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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一

    各本题跋

    陆游《渭南文集》卷十四《长短句序》

    雅正之乐微,乃有郑卫之音。郑卫虽变,然琴瑟笙磬犹在也。及变而为燕之筑、秦之缶、胡部之琵琶箜篌,则又郑卫之变矣。风雅颂之后,为骚、为赋、为曲、为引、为行、为谣、为歌,千余年后,乃有倚声制辞,起于唐之季世,则其变愈薄,可胜叹哉。予少时汩于世俗,颇有所为,晚而悔之,然渔歌菱唱,犹不能止。今绝笔已数年,念旧作终不可揜,因书其首以识吾过。淳熙己酉炊熟日,放翁自序。

    毛晋《宋六十名家词·放翁词》跋

    余家刻放翁全集,已载长短句二卷,尚逸一二调,章次亦错见,因载订入《名家》。杨用修云:“纤丽处似淮海,雄慨处似东坡。”予谓超爽处更似稼轩耳。古虞毛晋记。

    毛斧季跋

    辛亥七月二十一日钞本校,外有《夜游宫》一、《月照梨花》二、《如梦令》一,共四阕,见《花庵词选》中,宜刻作拾遗。六月十三日晓刻,雨窗读讫。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九十八《放翁词提要》

    放翁词一卷

    宋陆游撰。游有《入蜀记》,已著录。《书录解题》载《放翁词》一卷,毛晋所刊《放翁全集》,内附长短句二卷,此本亦晋所刊,又并为一卷,乃集外别行之本。据卷末有晋跋云“余家刻《放翁全集》,已载长短句二卷,尚逸一二调,章次亦错见,因载订入《名家》”云云,则较集本为精密也。游生平精力尽于为诗,填词乃其余力,故今所传者,仅及诗集百分之一。刘克庄《后村诗话》谓其时掉书袋,要是一病。杨慎《词品》则谓其“纤丽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坡”。平心而论,游之本意,盖欲驿骑于二家之间,故奄有其胜而皆不能造其极。要之诗人之言,终为近雅,与词人之冶荡有殊,其短其长,故具在是也。叶绍翁《四朝闻见录》载韩侂胄喜游附己,至出所爱四夫人号满头花者索词,有“飞上锦裀红绉”之句,今集内不载。盖游老而堕节,失身侂胄,为一时清议所讥。游亦自知其误,弃其稿而不存,《南园》、《阅古泉记》不编于《渭南集》中,亦此意也。而终不能禁当代之传述,是亦可谓炯戒者矣。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卷二十《放翁词提要》

    宋陆游撰。填词为游之余事,故所作仅及诗集百分之一。刘克庄《诗话》谓其时掉书袋要是一病,杨慎《词品》则谓其纤丽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坡。平心而论,慎评为允矣。

    陶湘《影刊宋金元明本词·渭南词》叙录

    景宋本《渭南词》二卷

    湘案:宋本《渭南居士文集》五十卷,嘉定三年放翁子、承事郎知建康府溧阳县主管劝农事子遹刻,所谓游字缺笔本也。子遹跋称:“先太史未病时,故已编辑,凡命名及次第之旨,皆出遗意,今不敢紊。”又述放翁之言曰“剑南乃诗家事,不可施于文,故别名‘渭南’,如《入蜀记》、《牡丹谱》、乐府词,本当别行,而异时或至散失,宜用庐陵所刊《欧阳公集》例,附于集后”云。四十九至五十为词二卷,半叶十行,行十七字。缪艺风先生从南中摹寄,未详原本所在。

    郑文焯《大鹤山人词话》附录手校《宋六十家词》跋·放翁词跋

    放翁《题花间集》云:“此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出于无聊故耶。”又谓:“唐自大中以后,诗衰而倚声作,使诸人以其所长格力施于所短,则后世孰得而议。笔墨驰骋则一,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今读放翁诗集,既滋多口,议其浅薄,颇有复沓之讥,而词则能摆脱故态,斐娓可观,其高淡处出入稼轩、于湖之间,将其所谓“诗格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请事斯语,还诸笠泽翁,当不以评泊矫枉为予督过也。

