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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豪气如云观剧惩太岁 柔情若水劫牢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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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好惹的好汉,但自己的颜面要紧,不可跌翻在人家手里;仗着人多,又命一声雷和两头蛇快下去相助,一齐把袁彪驱逐出庙,方显得自己的威风。一声雷、两头蛇也是十分怀怒,急忙下楼来。三太保在这当儿,也已爬起,见同伴全到,不由声势顿壮,提起两个拳头,一同奔到袁彪面前。欧阳弟兄这时也已走到正厅来看风势,万一袁彪敌不过他们,也好相助。

    袁彪见四人拥上,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鼠辈,要想倚仗着人多,向我动手么?可知我这里一对拳头不是好欺的啊!”

    两头蛇首先跳将过来,使个独劈华山式,一掌向袁彪头上打下。这是两头蛇的一记杀手拳,非常难当的。好袁彪屹然立着不动,并不退让,待到一掌下来时,举起右手,将两头蛇的手掌托住,顺势一翻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送,说声:“去罢!”咕咚一声,两头蛇早已跌翻在地。

    这时一声雷疾飞一足,从袁彪后面飞来。袁彪侧身向旁边一让,避过这一脚,急忙伸起二指,使个蜻蜓点水式,去点一声雷的咽喉。一声雷向下一低头,直钻到袁彪胁下,一头撞来。袁彪险些被他撞个着。幸亏他眼明手快,趁势一拳,打在一声雷的背上。一声雷“哇呀呀”一声大吼,跌倒在地,背脊已被袁彪击断,只是在地上挣扎不起。

    四眼狗和三太保又惊又怒,两人向袁彪左右夹攻。怎禁得袁彪勇如虎豹,捷若猿猴,觑个间隙,飞起一腿,正踢中三太保的后臀,好似踢球一般,滴滴溜溜地抛向台上而去。饰高登的刘月山正立在台边看得出神,暗暗发奇袁彪的武术不错,不防三太保正跌在他的身上,两人一齐跌倒。刘月山平白地吃了一跤,心中大怒,倏的翻身立起,将三太保抓在手里,喝道:“滚你妈的蛋!”向外一送,又把三太保掷下台来,跌得三太保尿屁直流。

    四眼狗见情势不妙,刚才回身溜走时,袁彪早踏进一步,抓住四眼狗的脑后一条大辫,拴将起来。这时尚小庭还倚身在花楼上看着下面打架,见袁彪把他手下四员家将打得落花流水,心中又气又急,两手频频搓着,额上流汗,只说:“怎的?怎的?”

    袁彪看个准,便把四眼狗直丢上花楼来,喝道:“照家伙!”尚小庭急忙闪避,四眼狗一个觔斗,撞在柱角上,把右眼都撞碎了,鲜血直流,变做了三眼狗,只躺在地上,哼个不住。尚小庭连忙一溜烟的向人丛中逃去了。袁彪还向着花楼上大骂不止。

    此时一般观众本要看全武行的拿高登,不料来了个摩云锦翅,竟和花花太岁闹起真的全武行,大众都怀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戒,各自纷纷逃走,乱得乌烟瘴气。庙门口虽有军警在那里弹压,怎生禁止得住?

    欧阳兄弟见袁彪演出这个武剧,又知尚小庭也不是好欺的,遂劝袁彪归去,说道:“花花太岁已走掉了,大哥这一场打得很是痛快,足以寒贼子之胆,快众人之心!现在我们也好走了。”

    袁彪点点头道:“我还嫌打得不痛快呢!没有把尚小庭揪住,赏他两下巴掌,还是便宜了那厮!”于是大踏步和欧阳兄弟走出庙来。

    军警见了袁彪也不敢上前去拘捕他,只是白瞪着眼,瞧他们走远去了。闲人挨拢来看时,却把皮鞭狠命的乱抽。戏场里堕簪失履,秩序骚乱得不可名状。四眼狗和一声雷、三太保等被袁彪摔得伤势很重,经人扶起,舁回尚家去。唯有两头蛇受伤最轻,临走时恨恨地对众人说道:“可恶的袁彪!蛮横到如此地步,回去禀告老太爷,决不和他干休!”又对军警们说道:“你们为何不将袁彪拘住?擅自放走,也脱不了干系的啊!”气愤愤地去了。

