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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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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事

    【章枫山封事】成化三年十二月,翰林编修章枫山(懋)因内阁出小揭帖,传与学士吴节等诸词臣,分作灯词。章约同官庄{曰水}、黄仲昭上疏力谏,宪宗大怒,三臣俱廷杖远贬,当世高之。余谓太平盛世,元夕张灯,不为过侈。时英宗服制久阕,孝庄孝穆两太后并以天下养,上元胜节,亦宜上觞为寿。

    且翰林职在词章,宋时欧、苏诸公为学士时,岁时撰进,亦不以此贬望也。此等谏诤,与程伊川谏折柳何异?欲以感动上听,不亦难乎?此后李孜省、邓常恩、僧继晓辈左道竞进,皆无如之何矣!

    【王虎谷封事】弘治初,王虎谷(云凤)为祠祭郎中,以太监李广交结寿宁侯,表裹为奸,特疏请斩广以谢宗庙。广恨之,用他事出为陕州知州,直声振天下,用此驯至通显,两为提学,以张采荐,召入为国子祭酒。时正德初年,刘瑾用事,虎谷上疏,请以瑾所行新法,刻板颁行,永著为令。又请以瑾临太学,如唐鱼朝恩故事。此载之武宗实录中者。一虎谷耳,何慷慨于昔,而媚谄于今耶?岂以孝宗优容可博直声,瑾焰可畏,名位为重,且报张西麓荐引恩耶?弇州公谓为未必然。然魏元忠力排二张几死,晚受则天后遗诏百户实封,滋泗不休。

    想年衰气索,非真铁汉不能持久耳。虎谷以谀瑾被论,改通政归,又以书抵首揆杨石淙,责其不能召还给事中王昂,且引李文达沮抑罗一峰、岳蒙泉为喻,得不为杨所笑。未几,又起佥都御史抚宣府,被劾归。

    【王思再谏】编修王思,江西泰和人,先于正德九年,武宗以狎猛兽被伤不能出,思上疏极谏,坐眨广东三河驿丞,时以庶常授官甫逾月耳。比复故官,值大礼议起,思奋起力诤,受杖阙下,不胜创,遂死狱中。今建言之臣,一承谪贬,便自名气节,比还朝,声势赫奕,坐要显宦,孰肯再蹈不测之渊哉?若思之百折不回,以身殉国,真无愧王文端曾孙。后来继起直臣,惟容城杨忠愍可以媲美。

    文端名直,宣英朝名臣,亦起家庶常。

    【抗疏中辍】正德初,林见素(俊)后起家抚蜀,上疏自言在林居时,欲劾刘瑾,疏具而无人能写,与御史陈茂烈对泣而止,今至四川,方能续成前疏上奏。时瑾已正法,复上疏称庆。今上十一年,周二鲁(宏礻仑)疏论少卿李植等,亦云当张居正擅权时,曾具疏将劾之,为父苦禁而止。二公皆名士正人,所言必不妄。但权奸已败,即往事果真,亦当忘言,此等追叙,似乎蛇足。

    弘治间杨少宰(守陈)亦云,曾有疏请复建文位号,及景帝本史尊号,未及上。

    【一人先忠后佞】丰坊先为主事,值大礼议起,欲考献皇。

    同衙门有公本争之,坊附名。得旨同众廷杖降调。及后考察,以通州同知罢官家居。又上请疏请宗献王入太庙,自谓当时迫于父学士熙严命不敢违,非本意也。其时又有主事陆澄,亦以大礼抗疏异议,请告归,及见张、桂大用,又疏诵张、桂之功,谓得之业师王守仁,而始悟前说之非。二人富贵熏心,改口逢世,又诿其责于父师,真悖逆之尤,然其后皆不振。先是孝宗朝王云凤以礼部郎中,劾太监李广,直声震天下。久不赐环用,张彩荐召官祭酒,因感其恩,请刻刘瑾新法,颁学宫,诏天下永守。而张彩者,先为吏部员外,谏孝宗不当召还故榼汪直、梁芳,迕时弃官。及刘瑾擅权,用旧好起之,彩感知己,效死力,骤拜太宰,不免论死。此两人先以迕中官废,后以附中官用,所得几何,而生平扫地矣。故古人以晚节为难。

