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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説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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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国人矣吾视之如土芥则彼将视我如寇雠矣盖感应施报之理则然不责其应与报者而反求诸已表立而影自从此知道之君所以涵养一世臣民之心而有余裕也齐宣王所以望其臣者深而莫知自省故孟子告之如此其切至也宣王闻斯言也而问旧君之服以爲礼有旧君之服则人臣虽被谴逐于君而所以事君者不可不尽是亦未知自反而徒以责夫臣下也故孟子又从而告之谓谏行言听膏泽得下于民不得已而去则爲之君者使人导之又先于其所往以安之及其不反也至于三年矣而后收其田里所以全始终之义在我者可谓曲尽矣则是人也虽不得已而去宗国而于君所以待遇之之意其忍忽忘之乎君臣之恩未尝絶而其情有不能自已故爲之服也今也在国则无以施其蕴去国则待之如寇雠既欲搏执之又极其所往使之无以自容去之日即收其田里以絶其归路是则岂复有君臣之恩意乎则其服何由制也此所以警夫宣王者深矣而司马氏疑此章以爲非所以劝爲人臣子者不知圣贤之言各有攸当故曰此孟子告齐宣王之言也此非独齐宣王所当闻爲人君者苟知此义念夫感应施报之可畏而崇髙之势不可恃反已端本之不可一日忘待臣下以礼养臣下以恩保臣下以忠信则上下交通而至治可成矣若夫在爲人臣者之分君虽待我者有未至而我所以事君者可以不自尽乎是当玩味孟子三宿出昼之心则庶几其得之矣虽然孟子此章之意孔子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之语盖尽之矣圣贤之言之分于此亦可见故伊川先生曰仲尼元气也顔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见之矣学者当更以是思之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此非独使爲士大夫者知此义见几而作以不陷于戮辱抑将使有国者闻之悚然不可以失士大夫之心也使大夫士而懐去与徙之心则国之危亡可立待矣在诗衞之北风在上者并爲威虐而莫之恤百姓疾之莫不相携持而去故其诗曰惠而好我携手同行盖相勉以去也又曰惠而好我携手同车曰车则非特贱者去之贵者亦去之矣于是而衞有戎狄之祸可不畏哉虽然大夫士贵于见几则比干非邪彼见纣视杀其羣臣如刈草菅也而独不去邪盖天下之理各有其分处其分而得其理非仁者不能也此所谓大夫士谓非其宗亲又非其世臣又非其任国事者故得以从容于去就之际若夫比干以亲则王子也以位则少师也视君之暴虐而忍不之救邪比干固与国同其存亡者也比干之谏非直爲一谏而死也想其平日弥缝宗社救正君失无所不用其至而诚尽力竭卒以谏死也故孔子称其仁愚惧后世爲人臣者不识圣贤之意而假托可去可徙之义以爲苟免自利之计故并着焉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説见前

    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爲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谓其事虽本是礼义而施之不当一过其则则爲非礼义矣故程子之説曰恭本爲礼过于恭是非礼之礼也以物与人爲义过于与是非义之义也推是类可见矣盖礼义本于天而着于人心各有其则而不可过乃天下之公而非有我之所得私也一以已意加之则失其典常是则私情之细而已故其事虽以礼义而君子谓之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也天下之爲礼义者鲜不陷于此矣此无他以其不知天故尔虽然孔门髙弟间亦有未能免者有姊之丧过时而弗除曰予弗忍也以是爲礼而不知过夫先王之制矣爲宰而与之粟则辞而不受以是爲义而不知失夫当受之宜矣此皆贤者之过毫厘之间一有差焉而未免流于私情而蔽乎公理凡非公理者皆私情也甚矣中庸之难择也夫惟大人者己私克尽天理纯全非礼之礼非义之义有所不萌于胷中矣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此所谓中者以德言才者以质言也惟有德者爲能涵养其性情而无过与不及之患故谓之中而其倚于一偏而不能自正者则谓之不中天资美茂如忠厚刚毅明敏之类皆谓之才而其资禀之不美以陷于刻薄柔懦愚暗之流则谓之不才父兄之于子弟见其有不中有不才也则当思所以敎之敎之之道莫如养之也养之云者如天地涵养万物其雨露之所濡雷风之所振和气之薫陶宁有间断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所以养其子弟之道当若是也寛裕以容之义理以渐之忠信以成之开其明而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夫岂歳月之功哉彼虽曰不中不才涵养之乆岂无有萌焉乎哉如其有萌焉则养道益可施矣至于丹朱与象之类则是其不移之质有末如之何者然尧舜所以养之之意则无穷也知其嚚讼而不授以天位是乃所以养之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封之有庳而不及以政使之源源而来非养之乎噫父兄待子弟之道莫善于养之也养非恬然坐视之谓也恬然坐视是弃之也如其弃之则何所贵于贤父兄哉然则贤不肖之相去亦不逺矣故父兄待子弟之道虽不在于严威以伤恩而亦不可坐视以长恶惟当深思所谓养之者而已

