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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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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荆公

    陈后山云:“荆公平生,文体数变。暮年诗益工,用意益苦。”

    严沧浪云:“荆公绝句最高,得意处高出苏、黄,然与唐人尚隔一关。”

    《唐子西语录》云:“荆公诗,得子美句法。”

    《石林诗话》云:“荆公晚年,诗律尤精严,造语用字,间不容发。然意与言会,言随意遣,浑然天成,殆不见有牵率排比处。”

    杨诚斋云:“五七字绝句难工,惟晚唐与介甫最工于此。”

    和御制赏花钓鱼韵

    荫幄晴云拂晓开,传呼仙仗九天来。披香殿上留朱辇,太液池边送玉杯。宿蕊暖含风浩荡,戏鳞清映日徘徊。宸章独与春争丽,恩许赓歌岂易陪。

    《西清诗话》云:“仁宗嘉祐中,后苑赏花钓鱼,介甫以知制诰预末座。帝出诗示群臣,次第属和。传至介甫,日将夕矣,亟欲奏御。得‘披香殿’字,未有对。时郑毅夫獬接席顾介甫曰:‘宜对“太液池”。’故其诗有云:‘披香殿上留朱辇,太液池边送玉杯。’翌日,都下盛传王舍人窃柳词‘太液波翻,披香帘卷’之语,介甫颇衔之。”

    《复斋漫录》云:“余读唐上官仪《初春》诗云:‘步辇出披香,清歌临太液。’乃知荆公取仪诗,岂谓柳词耶?”

    其二

    霭霭祥云辇路晴,传呼万岁杂春声。蔽亏玉仗宫花密,映烛金沟御水清。珠蕊受风天下暖,锦鳞吹浪日边明。从容乐饮真荣遇,愿赋嘉鱼颂太平。

    国史:赐宴在嘉祐六年三月。御制诗:“晴旭晖晖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游丝卷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观游近侍陪。”按《韩忠献公集》有《和御制诗序引》云:“奉圣旨次韵,故介甫诗云‘恩许赓歌’,盖纪实也。”

    [附]韩稚圭琦和诗

    花簇香亭万朵开,雕舆高自九关来。轻阴阁雨留天仗,寒色迎春送寿杯。仙乐彻云终缥缈,嘉鱼逢饵几徘徊。曾参二十年前会,今备台司得再陪。

    《青箱杂记》云:“章圣朝春月,多召两府、两制、三馆于后苑赏花钓鱼赋诗。自赵元昊叛,西陲用兵,废缺甚久。嘉祐末,仁宗再修故事,群臣和御制诗。是日微寒,韩魏公时为首相,和诗卒章云:‘曾参二十年前会,今备台司得再陪。’时内侍都知任守忠常以滑稽侍上,从容曰:“韩琦讥陛下。”仁宗愕然,问其故。守忠曰:‘讥陛下游宴太频。’仁宗为之笑。”

    [附]郑毅夫獬和诗

    辇路鲜云五色开,一声清跸下天来。水光翠绕九重殿,花气醲薰万寿杯。禁幕烟深红会合,文竿风引绿徘徊。蓬山绝顶无人到,诏许群仙尽日陪。

    《苏魏公语录》云:“仁宗赏花钓鱼宴锡诗,执政诸公洎禁从馆阁,皆属和,而诗中‘徘徊’二字别无他义,诸公进和篇,皆押‘徘徊’字。及诗罢再就座,而教坊中进杂戏,为数人寻访税第者,诣一宅观之,至前堂之后,观玩不去。问其所以,曰:‘徘徊也。’又至后堂、东西序,复环顾而不去。问之,则皆曰:‘徘徊也。’其一人笑曰:‘可则可矣,但未免徘徊太多耳。’”

    南浦

    南浦东岗二月时,物华撩我有新诗。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

    《冷斋夜话》云:“用事琢句,妙在于言其用而不言其名,此法惟荆公、东坡、山谷三老知之。荆公曰:‘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此言水柳之名也。又《夏诗》云:‘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白雪则言丝,黄云则言麦,亦不言其名也。”

