要猛吃。”告诉他:“下班时候要把鞋子里的沙土倒干净,要不走到家就会打泡的!”还告诉他:睡觉前要用热水烫烫手脚,因为“条件很好,每人可以分得两勺子热水”……

    将军感激地望着他那孩子气的脸,一一答应着。他觉得这个青年人实在可爱,便和他攀谈起来。他很快就知道,这个战士叫李守明,是通信班的,才二十一岁,是一九五五年参军的老战士。并且从这张爆豆锅似的嘴巴里,很快地知道了工地和这个单位的一些情况。这样边干边谈,等把抬筐收拾好,他俩已经成了很熟稔的朋友了,仿佛两人老早就认识似的,将军亲热地管这个青年人叫“小李子”,小李也毫不拘束地管这个穿灰衣服的老同志叫起“老林”来了。

    他俩抬起抬筐,走下了装料的沙坑,装上满满的一筐。将军还不满足,又在上面加上一个“馒头”。可就在这时候,他俩发生了第一次争执。原来趁将军弯腰上肩的时候,小李偷偷把绳子往后移了半尺多。这个“舞弊”的做法被将军发觉了。他扭回身抓住绳子往前移过来,不满地说:“这,这不行。”

    “我身体好,这边稍微重点没啥。”小李把绳子又移过去了。

    “你这是欺负我看不见。”将军伸手抓住绳子又往前移了过来,“咱俩加起来够七十岁,我就占了三分之二还多,你还糊弄我。”

    “……”

    一场争执刚结束,抬了两趟,又争起来了。这回是小李先开口:“不行,不行,你的腿脚不灵便,从这些筐头子空里穿,不安全,栽倒了咋整?”

    “没关系嘛!”

    “啥没关系?”小李眼珠一转,又出了个点子,“你走得慢,当车头不行,咱俩净挨压!”

    “……”将军没话讲了。因为腰上、腿上都负过伤,他带头的确走不快。

    “来,你掌舵,我带头。”小李胜利了。其实,他走得一点儿也不快,不过他领头走能灵活地绕过沙堆,踢开空筐,老年人摔跤的危险是没有了。

    争执归争执,他们合作得却非常的好:小李头里走,将军在后面喊着“一、二、一”,两人走着谐和的步子;他俩分吃一块咸菜,用一个水壶喝水,随着每一趟来回,两人都觉得出,他们这“忘年交”的友谊在迅速地增进。

    抬空筐的时候,小李怀着深深的敬意,望着将军那帽檐边上的汗水和那一圈花白的头发,那里仿佛汗水随淌随凝结了,结成了一层盐粒子,均匀地撒在头发梢上,简直分不出是白的多还是黑的多。他心想:别看这老同志年纪大,干劲可真不小,明摆着铲土比抬土轻些,他却偏偏要拣重的干。

    将军也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年轻人。抬着土走的时候,将军望着小李的背影,在那件淡黄色的背心中央,一个大大的“5”字;而这青年人抬土也像在球场上一样,没有一霎安生。比方,装料台上净是一排排装满土的筐头子,他们只要挨着边放下就行了,他却总是蹒跚地走到最前面,为的是“装车方便些”。而在回路的时候,他又总爱放开嗓子叫一阵,舞弄着胳膊指挥一番,要不就嘟哝着把放得不合适的筐子整理整理;临走,还得带上几个空筐。他的意见也特别多,一会儿嫌装料的人少了,窝工;一会儿叫:“别乱扔空筐子,砸着人!”而这些意见又常常和将军的感觉是一致的。将军觉得:他每走一趟,就对这个青年人多一层了解。这些年来,自己虽然也常下部队,就在前天,他还在“试验田”(连队)里呢;他也不止一次和战士谈过话,但似乎都没有在和这个青年战士共同劳动的几个钟头中,对一个战士的思想感情了解得这么真切。他从小李所表露的那种主人翁态度,那主动精神,集体主义感情……联想到试验连队,想到他那一部的工作……想得很多,以致有几次差点被脚下的筐子绊倒了。

    他就这样边思索、边劳动,一气干了三个多小时。

    六点半钟,两个炊事员抬着一大筐馒头和一桶咸菜来了。斗车开出之后,也没有再开回来,看来卸料台也在吃饭了。于是人们便“哄”的一声围住了馒头筐子。将军也挤过去,从人缝里伸手抓了两个馒头和几条咸萝卜,然后找了个细沙堆躺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实在有些累了。本来,像这样的劳动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课,二十八年以前,他决定参加红军的时候,已经是水口山矿上的一个有三年工龄的矿工了,砸石头、挑矿砂,他什么活没干过?更不要说参加红军以后那些艰苦的战斗生活了。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会儿一连抬了三个钟头的沙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是不比从前了:头被烈日晒得有些昏,肩头已经有些红肿,腰部、两腿酸溜溜的,腰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了。那地方在一九三六年东渡黄河的战斗里,被阎锡山的队伍打断了一条肋骨。他把腰眼贴在沙土上。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土,烙得伤处热乎乎的,像敷个热水袋似的,十分舒服。他咬了口馒头,扬起拳头轻轻地敲了敲腰眼,暗暗想道:“没有关系,只要今天能坚持得了,过了明天就没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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