    那一对少年夫妇见袁彪为了他们闹出这个岔子来,吓得什么似的,也偷偷归去。此时街坊上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知道二郎庙里闹的这样全武行,人人觉得很痛快。尚小庭平日太作威作福,今天也遇到硬的对头了。

    袁彪自归去,明知这场祸闯得很大,但自己心里估量,这也是尚小庭自取之咎,谁教他硬行侮辱人家妇女呢!他若要求找我,我也有话对付,不怕他的。只因他的母亲素来胆小,不敢在她的面前露一句风声。欧阳兄弟归家后,料想尚小庭吃了这个大大的亏,回去必要向他老子哭诉,恐怕袁彪早晚要吃累的。然而事已如此,且看以后情形如何再说了。

    次日上午,欧阳兄弟本要来看袁彪,恰巧来了一个朋友,谈了好久的话。等到朋友走时,已近午刻。二人索性吃了午餐。刚要走到袁彪家来,却在半途遇见袁福满面惊惶,急匆匆的跑来,见了他们便把足一顿道:“哎哟,二位官人不好了!我家小主人被府里差役拘捕去了。老太太在家中急得没路走,特地命我来请二位官人前往,一同商量个办法。”

    二人听说,明知昨日二郎庙的事发了,便三脚两步的和袁福一齐赶至袁家。袁母告诉二人说:“今天上午有府衙里大批差役前来拘捕我儿,我儿挺身而去。只把老身急得发昏,不知我儿所犯何罪?故呼袁福请二位前来,可有营救的方法?”

    欧阳兄弟遂把昨天二郎庙打伤尚小庭手下家将的情形,大略告诉一遍。且说:“大约也没有不了的事,尚小庭自己也有不是,国家自有法律,决不能袒私灭公的;且待我们兄弟前去打探得情形后,再来告知老太太;现在不必发急,快请宽怀。”

    袁母听说是打架的事,那么并无大罪,儿子不日可以释放的,用去一些金钱也是小事,但是那些差役们为何气势汹汹,全班到临,好似捉拿强盗一般呢?欧阳兄弟便在这天下午,别了袁母,踅到府衙左右来探听底细。恰巧遇见一个府衙里姓姚的幕僚,平日和欧阳兄弟有些相识的,二人便向他打听袁彪捕去的情形。

    那姓姚的皱皱眉头答道:“这件事却闹得很大,恐怕袁彪还有性命之忧哩!”二人闻言齐吃一惊,忙问:“怎么的?”姓姚的悄悄地说道:“这里不便讲话,二位随我来。”

    于是二人跟着他,走到旁边一条小街里,四下无人,姓姚的遂告诉二人说道:“二郎庙闹的把戏还是小事,现在我们府太爷定他的罪不仅为此,却因袁彪以前曾做过胡匪贺虬的义子,在匪窟中住了好多年,他的武艺也是胡匪教授给他的,昨夜便有人告密。尚小庭曾向他的老子哭诉,定要藉此以治袁彪的罪,方可害袁彪的性命,所以今天府太爷将袁彪拘到,严刑讯问口供。

    “袁彪并不抵赖,但言虽为盗子,未犯盗案。然而这句话哪里能够撇得清呢?于是袁彪便铁索锒铛,下在牢里,不盗也是盗。现在府太爷已照盗案办理,先上公文,到巡抚那边。大约不日等京详文书回来,袁彪必要处决,因为他们父子把他恨如切齿呢!可惜了这条英雄好汉!”

    欧阳兄弟听到这里,大吃一惊,知道事情弄大了,难以营救。姓姚的又道:“我再给一个信息给二位听罢,尚小庭害了一个袁彪还不算数呢!他们以为袁彪朋友很多,难免不也是匪类,要想趁此时一网打清,罗织大狱。我知道二位和袁彪是至好,所以劝你们早早避开去。明哲保身,古有明训,不可不防!”