    唐圭璋《全宋词》卷一百五十《陆游词》跋

    汲古阁刻《放翁词》一卷,据放翁全集中之二卷长短句入录,别据《花庵词选》补《水龙吟》(摩诃池上)一首,又依调分列,与原集目次微异。双照楼景宋本《渭南词》二卷,共一百三十首,即毛氏所据之底本。兹取此本,复从《耆旧续闻》补二首,《花庵词选》补五首,《花草粹编》补一首,《剑南诗稿》卷之十九补五首,共得一百四十三首。毛斧季校本亦从《花庵词选》补四首,然犹未据《花草粹编》补也。《四朝闻见录》又载放翁“飞上锦裀红皱”之句,不知何调矣。

    案宋史浩《峰真隐词曲》卷一有和放翁韵《鹧鸪天》、《生查子》词二首,原词集中未收,是放翁词犹有散逸者,识此待访。

    附录二

    总评

    张侃《拙轩词话》:陆务观自制近体乐府,叙云:“倚声起于唐之季世。”后见周文忠题谭该乐府云:“世谓乐府起于汉魏,盖由惠帝有乐府令,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也。”唐元稹则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齐牧犊《雉朝飞》、卫女《思归引》为乐府之始。以予考之,乃赓载歌,薰兮解愠,在虞舜时,此体固已萌芽,岂止三代遗韵而已。二公之言尽矣。然乐府之坏,始于玉台杂体。而《后庭花》等曲流入淫侈,极而变为倚声,则李太白、温飞卿、白乐天所作《清平调》、《菩萨蛮》、《长相思》。我朝之士,晁补之取《渔家傲》、《御街行》、《豆叶黄》作五七字句,东莱吕伯恭编入《文鉴》,为后人矜式。又见学舍老儒云:诗三百五篇可谐律吕,李唐送举人歌《鹿鸣》,则近体可除也。

    刘克庄《后村诗话》:放翁、稼轩一扫纤艳,不事斧凿,但时时掉书袋,要是一癖。

    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卷九十七《翁应星乐府序》:至于酒酣耳热,忧时愤时之作,又如阮籍、唐衢之哭也。近世唯辛、陆二公有此气魄。

    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卷一八〇《诗话续集》:放翁长短句,其激昂感慨者,稼轩不能过;飘逸高妙者,与陈简斋、朱希真相颉颃;流丽绵密者,欲出晏叔原、贺方回之上。而歌之者绝少。

    黄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二:陆务观,名游,号放翁,山阴人,官至焕章阁待制。刘漫塘云:范至能、陆务观以东南文墨之彦,至能为蜀帅,务观在幕府,主宾唱酬,短章大篇,人争传诵之。

    杨慎《词品》卷五:放翁词纤丽处似淮海,雄慨处似东坡。

    王又华《古今词论》:徐伯鲁曰:自乐府亡而声律乖,谪仙始作《清平调》、《忆秦娥》、《菩萨鬟》诸词,时因效之。厥后行卫尉少卿赵崇祚辑为《花间集》,凡五百阕,此近代倚声填词之祖也。放翁云:“诗至晚唐五季,气格卑陋,千人一律,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后世莫及,此事之不可晓者。”盖伤之也。然诗余谓之填词,则调有定格,字有定数,韵有定声。至于句之长短,虽可损益,然亦不当率意为之。譬诸医家加减古方,不过因其大局而稍更之,一或太过,则失制方之本意矣。

