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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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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子从俄回,访胡圣人于钟鼓寺。圣人曰:“子方从俄回,亦将有以教我乎?”仲子曰:“俄国之情状,一言以蔽之,曰:贫而乐。”(《新论语》之第几章)

    六六

    一个虚无主义者,说是人生无趣,要自杀了。于是,某年,某月,某夜,邀了几个朋友在一处聚餐,席上,这位虚无主义者说是人生无趣,今晚一定自杀了。大家都觉得惨然,一位最年青的朋友,忍不住哭起来了。于是,这位虚无主义者说:“如今,有人为了我自杀伤心,我是决不自杀了。”

    六七

    本年四月初,屯溪为朱老五部所劫掠,数里长街,悉付一炬。《民国日报》某日所载朱匪行为,大有梁山泊好汉风味,因录之:

    朱匪原仅百余人,嗣将张家滩,殷家团,乌石砻,卢村四地人民自卫团枪夺去,攻陷祁门,休宁后,释放囚犯,多附从于匪。遂使匪数骤增至三百余人。匪用红绸或红布,围裹腰间或斜背肩胁间,状如军队中之值星带,用作记号。上书“有钱都归我,穷人随我来”两语。类似标榜其豪侠主义者。所劫现款甚多,因携带累赘,特定以百元易金一两标准,召人兑换。但殷实多金者,大半早已逃走,故结果现洋仍无法变为金叶也。匪树大红旗,上书天下第一军字样。所到之地,张贴布告,原文云:“住草屋者是吾民。住瓦屋者是吾仇,不能混的随我来!”……

    六八

    陈旭于某年游钟山,襟带野花一枝,至绝顶而随风飘去,乃得句云:“来此绝尘尔自去,无复踪迹到人间!”

    六九

    孙伏园身材矮小,甚像日本人。一天,在北京戏园内看戏,一个不相识的人同他攀谈,他不睬。于是,旁边的一个茶房说:“他是日本人,————日本人是很难说话的哪!”

    七〇

    王鲁彦本名忘我。在北京时,贫甚,想在某部谋一小位置,因某部非有大学文凭不行,于是向他处借得一文凭,其人名鲁彦。部中同人均呼王为鲁彦。后,王恒用鲁彦之笔名(pen——name)作文,而忘我一名,几于无人知之矣。

    七一

    小说的好坏,决不能拿字数的多寡来定比例的。中国人是根本不懂得短篇小说的,他们看惯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章回小说,于是,现在,有人迎合这种恶劣心理,又做“二十万”“三十万”字的小说来骄人了。其实,没有理想,没有经验,就是做了“三百万”“四百万”字又有什么可取呢?真是合我们家乡的土话:“乡下姑娘的裹脚,又臭又长!”

    七二

    “专讲结构,布局,决不会做出什么好小说的。”鲁迅先生说。

    七三

    如果我袋中的五元钞票今天用去了,明天,我不也是无产阶级了吗?我们都是穷苦无告的无产阶级哪!

    七四

    叭儿狗啦!你们只会吃,只会喝,而且只会在你们主人的面前打滚!

    七五

    革命的文学家说:“阿q的时代已经死了!”但是现在是什么时代呢?俄人伊风阁(前北大教授)曾批评“阿q”,他说“阿q”的缺点是有世界性的,不但中国的辛亥革命时代会有这样的人物,法国革命时代,俄国的革命时代也难免有这样人物。————我想,就是将来中国革命黄金时代,也难免有这样人物,“阿q”的人性的缺点是有永久性的。

    七六

    王品青年轻早死,朋辈皆惜之。品青生前曾拟刊其所作诗为一卷,名曰《萍水诗集》。然仅见目录,未曾出版。《语丝》曾载其《萍水曲》一诗,哀艳可列入《子夜歌》之林,记之余下:

    郎作水上萍,

    侬作池中水;

    聚散纵随风,

    终在池水里。

    郎作池中水,

    侬作水上萍;

    池水有时涸,

    浮萍亦无生。

    七七

    十五年八月五日《申报》有北京电一条,其文曰:“京察厅新例,犯接吻者,男子处四十元罚金,或四十天拘留。”

    七八

    余曾三过严子陵钓台,以舟未停岸,故未往游,然从舟望岸上钓台高在山际,离水甚远,不知当日严子陵如何垂钓也。祖父生前曾告余,严子陵钓台上,有一个轿夫题的一首白话诗,如下:

    好个严子陵!