    二人听了姓姚的一番说话,又惊又怒,向姓姚的道谢而别。回到家中,弟兄二人坐定商量。欧阳义道:“如此情形,我们也只好走了。但是袁大哥受此不明之冤,性命便在眼前,我们为义气起见,断不能丢了他袖手不救!”

    欧阳仁道:“尚耀庭是个满奴,炙手可热。地方上谁出来主张,代表大哥洗清一切?料想我们弟兄俩不如就此星夜赶上京师,去拜谒亲王弈劻,恳求他想法,把袁大哥减轻罪名。想他顾念旧谊,必不至于拒绝吧!”欧阳义也想不出别法,说道:“哥哥之言甚是,事不宜迟,我们今天便可动身。”

    于是二人又到袁家来,不敢将这事真相奉告,只说:“袁彪要拘禁数月,不能立即释放,我等即至京中,托亲王出来作主,好把他放出囹圄。现在狱中事有我等照料,请老太太不要忧虑。”袁母听说,向二人千谢万谢。

    二人又叮嘱袁福等下人,千万不要将外边得来的信息传给老太太知道,我们到京中营救你家公子了。袁福唯诺答应。二人又回去写了一封密函,以及一百两银子和被褥用品等类,前去拜托姓姚的送往狱中,以安袁彪之心。然后带了他们父亲的遗札,别了家人,跨着两匹快马,星夜上道,投奔京都,想去亲王弈劻那里设法。不料道出螺蛳谷,半途遇见吴驶和风姑娘,被擒上山。

    当下风姑娘等听了欧阳兄弟详详细细一番告诉的说话,都代袁彪不平,尤其是风姑娘扼腕不置。静默了一歇,风姑娘忽然很慷慨地说道:“袁彪乃是当今一位英雄,不幸被尚贼陷害,非常可惜。你们昆仲二位前去京师想法营救,固然是很好的事,足见你们的义气深重,我们江湖上人最为钦佩的。但是远水救不到近火,况且弈劻那厮也是满奴,他们总袒护自己人的。即使你们前去恳求,有效与否,尚未可知。我想不如直接痛快,用别的方法,赶紧去把袁彪救了出来才是。”

    欧阳仁道:“此语不错,但是有什么直接的痛快方法呢?”风姑娘微笑道:“劫牢。”

    欧阳仁道:“我们起初也想到这个办法,不过想此事很为冒险,况袁老太太也在城里,万一不成,岂非连累了他们母子两个?所以我们不敢。”

    风姑娘笑道:“你们也太胆小了,区区锦州城里的官军,也不在我们心上。何况袁彪也非无能之辈,又何足畏?现在要救袁彪,不如由我们这边螺蛳谷中人马前去,倒是易如反掌,比较求教弈劻来得简便而迅速了。”

    欧阳兄弟听着,踌躇片刻,欧阳义说道:“恐怕袁大哥心上不欲如此,否则凭他这付本领,也可越狱脱逃的。只是从此以后,难以出面了!”

    风姑娘冷笑道:“目今豺狼当道,英雄埋没,天下将乱,我们啸聚山林,待时而起,将来自可立图富贵。自古英雄豪杰,都出在草莽中,拘守小节,老死牖下,有何益处呢?我们不如把袁彪救了前来,共图大事,强如受那些贪官污吏的凌辱。”

    欧阳仁见风姑娘等肯出来相助,便道:“也好,我们反了罢!满奴的气运也不久了,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我们不妨暂时隐身草泽,一朝龙蛇起蛰,便可兴汉灭满。”

    风姑娘道:“你们二位既然赞成这个办法,我等便可照此行事。”又回头问吴驹道:“好不好?”吴驹点头答道:“如此也好!”

    风姑娘道:“那么我等明天即能前往锦州劫牢,救出袁彪来了!”