    邹祗谟《远志斋词衷》:诗家有王、孟、储、韦一派,词流惟务观、仙伦、次山、少鲁诸家近似,与辛、刘徒作壮语者有别。

    邹祗谟《倚声初集序》:南宋诸家,蒋、史、姜、吴,警迈瑰奇,穷姿构彩;而辛、刘、陈、陆诸家,乘间代禅,鲸吞鳌掷,逸怀壮气,超乎有高望远举之思。

    贺裳《皱水轩词筌》:长调推秦、柳、周、康为勰律,然康惟《满庭芳》冬景一词,可称禁脔,余多应酬铺叙,非芳旨也。周清真虽未高出,大致匀净,有柳花亸之致,沁人肌骨处,视淮海不徒娣姒而已。弇州谓其能入丽字,不能入雅字,诚确。谓能作景语不能作情语,则不尽然。但生平景胜处为多耳。要此数家,正是王石厨中物,若求王武子琉璃匕内豚味,吾谓必当求之陆放翁、史邦卿、方千里、洪叔玙诸家。

    沈雄《古今词话·词评》上卷:山阴陆务观,母梦少游而生,故名其字而字其名。初官临安,有“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传入禁中,称赏知名。韩平原招致之,作《南园》、《阅古》二记。时虽称颂而寓劝勉意,得不及于祸,便倚酒自放,号《放翁词》。

    王奕清《历代词话》卷八引刘克庄语:《随如百咏》,丽不至亵,新能化陈,周、柳、辛、陆之能事,庶乎兼之。

    田同之《西圃词说》:魏塘曹学士云:“词之为体如美人,而诗则壮士也。如春华,而诗则秋实也。如夭桃繁杏,而诗则劲松贞柏也。”罕譬最为明快。然词中亦有壮士,苏、辛也。亦有秋实,黄、陆也。亦有劲松贞柏,岳鹏举、文文山也。选词者兼收并采,斯为大观。若专尚柔媚,岂劲松贞柏,反不如夭桃繁杏乎。

    田同之《西圃词说》:渔洋王司寇云:“自七调五十五曲之外,如王之涣《凉州》,白居易《柳枝》,王维《渭城》,流传尤盛。此外虽以李白、杜甫、李绅、张籍之流,因事创调,篇什繁多,要其音节皆不可歌。诗之为功既穷,而声音之秘,势不能无所寄,于是温、韦生而《花间》作,李、晏出而《草堂》兴,此诗之余,而乐府之变也。语其正,则南唐二主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极盛,高、史其嗣响也。语其变,则眉山导其源,至稼轩、放翁而尽变,陈、刘其余波也。有诗人之词,唐、蜀、五代诸人是也。文人之词,晏、欧、秦、李诸君子是也。有词人之词,柳永、周美成、康与之之属是也。有英雄之词,苏、陆、辛、刘是也。至是声音之道,乃臻极致,而词之为功,虽百变而不穷。《花间》、《草堂》尚已。《花庵》博而杂,《尊前》约以疏,《词统》一编,稍撮诸家之胜,然详于隆、万,略于启、祯,故又有《倚声》续《花间》、《草堂》之后。”

    田同之《西圃词说》:诗词风气,正自相循。贞观、开元之诗,多尚淡远。大历、元和后,温、李、韦、杜渐入《香奁》,遂启词端。《金荃》、《兰畹》之词,概崇芳艳。南唐、北宋后,辛、陆、姜、刘渐脱《香奁》,仍存诗意。元则曲胜而诗词俱掩,明则诗胜于词,今则诗词俱胜矣。

    田同之《西圃词说》:华亭宋尚木征璧曰:“吾于宋词得七人焉,曰永叔秀逸,子瞻放诞,少游清华,子野娟洁,方回鲜清,小山聪俊,易安妍婉。若鲁直之苍老,而或伤于颓。介甫之劖削,而或伤于拗。无咎之规检,而或伤于朴。稼轩之豪爽,而或伤于霸。务观之萧散,而或伤于疏。此皆所谓我辈之词也。……”

