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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冤鉴第十二(三十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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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主前摇尾泪潸潸,回首依稀灭没间。对簿莫言无赤据,衔刀待汝鬼门关。

    犬魂白冤二(《亦复如是》)

    乾隆年间,于公可斋家,所畜犬为军犯杖杀其一。军犯故栖县署右侧,距于公家甚远。是日,犬入军犯处,犯遂以杖击之,应手而毙,盖欲寝其皮而饱其肉也。正拟奏刀,犬忽苏,奔逸,血淋漓,至地保家,又至仵作家,又至捕厅署中,遍历大堂、二堂,复至县署大堂,始归。归家时,屋前后皆游遍,若负创诉主人,并冀众目共验者然。俄顷死,尚不识为谁杀也。是时捕厅为陈公锦,见而异之,令人因血往迹。地保、仵作,已查明为于公之犬,被某军犯杖杀。因同役系军犯到案,无可抵赖,拟枷杖焉。

    或问:“畜类何知,竟能诉冤,岂果知觉不昧,抑或有物凭之欤?”愚谓:有生之物,莫不惜命,张元论之详矣。盖喜怒哀乐之情,人有之,物亦有之。予以食,则摇尾而至者,喜也。食既饱,则帖然而卧者,乐也。施以棁,则嗥者,哀也。投以骨,则狋者,怒也。生死之际,尤喜怒哀乐之大者,其乞怜于人,乃其真情发现之处,宜其不稍殊于人,不过物有时而昏耳,奚必有所凭藉哉?夫犬尚不肯安心就死,彼人之被人恃强残害,一时死无人知,或巧伏机阱,使之死而无词者,九泉之下,讵能甘心乎?

    诗曰:刀底逃生浴血来,讼庭历遍有余哀。薄惩草草难销案,一路呼冤彻夜台。

    猪道人(《异谈可信录》)

    凤阳贾某,贩猪为业。内一猪甚驯,似识人意者,某爱之,留为样猪。每猪结队行,此猪为前导,豢养十数年矣。一日,至宿州徐溪口,憩逆旅。主人利其金,杀之,投尸眢井,人莫知也。鬻猪于屠,逸,追之。值州牧出,猪伏舆前啼,若有所诉。官异之,命役随所往,奔至眢井侧而嗥,探之,得一尸。诘屠,曰:“不知。”问猪所自,曰:“买之某店者。”往唤,以久出告。猪突入其室,啮店主人衣不释,捕至,一讯而伏。猪送庙,日给粟升许。牧升任去,新任者不复给。僧忧食乏,呼猪募化,猪点首,若会意状。悬袋猪项,导入市,众皆乐施。次日,猪即自往,已给者不更讨,未给者守之不去。众曰:“此猪道人也。”自是风雨无间,有以“猪道人”呼者,即摇尾奔至。给瓜果,不食,欲人并入袋中负归,人益奇之。垂三十年,僧赖以活。乾隆戊子,猪老毙,僧以棺葬庙后,表曰“义猪坟”。

    鹤子曰:前后报主,曲折分明,众以道人目猪也,猪已人矣。特笔纪毙之年也,又非直以寻常人等之。

    诗曰:披毛乃以道人呼,跳出刀山快意无。灵蠢原来同佛性,何曾依样画葫芦。

    大鸟助鹳(《聊斋志异》)

    天津某寺鹳,巢于鸱尾。承尘上藏大蛇如盆,每至鹳雏团翼时,辄出吞食净尽,鹳悲鸣数日乃去。如是三年,群料其必不复至。而巢如故,约雏长成,即径去,三日始还入巢,哑哑哺子如初。蛇又蜿蜒而上,甫近巢,两鹳惊飞鸣哀急,直上青冥。俄闻声蓬蓬,一瞬间,天地似晦,众骇共视,乃一大鸟,翼蔽天日,从空直下,以爪击蛇,蛇首立堕,摧殿角数尺许,振翼而去。鹳从其后,若将送之。巢既倾,两雏俱堕,一生一死。僧取生者置钟楼上,少顷鹳返,仍就哺之,翼成而去。