    刘瑾未败时,祭酒王云凤建议,以监生多至二千二百人,廪饩不给,宜令放回依亲,俟一年后行取。但留几贡二百人,自备薪米肄业,坐监者岁以一千二百为限。疏上甫行而瑾败,于是监生大哗,谓此皆瑾私意,且自备薪米,非养贤体。况云贵远方,亦令放回,人情不堪,宜仍旧制,岁以三千人为常,诏可之。盖王虎谷第知迎逆瑾,博节省之名,不惮变易祖制如此。乃为监生辈直抉其隐情,又何颜更拥皋比,以临多士?尚得改南通政以去,亦云幸矣。按成均二千余人,较之今日诚云济济,然拟宋世太学,则寂寥已极。天子育才之地,不能还太祖盛事,而惟议朘削,是诚何心?先是虎谷督学陕西,以酷法笞生徒,多有死者,故刘瑾大爱之。至是又疏请瑾亲莅太学,如鱼朝恩故事,而瑾不从。是阉尹之识,犹高于大司成也。

    【又先佞后忠】刘瑾盛时,吏科都给事李宪者,瑾同乡人也。素附丽之,任以角距,因凌忽同列,时称为六科都给事。

    又阿瑾意,新入科者,皆试职一年,如御史例,且疏诋谢迁、马文升诸贤臣为奸逆,至夺诰命诸重谴,皆行其疏也。每置金袖中,故遗于地曰:“此刘公见饷者。”瑾败,为公论所弃,乃上疏劾瑾不法八事,瑾在狱中嘻叹曰:“如李宪者亦纠我乎?”既而宪亦夺职归。近年御史杨四知,亦久为江陵客,江陵殁后,攻击四起,乃抗章力诋故相,其辞较诸言官更峻,一时亦嘉其谠言。后官大理少卿,向日踪迹渐为人觉,给事王希泉(德完)直发往时与朱琏等交结状,亦以大计不谨坐废,与宪正相类。

    【佞幸建言可采】世宗朝,朱隆禧与顾可学、盛端明等,俱以甲科废罢,左道干上宠,俱致位贵显,缙绅羞称之。然其人亦自有间:顾最为无耻,在京居间干谒,扬扬得意。盛则闭门炼药,不干外事。若朱本加衔里居,未尝入都也。初朱为兵科都给事中,时三边总督刘天和建议,以固原为套虏深入之冲,而西路红寺堡旧边,至黄河六百余里,地远难以保障,欲移进鸣沙州,筑新边百二十里守之。事下兵科,隆禧复奏谓:“谓河套本中国地,自余子俊筑边墙,不以黄河为界,而河套为虏据,宁夏与山后虏为邻,贺兰山其界也;自王琼弃镇远关,创为新关,而贺兰山为虏据,二镇至今受患。今天和不思新边既筑。旧边不守,红寺堡五百里之地,直弃虏中,使延宁二镇,俱在边外,我退一步,虏进一步,非所以为国长虑也。”上是其言,乃薄责天和而止。此疏深洞边情。使当时从天和议,则大虏深入,不待曾铣在事时矣。此嘉靖丁酉事也。至次年戊戌,武定侯郭勋请复各处镇守,分守内臣,并委之取矿,以资国用。

    上乃命:“且着云、贵、两广、闽、蜀、楚、浙、江西、大同各用一人。”隆禧又力争之谓:“皇上诏革内臣,中外称快。

    今复镇守取矿,黩货殃民,天下汹汹,臣不能计其所终。”上又是其言,未几命罢之。此疏关系尤大,其功岂在张孚敬之下。

    徒以晚途失计,不耐林居之寂,至以房室秽亵,取宠邀荣,可恨可惜!然寇忠愍何如功烈,末年尚有“朱能天书”一事。若隆禧者,在谏垣故自足称,今一概抹杀,亦是大苛。

    【陆澄六辨】刑部主事陆澄,王文成高足弟子。世宗初,文成封伯,宰执忌之,御史程启光、给事毛玉等承风旨,劾文成学术之邪,澄上疏为六辨以折之。文成作书止之,谓彼议论非有所私。本出先儒绪论,而吾侪之言骤异于昔,反若鉴空杜撰,宜其非笑,其他语气甚平。澄又疏诋考兴献之非,投劾归。