    孟子曰人有不爲也而后可以有爲

    事有不可爲者有当爲者人能择其所不可爲而不爲则其于所当爲者斯能爲之矣何者其用心必专而其所爲必果也苟惟泛然而无所择于其所不可爲者而爲之是爲无所不爲则于其所当爲者斯无力矣又况无所不爲则将颠沛随之乌能有爲邪故必有不爲也而后可以有爲盖其有所不爲者是乃其可以有爲者也此亦观人之方也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此章谓言人之不善者当念夫后患而言不可易也所谓后患者未论悔吝之何如若专言悔吝是止以利害论而未足以尽孟子之本意盖君子于人之善则乐与之人之不善则矜惜之此其忠恕之心所以爲人之道者也故孔子称吾之于人谁毁谁誉而但云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更不言毁也世有好言人之不善者此意一萌即有害于良心其损德亦已甚矣此后患之可畏者也若所谓悔吝则固在其中矣

    孟子曰仲尼不爲已甚者

    孟子尝发已甚之论矣曰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栁闭门而不纳是皆已甚而举孔子待阳货之事以爲之准此所谓不爲已甚也虽然善观圣人者于一事之细亦可以味其无穷之防不善观圣人者则知其爲一事而已故孟子所谓不爲已甚可谓善言圣人者也夫子之不爲已甚非不欲爲已甚自不至已甚也何者夫子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者也故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速则速可以乆则乆皆天之所爲也以致于动容周旋应酬语黙之际毫厘眇忽何莫非天则之在乎非圣人循天之则圣人固天也惟其天也是以无不中节也然则不爲已甚者固圣人天则之所在也学者可不深潜而玩味之与后世之士不知理义之所在诎已以丧道徇情以长恶而曰吾不爲已甚也彼徒以圣人荅阳货见南子爲不爲已甚而独不思夫卫灵公问陈则明日遂行季桓子受女乐之馈则不税冕而行爲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闻田恒之弑君虽从大夫之后亦沐浴而请讨此谓之已甚可乎不深求乎圣贤之权度而徒窃语之疑似者以文其奸此贼仁义之甚者也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言固欲其信也行固欲其果也今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则大人者言有时而不信乎行有时而不果乎非然也盖言行固欲信果然有必之之意则非也必乃私也故言必欲信而不知义将至于守其所不可复者私意相与而非所谓信也行必欲果而不知义将至于爲其所不可推者直情径行而非所谓果也故君子不必夫果与信而独精吾义焉耳事事物物皆有义存焉而着于吾心苟能体是心而充之则义可得而精也义精则有所不言言莫非义也而无不信之言矣有所不行行莫非义也而无不果之行矣何者义得则信果在其中必于信果而不知义则无以揆言行之发而尚何信果之云乎虽然言必信行必果亦异乎小人之无忌惮者矣盖亦志乎善道特所见者小耳故子贡问何如斯可谓之士孔子告之至于三则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爲次矣盖言其所见者小也知孔子之所谓硁硁然小人哉则知孟子之所谓惟义所在之爲大人者矣若夫世之无忌惮者不信其言不果其行而曰惟吾义之所在此则自弃絶于君子之归者而尚何尤焉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赤子之心无声色臭味之诱无知巧作爲之私其喜怒爱惧皆由于己者也惟其物至而知之自幼寖长则流于情动于欲狃于习乱于气千绪万端纷扰经营而其赤子之心日以斲丧一失而不能反者众矣学也者所以求反之也大人者能反之者也盖人欲消而天理存声色臭味不能移也知巧作爲不复萌也此则浑然赤子之心以其本有是心今非能有加才不失之耳故曰不失其赤子之心也由是而动无非天理之所存矣此所谓自明而诚者也若夫上智生知之圣则赤子之心元不丧失即此体而尽之天下之理无不得焉所谓自诚而明者也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事亲者人心之至亲切者也而送死者又事亲之最笃至者也以其变之大是以爲节之大以其节之大是以爲事之大也故于送死之际可以观人子之自尽焉者盖吾亲已矣不可得而复见矣其所以自尽者惟吾求所以慊于其心非有所勉而爲者故仁者可以观其爱焉知者可以观其理焉强者可以观其节焉然而人之常情或能养于生而送死之际往往有所怠且忽夫其所以怠且忽者以夫亲既没而爱敬亦或随而衰也是人也其良心亦不之笃矣若夫爱敬之深者亲虽有存没之间而心则一也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所谓天理者宁有二哉谓养生未足以当大事以对夫送死而言犹爲可以勉也孟子斯言盖以俗薄道微欲人勉所以笃于其终者曽子亦尝言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盖于亲丧可以见其所以自致者是亦孟子之意也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学贵乎自得不自得则无以有诸已自得而后爲已物也以其德性之知非他人之所能与非聦明智力之所可及故曰自得君子深造之以道者欲其自得之也深造之以道者言其涵泳之深也工夫笃至而后能有得不然则爲臆度而已非自得也臆度者犹在此而想彼自得则此便是彼更无二也盖所得未真实则其中心必有臬然不安者自得则如水之必寒火之必热不可得而易故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乎此而所进日深矣资者凭藉据依之谓盖居之既安则自得之味愈无穷也故曰资之深资之深则万理素定于此事至物来随而应之周流运用无非大端之所存故曰取之左右逢其原于是重言之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其示人至矣夫未之有得则何所居无所居则又何所资而取哉故自得其本也然欲其自得则有道矣非深造之以道不可也