    鹤子曰:逾三年而后报,酿毒深矣,太史公所谓“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诗曰:多载恩勤付子虚,九霄控告也欷歔。乍伸玉爪蛇头落,笑杀张椎中副车。

    小鸟助鹳一(《见闻录》)

    西湖灵隐寺,有鹳巢于古松之上,新雏出鷇。未几,清晨见巨蛇三丈余,从下而上,欲食其雏。鹳雌雄磔磔作声,张喙向之,蛇则昂首咋舌,相持片时,蛇始下,如是者数日。一日,雄鹳不知所之,薄暮,背负一鸟来巢,羽色灰,小于鹳三之二。明晨,二鹳翱翔云际,负来鸟则与雏巢居焉。少顷,蛇复上,昂首向巢。负来鸟喔然一声,略伸其喙,蛇即豁落。少顷,雄鹳仍负鸟去,自是蛇不复来,鹳巢乃宁。旬日余,僧舍臭秽不堪,莫知所自,启地板,见巨蛇死,而腐溃其中。

    诗曰:古刹风腥白日昏,长蛇肆毒冤谁伸。岂知短小偏精悍,未到松巢气已吞。

    小鸟助鹳二(《排闷录》)

    润之焦山,有鹳巢于松者,生三子,羽将成。一日,鹳从外觅食,有巨蛇长丈余,缘松巅入其巢而吞其子。忽鹳归,知为蛇也,绕树悲鸣,三日乃去。去之七日,有僧坐殿前,见鹳率群雀至,前后以十数,皆绕殿飞。一小鸟独入殿中,啾啾向梁间语,梁间忽有巨蛇昂首直出,将攫小鸟而噬之。小鸟则忽近忽远,若相诱者,蛇遂出半身以攫鸟。忽一鸟从佛后突出喙,长利如锥,霍然破其腹而去,盖先伏以伺者。蛇遂肠裂,坠殿前死。鹳入殿,翱翔不已,群雀皆噪,久之乃散。僧异其事以语客。客曰:“蛇所噬不知凡几矣。夫鹳固食蛇者也,饲之以子,无可如何。率群雀以攻,而复仇者,乃得之小鸟,异哉!”

    诗曰:杏梁惨雾接松云,虺腹彭亨尽鸟群。诱敌楚羸潜盬脑,公然黄雀亦能军。

    鸦集铃索(《警心录》)

    晋京兆尹温璋,置铃索厅前,使冤诉得以速达。一日独坐,屡闻铃声,迹之无人,如此者三,乃见一鸦飞集其上。璋曰:“是必有人探其雏,故来诉耳。”命吏随鸦所在捕之,其鸦盘旋引吏至城外树间,果有人探其雏,尚憩树下。吏随拘至,璋以事异于常,重杖之。

    李斯义曰:鸦固善诉,尹亦神明,想其行县录囚,多所平反可知矣。

    诗曰:公庭两造判分明,无怪慈鸦诉不平。几见循良京兆尹,风传铃阁遍仁声。

    盱眙鸦(《阐义》)

    盱眙有商,乘蹇就道,而驱者随之。见二鸦争枝坠地,驱者攫其一。商曰:“是不足当一脔,可纵之。”驱者难之。商曰:“吾以一脔资给汝,可乎?”发囊而金现,颇饶,驱者睨之。遂抵前僻途,近夜,推商堕地,以鞭撞杀之,置深阱而挈其囊去。明发,鸦噪邑令堂,若有诉。令异之,遣健卒视鸦所往,鸦故低傍人,引而至阱所,乃得尸并鞭以白,然莫知其谁何也。鸦复噪若有诉,又视鸦所往,而至驱者家。其人甫归,而金尚未发,顾见鞭而色沮,遂吐实。令抵其罪,而笼鸦以饲之。