    李其永《读历朝词杂兴》(《贺九山房诗》卷一《蓬蒿集》)之十七:不惜貂裘换钓篷,一身来往绿波中。渔竿长在桃花树,春色山阴陆放翁。

    聂先、曾王孙《名家词钞》卷一吴梅村(伟业)曰:澹心之词,大要本于放翁,而点染藻艳,出脱轻俊,又得诸《金荃》、清真。此由学富而才俊,无所不诣其胜耳。

    聂先、曾王孙《名家词钞》卷三:聂晋人(先)曰:海内词家林立,而当行者最少。好婉娈则摹秦、柳,乐雄放则仿辛、陆。

    清佚名《浣雪词话》:今人作词有二病。言情之作,徒学涪翁、屯田之俚鄙,少清真、淮海之含蓄蕴藉远矣。感兴之作,徒学改之、竹山之顽诞,去稼轩、放翁之沉雄跌宕远矣。

    许昂霄《词综偶评·补录》:南渡后,唯放翁为诗家大宗。词亦扫尽纤淫,超然拔俗。

    尤侗《词苑丛谈序》:词之系宋,犹诗之系唐也。唐诗有初、盛、中、晚,宋词亦有之。唐之诗由六朝乐府而变,宋之词由五代长短句而变。约而次之,小山、安陆其词之初乎;淮海、清真其词之盛乎;石帚、梦窗似得其中;碧山、玉田风斯晚矣。唐诗以李、杜为宗,而宋词苏、陆、辛、刘有太白之风,秦、黄、周、柳得少陵之体;此又画疆而理,联骑而驰者也。

    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续编》卷三述凌廷堪语:填词之道,须取法南宋,然其中亦有两派焉。一派为白石,以清空为主,高、史辅之。前则有梦窗、竹山、西麓、虚斋、蒲江,后则有玉田、圣与、公谨、商隐诸人,扫除野狐,独标正谛,犹禅之南宗也。一派为稼轩,以豪迈为主,继之者龙洲、放翁、后村,犹禅之北宗也。

    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十二:补之词失之繁,气稍缓。放翁多门面客气。乃知大家之不易得。

    朱依真《仆少有论词绝句迄今二十年灯下读诸家词有老此数家之意复缀六章于前论无所长人也》(况周颐《粤西词见》)之二:范陆诗名自一时,江南江北鬓成丝。遗声莫讶多骚屑,不任空城晓角吹。

    王僧保《论词绝句》(况周颐《选巷丛谈》)之二十:绝无雅韵黄山谷,尚有豪情陆放翁。游戏何关心性事,为君吟咏望江东。

    谭莹《乐志堂诗集》卷六《论词绝句一百首》之六六:莲花博士曲新翻,合是诗人总断魂。飞上锦茵红绉语,千秋遗恨记南园。

    华长卿《梅庄诗钞》卷五《嗜痂集》下《论词绝句》之二六:剑南词笔辟仙根,修月全无斧凿痕。却怪时时掉书袋,惊他枵腹过雷门。

    吴雯《论词绝句》(《莲洋集》):风筝天半玉嵌奇,本是仙人凤管吹。一夜愁心化冰雪,韦家诗句渭南词。

    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陆放翁词,安雅清赡,其尤佳者在苏、秦间。然乏超然之致、天然之韵,是以人得测其所至。

    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八《文学》四:放翁词格,殊清快迫稼轩。

    谭献《复堂词话》:放翁秾纤得中,精粹不少,南宋善学少游者惟陆。

    谭献《老学后庵自订词序》(《复堂文续》卷二):南宋词人之耆寿者,前称子野,后则放翁。放翁乐府曲而至,婉而深,跌宕而昭彰。

    冯煦《蒿庵论词》:剑南屏除纤艳,独往独来,其逋峭沉郁之概,求之有宋诸家无可方比。《提要》以为诗人之言,终为近雅,与词人之冶荡有殊,是也。至谓游欲驿骑东坡、淮海之间,故奄有其胜,而皆不能造其极,则或非放翁之本意欤。

    冯煦《蒿庵论词》:后村词,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其生丁南渡,拳拳君国,似放翁。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