    孟子曰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也

    天下之理常存乎至约而约爲难言也爲难识也虽然求约有道其惟博学而详説欤博非杂也详非泛也稽之前古攷之当今以至于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朝夕从事而学焉所谓博也极天下之理讲论问辨而不置焉所谓详也博学详説则心广义精而所谓约者可得于言意之表矣故君子之博学而详説是将以反之于已而説约也学不博説不详而曰我知约者是特陋而已矣故约者道之所存也守不约则本不立言不约则义不明而约不可徒得也非功深力到则末由至也若博学详説而志不在于求约者则是外驰其心务广而夸多耳非所谓学也昔者子贡盖博且详而以求约者及其一朝有感而言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则反约矣孟子此章盖欲学者知夫求约之道在乎博学而详説之也又将使学者知夫博学详説所以求约而不至失于杂与泛之病也然而其言曰详説之又曰反説约必有以説爲言者盖説也者所以体当吾进德居业之实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以善服人者于政事之间勉而爲善而欲以服人夫爲善而欲以服人则是有爲而然于善之体固有害矣而果何以服人乎比之以善养人者非惟不同其意味盖有霄壤之殊矣善者天下之公也先王修已以敬而天下之人举在吾化育之中其发见于事业者如雷风之被物物蒙其养而无不应者故未尝有意于服人而心悦诚服有不期然而然者盖以善道与人共之耳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如是则可以王矣若五伯之所爲其间善者不过以善服人而已齐桓公防首止而定王太子之位晋文公盟践土率诸侯而朝王是皆欲以善服人者也当时服之者亦岂爲悦服哉其不服者固多矣比之三王深长乆大涵养人心之事岂不有间乎故夫所谓以善服人以善养人之异学者要当深味见其所以爲霄壤之殊则王伯之分了然矣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张横渠曰言而不祥莫大于蔽贤盖此章文义谓言无使实不祥其不祥之实蔽贤爲甚也盖所谓福者百顺之名也而所谓不祥者逆理而反常者也理得于已中正和平无一不顺也惟夫逆其常理则措之于身而不安以至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皆由此也故谓之不祥凡诗书所称祸福盖如此言而不祥何以知蔽贤之爲甚盖人实有是善而吾蔽之是反其常理之甚也原人所以蔽贤盖出于媢忌忮疾之私方其欲蔽人之贤也私意横起其不祥之气固已充溢乎中而发越乎四体矣况乎天之生贤以爲人也蔽贤而使民不得被其泽则其爲不祥又有不可胜言者矣故秦誓谓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夫其所谓休休然者固百祥之所舍也嗟乎圣贤之论祸福盖如此彼后世不知道者谓蔽贤者必无后达贤者必有后此以区区浅见测度天理又岂知所谓祥与不祥者哉

