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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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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地走着。

    在营门口,已经又有了新来替代他们的岗位的人。

    四

    梅春姐满怀着恐怖与悲伤。是舍不得离开家中呢?还是惧怕着什么灾祸的来临呢?当木头壳跑来通知她三点钟就要起行的时候,她简直慌的手忙脚乱了。

    “天啦!我怎么的好呢?怎么好呢?天啦!……”

    她伸手到破箱子里去摸,霉陈腐旧的衣裳统统摸出来了。她在床前头翻了一阵,床后头又翻了一阵,她实在不知她应该翻些什么东西。

    “天啦!我怎么好呢?……”

    满床的旧衣服,满地的旧衣服。木头壳又跑来催她了:三点钟过了好些分钟。

    她胡乱地包成一个小包袱。她跑到牛栏去瞧了一瞧那条饿瘦的牛,又跑到鸡笼去将鸡招呼一下,厨房、菜园、家用品和农具————满腔的酸泪与惜别的悲哀!

    衣包重,脚步重,头低低地重着!……在门口,突然而来地————丈夫的一双圆睁的螃蟹形的眼睛放着红光!一个冒着热气的癞痢头!一副膨胀的面庞和冷冰冰的凶狞的微笑!……

    梅春姐的全身发着抖。一股难堪的、因他的奔跑而生的汗臭和灰泥臭,直扑到她的鼻孔中来。衣包被震落在地下!

    丈夫装得非常和蔼的靠近她的身边,他弯腰拾起她的包袱。

    “回娘家吗?我特别跑回送你的行的!……来啦!先烧点儿东西我吃了,我们再去吧!……”

    就像一头老鹰抓一只小鸡般的,梅春姐在他粗黑的手中战栗着————轻轻地被抓到了房中。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面,失神地玩弄着一件由地上捡上来的霉污的衣服,吩咐着梅春姐给他烧点吃的东西。

    外边非常阴暗。是黄昏的到来呢?是要下雨呢?还是梅春姐眼睛放花呢?……她偷偷地看着陈德隆喝着她烧给他的米汤饭,就好像在云里雾里的一般。她看着全屋子,全厨房,都团团地旋转着!她不能支持地战栗了好几阵!

    木头壳第三次来催她时,只看到陈德隆的半边脑袋就飞逃了。

    他站起身来,揩了一揩嘴边的残液,走近到她的畏缩的、像一头小羊遇见狼般的战栗的身子。

    “现在,”他说,“‘贤德的妇人’!告诉我吧!你的娘家的人都死尽了,你为什么又突然想起要回娘家的呢?……”

    梅春姐用手防护着头,紧紧地缩着她的身子。她不作声,不作声!……突然地————她是怎样地看见陈德隆举起一只熊掌般的大手,猛然地向她击去!她的头,像一只沉重的铁锤般地碰在门上。她的眼睛发着黑,身子像螺丝钉似地旋了一个圈圈,倒在地上!

    整个的世界山一般地压着她!耳边的雷声轰轰地响着!

    陈德隆又继续在她的胸前加擂了几下!

    她躺着,躺着!……5分钟,10分钟。不,也许还久长一点。她终于苏醒了来。她的身子像置放在烈火中燃烧般地痛疼着!她的脑袋,像炸裂般地昏沉起来!一块湿湿的膏糊般的流汁,渐渐地凝固着她那青肿了的头颅。

    仿佛,她还能听得清楚:堂屋中满是嘈杂的人声。丈夫是怎样地在和会中人家吵骂着,又怎样地和人家打了起来,她不能看。她的身子,不知道被什么人抬起来,放置在一块冰凉的木板上。随后又轻轻地摇摆着,走着!……一直到荒原中好远好远了,丈夫的那疯狂得发哑的、不断和人家的争闹,还可以清清晰晰地传到那伤坏的梅春姐的耳中。

    “……我要到区中去告你们的!……我要到总会中去告你们的!你们将她抬走!……我×你们的八百代!……”

    五

    区中的正会长,是一个十分壮健而和蔼的人。他有两只炯炯光光的眼,和一双高高的颧骨。他说起话来,声音响亮。一副非常亲切的笑容,挂在他的那宽厚的嘴唇上。

    “你到底怎样呢?”他说。一面用手拍拍那愤慨得像疯牛一般了的陈德隆。“现在,关于你老婆的事情,我们是不能管的,你要找回她,我就带你到她们的会中去!……”

    “去,妈的!”陈德隆叫道,“我是什么都不怕的,我非和她们拚拚不可!”