    《石林诗话》云:“荆公晚年,诗律尤精严,造语用字,间不容发。然意与言会,言随意遣,浑然天成,殆不见有牵率排比处。如‘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读之,初不觉有对偶。”

    北山

    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石林诗话》云:荆公诗律精严,至‘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之句,但见舒闲容与之态耳。而字字细考之,皆经檃括权衡者,其用意亦深刻矣。

    赵章泉云:“荆公《北山》诗绝句云:‘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知诗者,于此不可以无语。或以小诗复之曰:‘谁将古瓦磨成砚,坐久归迟总是机。草自偶逢花偶见,海沤不动瑟音希。’章泉曰:此所谓可言诗已矣。”

    《三山老人语录》云:“荆公诗云:‘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欧阳公诗云:‘静爱竹时来野寺,独寻春偶过溪桥。’二公皆状闲适,荆公之句为工。”

    木末

    木末北山烟冉冉,草根南涧水泠泠。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

    《冷斋夜话》云:“唐诗有曰:‘长因送人处,忆得别家时。’又曰:‘旧国别多日,故人无少年。’而荆公、东坡用其意,作古今不经人道语,荆公此诗是也。又东坡诗云:‘春畦雨过罗纨腻,夏陇风来饼饵香。’如《华严经》举果知因。譬如莲花,方其吐花,而果具蕊中。造语之工,至于荆公、东坡、山谷尽古今之变。荆公:‘江月转空为白昼,岭云分暝作黄昏。’又曰:‘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东坡《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又曰:‘我携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山谷曰:‘此诗谓之句中眼,学者不知此妙,韵终不胜。’”

    茅檐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蹊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山谷云:“尝见荆公于金陵,因问丞相近有何诗,荆公指壁上所题两句云:‘“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此近所作也。’”

    《石林诗话》云:“荆公诗用法甚严,尤精于对偶。尝云:‘用汉人语,止可以汉人语对。若参以异代语,便不相类。’如‘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之类,皆汉人语也。此法惟公用之,不觉拘窘卑凡。如‘周颙宅作阿兰若,娄约身归窣堵波’,皆以梵语对梵语,亦此类也。”

    《艺苑雌黄》云:“宋玉《九辩》云‘登山临水兮送将归’,前辈诗,惟介甫‘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下‘将’‘送’字。予尝考《诗·燕燕》篇云:‘之子于归,远于将之。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则《楚辞》之言,亦有本也。”

    钟山绝句

    偶向松关觅旧题,野人休诵北山移。丈夫出处非无意,猿鹤从来自不知。

    《石林诗话》云:“王介字中甫,衢州人。博学善讥谑,尝举制科不中,与荆公游,甚款然,未尝降意相下。熙宁初,荆公翰林学士被召。前此屡召不起,至是始受命。介以诗寄云:‘草庐三顾动春蛰,蕙帐一空生晓寒。’盖有所讽。荆公得之大笑,他日作诗,有‘丈夫出处非无意,猿鹤从来自不知’之句,盖为介发也。”

    又

    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胡苕溪云:“李太白有云:‘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还忆谢玄晖。’黄山谷则曰:‘凭谁说与谢玄晖,休道澄江静如练。’王文海有云:‘鸟鸣山更幽。’介甫则曰:‘一鸟不鸣山更幽。’皆反其意而用之,不欲沿袭耳。”

    岁晚

    月映林塘静,风涵笑语凉。俯窥怜净绿,小立伫幽香。携幼寻新菂,扶衰上野航。延缘久未已,岁晚惜流光。

    《漫叟诗话》云:“荆公定林后,诗精深华妙,非少作之比。尝作《岁晚》诗,自以比谢灵运,议者亦以为然。”

    钟山官床与客夜坐

    残生伤性老耽书,年少东来复起予。各据槁梧同不寐,偶然闻雨落阶除。

    《冷斋夜话》云:“山谷尝言:‘天下清景,初不择贵贱贤愚而与之。然吾特疑端为我辈设。’观荆公此诗与东坡《宿余杭山寺》诗,则山谷之言为确论也。”