    赴补得礼部,时张、桂新用事,复疏颂璁、萼正论,云以其事质之师王守仁,谓:“父子天伦不可夺,礼臣之言未必是,张、桂之言未必非。”恨初议之不经,而怃悔无及。疏下吏部,尚书桂萼谓澄事君不欺,宜听自新。上优诏褒答。未几,《明伦大典》成,中载澄初疏甚详。上大怒,责其悖逆奸巧,谪广东高州府通判,旋升广东佥事,尚以颂礼得超擢云。文成之附大礼不可知。然其高弟如方献夫、席书、霍韬、黄绾辈,皆大礼贵人。文成无一言非之。意澄言亦不妄。

    【疏语不伦】世宗末年,讳言储嗣,杨容城疏论分宜,而引裕景二王为辞。上震怒,因置极典,终以不免。郭丰城继之以钓奇,遂出安储一疏,中有“慰谕二王”之语。时上怒更非常,竟行江西论斩,不必再谳,且传首天下。最后则海琼山指斥上过,失语太峻,亦坐绞,会世宗上宾得出。穆宗在御,言者亦时回罹谴谪,甚至廷杖,终未有论死者。虽上宽仁,亦告君之得体也。穆宗升遐之冬,御史胡涍者请放宫人,疏末乃云:“唐高不君,则天为虐。”冯榼见而切齿,云:“是何语言?”闻慈圣亦玉色不怡,将处重典,为江陵公力救,得编氓以去。夫释内人以光新政,固是美事,然亦恒事。今上圣龄方十岁,何至有先帝下陈,更衣入侍之疑?使在先朝,诛死久矣。

    言官虽处不讳之朝,下语亦须裁审。乃知古来谏臣见杀,亦有时自取,非尽不幸也。

    【郭希颜论庙制】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礼部集议庙建同堂异室之制,于是庶子江汝璧、赞善郭希颜各献议。江陵用朱熹三昭三穆列前,成祖、睿宗翼乎左右;郭之议,乃欲列太庙居中祀太祖,世室居左祀成祖,而虚其右以立四亲庙。四亲为皇高祖、皇曾祖、皇祖考、皇考,所以明未有无父之国。而二宗不在四亲之列,则侄不祀伯,弟不祀兄故也。孝宗宜庙于成祖之右,武宗宜庙于昔祀皇祖之宫,或祀或祧,以待他日。盖明导以弃统孝、武二宗也。其说甚悖,其心甚险。礼臣驳之,言官劾之,上命宥之。至二十八年己酉,孝烈皇后大祥,议祔未定。时希颜已贬两浙运副,又申前说,谓同堂一日,则弗安一日,况九室各已有主,五世又不忍祧,将来孝烈不识祔于何所。

    时上未有意祧仁宗,而希颜窥见上旨,笃念孝烈,必欲先祔,而弘、正两朝又上所简薄,因妄意逢君,必欲于孝、武二庙中祧其一,犹前不祀伯不祀兄之议也。上责其牵引。谬论渎扰,仍贳其罪。至三十九年,则郭已罢官久,居家无聊,恨首揆分宜公,乃其乡人不为援,密布流言于京师,云嵩欲害裕王为景王地,而身钓奇以取大功,乃疏请安储,而以建帝为名,欲令上召二王及相嵩,面谕以安之。且请二王分封留京,内外各守,永无猜防。上怒甚,摘疏中“建帝立储”四字,且谓不忠不义之民,皆以君相久位不睹新政,不攻君即攻相为言,盖入嵩先谮也。法司坐以“大逆不道,妖言惑众”律,上命巡按官即家斩首传示天下。是年十月忽传谕嵩等,命所司具礼遣景王之国。

