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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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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德润 茂林哥,你听我说!

    王茂林 没有什么说的,你走!不然我就揍死你。

    林德润 茂林哥,揍吧,你应该的。不过听我说完。

    林二姐 (哀求地)真是,不好听他说完吗?

    王茂林 好,你讲!

    林德润 当时我也有我的苦处。我从中学毕业,满望找一点什么事做,从家里跑到武汉,从武汉跑到广州,到处都是失业的人群。回到上海来又找不到你们,住在小客栈里,一点办法也没有。碰上这边公司招新工,有人劝我投考,只好去试一试,自然很容易就考取了。当时说工资比旧工人的二十三块还要加一成,我想,暂时算找着生路了。

    王茂林 (愤然)你们有了生路,别人就被你们害得活不下去,知道吗?

    林德润 后来知道了。起先我不明白情形,只觉得有点问心不过,及至见你们组织了决死队,到处打汽车,我也被你们拖下来揍了一顿,才晓得事情比我想的要严重得多,我想宁可饿死也不能做工贼。

    王茂林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穿着号衣?你没有想到这是从我们身上剥去的吗?别狡辩了,滚吧!

    林德润 听我说完。因为晓得事情严重,我安排不干了。可是单我一个人洁身自好,能有什么益处呢?对资方能起什么风浪呢?我们三百多人都是为了没有法子生活才考进去的呀,资方今天能这样对付你们,明天就不能这样对付我们吗?要不干就大家不干!

    王茂林 (渐感兴趣)你们同情我们?

    林德润 与其说同情你们,不如说也为着我们自己的利益。

    王茂林 (重复鄙夷地)哼,公司对你们不是挺优待的吗?每张车子上不还加派武装巡捕给你们保镖吗?不还答应给你们加工钱吗?

    林德润 恰恰相反,茂林哥。我们新工也被开除了五六十人了。本来答应加我们工钱的,可是这个月发下来的照样还是二十三块。那些高丽查票员在你们罢工的时候不是拒绝代你们卖票吗?现在也都被开除了,换上了一大批白俄。公司还发给他们每人一根皮鞭子,碰上我们有揩油的,或是“请客”的,他们就用鞭子抽我们。瞧我脸上!我只忘了卖一张票,他就当我“请客”,一鞭子甩过来。茂林哥,你们那天把我揍得好厉害,可是我一点也不埋怨你们,我是对不住你们嘛,应该受你们制裁的嘛。可是这些白俄,这些帝国主义的死狗,竟把我们不当人。这一鞭子的仇恨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不但我,我们三百几十个人没有一个肯在白俄皮鞭子下干活的。我们前天开了一次大会,向公司提出了几个要求:首先非要赶走这些狗娘养的白俄查票员,其次是不许开除工人,要求增加工资到四十块,中秋节要发节赏。

    王茂林 (重感高度兴趣)唔,这跟我们罢委会的要求大体是一样的,那么,你来找我干吗?

    林德润 我们想跟没有缴掉号衣的老同事联合起来,厂里厂外打成一片,他们说你不也是没有缴掉号衣的吗?

    王茂林 (苦笑)没有缴给公司,可缴到当铺里了。唔,(热心地)你们的条件已经提出去了没有?

    林德润 今天一早提出去了。

    王茂林 资方不答应你们的条件呢?

    林德润 有人主张再去请愿。

    王茂林 再去请愿?我们的经验不够你们学习的吗?

    林德润 是的,我们反对请愿。倘使公司不接受条件,我们决定罢工!

    王茂林 (眼色)罢工?(低声)小声点。公司的走狗刘阿四就住在间壁。————(严肃地)唔。倘使公司照样强硬到底,把你们全部开除,另招新工呢?

    林德润 我们也想到这一点,我们已经决心了。外国人强硬到底,我们也强硬到底,他们要再招新工,我们组织纠察队打死那些上工的。

    王茂林 哈哈,你们也痛恨人家破坏罢工吗?

    林德润 (有愧色)不过,任凭他们再招多少次新工,斗争也没有完的。

    王茂林 对,不管外国赤佬多凶,斗争是不会停止的。————唔,可是铜匠间呢?开车的弟兄们呢?都接过头了没有?

