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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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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走外洋的邮船那天下午到了,旅馆的大饭厅有大半间屋子满是口袋里有一张一百镑的环游世界的船票的人们。这班人有的是夫妇,虽然在旅途中,已经好像过家常日子一样,彼此厌烦起来了;有的是几个人一组,有的是一大群人一组,还有些孤单单的人独自郑重地用餐,或者高声嚷着,大吃一顿,可是大家都好像在自己家里那样随便想想、谈谈、说笑话,或者摆出生气的样子。他们对于新印象就像他们放在楼上的铁箱那么晓得接受。此后他们可以挂出走过某地某地的牌子了,他们的行李也正是如此。他们将牢牢记住他们的这个特色,好好保存他们手提包上胶水粘着的行李票,算做一个证据,恐怕也就是他们这次增广见识的盛举所留下来的唯一的永久痕迹罢。黑脸的伙计们没有声响地轻轻走过这片光滑的大地板,有时我们听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同她们的心一样的天真,一样的空虚,或者当杯盘声忽然沉寂的时候,听到某一位滑稽家故意拖长声气说的几个字:他正在铺张船上最近可笑的风流新闻,来替满桌子露齿微笑的人们解闷。两位四海飘零的老处女打扮得整整齐齐,预备勾住男人的灵魂,毫不留情地把一盘一盘菜吃个精光,用暗淡的嘴唇彼此耳语,两张呆脸孔煞是古怪,仿佛是两个衣服华丽的稻草人。吉姆喝了一些酒,心花开了,舌头也滑了。我看他的胃口的确也不差。他好像把我们开头认识时那段情节忘却了,埋在什么地方了,好像那件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不成问题了。这些时候始终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这双小孩子般、跟我对望着的蓝色眼睛,这副年青的面貌,这对有劲的肩膀,这个在美丽丛发底下透出一线白痕的黄铜色宽额,这副使我一见就生出无限同情的形象:这种坦白的外表,这种天真的微笑,这种年青人的认真态度。他的确是一条好汉,是咱们这样的人。他平心静气说话,带一种泰然的直率口气,还有个安详的神情,那也许是由于男子汉自制的本领,也许是由于脸皮厚,也许是由于铁石心肠,也许是由于极大的麻木,也许是由于惊人的欺骗,谁知道!我们的语气是那么不在乎的样子,简直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事,是某一次的足球比赛,或者是去年的天气。我的心飘游在种种推测上面,等到话头凑巧,我能够不得罪他而向他提起这次审问。我说,总的看起来,这回审问一定叫他很难受。他突然隔着桌布伸出一只手臂,紧紧抓住我那只放在盘子旁边的手。他眼睛死盯着我,射出光辉,我真是吓楞了。我给他这个热烈到无法说出的情感的表现弄糊涂了,只好结巴着说:‘那一定是极难堪的。’‘简直是——在地狱里头受罪。’他含糊地说出来了。

    “这个举动同这几个字把隔壁桌旁两位收拾得很干净的踏遍全球的人吓得抬起头来了。他们正吃着冰过的布丁。我站起来,我们就走到前面走廊上喝咖啡、抽雪茄烟去了。

    “八角形的小桌子安了玻璃球,里面点着蜡烛;一丛一丛硬叶子的花木把一套一套舒适的柳条椅子隔开了。一排好几对粉红色的柱子把从高窗子射进来的光线留在上面,闪着星光的阴沉沉夜色夹在中间,好像一幅华丽的帘帷。轮船夜里点的灯在远处霎眼,仿佛是一群将没的星儿,对面的小山有点像锁在那里、快打出雷声的黑漆云团。

    “‘我不能逃走,’吉姆开始说,‘船主逃走了——这于他个人是很好的。我却不能逃走,也不愿意逃走。他们总是设法逃走了,但是这在我是不行的。’

    “我聚精会神听着,坐在椅子上,分毫不敢动。我想知道——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知道,只好暗自猜想罢。他很忧郁,同时又很有把握的样子,好像信得过自己本来的纯洁,因此就把在他身里一下一下绞扭着的真理压抑下去了。他开头用人们承认不能跳过二十尺高墙那么一种绝望的口气说,他现在绝不能回家去了。这句话使我记起白力厄利所说的话,‘厄色克斯地方那位老牧师好像很喜欢他这个当海员的儿子。’

    “我不能告诉你们吉姆知道不知道他是他父亲特别‘喜欢’的儿子,但是当他提到‘我的爸’时候,他的口气是要我晓得自有世界以来有大家庭负担的苦恼的人们里,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位仁爱的乡下老牧师那么慈善。这虽然没有道破,却含在口气里,而且他很担心,只怕人家误会了,这种态度真是诚实可爱,但是却给这个故事里其他不相干的成分加上深切的人生意味了。‘此刻他已经在家乡报纸上看到这回事的详细情形了,’吉姆说,‘我绝不能再见这位可怜的老头子的面了。’听到这句话,我不敢抬起眼睛,一直等到听他说:‘我绝不能够解释清楚,他一定不会了解。’那时我才抬起眼睛。他正在抽烟,沉思默想着,过一会儿,振作一下精神,又说话了。他立刻表示他的一个希望:我不要把他跟——我们就说——他的同谋犯混起来看。他不是他们那种人,他完全是另外一类的。我并没有表示反对的意思。我并不想为着枯燥的真理的缘故,抢去他能得到手的一点儿极小的安慰。我却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十分相信他自己说的那句话。我也不知道他耍的是什么枪花——假使他是耍枪花的话——我想恐怕他自己也不了然;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会看透为着躲避内疚那个可怕影子自己所弄出来的狡猾遁辞。我一声不则,他那时正在踌躇等‘这个无聊的审问完结了’的时候,他到底干什么好。