    欧阳兄弟已领教过风姑娘和吴驹的武艺,且见螺蛳谷中地势险峻,人马雄壮,有他们相助包可救得袁彪性命。只不知道袁彪心里愿意不愿意罢了?然而为丛驱鹊者鸠也,地方上有了那种贪官污吏,自然容留不得一辈俊杰之士,官逼民反,便是此意。以前梁山泊上的好汉,如林冲、武松之辈,也是逼迫不已而落草的。英雄不怕出身低,还管什么呢?于是二人遂向风姑娘、吴驹等致谢,当夜二人留在山中,自有宿处,安睡一宵。

    到得天明,大家起身。风姑娘遂请叶霜留守螺蛳谷,欧阳仁和十数部下,改扮商人模样,一同到锦州。先接袁彪母亲和欧阳兄弟眷属前来。自和吴驹一个头目装做卖解的人,混入锦州城,至半夜便到狱中去救袁彪。一面且和欧阳义同时入城,至黄昏时,在府衙后会合,以便探得监狱所在。又请吴驹率领五百喽啰,在半途接应,倘锦州城里发觉此事,有官兵来追时,便可袭击。欧阳兄弟见风姑娘调度有方,知道她虽是女子,很有计谋,吴驹不过一勇之夫罢了。于是众人陆续下山,向锦州去营救袁彪。

    袁彪自从在那天被尚耀庭拘去后,他以为二郎庙的事情并无大罪,十分放心,坦然到公堂对质。不料尚耀庭对于二郎庙的事只略问一过,却把盗匪的罪加到他身上,禁闭犴牢,一心要害他性命。他为了老母之故,不敢卤莽行事,只得在缧绁之中看尚耀庭如何发落?想来终不致于有重罪的。又得到欧阳兄弟给他的秘函,知道二人正在往京师想法营救,所以更觉放心。狱卒敬重他是一位英雄,所以刑具虽上,而不敢苛待他。(“犴”,一种北方的野狗,黑嘴,善于看守。监狱。后汉书.卷五十二.崔骃传:“所至之县,狱犴填满。”)

    这一夜已近三更,袁彪正横卧着朦胧睡去,忽然自己突然惊醒,张目一看,见有两条黑影立在身前,便瞧得分明,右边的很像欧阳义模样。这时那黑影凑在他的耳畔说道:“袁大哥,小弟欧阳义特来救你,快快走罢!”说话时,两条黑影自拔出刀来,将袁彪身上的铁练砍断。欧阳义又递过一把腰刀,袁彪接在手中,三个人扑扑扑的从铁窗中跃出,早到屋面上立定。

    藉着星光,袁彪才瞧得出和欧阳义同来的乃是一个女子,便问欧阳义:“此位何人?”欧阳义低低的说道:“这是螺蛳谷的女寨主,因慕大哥英名,一同前来相救。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时代,我们不如隐身草莽,别谋发展罢!所以我们来此劫牢,不管犯法不犯法了。”

    袁彪听说便道:“别讲法律罢!你说的很是爽快,我们从此反了!”又向风姑娘拱手谢道:“有劳盛情。”

    风姑娘含笑还礼道:“我们也因贪官诬陷英雄,所以来此援救,即请英雄暂时到我们螺蛳谷安身,共图大事为幸。”袁彪答道:“很好。”

    原来以前袁彪和风姑娘仅晤一面,话不投机,袁彪立刻返身一走。此时风姑娘已改扮作卖解女模样,非复道姑装束,又在黑夜,袁彪万万料不到她会来相救的,所以不认识了。袁彪又问欧阳义道:“令兄在哪里?只是我老母如何?”

    欧阳义道:“大哥不用耽忧,我哥哥早把令堂迎接到山中去了。我们不要在此多谈,恐防内里发觉,快快走罢!”

    袁彪把手一拦道:“且慢!我还有一件事情未曾做哩!请你们二位稍待一下。”欧阳义欲问何事?不防下面早有一个更夫走来,他因急于拉屎,所以没有敲着更锣,匆匆走过时,闻得上面人声,抬头瞧见了三人,便喊有贼。三人不觉吓了一跳,没处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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