    林德润 派人接头去了。(小声)今晚何桂秋家里请吃节饭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有人敲门,王茂林急止住德润,起身开门。

    〔张国良进来。

    王茂林 老张啊,吓了我一跳。

    张国良 当我包打听,是不是?哈哈哈,我是专诚来给你们拜节的哩。

    王茂林 不敢当,请坐,请坐。你还是第一次上我家,替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这是我亲戚。这是我大女儿,这是我小孩。

    张国良 啊呀,你好福气。

    林二姐 还福气哩。就是没吃的。(倒茶)张伯伯喝茶。

    张国良 谢谢。(接过茶)我说嫂子你别着急,吃总是有得吃的。俗话说得好,“天生一个人,必有一份粮”嘛。今天我请你们吃月饼。(打开毛巾包月饼)

    王茂林 干吗要这样费事呢?

    张国良 过节嘛,就不许我们乐一乐?我原籍山东,家是住在安东的。“九·一八”以后老婆孩子的消息全断了。现在剩下我一个光杆儿在上海。到了过年过节总免不了要想他们。

    林二姐 是吗?以后张伯伯过年过节上我们这儿来得了,只要不嫌我们招待不好。

    张国良 哪儿的话,我一定来。我见你们有儿有女的不知怎么就眼热,我女儿也该像你们大姑娘这样高了。

    林二姐 就让阿金做你的干闺女好不好?阿金,快过来拜干爸爸。

    〔阿金真的走过来拜张国良。

    阿 金 爸爸!

    张国良 (急扶阿金)啊呀,请起,请起。真是个聪明姑娘。干爹是不能白当的呀,今天没带礼物,怎么办呢?

    王茂林 要什么礼物,月饼不就是礼物吗?(拿一个给阿金)快谢谢干爹。

    阿 金 (接过)谢谢干爹。

    张国良 不要谢。这怎么成,改天干爹给你买点衣料吧。

    林二姐 别费事了。

    阿 金 (收拾饭篮向林德润、张国良)舅舅,干爹,多坐会儿,我走了。

    张国良 上哪儿去,孩子?

    阿 金 上厂里去。(匆匆下去)

    〔林二姐跟林德润低声谈着什么。

    张国良 (对王茂林)怎么她也在厂里吗?

    王茂林 她在左近一家丝厂里。今年丝生意不好,原关了门,最近才开的。

    张国良 真是好孩子,就能帮家里了。

    林二祖 我们这样人家哪能有闲人啊。

    〔外面鞭炮又响。天暗,王茂林起身点洋蜡。

    张国良 我老婆在安东原也是在一家柞丝厂做工的,你知道关外出柞蚕。

    林二姐 听说过。张伯伯干吗把家搬那么远呢?

    张国良 是我祖父那一代搬去的。

    林德润 (插口)山东人有好些到关外甚至朝鲜去谋生的。

    张国良 对。因为官府剥削得厉害,靠种地、打鱼很难过日子,多有冒险过海到辽东和朝鲜的,前年日本鬼子挑拨朝鲜人杀中国人,我们邻近的人就有好些吃了亏的。怎么?(望林德润)你到过山东吗?

    林德润 没有。以前在学校里听得先生说起过。

    张国良 对不起,没有请问你高姓?

    林德润 敝姓林。

    王茂林 他是阿金的舅舅。

    张国良 (打量他的号衣)林大哥也是我们老同事吗?

    林德润 (带愧地)不是。

    王茂林 (俏皮地)他是新同事。

    张国良 怎么,新同事?

    王茂林 他不但是新同事而且是挨过我们揍的。可是老话说的“不打不成相识”,现在已经变成我们的新同志了。

    张国良 那是怎么回事?