    于是中外人情始晓然知上意,盖虽杀杀颜之身,宾阴用其言矣。

    郭之初意在挤嵩而自求富贵,本非为宗社起见,况频议庙制,揣摹迎合,既不得售,再出此险计,一旦诛死,天下不以为冤。

    其后裕邸龙飞,追恤死事诸臣,以赴市者为首,杖死及毙狱者次之,戍殁者又次之。于是以希颜同杨继盛等,仅四人置第一等,赠翰林学士,赐祭葬,及荫甚备。其他忠臣著闻如太仆卿杨最、御史杨爵、修撰杨慎、学士丰熙、中允罗洪先等,褒进反出其下,士论皆惜当轴之谬云。今细读郭疏,首止云圣谕建帝立储,其后疏语绝不及之,乃世宗圣旨拈出此二字,以为无君,坐极刑。按圣谕本无二字,希颜必不妄自添入。若谓疏中亦初无建帝,分宜衔恨,密赂用事内臣宫嫔洗改,以激圣怒,理亦宜有之。然郭徼幸一掷,亦其自取。今建白诸公尚有为之请谥者,何冬烘至此。今细读郭疏至冬烘至此共一百一十三字,据写本补。

    【武弁建言太黩】嘉靖元年,羽林卫指挥使刘永昌上言:“人臣之恶有六,曰贪赃,曰嘱托,曰私意,曰苟延,曰骄纵,曰淫滥;偾事之纲有六,曰欺君,曰坏法,曰误国,曰害人,曰用舍不公,曰刑罚不平。”大抵讥切时事,而末段则申言太祖罢丞相立部院,以分理世务,太宗命史臣于文渊阁参预机务,官止学士,至后世加以师保,于是虽无丞相之名,而有丞相之实。伏望皇上存内阁以遵太宗之制,灭事权以守太祖之训,再仿祖宗之意,令六部大臣,更番入直,以备顾问,庶广益聪明,委任不至乏人。其时张琼暴贵当国,以宰相自处,视六曹为属吏。而桂萼新入,又助琼为恶,故永昌痛疾之,真昌言也。事虽不行,而天下壮之。至次年辛卯,又上言武职立功之人故绝,其侄孙以下俱许承袭。兵部议复侄孙以下,其祖父俱无功之人,岂宜传袭,请行内外军职,凡立功之人故绝,同时亲子侄方许如律保送,其他不许。盖其说已窒碍,不可行矣。又十年为庚子,则上视朝渐简。永昌又疏:“皇上钦命东宫监国,此盛德事何不可?而大臣固争之,则上幸承天时监国亦非也。且太子年富,正宜历试朝政,惟皇上析群疑、思远图幸甚。”上始大怒,下诏狱讯治。永昌初疏,本属谠论,至再至三,黩而僭矣。

    武人无识,自命敢言,遂添蛇足至此。且介胄之士,尤不当言及储宫。昔岳飞请选立皇子,宋高宗尚谓边将不宜预此议,况永昌幺麽戍长哉?继永昌上疏者,即罗洪先等三宫寮,仅请朝贺,亦斥去矣。

    羽林卫,向为巡城科道踞为朔望视事之所。永昌至其日,必自拉侪辈公座其中,科道以其分内不敢争也。后拜边将至游击,罢归卫降同知,始上监国疏。盖亦啖名好奇人也。

    【詹李二谏官】隆庆三年,御史詹咫亭(仰庇)请核内官监十字库钱粮,为内监所谮,廷杖削籍。五年,户科都给事李月滨以劾太监崔敏,亦杖一百为民。二人先后以弹治宦官得谴,天下高之。今上辛巳,李从谪籍起为南吏部考功正郎,司大计,用江陵旨,谪斥异议诸臣,如张新建相国,赵南渚司农,俱在谴中。李因得优擢,后官至中丞以卒,而令名不终矣。詹亦起废至副院,积资稍久,欲得少宰缺,谒揆地乡人韩廷尉珠泉(国祯)使道地。韩适有公事,必当入署,留语稍久,比行尚枵腹。时盛暑跨马,韩体素肥硕,到彼已中暍不能语,舁归即捐馆。韩诸子欲以其事讼之朝,有力劝者而止。詹寻擢少司寇,亦以弹章归。二公同为先朝谏臣,以重名出山,而建竖乃尔,非直于榼而佞于朝也。日暮途远,又有瓦注金注之别也。