    诗曰:囊金宛在旅魂依,引隶门前贼乍归。客死凄凉缘底事,伤心不忍故巢飞。

    绿衣使者(《春渚纪闻》)

    长安富民妻刘氏,与邻李弇私,共杀崇义。将葬,戚党麇至,有鹦鹉大呼堂侧,曰:“杀主者,刘氏、李弇也。”遂败。明皇闻之,封为“绿衣使者”。

    李斯义曰:鹦鹉为主报仇,忠矣。乘会葬白其事,不亦智哉!真不愧“使者”之封。

    诗曰:胸中怀恨欲号呼,事有难言且缓图。人世覆盆冤不少,绣衣曾听绿衣无。

    鹊衔草衣(《第一功德录》)

    鲁山令元汝之,公庭判事,胥隶毕集。忽一鹊衔草衣堕庭前。元立命物色之,果有人脱草衣上树,覆巢取雏。元命笞之。

    诗曰:灵鹊含冤欲诉难,草衣掷下众惊看。伤心纵遇神明宰,巢覆何能卵再完。

    鸟衔诬牒(《果报闻见录》)

    宜兴陆某,绕宅皆茂林修竹,百鸟咸集,不许猎人弹射。遇雨雪寒冱时,取米谷散布林中以饲之。顺治三年,仇家陷以逆党,入衙门严讯,时械系共千人,众词积案。忽百鸟盈庭,喧噪震天。及讯至陆,一鸟飞至案头,衔所诬首陆词一纸而去,群鸟始散。问官惊诧,刑讯陆之仇人,知其诬而出之。陆构“义鸟亭”于郡中,以识其异,今在毗陵城中。

    诗曰:亭标义鸟德难忘,衔牒高飞释桁杨。若果化身讼庭遍,如何六月下金霜。

    高平县鸡(《旷园杂志》)

    顺治丁酉秋,有行脚僧,过高平县南关。一鸡自肆中出,飞扑之,啄其面碎,傍人驱斥终不舍,已行,尚追赶十数步,众以为怪。他日,僧再过,鸡再扑啄如前,流血被体,众益怪之。有两捕卒执诘之,僧支离丧魄,遂送官拷鞫,具言,半月前,于某乡饼店借宿,见有赢钱在橐,因杀主人,攫之去。再问此鸡从来,则主人死后,其家鬻于市,南关人买之。此事已曾报官,但以远村无从究缉,是僧亦渐心安,谓人无复知者。不意遇鸡见窘如此,乃知鸡为主人报仇也。

    徐仲光赞曰:其质羽毛,其气桓纠。我仇在前,致死敢后?鼓喙代言,锄凶假手。张椎豫剑,悲壮一偶。

    诗曰:疑案何从缉僻村,饼师孰杀久沉冤。缚鸡岂乏淮阴力,暗有幽灵褫衲魂。

    龟诉客冤(《警心录》)

    卢文璧,字伯玉,至正初,尹荆山。忽一巨龟登厅前,两目瞠视,若有所诉者。令卒尾之行,去县六、七里,有废井,遂跳入。既得报,往集里社汲水,获尸。乃两日前,二人同出为商,一人谋其财而杀之,遂掩捕抵罪。死者之家属云:“其人在生不食龟,见即买放,故为之雪冤。”

    李斯义曰:使无巨龟,商命谁抵?使非放龟,商冤谁雪?以无形迹之死,而得偿其死。以不期然之报,而得食其报。可见德无不酬,果必有因耳。

    诗曰:龟虽介属久通灵,张目含冤叩讼庭。恨未当时全客命,累抛眢井血风腥。

    丹阳蛙(《现果随录》)

    苏州同知王君,道经句容,将近丹阳,忽见群蛙数百,舆前叫喧跳踯。君停舆告曰:“果有冤,指我处。”众蛙遂群集一所。君命人掘之,得一尸,口塞一鞭,鞭上有脚夫名。至丹阳,一询而获。立属县令拷问,乃一商买蛙放生,露白,而被脚夫害也。断为抵命,吴人因呼君曰“田鸡王”。

