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大臣第十六

之言，乃立功之士也，於是舉而用之，使知國政。凡明君之用人也，未有不悟乎己心而徒因衆譽也，用人而因衆譽焉，斯不欲爲治也，將以爲名也，然則見之不自知而以衆譽爲驗也，此所謂效衆譽也，非所謂效得賢能也。苟以衆譽爲賢能，則伯鯀無羽山之難，而唐虞無九載之費矣。聖人知衆譽之或是或非，故其用人也，則亦或因或獨，不以一驗爲也，况乎舉非四嶽也。世非有唐虞也，大道寝矣，邪說行矣，臣已詐矣，民已惑<span class="q">（徐本譌作"或"）</span>矣，非有獨見之明，專任衆人之譽，不以己察，不以事考，亦何由獲大賢哉！

    且大賢在陋巷也，固非流俗之所識也，何則？大賢爲行也，裒然不自見<span class="q">（原缺一字，《漢魏叢書》本、《四庫全書》本皆作"見"，據補。徐本亦作"見"，據《百子全書》補。）</span>，儡然若無能，不與時争是非，不與俗辯曲直，不矜名，不辭謗，不求譽，其味至淡，其觀至拙，夫如是則何以異乎人哉！其異乎人者，謂心統乎群理而不繆，智周乎萬物而不過，變故暴至而不惑，真僞叢萃而不迷。故其得志，則邦家治以和，社稷安以固，兆民受其慶，群生頼其澤，八極之内同爲一，斯誠非流俗之所豫知也。不然，安得赫赫之譽哉<span class="q">（"哉"徐本譌作"者"）</span>！其赫赫之譽者，皆形乎流俗之觀，而曲同乎流俗之聽也，君子固不然矣。昔管夷吾嘗三戰而皆北，人皆謂之無勇；與之分財，取多，人皆謂之不廉；不死子糾之難，人皆謂之背義。若時無鮑叔之舉，覇君之聽，休功不立於世，盛名不垂於後，則長爲賤丈夫矣。魯人見仲尼之好讓而不争也，亦謂之無能，爲之謠曰："素鞞羔裘，求之無尤；黒<span class="q">（徐湘琳曰："當同上作'羔'。"裘素鞞，求之無戾。"夫以聖人之德，昭明顯融，高宏博厚，宜其易知也，且猶若此，而况賢者乎？以斯論之，則時俗之所不譽者未必爲非也，其所譽者未必爲是也。故《詩》曰："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言所謂好者非好，醜者非醜，亦由亂之所致也。治世則不然矣。叔世之君生乎亂，求大臣，置宰相，而信流俗之說，故不免乎國風之譏也。而欲與之興天和，致時雍，遏禍亂，弭妖灾，無異策穿蹄之乘，而登太行之險，亦必顛躓矣。故《尚書》曰："股肱惰哉<span class="q">（原作"肱股墮哉"，據《四庫全書》本及《尚書·益稷》改）</span>，萬事墮<span class="q">（"墮"原作"隳"，據《四庫全書》本及《尚書·益稷》改）</span>哉。"此之謂也。

    然則君子不爲時俗之所稱<span class="q">（徐湘琳曰："錢校云，句末似有脫字。"）</span>，曰孝悌忠信之稱也則有之矣，治國致平之稱則未之有也。其稱也，無以加乎習訓詁之儒也。夫治國致平之術，不兩得其人，則不能相通也。其人又寡矣，寡不稱衆，將誰使辨之？故君子不遇其時，則不如流俗之士聲名章徹也；非徒如此，又爲流俗之士所裁制焉。高下之分，貴賤之賈，一由彼口，是以没齒窮年不免於匹夫。昔荀卿生乎戰國之際，而有叡哲之才，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明撥亂之道，然而列國之君以爲迂濶，不逹時變，終莫之肯用也。至於遊說之士，謂其邪術<span class="q">（原注：一作"講其邪僻"。徐湘琳曰："錢校云，'謂'字當誤。"）</span>，率其徒黨，而名震乎諸侯，所如之國靡不盡禮郊迎，擁篲先驅，受爵賞爲上客者，不可勝數也。故名實之不相當也，其所從來尚<span class="q">（原注：一作"久"。）</span>矣！何世無之，天下有道，然後斯物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