    【三御史争寿宫】万历初年,吴门柄政,用礼乡徐学谟议,定寿宫于大峪山,其时即有形家谓其非吉地。适御史江东之、李植、羊可立,以追论江陵、冯榼得上眷,骤拜卿寺,因讼大峪所定穴下有石,引通政参议梁子琦等言为证。时吴门亦无成心,特以学谟新缔姻好,虑累及主议者,遂力主徐说。上亦惑于两造,致两动銮舆亲阅。又太仓新参亦至。共排三御史,遂皆谪去。初上之出也,吏科齐世臣夜读《雪心赋》,以备与子琦等面质,且抗疏保大峪山之吉。又御史柯挺跽上前厉声云:“若大峪穴下有石,臣敢以身当之。”时班行中多憎二君之谄也,目齐为保山给事,柯为石敢当御史。

    【张寰应工部】戊申年考选诸公,留滞阙下者三年矣。忽得旨授官,中外欢呼。新入言路者争起建白,而浙人喻养初(安性)者授吏科给事,抗疏弹司礼掌印大榼卢受。有营缮郎中张寰应(嘉言)者,忽起击喻,谓其弹治中官,实党附山阴首揆。旨虽不下,而喻旋以年例,出为广东佥事矣。喻疏是非且不必言,独以数年待命,一朝得请之言官,论一用事中贵,亦可以悚动中外。而旁观之曹郎,反纠给事以快宦寺,是何肺肠?后辛亥京察,张以不谨罢归。秦灵虚(奎聚)比部,疏救七人,张亦预焉。张官评不及知,然此举则太出格矣。

    【言官一言之失】台省以白简为职,然有百疏不嫌其渎而片语失当,遂为终身累者。如予所目睹,则今上辛巳,兵科给事费尚伊,论南吏部尚书赵锦,谓久历仕途,无一善状。江陵公其阁师,又同楚人也,或疑有所授意。江陵闻之怒,谓小子敢妄诋名夙,立出为佥事。丁亥大计又谪,至今未出。赵为先朝直臣,几死杖下,其时清望满朝端,费新以庶常授官,偶误听,无成心也。乙酉御史傅光宅,论新任兵部尚书王遴,时值上阅寿宫,内臣索马过多,王不应,限之。傅疏之上,人谓承望内官,然傅入台亦仅一月耳。王为郎时,杨忠愍就法后,以爱女妻其孤,天下高之,傅疏遂见訾于世矣。戊子则户科给事陈尚象,论礼部尚书沈鲤,谓其挟持二心,故稽册储。沈因力请去位。沈方负相望,词林后辈有忌其碍手,捏造此谤,陈不察而形之弹章。时论大哗,陈亦以病乞归,虽再出而公评摈之。

    己丑则吏科给事李春开,纠吏部郎赵南星建白,谓其乱政当斥,实其垣长所嗾也。一时名流如少师王汝训辈聚攻之,迄不能留,壬辰以外察原任去官。四君者甫入台垣,识力未定,举事偶谬,望实顿轻,真实可惜。其他占风望气,詈夷为跖,自弃名教者,固不可胜数矣。

    【禁嫖赌饮酒】京师五方所聚,群饮及博徒浪子,理亦宜禁。但有可笑事,如正统间,顺天大兴知县马通所建白者,真令人绝倒。谓京城有号风流汉子者,专以嫖赌致钱,充花酒费。

    宜令娼妓家,不得有双陆、骨牌、纸牌、骰子。道上有醉卧者,令火夫举置铺内,俟其醒而枷之。章下法司议,赌博者运粮口外,但枷示醉人非旧典,不可行。上允之。夫醉人囊三木固为非法,若挟邪之博具,决不能禁,亦不必禁。赤县神君所见乃尔,欲其肃清辇毂,不亦难乎?