    〔王茂林走近张国良,耳语。

    林二姐 (对林德润)弟弟,你到老虎灶去打一壶开水来好不好?阿金上工了。(给他水壶)

    林德润 好。(接过壶,出去)

    林二姐 (叫他)弟弟等一等。去买点东西。(交钱给他,嘱咐了几句)

    〔林德润出门,林二姐转到厨房去了。

    张国良 (笑着点头)唔,这很好。我也有事情要报告你的。新工里面我们同乡不少,这个线索也给我找着了。他们答应跟我们一块儿干。

    王茂林 那太好了。老张,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你在你们同乡里头有威信,不过别停留在同乡关系上面,得让他们知道,不管是哪一省、哪一地方的工人都是属于一个阶级。只有整个工人阶级的利益才是我们的利益。过去他们破坏我们的罢工是错的,现在厂内的新工和厂外的旧工人联合起来,跟外国资本家斗争才是对的。这一趟是我们最后关头,不能再失败了。首先得争取罢工的领导权,克服前次罢工所犯的一些错误,得把开车的铜匠间的弟兄们都联合起来跟我们一致行动。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得到胜利。你说对吗?

    张国良 一点不错。开车工人里面的同乡我也联络好了。这趟准能大家一条心。

    王茂林 那就好了。施有贵,你知道的,刚才跟我谈了好半天,他答应去发动铜匠间的弟兄们。(低声)明天一早我们到大上海茶馆见面吧。

    〔林德润匆匆上,一手提开水壶,一手提一包腊菜,他先把腊菜搁在桌上。

    林德润 (急低声向王茂林)姐夫,外面弄堂口来了好些巡捕,包打听,看样子是上这里来的。

    〔隔壁在拉胡琴。

    王茂林 他妈的,一定是刘阿四告的密,我早想搬家,就因为没有钱,搬不动。……

    张国良 不,我晓得了,准是我刚才给带来的。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后头有谁跟着似的。果然不错。他们大约从昨晚起就跟上我了。

    〔林德润故意把开水壶搁在路上。

    王茂林 怎么,昨晚贝当路的车子是你们打的吗?

    张国良 是的。开车的是阿余那走狗。我实在气不过,才把他拖下来揍了一顿。————(他拍拍胸膛)“好汉做事好汉当”,今晚中秋佳节,别连累了你们,让我去自首吧。

    王茂林 (拦住他)哪儿的话。我们新的斗争刚开始,正需要得力的同志,这不是你一个人当英雄的时候了。我们走吧,这里有一张后门通民德里,晓得的人很少。你们跟我来。(随手丢一顶帽子给张国良)

    〔隔壁正有人唱:“八月十五月光明。”

    王茂林 (在壁上打了一拳)你这走狗!还“月光明”哩,今晚有“月蚀”!

    〔他们匆匆下去。

    〔林二姐拿了碗筷进来,预备摆在桌子上。碰了开水壶,烫了脚。

    林二姐 (握着脚)哎唷,德润真不能做事,慌里慌张地把开水壶摆在路上。————咦!他们都上哪儿去了?饭快好了,怎么人又走了?

    〔床上孩子哭。

    林二姐 (急把开水壶拿起放在桌子上)别哭,别哭,妈就来了。(当她回头一看,门口早站着几个巡捕和包探,她很冷静地抱起哭着的孩子喂奶。一面向巡捕、包探们点头说)请进。

    〔巡捕们轻轻进来,用手电照了一阵,无所发现。

    〔外面弄堂里鞭炮声,歌唱声。

    林二姐 (随手倒了几杯茶)好热闹的节!各位先生辛苦了,喝杯茶吧。

    包 探 (点点头)谢谢侬,勿要客气。

    〔小孩又哭。

    林二姐 (换一个奶)哭什么?哪有许多奶给你吃,妈自己还没有吃的呢。

    〔包探用目光搜索有顷,示意巡捕,轻轻退去。

    林二姐 (目送他们出去)还是让你吃点饭吧。(把孩子放在床上让他哭,匆匆到厨房端饭菜来。一面喂孩子,一面自己吃几口,叹了一声)今晚就是你陪我过中秋了,孩子,快点儿长大吧。(她继续喂着孩子)

    〔鞭炮声,歌唱声。

    〔风吹烛灭。水银似的月光泻入户内,照着这转换期的母子。

    ————幕

    一九三二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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