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
王逸曰:“《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上为谗佞所谮毁,下为俗人所困极,章皇山泽,无所告诉。乃深惟元一,修执恬漠。思欲济世,则意中愤然,文采铺发,遂叙妙思,托配仙人,与俱游戏,周历天地,无所不到。然犹怀念楚国,思慕旧故,忠信之笃,仁义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玮其辞焉。”
按原此篇与《卜居》《渔父》,皆怀王时作。故彭咸之志虽夙,而引退存身,以待君悔悟之望,犹迟回而未决。此篇所赋,与《骚经》卒章之旨略同,而畅言之。原之非婞直忘身,亦于斯见矣。
所述游仙之说,已尽学玄者之奥。后世魏伯阳、张平叔所隐秘密传,以诧妙解者,皆已宣泄无余。盖自彭、聃之术兴,习为淌洸之寓言,大率类此。要在求之神意精气之微,而非服食烧炼祷祀及素女淫秽之邪说可乱。故以魏、张之说释之,无不吻合。而王逸所云与仙人游戏者,固未解其说,而徒以其辞尔。若原达生知命,非不习于远害尊生之道,而终不以易其怀贞之死,则轶彭、聃而全其生理,而况汲汲贪生,以希非望者乎?志士仁人,博学多通而不迁其守,于此验矣。
只一句点睛 即转
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托乘而上浮?
厄,与隘通。轻举,轻身高举。远游,远尘而游于旷杳。托乘,乘太清之气也。述己志而自谦,为发端之辞。
遭沉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茕茕而至曙。 “茕茕”,一作“营营”。
游仙之志,乃遭世不造,孤清无侣,幽忧有怀,思所寄托而寓意也。
陈子昂本此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步徙倚而遥思兮,怊惝恍而乖怀。意荒忽而流荡兮,心愁凄而增悲。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留。
幽静之中,思无所寄。因念天地之悠悠无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皆非我之所得见。寓形宇内,为时凡几?斯既生人之大哀矣。况素怀不展,与时乖违,愁心苦志,神将去形。枯鱼衔索,亦奚以为?故辗转念之,不如观化颐生,求世外之乐也。
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
惟,思也。端,审也。操,志也。正气,人所受于天之元气也。元气之所由,生于至虚之中,为万有之始;函于至静之中,为万动之基;冲和淡泊,乃我生之所自得。此玄家所谓先天气也,守此则长生久视之道存矣。盖欲庶几得之,以回枯槁之形,凝倏忽之神,而舒其迫厄之愁也。
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贵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与化去而不见兮,名声著而日延。奇傅说之托辰星兮,羡韩众之得一。
与化去者,蜕形而往,所谓尸解也。不见者,人不得见,出入于有无也。相传傅说上升为星,在箕、尾、心、房之间。心为大辰,故曰辰星。闻古之得仙者,赤松也,傅说也,韩众也,思欲效之。
形穆穆以浸远兮,离人群而遁逸。因气变而遂曾举兮,忽神奔而鬼怪。时仿佛以遥见兮,精皎皎以往来。绝氛埃而淑尤兮,终不返其故都。免众患而不惧兮,世莫知其所如。
穆穆,幽远也。气变,精化气、气化神也。曾,高也;曾举,谓上升也。神奔,神御气以往来。鬼怪,阴魄炼尽,形变不测,所谓太阴炼形也。晈,与皎同;晈晈,炯光莹彻也。淑尤,美之甚也。如,往也。言如彼众仙人者,存神御气以往来于霄汉,则与浊世相离,去故都而不反。斯安危不以怆心,世莫测其所如,则谗邪不能相害,故欲效之以高举焉。
恐天时之代序兮,耀灵晔而西征。微霜降而下沦兮,悼芳草之先零。聊仿佯而逍遥兮,永历年而无成。谁可与玩斯遗芳兮,晨乡风而舒情。高阳邈以远兮,余将焉所程? “晨”,一作“长”。
耀灵,日也。遗芳,列仙之遗迹也。乡,与向通。高阳,古帝,道与天通者。程,法也。志欲游仙以蝉蜕污浊之世,而白日不留,春秋代谢,玩日愒岁,恐终不能成而已衰老,故亟闻道于知者。而古人已邈,无从取法。“重曰”以下,乃言所取程者,唯王乔之明训。