    近年丙戌丁亥间,巡城御史杨四知者,出榜禁杀牛,引太祖所定充军律,悬赏购人告发。时九门回回人号满刺者,专以杀牛为业,皆束手无生计。遂群聚四知之门,俟其出,剚刃焉。

    四知惴甚,命收其榜,逾月始敢视事。

    ○京职

    【通政司官】通政为大九卿之一,然两参议以读本为职,皆选仪貌整而声音洪者。其选时以大榼同大臣莅之,跪一香案前,震喉疾呼。问亦有不中选者。且一转参议,须满三考始一迁,俱在本衙门。即加至尚书,亦无出局者。以故有志者俱不屑就,或郎署为堂官所开送,多宛转避之,至有堂属相诟詈者。

    往时有倪光荐由琐垣选入,迹官工部尚书,领司事司空朝班,例居都察院之前。时吾乡赵麟阳(锦)为左都御史,恚不肯出,云:“我不能尾讴儿之后。”政府为请改加兵部尚书领西台,赵始视事。

    按六部有子部,都察院有十三道,大理有左右寺丞,惟通政无属。闻之前辈博洽者,如临朐冯宗伯、交何余宗伯辈云:“六科乃通政司属官,以承内旨封驳,故列署于内府,以后事权渐重,仅有文移往还,其文犹用呈字。”今则判然不相关涉矣。都给事在国初仅正八品,左右从八,散乃正九品耳。

    相传通参选中后,例于莅选大榼投刺称门生,其说旧矣。

    今上初年,言官举以入疏,以为仕绅耻陋之证,时银台之长为倪光荐,加秩已高,力辨其无是事。倪入通政已久,莫知其有无也。

    【章奏异名】今本章名色,为公事则曰题本,为他事则曰奏本。收本之处,在内则曰会极门,在外则为通政司。凡投通政者不尽得上闻,其或事体窒碍,或情节矫诬者,一切驳回,但存案备照。以故近年棍徒以开矿抽税请者,必借托一在京武弁为疏首,竟于会极门上疏,则非封驳之司不得问矣。此最为弊薮,而无如之何。前此正德朝逆瑾时,则有白红二本,入御前者名白本,送瑾所者曰红本,盖以纸色分别,逼上无君乃至此。世宗晚年,西宫奉道,凡内外朝臣封事,直达大内者,名为前朝本;他方士辈进药饵进秘法,以及斋醮诸鄙亵事,皆不复经由士人之手,竟从宦寺宫人传至御前。以其西苑出入,名为后朝本。此直至隆庆初年始绝云。

    今各本章曾经主上御笔批原者亦名红本,以别于留中不下者。

    【门下省】唐宋三省之制,本朝不复行,然其职掌自在。

    如中书省为政本,则阁臣操其大柄,而仍留舍人之名,但降四品为七品,以司诰敕之事。尚书省虽不设令与仆射,而列曹如故,但升三品为二品,而事寄较重,以分中书之权。若通政司则全是门下省,其长官,有使,有左右通政,左右参议,即侍中,与散骑常侍、谏议大夫之职。其属给事中四人,今特分六科,增至五十员,以封驳兼补阙拾遗之责,视前代独加重焉。

    但六科今自为内府清华之选,不复肯属通政,而左右参议又以读本故,必繇遴选而授,班行厌薄之不肯就,鸾台重地,迹轻已非一日。窃谓鸿胪既司引奏,吐纳殿廷,何不即以读本属之。

    或以章奏非其攸司,则以鸿胪堂官久次者改充,庶彼既乐就,而清流无避事之嫌,似亦可行。

    【见朝辞朝】故事以公事到京者,至则陛见,去则陛辞,传之邸报,书曰见朝辞朝,其来久矣。壬子年有河南人安世凤者,登癸未进士,官郎署,谪府判,以察典罢归,其人素为士林不齿。居乡尤多秽迹,偶与同里缙绅不咸,遂胪其阴事至都讦之,其实皆诬也。通政司知其仇口不为上,因欲击登闻。有与相识者劝止之,始归。其入京则赴鸿胪寺报名,称原任主事某,公务到见朝。行则曰公务毕辞朝。抄传四方,竟不晓所谓公务者何务也。言路亦若,罔闻,无一言纠及之,亦异矣!

    是年有江南巡抚徐检吾(民式)以苏松缙绅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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