    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苟爲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仲尼之所以取夫水者叹其有本而无穷也夫其所以混混然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以至于放乎四海此何自而然哉以其有本故耳若夫沟浍之水雨集则盈其涸也亦旋踵而至此其无本故也然则君子其可以不务本乎故声闻过其情实君子以爲耻者以其无本故也然则其在人也本安在乎仁是也仁人心也人皆有是心放而不知求则其本不立矣本不立则其知也闻见之所知而已其爲也智力之所爲而已岂不有限而易竭乎惟君子爲能体是心而存之存而扩之本立而道生故其所进有常而日新其事业深逺而无尽也有本无本之异盖如此夫自可欲之善而进焉以至于极圣神之妙皆由夫有本而然其所以爲圣神者乃其可欲之善扩充变化者然耳亦犹水也至于放乎四海亦其原泉混混者之所积耳本乎本乎学者其可不务乎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人与万物同乎天其体一也禀气赋形则有分焉至若禽兽亦爲有情之类然而隔于形气而不能推也人则能推矣其所以能推者乃人之道而异乎物者也故曰几希言其分之不逺也人虽有是心而必贵于能存能存而后人道立不然放而不知求则与庶物亦奚以异哉故庶民之所以爲庶民者以其去之君子之所以爲君子者则以其能存之耳曰去之者爲其去而不反也曰存之者爲其存而不舍也去而不返则无以自别于禽兽存之之极虽圣亦可几也去与存其几本于毫厘之间可不谨哉于是举舜之事以明之舜盖其极致者也明于庶物者尽己之性而尽物之性也察于人伦者人伦之际处之无不尽其道也由仁义行非行仁义者行仁义犹爲二物也由仁义行则如目视而耳听手持而足履无非是矣若舜者可谓全其所以爲人者而无亏欠矣未至于舜皆爲未尽也嗟乎人皆可以爲舜其本在乎存之而已矣

    孟子曰禹恶防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逺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恶防酒而好善言所欲不存而心纯乎义理也执中立贤无方心无所偏系而用贤无方所也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忧民之忧望天下有道而未之得其心惟欲纣之庶几乎悟也不泄迩不忘逺迩则不泄逺则不忘正大周徧之体也此四事皆举其最盛者言之于是四者而窥四圣人之心则可见其运而不息化而不滞者也其天地之心欤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方是时周公相成王欲以立经陈纪制礼作乐成一代之法施之万世故推本三代四圣之心而施此四事达之天下以爲无穷之事业也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所谓不合者思而未得者也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惟恐不及也凡井田封建取士建官礼乐刑政虽起于上世而莫备于周是皆周公心思之所经纬本诸三王而达之者也周公之心孟子此章发明之可谓至矣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乗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文定胡公曰案邶鄘而下多春秋时诗也而谓诗亡然后春秋作何也自黍离降爲国风天下无复有雅而王者之诗亡春秋作于隠公适当雅亡之后故曰诗亡然后春秋作也夫黍离之所以降爲国风者周平王自爲之也平王忘复仇之义弃宗国而处东洛以天王之尊而自侪于列国于是王者之迹熄而诗亡天下贸贸然日趋于夷狄禽兽之归孔子惧而作春秋春秋之作其事之大者不过于齐桓晋文其文则因鲁史之旧然其义则圣人有取乎此盖一句一字之间所以存天理遏人欲拨乱反正示王者之法于将来也方其未经圣笔则固鲁国之史耳及乎圣人有取焉则情见乎辞乃史外传心之典也故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程子曰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微辞隠义时措从宜者爲难耳或抑或张或与或夺或进或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文质之中寛猛之冝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嗟乎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予未得爲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程子曰当时门人只知辟杨墨爲孟子之功故孟子发此説以推尊孔子之道言予未得爲孔子徒也孔子流泽至此未五世其泽尚在人予则私善于人而已玩此辞义其涵浸醲郁之意可槩见也虽然小人亦有泽乎盖所谓泽者随其小大浅深之所渐被小人对君子而小人者其在上爲政亦未尝不流泽也然谓之小人之泽则固与君子有间矣论泽止于五世者大槩约度如此自今观之孔子之泽其所浸灌万世不斩也已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亷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取与死生之义有灼然易判者亦有在可否之间者在可否之间非义精者莫之能择也盖其几间不容髪一或有偏则失之矣是以君子贵乎存养存之有素则其理不昧养之有素则物莫能夺夫然固当事几之来有以处之而得其当也孟子于宋餽兼金而受其于齐疑可受而不受盖以其无处而餽之则爲伤亷故耳孔子于公西华之使冉子爲之请粟疑可与也而不与盖以周急不继富而与之则伤惠故耳至于比干谏而死箕子疑亦可死也而阳狂以避盖以父师之义死之则爲伤勇故也然在贤者则于可不可之间能择而处之在圣人则动无非义更不言择矣虽然取之爲伤亷固也然与爲伤惠死爲伤勇何哉盖所谓惠与勇者以其义之所在故耳若义所不在虽似惠似勇而反害于惠勇之实且于所不当然而然则于其所当然者废矣岂不爲有害乎