重曰:春秋忽其不淹兮,奚久留此故居?轩辕不可攀援兮,吾将从王乔而娱戏。
故居,沉浊污秽之俗也。相传黄帝鼎成上升,群臣攀援不及。引此者,亦寓怀王不从谏而自陷危亡,无能匡救之意。王乔,或曰周灵王太子晋,未详是否,要古之学仙者也。仙术不一,其最近理者,为炼性保命,王乔之术出于此,如下文所详言者,盖所谓大还,一曰金液还丹是也。
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
此学仙之始事,其术所谓炼己也。六气:寒水、湿土、风木、燥金、君相二火也,于人为府藏之真气。餐者,保之于己,不泄用也。沆瀣,北方至阴幽玄之气。念不妄动。养气清微,则息不喘急,从踵而发,生于至阴之地也。潄,涤也。正阳,南方曦明之灵,其光内照者也。朝霞,内照不迷,帘帷晃耀,如霞采因日映云而发。
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气入而粗秽除。
精气,先天之气,胎息之本也。粗秽,后天之气,妄念狂为之所自生。凝精以除秽,所谓铸剑也。
顺凯风以从游兮,至南巢而壹息。
凯风,南风。南方丹穴,凤所巢处。南风,生物之风;北则杀也。保精除秽,心融气怡;学仙者得此,则暂息以候魂魄之澄定而用之。所谓卯酉沐浴也。
见王子而宿之兮,审壹气之和德。
见王子,谓服王乔之教也。宿,与肃通,敬问也。壹气,老子所谓专气。东魂、西魄、南神、北气、中央意;皆含先天气以存,合同而致一,则与太和长久之德合,所谓三五一也。审者,拣旁门而专求王乔之妙旨。敔案:三五,即《河图》中宫之数。道书云:“东三南二还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又云:“三五一,万事毕。”二与三为五,一与四为五,合中宫之五,所谓三五。
古今要语,一口道破
曰:道可受兮不可传。
曰者,王乔之所授。神气惟意运之,消息持守,心知之而心受之,虽言不亲。故学仙者以为不传之秘,多隐其辞,托为龙虎铅汞交媾之说,使以自悟。
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
小无内者,一身之内,无毫毛非元气之所察。大无垠者,与天地阴阳合体也。
无滑而魂兮,彼将自然。
滑,音骨,乱也。而,汝也。彼,谓魂也。人之有魂,本乎天气,轻圆飞扬而亲乎上,与阴魄相守,则常存不去。若生神生意以外驰,则滑乱纷纭,而不守于身中。所谓魂升于天、魄降于地而死矣。故曰太阳流珠,常欲去人也。以意存神,以神敛魂,使之凝定融洽于魄中,则其飞扬之机息,而自然静存矣。顺之则生人生物,逆之则成仙,此之谓也。
壹气孔神兮,于中夜存。
魂生于气中,水生木也。神生于魂中,木生火也。任其相生而流,则存者寡矣。壹气者,敛魂归气而气盛。孔神者,摄神归魂而不驰于意,则神之存者全也。中夜,所谓冬至,子之半也。阴为气为魄,心清魂定,受一阳自生之机,光映灵枢,此之谓中夜,一谓之活子时,一谓之初生之月,于此存之,所谓火候也。
虚以待之兮,无为之先。
中夜自生之妙,不可以有心先为将迎,惟虚静而俟其至,如初月之受光,日自来映。此金液还丹无功用之秘旨。
庶类以成兮,此德之门。
阳交于阴,就阴之形质体性以发光,而有生有死,惟其顺流不还,则阴之所受有量,而阳无必留之心故也。门者,所从出入者也。顺之则出,逆之则入。反庶类之所自成,函于中无不出,以保命全性,仙者之术尽此矣。故曰火生于木,祸发必克,生无不已,还成乎克,唯不知守兑而慎其门也。
闻至贵而遂徂兮,忽乎吾将行。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
至贵,上所闻之道要也。忽乎,迫欲行之也。既得授修行之术于王乔,遂如其言以行之。下文皆行之之事。仍,效之也。丹丘,南方赤色之丘,神之所存也。留者,止之而不使飞扬也。旧乡,所受于先天最初之元气。
朝濯发于汤谷兮,夕晞余身兮九阳。
汤,与旸通。旸谷,日所出东方,魂所自发也。濯发,荡除其纷结之气。九阳,至阳。九为太,七为少,纯阳无阴者也。身者,魄之宫,阴湿幽寒,非阳不暖。以太阳晞之,则阴受阳光而化为阳,如月在望而光满,有形之质,皆灵通晃煟,光透帘帷矣。
漱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玉色 以脕颜兮,精醇粹而始壮。
飞泉...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