    “你不会赢的!”正会长又真心地劝道,“你的理少!……”

    “她们的理在哪里呢?我不怕她们!”

    “好,走吧!”

    镇上,陈德隆是常常到的。但今天,他似乎觉得生疏起来了。他看看那些街旁的房屋,他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似乎与平常不同了,都似乎已经摇晃起来了,都似乎在对他作一种难堪的、不可容忍的深深的嘲讽。

    “嘿嘿!你这乌龟!”

    “嘿嘿!你连老婆管不了的,假装刚强的、愚笨的家伙!”

    陈德隆的心火一阵阵地冒上来,头上直流着细细的汗珠子。他觉得他走的不是冬季的、冷冰冰的街道,而是六月的、布满了火一般的太阳光的荒原!他热,热!……

    他是什么事情都不曾落过人家的下风的。在村中,他是唯一有名的刚强的男子。而目前,他半世的威风,眼瞪瞪地就要丧在这一回事情的里面了。他紧紧地捏着他那毛蟹爪般的拳头,他的心中频频地冲击着。

    “我非和她们拚拚不可!我不怕她们的!我寻着她,剌死她!寻着他,挖出他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我看她们将我怎么办?……”

    正会长在一个庙门前头停住着。他又露了一露他那非常亲切的笑容。

    “现在,你站在这里!”他说,“我看她们里面有没有主持的人来?”

    陈德隆牢牢地钉着庙门,钉着那挂着的长长的木板。那木板上面的字,他都能认识,他将它念了无数遍。

    一个老妈妈跑出来,将他带到一个从前供菩萨的殿堂里。

    正会长和一个青年的、卷发的、漂亮的女人坐在那里。另一群也是短发的、剪成各种各式的头样的妇人,在她们的两边围观着。

    “你叫陈德隆吗?”那漂亮的女人问。她的头发卷得像一丛小勾藤似的。

    “是!”陈德隆应着。他的心火不能按捺地燃烧了好几次。他瞪着那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地钉着她们。

    “告诉我,陈德隆!”那漂亮女人板起了她的粉红的面孔,又问:“现在,你跑来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我要我的老婆的。”

    “你要你的老婆?……你懂得我们这里规章吗?”

    “不懂得!……她偷了人,丢了我的脸,我是要将她领回教训的。”

    “好!幸亏你还不懂得。你要懂得了时,你还会将她活埋掉呢!你把她打的头浮眼肿了,你还来……”

    “她是我的老婆啦!”陈德隆截断了她的话头叫着。

    “别提她是你的老婆吧!”那女人气冲冲地站起来了,“告诉你!你的老婆爱上了旁的人了,这是她自己说的。我们这里的规章是这样:女人爱谁就同谁住。并且还不能打她,骂她,折磨她!……前晚的事情,我们饶了你,是因为你不懂得。现在,你去吧!她已经不是你的老婆了。她是我们这里的人了。她在我们这里养伤,养好了我们自己教她回去。”

    “真的吗?”

    “真的!”

    “我要是将她杀了呢?”

    “你敢?我们抓到了剥你的皮!”

    “好!”

    陈德隆一言不发,回转身子就走。他的脚步沉重地踏着台阶,他的牙齿喳喳响着,他的眼睛里放着那可怕的红光!

    在后面,妇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了!正会长老远老远地追着他,叫他的名字:

    “陈德隆————陈德隆————”

    他不回头,也不响,脚步更加使力地走着。过了街口,过了桥头,他的耳朵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在堤前,他坐下了。

    他定神地看着天,看着地,看着那土地庙旁边的一截枯腐了的白杨树的身干……

    突然地,他走过去,使力的一拳————把白杨身干打穿一个大洞!

    六

    老黄瓜很扫兴。副会长走了,梅春姐走了,而陈灯笼又不肯将他当知心人看待。他去找陈灯笼几次,陈灯笼都不在家。就连那野婆娘们的家中都不去了。

    “妈的!真倒运!”

    今天,他听说陈灯笼回来了,并且在找人卖牛、卖鸡、卖家中的用品和家具;他特地跑来看他的。

    陈灯笼满脸笑容地在打衣包。他说:

    “来,朋友!晚间到我家中来喝酒吧!我要出门啦!……”

    “出门?”