    可惜汉光武!

    子陵有高台,

    光武无寸土!

    七九

    汪静之与符竹英未结婚时,汪在杭州第一师范读书,符在杭州第一女师读书。汪曾一天写十一封信给符,快信,挂号信,平信全有。后来,这些信全给女子师范校长扣留了,并且请符去谈话。符很干脆的说:“没有什么话可谈,还我的信好了。”

    八〇

    陈钟凡对学生说:“暨南自章铁民、汪静之提倡恋爱文学,捣乱之后,校风百年难复!”

    八一

    古庙中的杨大可君是一个奇人。他常同我们出去逛。假如这一天一走出庙门,杨君就大声嚷着:“洋车!洋车!”旁人说:“走走吧!”杨君便嚷:“呸!谁来走路?”我们知道他袋中是有钱了。他袋中没钱时,旁人要坐洋车。他说:“走走也好!走走活动血脉!”

    八二

    章铁民请吴建邦去吃饭,说是自己动手燉牛肉请他。等到吴建邦去的时候,他自己正在大喝剩余的牛肉汤,而且,抬起油汤满唇的脸,对吴建邦说:“你为什么不早来,牛肉刚才吃完了!”

    八三

    诗人爱罗先珂在日本时,曾著了几册童话。(鲁迅译的《桃色的云》,即爱罗先珂在日本作的。)后来,他被迫离开日本,却把那几本童话的版税全送给一个他所心爱的日本女人,而且,这个日本女人,据说并不爱他。

    八四

    william hunter临死时说:“假如我有纸和笔,而且有能力写了出来,我一定说:死是怎样美丽而且舒服的事情哪!”

    八五

    柳翼谋先生在东南大学讲《中国文化史》,说:“唐尧之时,五日一风,十日一雨,无疑的,实在有这样事情!”

    八六

    真理吗?真理是什么东西呢?george brandes说:“在novalis看来,真理(truth)是诗和梦;在雪莱(shelly)看来,真理就是自由。”我想,在其茨(keats)看来,真理就是美(beauty)。真理吗?真理实在没有这件东西。

    八七

    胡圣人曾为余友写扇,云:“为学要如金字塔,要能广博要能高。”友以扇示余观之。余曰:“此圣人之言也。若余凡人则不能。不如云:为学须如绣花针。针头虽小能杀人。”(《新论语》之又一章。)

    八八

    铁民与余同住斗鸡坑时,实在穷得不亦乐乎!某日,为铁民生辰,余作一诗,以写当时情状:

    炉中火冷,

    囊里钱空,

    今朝是铁民生辰。

    起来,

    买一个馒头,

    当做蛹桃,

    祝铁民长寿。

    还私语:

    愿讨债的人儿,

    今朝不要来!

    八九

    余在南京读书时,常持书一卷,在街头阅之。彼时余年方十八,胡子却已如蔓草丛生,故时请匠人剃去。陈旭曾作打油诗嘲余:

    街头看书假名士,

    剃了胡子充少年。

    九〇

    s听说私生子全是很聪明的,因此,他对他的妻说:他一定得去夹个姘头。

    九一

    三年前,在北京时,一天,一个北新书局的小伙计问我:“现在不是很久很久不下雨了吗?为什么周作人先生的斋还叫‘苦雨斋’呢?”

    九二

    c先生常常对人很神气地说:“我的老婆真可怕哪!我告诉她:‘我的脸上长了一个小疮了。’她便说:‘还好。还没有长疗疮呢。’我告诉她:‘我今天在外面摔了一跤。’她便说:‘还好。还没有摔死呢!’”