    陈廷焯《词坛丛话》:稼轩词,粗粗莽莽,桀傲雄奇,出坡老之上。惟陆游《渭南集》可与抗手,但运典太多,真气稍逊。

    陈廷焯《词坛丛话》:稼轩词非不运典,然运典虽多,而其气不掩,非放翁所及。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放翁词亦为当时所推重,几欲与稼轩颉颃。然粗而不精,枝而不理,去稼轩甚远。大抵稼轩一体,后人不易学步。无稼轩才力,无稼轩胸襟,又不处稼轩境地,欲于粗莽中见沉郁,其可得乎。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东坡一派,无人能继。稼轩同时,则有张、陆、刘、蒋辈,后起则有遗山、迦陵、板桥、心余辈。然愈学稼轩,去稼轩愈远,稼轩自有真耳。不得其本,徒逐其末,以狂呼叫嚣为稼轩,亦诬稼轩甚矣。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唐宋名家,流派不同,本原则一。论其派别,大约温飞卿为一体皇甫子奇、南唐二主附之……辛稼轩为一体张、陆、刘、蒋、陈、杜合者附之。

    陈廷焯《云韶集》卷六:放翁、稼轩,扫尽绮靡,别树词坛一帜。然二公正自不同:稼翁词悲而壮,如惊雷怒涛,雄视千古;放翁词悲而郁,如秋风夜雨,万籁呼号,其才力真可亚于稼轩。

    陈廷焯《云韶集》卷六:人谓放翁颓放,诗词一如其人。不知放翁之境,外患既深,内乱已作,不得不缄口结舌托颓放,其忠君爱国之心,实于子美、子瞻无异也。读先生词,不当观其奔放横逸之处,当观其一片流离颠沛之思,哀而不伤,深得风人之旨,后之处乱世者,其有以法矣。

    陈廷焯《云韶集》卷六:(放翁词)寓意高远,笔力高绝,此种地步不惟秦、柳不能道,即求之唐宋诸名家亦不能到。

    陈廷焯《云韶集》卷六:放翁词胜于诗,以诗近于粗,词则粗精恰当。

    沈曾植《菌阁琐谈》附录(一)《海日楼丛钞》:汪叔耕莘《方壶诗余》自叙云:“唐宋以来词人多矣,其词主于淫,谓不淫非词也。余谓词何必淫,亦顾寓意何如尔。余于词,所喜爱三人焉。盖至东坡而一变,其豪妙之气,隐隐然流出言外,天然绝世,不假振作。二变而为朱希真,多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清气自不可没。三变而为辛稼轩,乃写其胸中事,尤好称渊明。此词之三变也”云云。叔耕词颇质木,其人盖学道有得者。其所称举,则南渡初以至光、宁,士大夫涉笔诗余者。标尚如此,略如诗有江西派。然石湖、放翁,润以文采,要为乐而不淫,以自别为诗人旨格。曾端伯《乐府雅词》,是以此意裁别者。白石老人,此派极则,诗与词几合同而化矣。

    沈曾植《菌阁琐谈》附录(二)《手批词话三种》(龙榆生辑):《词筌》:“若求王武子琉璃匕内豚味,吾谓必当求之陆放翁、史邦卿、方千里、洪叔玙诸家。”先生批云:“黄公推挹放翁,是其独嗜。然陆与史,固判然两途。”

    沈曾植《海日碎金·刘融斋词概评语》(《同声月刊》第二卷第十一号):放翁、遗山,工力并到,但赋体多而比兴少耳。

    陈锐《抱碧斋词话》:宋以后无词,犹之唐以后无诗,词故诗之余也。晏、范、欧、苏、后山、山谷、放翁,皆极一时之盛。

    王国维《人间词话》: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惟一幼安耳。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明一代,乐府道衰。《写情》、《扣舷》,尚有宋元遗响。仁宣以后,兹事几绝。独文愍(夏言)以魁硕之才,起而振之。豪壮典丽,与于湖、剑南为近。