    [附]东坡宿余杭山寺

    暮鼓朝钟自击撞,闭门欹枕对残缸。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雪打窗。

    过外弟饮

    一自君家把酒杯,六年波浪与尘埃。不知乌石岗头路,到老相寻得几回。

    《复斋谩录》云:“乌石岗,距临川三十里,荆公外家吴氏居其间。故诗云:‘不知乌石岗头路,到老相寻得几回。’又盐步门,在荆公旧居之前,故亦有诗云:‘曲池丘墓心空折,盐步庭闱眼欲穿。’临川郡学,在州治之东,城隅之上。其门庭之间有池,不广,而旱暵不竭,世传为王右军墨池。每当贡士之岁,或见墨汁点滴如泼,出于水面,则次春,郡人必有登第者。荆公《送和甫奉使江南诗》云‘为我聊寻逸少池’,皆纪实也。”

    《冷斋夜话》云:“山谷言:‘诗有规摹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唐顾况诗云:‘一别二十年,人堪几回别。’其语简缓,而意精确。荆公诗云:‘一自君家把酒杯,六年波浪与尘埃。不知乌石岗头路,到老相寻得几回。’此皆夺胎法也。学者不可以不知。”

    围棋

    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战罢两奁收黑白,一枰何处有亏成。

    《遁斋闲览》云:“荆公棋品殊下,每与人对局,未尝致思,随手疾应。觉其势将败,便敛之,谓人曰:‘本图适性忘虑,反苦思劳神,不如且已。’观此诗,则‘图适性忘虑’之语,信有证矣。若鲁直于棋则不然,如‘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则苦思忘形,较胜负于一着,与介甫措意异矣。”

    《冷斋夜话》云:“荆公在钟山,有一道士来访,因与棋,辄作数语曰:‘彼亦不敢先,我亦不敢先。惟其不敢先,是以无所争,故能入于不死不生。’荆公笑曰:‘此特棋隐语也。’”

    兼并

    三代子百姓,公私无异财。人主擅操柄,如天持斗魁。赋予皆自我,兼并乃奸回。奸回法有诛,势亦无自来。后世始倒持,黔首遂难裁。秦王不知此,更筑怀清台。秦时,有寡妇富,筑怀清台以尊之。礼义日以媮,圣经久烟埃。法尚有存者,欲言时所咍。俗吏不知方,掊剋乃为才。俗儒不知变,兼并可无摧。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阖开。有司与之争,民愈可怜哉。

    苏子由云:“州县之间,随其大小,皆有富民,此理势之所必至。所谓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然州县赖之以为强,国家恃之以为固,非所当忧,亦非所当去也。能使富民安其富而不横,贫民安其贫而不匮,贫富相恃,以为长久,而天下定矣。介甫不忍贫民,而深嫉富民,志欲破富民以惠贫民,不知其不可也。方其未得志之时,为《兼并》之诗,及其得志,专以此为事,设青苗法,以夺富民之利。民无贫富,两税之外,皆重出息十二。吏缘为奸,至于倍息,公私皆病矣。吕惠卿继之以手实之法,私家一毫以上,皆籍于官。民知有夺取之心,至于卖田杀牛,以避其祸。朝廷觉其不可,中止不行,仅免于乱。然其徒世守其学,刻下媚上,谓之‘享上’。有一不享上,皆废不用。至于今日,民遂大病。原其祸,出于此诗。盖昔之诗病,未有若此其酷者也。”

    熊勿轩云:“按此诗未尽如苏氏之讥,抑强扶弱,必如明道、横渠之议而后可,行之以青苗、手实,则非也。究苏氏之说,则富者跨州连县,安得而不横?贫者将无立锥,安得而不匮?上不为限制,何有纪极?斯民又何日蒙先王至治之泽也!”

    书山石辞

    水泠泠而北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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