    逄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爲愈已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郑人使子濯孺子侵衞衞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衞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爲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乗矢而后反

    取友之道贵乎端虽然已必端人也而后能取友羿者有夏氏之篡臣逄防学射而爲之服役一旦思天下惟羿爲愈己也则从而杀之论者徒知逄蒙之杀其师爲罪固也而不知羿之不能取友也故孟子以爲羿亦有罪其罪虽愈于逄蒙然不得爲无罪也虽然羿之不能取友以羿无以取友故也于是引子濯孺子之事以明之夫子濯孺子闻庾公之斯之名则信其必不我杀盖以尹公之他而信之也则孺子之观之他也审矣以之他之爲端人而知其取友之必端则孺子之爲人抑可知矣则羿之爲罪岂不明乎程子曰孟子取庾公之斯不背师之意然人湏就上理防事君之义当如何然则果如何哉盖亦曰审其重轻而已矣若是举也两国之存亡安危系焉则君臣之义重而其余有所不得而顾矣若因用师而相遇则已独避之可也若抽矢去金而发则于义也何居孟子方明取友之道于斯固有不暇论者矣虽然即逄蒙之事论之蒙若委质爲夏廷之臣羿篡夏氏凡爲臣子举得而诛之蒙以义讨贼则虽尝学射于羿亦何罪之有而蒙也受学于羿而独以己之私意忌羿而杀之是则爲杀其师耳以此而观轻重之权衡可得而推矣

    孟乎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

    此戒人自弃而勉人自新也人固有质美而自恃者矣一放其心以陷于小人之归者有焉人固有平日所爲未善者矣一知悔艾以进于君子之域者有焉示之以西子蒙不洁之喻所以见质美者毋或自恃兢惧自持而不替也示之以恶人斋戒沐浴之喻所以使有过者思所自新沛然迁善之速也齐桓公一执陈辕涛涂而书之曰齐人盖夷狄之则以其不能自持故也其近于蒙不洁者欤秦穆公一有悔过询黄髪之言则着秦誓于书以其有迁善之意也其近于斋戒沐浴者欤学者玩此章其亦可以深儆矣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爲本所恶于智者爲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髙也星辰之逺也苟求其故千歳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天下之言性言天下之性也故者本然之理非人之所得而爲也有是理则有是事有是物夫其有是理者性也顺其理而不违则天下之性得矣故曰故者以利爲本顺则无徃而不利也所恶于智者爲其凿也凿者以人爲爲之也无是理而强爲之故谓之凿凿则失其性失其性则不可推而行无所利矣此所以恶夫智也是盖以其私智爲智而非所谓智也若禹之行水则所谓智矣盖就下者水之性也水之性非禹之所得爲禹能知而顺之非智乎事事物物其理之素具者皆若水之就下然也智者之于事物皆若禹之于水则智不亦大矣乎所谓行其所无事者非无所事也谓由其所当然未尝致纎毫之力也天虽髙日月星辰虽逺而其故皆可得而求盖莫非循自然之理也求其故则千歳之日至可坐而致而况他乎故夫上世圣人所以建立人纪裁成万化其事业爲无穷然在圣人亦何加毫末于此皆天下之性所当然而圣人特因以利之耳天命之谓性万有根焉率性之谓道万化行焉圣人者能尽其性而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以赞天地之化育者也虽然人皆有是性则其理未尝不具也而人不能循其故者正以私意之爲乱之耳克己则人爲息而其所谓故者昭昭乎不可掩矣