    况周颐《历代词人考略》卷三一:放翁词风格隽上,亦有芊绵温丽之作。如《定风波》进贤道上见梅赠王伯寿云:“奇帽垂鞭送客回……”《鹊桥仙》云:“一竿风月……”此以清隽胜者。如《鹧鸪天》薛公肃家席上作云:“南浦舟中两玉人……”《水龙吟》云:“摩诃池上追游客……”此以绵丽胜者。至如《双头莲》呈范致能待制云:“华鬓星星……”此阕殆矜心作意之笔,气体尤近沉著。又如《月上海棠》咏成都城南蜀王旧苑古梅云:“斜阳废苑朱门闭……”《珍珠帘》云:“灯前月下嬉游处……”则尤卓然专家之作,不得谓诗人余事矣。《绝妙好词》录其小令三阕,殊未尽集中之胜。放翁词中,《桃源忆故人》云:“城南载酒行歌路……”草窗所录此类是已。

    蒋兆兰《词说》:宋代词家,源出于唐五代,皆以婉约为宗。自东坡以浩瀚之气行之,遂开豪迈一派。南宋辛稼轩,运深沉之思于雄杰之中,遂以苏辛并称。他如龙洲、放翁、后村诸公,皆嗣响稼轩,卓卓可传者也。嗣兹以降,词家显分两派,学苏辛者所在皆是。至清初陈迦陵,纳雄奇万变于令慢之中,而才力雄富,气概卓荦。苏辛派至此可谓竭尽才人能事,后之人无可措手,不容作、亦不必作也。

    闻野鹤《怬簃词话》:陆放翁如野僧说法,清而无味。

    梁启勋《曼殊室词话》卷三:陆放翁曰:“诗至晚唐五季,气格卑陋,千家一律,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后世莫及。此事之不可晓者。”岂有他哉,亦曰遵“穷则变、变则通”之原理以运行而已。放翁生于南宋,所谓“后世”云者,自然是指其生在之当时。可见南宋之词,已入穷境,等于晚唐之诗;即南宋之当代人,亦既自认为不满人意矣,革新之机,宁待金源。纵临安之钟簴不移,而词坛亦将起革命。然以晚唐诗之委靡,变化乃起自宋诗;以南宋词之晦涩,变化乃起自元曲。恐气运之来,亦必有待于易代而后可致也。噫,其机微矣。

    【附录】

    陆游《渭南文集》卷十四《徐大用乐府序》:古乐府有《东武吟》,鲍明远辈所作,皆名千载。盖其山川气俗,有以感发人意。故骚人墨客,得以驰骋上下,与荆州、邯郸、巴东三峡之类,森然并传,至于今不泯也。吾友徐大用家本东武,呼吸食饮于邞淇之津,盖有以相其轶思者。故自少时,文辞雄于东州,比南归,以政事议论显闻荐绅。顾不肯轻出其文以沽世取富贵,三十年犹屈治中别驾,澹然莫测涯涘,独于悲欢离合、郊亭水驿、鞍马舟楫间,时出乐府辞,赡蔚顿挫,识者贵焉。或取其数百篇,将传于世。大用复不可,曰:必放翁以为可传,则几矣。不然,姑止。予闻而叹曰:温飞卿作《南乡》九阕,高胜不减梦得《竹枝》,讫今无深赏音者。予其敢自谓知君哉。独感东武山川既堕胡尘中,而大用之才久伏不耀,故为之一言。绍熙五年三月庚寅,笠泽陆某务观序。

    陆游《渭南文集》卷二十七《跋金奁集》:飞卿《南乡子》八阕,语意工妙,殆可追配刘梦得《竹枝》,信一时杰作也。淳熙己酉立秋,观于国史院直庐。是日风雨,桐叶满庭。放翁书。

    陆游《渭南文集》卷二十八《跋后山居士长短句》:唐末诗益卑而乐府词高古工妙,庶几汉魏。陈无己诗妙天下,以其余作辞,宜其工矣。顾乃不然,殆未易晓也。绍熙二年正月二十四日雪中试朱元亨笔,因书。