    “暧。”

    “还有谁来呢?”

    “不,就是我们两个人,喝杯米酒。”

    “好的!好的!”老黄瓜走了几步,心里想道:“不错,妈的!还是好朋友,还是知心的人!不请旁人,单请我!……”

    夜间————

    陈灯笼把小桌子架在堂屋中间,点着小油灯,一缸酒,五大碗热烘烘的鸡肉。

    老黄瓜奇怪起来:

    “陈灯笼,你为什么弄这多的鸡肉呢?”

    “卖不脱,自己杀了它。来,我们喝酒吧!”陈灯笼斟给他一大杯酒。

    “你到哪里去呢?”

    “做生意去!……不多谈它,喝酒吧!”

    老黄瓜的心里更加奇怪起来。他看看陈灯笼好像并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喝一大碗一大碗的冷茶。吃鸡,好像连骨子都不愿意吐般地横吞着。他的光头上的青筋凸着!他的眼睛里放着血红血红的红光!……

    “嗳!这又是一回怎样的事情呢?嗳!……”老黄瓜一边嚼着鸡肉一边想。

    只在一刻刻功夫中,一缸酒已经只剩了一点儿边边了。

    老黄瓜的视线模模糊糊起来。他是很不会喝酒的人,他给陈灯笼三杯五杯地,便灌得熏熏大醉了。

    然而,一件心事,那就像一股不能抑制的蒸气般的、跟着米酒的冲力而翻腾上来了。

    “陈灯笼!”

    “怎么?”

    “她……她们呢?……”他更加模模糊糊起来。小灯光变成无数团火花飞动着。

    “谁呀?”

    “梅————梅春姐……和黄?————”

    “管她呢,老黄瓜!”陈灯笼似乎在笑着,“男子汉,大丈夫,老婆只能当洗脚水,泼了一盆又来一盆!随她们吧,老黄瓜!……”

    “对的,对……的!……”老黄瓜的身子渐渐地倒下来了。“陈————灯————笼!……你的蛮……蛮……对!……”

    陈德隆站起身来。

    “怎么,老黄瓜?……”他走来将他的身子踢了一脚,就像踢着一团烂棉花般的,老黄瓜滚到门弯中去了。

    陈德隆用了一种迅速的、矫猿般的动作,将桌子轻轻搬开,将那磨得发亮的梭镖,从床头取出。将梭镖头拔下,用纸张包好,插在胸襟内。又将梭镖棍子当扁担,挑起了衣包来,开开门,向荒原中走去!……

    银霜散布着夜的荒原。像那哭丧似的,哀叫的虫声,几乎完全绝踪了。月亮圆滑地从云围溜过,星星环绕在那泛滥的天河旁边,频频地眼。

    陈德隆踏着大步地向镇上奔来。寒气掀起了他的酒意,使他更加倔强而凶猛了。一种沉重的杀机涌上他的心头。他的牙齿切得喳喳地响了!好像那黄的星一般的眼睛,好像那老婆的变节的身子与剪发的头颅,就停在他的前面般的,放出来一团团烈火,将他的灵魂燃烧着!

    完全沉没在夜的风寒中的街镇,展向他的面前了。他在那桥头前停了一停,均匀了一回心头的喘息,酒意朦胧地,就开始进到街中了。他找寻她们的方向。

    一道矮矮的垣墙,把一个狭巷中的低低的平屋包围了。陈德隆在那里停着。为了避免偶然的夜路人的碰见,他躲在墙角弯中,取出梭镖头来插上,将衣包就塞在那弯弯里。然后便跃身翻过矮墙来,在月明的光辉下轻轻地向着那第三个窗门爬去!……

    “不会错的!”他抑制着他的朦胧的酒意,坚持他自己。他用梭镖头将窗子撬开,向里边爬着!……是他过于性急呢?还是黑暗中看不分明呢?当他使力的将梭镖向白色的床前一刺!就只听得到:喳————喳————

    “哎呀!”

    一声粗暴的喊叫,将他的梭镖头,震落到窗门里了!随后,他便只身如飞一般地跳出垣墙,偷偷地听着!

    显然地,里面嘈杂的人声,完全不是!他气的提着衣包飞跑着!他的酒意,完全清醒过来了。

    “唉,妈的!我怎么弄错的呢?我费了三天功夫才打听出她们来啦……唉!我到哪里去呢?……她妈的,妈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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