    ○附录  房壮丽,巡按苏、松等处。一商客舟行,遇一人捕蛤蟆数千满舟内,将剥鬻之。客见蛤蟆鸣跃无已,意甚恻然,问所值,因取笥中银,如价与之,取蛤蟆悉置水中。而囊内白金灿然,其人心动,夜乃劫至僻所,杀商客,埋沙中,尽有其资。一日,群差以捕他盗,夜经其地,见蛤蟆数万,环列而鸣。其人怪之,视其土裒然,掘之,得客尸以鸣府。而客家认其尸,捕舟人至,始知以劫见杀。蛤蟆之感义如此,人为作《义蛤蟆说》。

    诗曰:埋鞭贾祸尔何痴,蛙控舆前孰使之。不少沉冤泉下哭,问谁怜物切慈悲。

    蝌蚪呼冤(《阐义》)

    绍兴郡丞张公佐治,擢金华守,去郡,至一处,见蝌蚪无数,夹道鸣噪,皆昂首若有诉。公异之,下舆步视,而蝌蚪皆跳踯为前导,至田间,三尸叠焉。公有力,手挈二尸起,其下一尸微动,命汤灌之,逡巡间复活,曰:“我商也,道见二人肩两筐适市,皆蝌蚪也,意伤之,购以放生。二人允,复曰:‘此浅水,虽放之,而人复获之,无益也,不如与尔至清渊。’我从而至此,则斧出,遂被害。不知何幸,得不死以见公。其二人,我仆也,随后尚远,有腰缠。必求之不获,解金以购,而累累者见,故诱至此,并杀而夺之也。”因命急捕之,人、金皆得。以属其守石公昆玉,一讯吐实。抵死,而归其腰缠,皆蝌蚪力也。

    诗曰:五马欲行悲不行,路旁蝌蚪何纵横。似呼冤枉一齐哭,惨雾濛濛舆畔生。

    百狮池蟹(《湖壖杂记》)

    藩伯治前,有百狮池,甚深广。顺治八年季冬,群儿绕栏嬉戏,忽见赤蟹浮于水上。共讶严寒,焉得有此,遂钩取之。有囊吞钩而起,举之甚重,视之,一肢解人也。报藩伯,藩伯陈姓,曰:“蟹具八足,此间岂有行八之人,与名八之地乎?”一卒曰:“去司不远,八足子巷中有丁八。”藩伯曰:“速捕之。”至则遁矣。廉得巷中有皮匠妇,与丁八有私,而匠复数日不见,邻人疑而举之。捕匠妇,一讯而伏,诚与丁八成谋,以皮刀磔匠,而沉之池,将偕奔,而未逮也。狱成,究不得八。藩伯旋开府粤西,偶至一山寺,寺僧具迎。随开府者一童子,忽执一僧曰:“杀人丁八在是矣!”僧失色。开府曰:“若安识之?”童子曰:“余邻也,虽变服,而貌不可变。”童子盖浙人,而挈之以适粤者也。既得八,械送之浙,同伏法。穷凶冤债,虽髡发万里之外,安能避乎!

    诗曰:翛然飞锡罕人知,血污游魂不暂离。共倚石栏风雪后,谁教蟹现百狮池。

    蝇集笔端(《警心录》)

    王五,京师酒保。酿酒时,蝇每投其中,王觅炭灰数器于旁,遇溺者,辄取置灰次,俟翅干飞去,所活无数。后遭陷官法,置之死,执笔欲判,蝇辄群集其笔端,挥去复来,不得下笔。乃知此人有冤,为解其狱。

    李斯义曰:人果好生,随在可婉转护持,以行方便,岂必定费物力哉?

    诗曰:甘酒忘躯祸若斯,仁心甫动帝天知。笔头落纸阴飙起,慎重秋曹断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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