    九三

    鲁迅先生的母亲,周老太太,喜读章回小说,旧小说几乎无书不读,新小说则喜李涵秋的《广陵潮》,杂志则喜欢《红玫瑰》。一天,周老太太同鲁迅先生说:“人家都说你的《呐喊》做的好,你拿来我看看如何?”及看毕,说:“我看也没有什么好!”(孙伏园说。)

    九四

    李守常未被捕以前,我的一个朋友叶君去看他,谈起胡适之先生,时适之先生正拟由英赴美。守常说:“我想写信给适之,叫他还是从西伯利亚回来了罢。不要再到美国去了。因为到了美国,他的主张也许又变了。”守常说这话,因为他正在《晨报副刊》看见适之先生和志摩的通信,有恭维俄国的话。但说这话不到几天,守常就被捕了,后来处了绞刑,前年我到上海,偕小峰访适之先生于极思非尔路。我把守常的话告他,并且问他游欧美以后的见解。胡先生说:“我觉得还是美国有希望。俄国有许多地方全是学美国的。如:(1)工厂式的管理法。(2)广告式的宣传。(3)买卖人的训练……”

    九五

    不记得是欧洲那一个批评家说的话了,好像是说:莫泊桑的作品,不过是些“事实与事实”(facts and facts)而已,巴尔扎克的作品却能“深入人生”(deep in life)。

    九六

    中国文豪们的世界文学知识都是从欧美、日本的几种杂志报纸得来的,他们只懂得些人的名字和书的大纲(out line)。

    九七

    政客军阀失了势便要出国,文豪诗人挨了骂也要出国。然而文豪诗人终于不能出国,原因是没有钱。呜呼!可怜的中国的文豪与诗人。

    九八

    郑秉壁将废名的一篇《浪子笔记》译成德文,登在德国杂志上。仲民写信问我:废名是什么人?我虽然知道,但是不好说。因为废名就是废名,他自己已经废了名,旁人又何必“蛇足”。

    九九

    karl marx说:“宗教是人们的鸦片。”

    一〇〇

    中国青年思想,以五四运动前后变得最厉害。那时的青年,大家嚷着反对家庭,反对宗教,反对旧道德,旧习惯,打破一切的旧制度。我在南京暑期学校读书,曾看见一个青年,把自己的名字取消了,唤做“他你我”。后来到北京,在北大第一院门口碰见一个朋友偕了一个剪发女青年,我问她:“你贵姓?”她瞪着眼看了我一会,嚷着说:“我是没有姓的!”还有写信否认自己的父亲的,说,“从某月某日起,我不认你是父亲了,大家都是朋友,是平等的。”铁民也是否认过自己父亲的一个人。但是当一九二一那年,铁民的父亲在家乡死了,他在北京,因父死未葬,家人促其归,而铁民竟因贫未能归。作《孤儿思归引》,情调甚惨,记之于下:

    磋磋远游子,父死未能归!

    阿母哭灵前,生妻啼空帐。

    弱弟无人教,长日傍柴扉。

    更有幸灾人,旁观道是非。

    吾父善作诗,人称七步才。

    吾父擅风雅,园花皆手栽。

    告父好读书,累累委尘埃。

    吾父爱大儿,阿侬终末问!

    忆父病重日,思儿心转急。

    三日一长函,一日三叹息。

    此叹最伤心;此意有谁识?

    自知病已危,不克保朝夕。

    勉强作欢额,惟恐家人泣。

    血衰手已颤,犹效健时笔。

    嘱儿“且勿还,吾病痊有日。

    病死亦常事,愿儿勤努力!”

    此书在中途,吾父已长辞,

    吾当父死时,身上无完衣。

    踯躅风尘道,腹中长苦饥。

    …………

    呜呼哀哉!

    …………

    父在日,我远离;

    父病苫,儿不归!