    陆游《渭南文集》卷二十八《跋东坡七夕词后》:昔人作七夕诗,率不免有珠栊绮疏惜别之意,惟东坡此篇,居然是星汉上语,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学诗者当以是求之。庆元元年元日,笠泽陆某书。

    陆游《渭南文集》卷二十九《跋范元卿舍人书陈公实长短句后》:绍兴庚申、辛酉间,予年十六七,与公实游。时予从兄伯山、仲高、叶晦叔、范元卿,皆同场屋,六人者盖莫逆也。公实谓予小陆兄。后六十余年,五人皆已隔存殁。予年七十九,而公实郎君字伯广者出此轴,恍然如与公实、元卿联杖屦、均茵凭也。为之太息弥日,因识其末。虽然,使死而有知,吾六人者安知不复相从如绍兴间乎?会当相与挈手一笑,尚何叹。嘉泰癸亥十月二十九日,笠泽钓叟陆某书。

    陆游《渭南文集》卷三十《跋花间集》:《花间集》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邪。笠泽翁书。

    又:唐自大中后,诗家日趣浅薄,其间杰出者,亦不复有前辈闳妙深厚之作,久而自厌,然梏于俗尚,不能拔出。会有倚声作词者,本欲酒间易晓,颇摆落故态,适与六朝跌宕意气差近,此集所载是也。故历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盖天宝以后,诗人常恨文不迨,大中以后,诗衰而倚声作,使诸人以其所长格力施于所短,则后世孰得而议。笔墨驰骋则一,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开禧元年十二月乙卯,务观东篱书。

    陈世崇《随隐漫录》卷五: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方余半载,夫人逐之,妾赋《卜算子》云:“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

    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一:蜀娃类能文,盖薛涛之遗风也。放翁客自蜀挟一妓归,蓄之别室,率数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颇疑之。客作词自解,妓即韵答之云:“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

    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或谤翁尝挟蜀尼以归,即此妓也。

    王士禛《池北偶谈》卷十三:“玉阶蟋蟀闹清夜……”小说载此为蜀中某驿卒女诗,放翁见之,纳以为妾,为夫人所逐。又有《卜算子》(按应作《生查子》)云:“只知眉上愁……”按《剑南集》,此诗乃放翁在蜀时所作,前四句云:“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玉阶”作“画堂”,“闹”作“怨”。后人稍窜易数字,辄附会,或收入闺秀诗,可笑也。

    叶申芗《本事词》卷下:蜀妓类能文,盖薛涛遗风也。陆放翁返自蜀,其客挟一妓偕行,归而置之别馆,率数日一往。偶以病久疏,妓颇疑之。客作词自解,妓即韵答之云:“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那个先生教底。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自不曾闲,又那得工夫咒你。”

    附录三

    宋史陆游传 《宋史》卷三九五

    陆游字务观,越州山阴人。年十二能诗文,荫补登仕郎。锁厅荐送第一,秦桧孙埙适居其次,桧怒,至罪主司。明年试礼部,主司复置游前列,桧显黜之,由是为所嫉。桧死,始赴福州宁德簿,以荐者除敕令所删定官。

    时杨存中久掌禁旅,游力陈非便,上嘉其言,遂罢存中。中贵人有市北方珍玩以进者,游奏:“陛下以损名斋,自经籍翰墨外,屏而不御。小臣不体圣意,辄私买珍玩,亏损圣德,乞严行禁绝。”应诏言:“非宗室外家,虽实有勋劳,毋得辄加王爵。顷者有以师傅而领殿前都指挥使,复有以太尉而领阁门事,渎乱名器,乞加订正。”迁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

    孝宗即位,迁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史浩、黄祖舜荐游善词章,谙典故,召见,上曰:“游力学有闻,言论剀切。”遂赐进士出身。入对言:“陛下初即位,乃信诏令以示人之时,而官吏将帅一切玩习,宜取其尤沮格者,与众弃之。”和议将成,游又以书白二府曰:“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驻跸临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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