    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曰诸君子皆与驩言孟子独不与驩言是简驩也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厯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右师王驩齐之嬖卿也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盖以其嬖于君而谄之也孟子独不与之言道固然也右师不悦而以爲简已者盖孟子一时之所尊敬驩虽小人亦以孟子爲重也故欲幸假其辞色以爲己之荣是以望望于此而以其不我顾爲简也孟子独举朝廷之礼以爲言何其正大而不迫欤盖君子之动无非礼也朝廷不厯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此礼也君子行礼故常履安地而有余裕他人不由礼则自蹈于险艰而已所谓逺小人不恶而严者岂有他也亦曰礼而已矣礼之所在而何有于我哉或者劝伊川先生以加礼贵迩先生曰独不劝以尽礼而劝以加礼乎礼尽处岂容加乎此孟子之意也唐王毛仲置酒闻宋璟之名而欲致之明皇敕使璟往至则北望再拜谢恩而称疾以退璟亦可谓正矣然毛仲君之厮役也往赴其集义何居乎若璟闻命而引义以陈则爲尽善矣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爲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爲郷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爲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反身端本君子之道也故务尽其在己者而已横逆之来虽不爲其所动而亦未尝忽而不加察惟其理何如尔以仁存心以礼存心者言存主乎此也仁者爱人仁者必爱人也有礼者敬人有礼者必敬人也爱敬者人道之大端是心人孰无之故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是感必有是应其理然也而不幸有横逆加焉则姑自反而已自反者求之于吾身端本之道也其自反则思吾必不仁欤必无礼欤不然则横逆何以至吾前自反而仁自反而有礼是吾爱敬之本立矣而横逆由是则又从而自反焉曰我必不忠尽已之谓忠即尽夫仁与礼者也而横逆由是如是则归之理而已曰是人妄耳人而妄则何以异乎庶物哉此非疾而诋之之辞言其理然也所谓君子有终身之忧者忧不得如舜也其曰未免爲乡人者未有以异乎乡之人也其欲如舜者非慕夫舜之事功也欲如舜之尽其道爲难也爲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言舜爲人伦之至也其忧不如舜者岂但忧之而已哉求所以则而效之者惟恐不及也故曰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所谓一朝之患者横逆之至乎前也吾非仁无爲非礼无行而横逆一朝至前则非所患也虽非所患然自反之功则无穷也若不务勉乎仁与礼而徒以横逆爲患则纷然置悔吝于胷中耳虽然自反之功深矣所谓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自反而忠矣其工夫爲如何哉而今之学者未能进乎此一旦横逆加之则曰吾仁矣吾有礼矣吾忠矣遂断彼以爲妄人之归而不复致反身之道以予观之是则自陷于妄而已耳不可不察也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顔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顔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已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顔子易地则皆然今有同室之人鬭者救之虽被髪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有鬭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户可也

    禹稷顔子之事疑不相似然而孔子皆贤之孟子又断以爲同道何哉盖以禹稷顔子之心一故也心之所爲一者天理之所存而无意必固我加乎其间当其可而已此之谓时中禹稷立乎唐虞平治之朝当天下之任故以生民之未得其所爲已忧其溺也犹已溺之其饥也犹已饥之在禹稷之时居禹稷之任固当然也顔子生于乱世鲁国之匹夫耳任行道之责者有孔子在则顔子退居于陋巷可也在顔子之时处顔子之地固当然耳譬诸同室之鬬则当被髪缨冠而救之乡人之鬬则闭户可也此禹稷顔子之事所以爲不同然其爲当其可则一而已故曰禹稷顔子易地则皆然虽然在常情观之顔子未见于施爲而遽比之禹稷不亦过乎殊不知禹稷之事功果何所自乎德者本也事功者末也而本末一致也故程子曰有顔子之德则有禹稷之事功所谓事功在圣贤夫何有哉惟其时而已矣然而孟子厯聘诸国皇皇然以行道爲任有异乎顔子之爲德何哉方是时异端并作人欲横流世无孔子孟子乌得不以行道自任予则曰顔子孟子易地则皆然若夫墨氏兼爱则似乎禹稷之忧民者杨氏爲我则似乎顔子之在陋巷者惟其不知天理时中而妄意以守一偏盖墨氏终身被髪缨冠以求救天下之鬭而杨氏则坐视同室之鬭而不顾者其贼夫道岂不甚哉则是人欲而已矣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肢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爲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鬬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爲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爲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