    生不能养,死不及诀,

    孤儿泪,何时歇!

    一〇一

    一个老太太,住在二层楼,她的女儿,住在三层楼。这位老太太是反对开窗的,因为开窗怕要伤风。可是终于伤风了,于是抱怨她的女儿,说是,因为她的女儿住的三层楼整天开窗,所以她伤风了,因为风是会转弯的,可以从三层楼转到二层楼。

    一〇二

    据书店老板说:奉天,洛阳,开封,山东等处,新书销得最多,沪、杭等处却不行。————最贫穷最受压迫的地方的人们是最肯读书的。

    一〇三

    据说,有些留学生到日本去,只是关起房门来碗牛肉吃的。中国之大,何处不可吃牛肉,又何必到日本去呢?

    一〇四

    l先生说:“辛亥革命那年,南方组织北伐军,于是有许多女同胞去从戎,组织女子北伐队。后来,到前敌去,听见大炮一响,这些女同胞都躺在地下,吓得不敢起来了,于是,只得让男同胞背了回来。”

    一〇五

    春天到了,兵们又要打仗了,等到他们的战马的足迹已干的时候,农人将提了锄头来把这些足迹锄平,而且,撒下他们的种子。————可怜的中国呵,你是有光荣的,因为有这许多勤劳而且忍耐的农人。

    一〇六

    接刘半农先生来信,说“许久不做文章,快成没字碑了。”想到许多朋友多为生活的艰难而投下笔,实在是令人叹息的事情。然而创造社还咬着说,语丝社的人全是小资产阶级,有闲阶级,这种冤枉只有天知道罢了。半农先生的《扬鞭集》中我最爱有一首诗,这看待的题目也忘记了,(《扬鞭集》又不在手头。)但记得这首诗中每一节的末尾一句全是“教我如何不想她?”这当然是首情诗了。然而半农先生说:“生平不曾有过情史。这个她究竟是谁呢?是人呢?是神呢?也许人人心中都有这样的goddess吧。”

    一〇七

    是arthur symons罢,说王尔德(oscarwide)有诗人的倾向,但是不能算是一个诗人,有艺术家的倾向,但是不能算是一个艺术家,有圣者(sage)的倾向,但是不能算是一个圣者。然而可怜,我们却连这些倾向的人也没有。

    一〇八

    某年,蒋夫子访胡圣人于钟鼓寺。时北京政客官僚正想伸足教育界,而教育界正在家薪,于是蒋夫子曰:“北京的教育界是一个处女。有的人想强奸她;有的人想和奸她。”圣人笑曰:“不然,北京的教育界是妓女。有钱就好说话,无钱免开尊口。”

    一〇九

    柏烈伟(s.h.potevoy)先生来信,说“北平现在除了周作人先生之外,几乎找不到一个理想家或文学家。”想到周作人先生,我的衰弱的病的心中也充满了喜悦了。苦雨斋主人是我的师友中最可敬爱的人。戈尔特堡(1saacgoldberg)批评蔼理斯(havelockellis)说,“在他里面有一个叛徒与一个隐士,”这句话实在可以拿来移赠周作人先生,虽然我们的周先生一定很谦逊地不承认,在中国,精研外国文学的渊博如周先生的是没有的,而且,也可以说,很少人如周先生的勤于执笔。他的小品散文可说是受了charles lamb, george gissing,一流人的影响的,就是他的诗也一点不带中国旧诗词的传统气。《小河》一诗到如今还可以说新诗中的绝作。我说,周作人先生是一个“叛徒”,这因为周先生有爱打架的皮气,————新学者的拥护溥仪,新文人的侮辱女性,艺术家的“闹恋爱”,甚至于街头巷口的“狂”什么文豪的胡闹,这,于苦雨斋主人有什么关系呢?然而我们的周先生却不惜拿起笔来同他们斗,真是有爱打架的皮气,据说马裕藻先生也曾这样批评他。————然而,创造社的冯乃超却说他是“学托尔斯泰的卑污的说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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