    “他分明是同白力厄利一样很瞧不起这些法定的手续。他自认他不知道到哪儿去好。他的神气显然是自言自语,不像跟我谈话的样子。证书已经不生效力了,一生的事业也毁了,要到别的地方既没有路费,留在这里又看不出能有什么工做。回家也许能够想些办法;但是总免不了要靠他家里人帮忙,这件事又是他所不愿意的。他真看不出会有什么办法,除非是当水手——也许能够得到汽船上舵工的位置。当个舵工大概总行罢……‘你以为行吗?’我忍心问他。他跳起来,走近石栏杆,望着夜色。过一会儿他又回来,耸立在我的椅旁。他硬压下自己的愤慨,觉得很痛心,所以年青的脸上还有些愁闷神气。他很知道我不会怀疑他驶船的本领。他声音稍微颤动着问我,‘为什么说那句话?我从前对于他是极能原谅的。就是在……’——说到这里,他声音含糊起来了——‘那个误会,你知道,使我变成一个傻瓜的时候,我也没有笑他。’我还热烈地打住他的话头,说道:‘据我看来,那么一个误会并不是件好笑的事情。’他坐下来喝咖啡,慢慢想着,把那一小杯全喝干了。‘我绝没有承认我那回干的是傻事。’他明明白白宣布。‘不是吗?’我问。‘不是,’他有把握的样子冷冷地答道,‘假使你碰到这类事情,你会怎么办呢,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会承认你自己……’他咽下一口气……‘你会承认你自己是一条——一条——狗吗?’

    “说了这句话——骗你我不是人!——他抬头望着我,带着探问的神气。那么,这是一句问话了——一句实实在在的问话!可是,他也不等我回答。我还没有恢复常态,他又接着往下说了。他的眼睛直望着前面,好像夜色里写了一些话,他就看着念出来。‘最要紧的是打好主意,我却没有,没有——那时还没有。我不是想替自己辩护,可是我想解释——我希望有些人能够了解我的情形——有些人——至少一个人!就是你!为什么你不可以?’

    “这些话是很严肃的,但是也带点可笑的色彩,他这类的奋斗向来是如此。他要从火里打救出他对于自己性格的信仰,可是同时又十分尊重习俗的意见——这些意见虽然只是人生这场把戏里的一个规则,却有极可怕的势力,因为人们的本能都非常相信这些意见,谁不服从,谁就得挨大家厉害的责罚。他开始安详地谈起他的故事。一只救生船载了他们四个人漂流着,在微茫的夕阳中给德尔轮船公司那条汽船捡起来了。他们一到大船上,胖船主就编出一段故事来,其他人们都不做声,人家起先也都还相信他的话。你既然有那种好运气把可怜的漂流人从假使不是惨死最少也是惨痛里救出,你当然不会去盘问他们。过了一天,阿奉德尔船上的船员有工夫去慢慢想,也许忽然会疑心这件故事里面‘有些可疑的地方’,因此都瞧不起他们了;但是这班人自然也只是狐疑,不说出口。他们救了沉到海底的帕特那汽船的船主、大副、两个机车手,照道理说,他们晓得这么多也就很够了。我没有问吉姆,他在那条船上待了十天,当时心里的情绪是怎么样。从他叙述那段经过时的口气,我可以推测他一面是给这个新发现弄晕了——发现了自己是这么一个人——一面必定是正在努力想对天下唯一能够完全了解这件事的重大意义的那一个人解释他那个不得已的苦衷。你们要知道他并没有把这回事认为是一件小事。这一点我是很有把握的,他跟其他人们的不同也就在这一点。至于上岸后,听到这场遇险——那时他干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有那么一个预料不到的结果,他到底作何感想,他分毫也没有告诉我,我也无法去推测了。我真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站不住脚了?我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感觉。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一定设法又找到一个新立脚点了。他上岸后就在水手收容所待了两个礼拜等候着,那时有六七个人也住在那儿,所以我能够打听出一些他的情形。他们糊里糊涂的意思好像是他不单有许多短处,而且是个坏脾气的畜生。这些日子里他整天埋在走廊上一张长椅子里面,只当用餐时候才离开那个坟墓,或者深夜里独自跑到码头上漫游,跟他的环境漠不相关的样子,默默地傍徨着,像个无家可归的怨鬼。‘我想那些日子里我没有对一个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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