    常人之私情乐闻人之过责人惟恐不深而不复察其理君子恕以待人油然公平各以其分而是非无不得矣匡章之事亦可谓处乎其不幸者也众人皆归之以不孝之名而孟子独明其不然者察其理故耳盖谏于其父而父不受以致于怒而屏之以君子之法论之章特未知夫有隐而无犯与夫号泣而从之之义耳夫其所谓有隐而无犯与夫号泣而从者其婉愉委曲爲如何非致其深爱者不能也章之谏也无乃不能察其亲之意而或过于辞色欤是以爲责善而贼恩也夫至于责善而贼恩则非惟不能正救其事而反以伤其父子之天性其所处固不爲无过然谓之不孝则抑甚矣盖章本心亦庶几欲其父之爲善耳而处之或过反以致其怒而章又以爲既得罪于父则已亦不当安夫妻子之养则从而黜屛其妻子谓不若是则已之罪益大也其深自咎责之意可见矣夫察章之事既异乎世俗之所谓不孝而原章之心则又以得罪于父爲不遑安则章亦庶几其可进于善者而岂当弃絶于君子之门哉若章得罪于父而不知惧则是以忿戾之气行于其间而可罪矣然则君子之观人也岂苟云乎哉夫齐国之士皆以仲子爲亷通国皆称匡章爲不孝而孟子独明其不然世俗之毁誉如无本之水非君子孰能察之虽然孟子所论不孝五者盖言世俗之所谓不孝者世俗之所共知者也若夫君子之行身则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一失其所以行身之理则爲非孝矣孟子特以众人称章子爲不孝而欲弃絶之故举世俗之所谓不孝者而辩其不然耳

    曽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爲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衞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曽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君子不避难亦不入于难惟当夫理而已夫于其所不当避而避焉固私也而于其所不当预而预乃勇于就难是亦私而已矣故慷慨杀身者易而从容就义者难故常人爲血气所蔽是以莫能择义而处惟君子烛理之明克己之力故于事事物物之间处之而从容也此曽子子思之所以同道欤夫曽子师也父兄也师之尊与父兄之义同以师道居则固非爲臣役矣寇至而去之寇退而反无与其难盖在师之义当然也子思臣也微也爲之臣则固爲微矣委质以服君之事有难而逃之可乎与君同守而不去则爲臣之义当然也从容乎义之所当然曽子子思何殊哉故曰曽子子思易地则皆然以其天理时中一而已嗟乎知曽子子思之所处则知微子比干箕子之事矣易之爲书卦者事也爻者事之时也于其事当其时而各有处焉盖莫非天理之素也非夫克己穷理者其孰能与于斯哉

    储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

    齐王谓孟子而果贤则必有异于人者故使储子瞷之孟子之言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语虽至约而所包含至广矣夫人者天地之心圣人之与众人均也岂有二乎哉众人有喜怒哀乐圣人亦未尝无也众人夏葛冬裘饥食渴饮圣人亦不能违也然而圣人之所以爲圣人众人之所以爲众人者果何在乎圣人率性而尽其道众人则逆其道而失其性故耳然而众人虽失其性而道固自若也圣人虽独尽其道而立则俱立达则俱达未尝不与人同也故曰尧舜与人同耳夫自常情观圣贤之所爲疑若甚髙而不可企及曽不知圣贤之所爲无非天下之常理犹饥之当食渴之欲饮然也惟夫己私蔽之而昧夫大同之体则差殊万端视所谓常而不可易者反爲甚髙而难能者矣故不极髙明则不足以道中庸是以君子贵夫学也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徧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间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爲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意者孟子在齐适齐人有此事而叹息以爲与世之求富贵利达者无以异也夫其施施然骄其妻妾徒知以得爲贵而不知所以得之者爲可贱也一旦妻妾知其所爲而心贱之以爲不可望以终身而其骄犹未已妻妾知其爲可贱而在已独不知贱之爲欲所蔽故也夫富贵利达岂有求哉若有求之之意则苟可以求而遂其欲者枉道屈身将无所不至矣而彼方且以此而骄人是与墦间之乞者何以异乎其妻妾特未知其所以得之者爲可羞耳使其知之则亦将爲之耻而相泣矣虽然墦间之乞者不过辱其身而已求富贵利达而不以其道则斯人也将至于败于其家凶于其国一身之无耻而贻害之大不独妻妾之不足以仰望于终身而已也而彼方以此自骄不亦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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