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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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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题】

    九章均为屈原所作。楚顷襄王元年(前二九八年)屈原再度遭谗被放,流浪于陵阳、汉北、沅溆、湘水流域,飘泊辗转,写下橘颂、惜诵等篇。后人将其作于不同时地的这些篇章搜辑成帙,适得九篇,故命曰九章。依屈原流浪时地及作品内容,九篇之先后顺序当为:橘颂、惜诵、哀郢、抽思、思美人、涉江、悲回风、怀沙、惜往日。现仅依旧本次第释之。

    惜 诵〔一〕

    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杼情〔二〕。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苍天以为正〔三〕。令五帝以析中兮,戒六神与向服〔四〕。俾山川以备御兮,命咎繇使听直〔五〕。竭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群而赘肬〔六〕。忘儇媚以背众兮,待明君其知之〔七〕。言与行其可迹兮,情与貌其不变〔八〕。故相臣莫若君兮,所以证之不远〔九〕。吾谊先君而后身兮,羌众人之所仇〔一〇〕。专惟君而无他兮,又众兆之所雠〔一一〕。壹心而不豫兮,羌不可保也〔一二〕。疾亲君而无他兮,有招祸之道也〔一三〕。思君其莫我忠兮,忽忘身之贱贫〔一四〕。事君而不贰兮,迷不知宠之门〔一五〕。忠何罪以遇罚兮,亦非余心之所志〔一六〕。行不群以巅越兮,又众兆之所咍〔一七〕。纷逢尤以离谤兮,謇不可释〔一八〕。情沉抑而不达兮,又蔽而莫之白〔一九〕。心郁邑余侘傺兮,又莫察余之中情〔二〇〕。固烦言不可结诒兮,愿陈志而无路〔二一〕。退静默而莫余知兮,进号呼又莫吾闻〔二二〕。申侘傺之烦惑兮,中闷瞀之忳忳〔二三〕。

    〔一〕此篇作于楚顷襄王元年遭谗流放准备启程之时。以正文首二字为题。

    〔二〕惜:痛。 诵:通“讼”。谓为争讼是非而内心伤痛。 愍:病。 愤:愤懑。 杼:同抒,发泄宣布。 情:实情,指争讼的真实情状。 以下即屈原向天地神灵等的诉讼之辞。

    〔三〕所作:一本作“所非”,是。所非,古人发誓常用语,意为“如果不……”。正:通“证”。

    〔四〕五帝:传说中五位圣明的帝王。诸典籍所指不一,约有少昊、颛顼、高辛、尧、舜、伏羲、黄帝等,屈原具体所指待考。 析中:当从一本作“折中”。古称断狱为“折狱”,折中谓折其中而断之,无所偏颇。此决狱常用之语。管子 小匡:“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 戒:犹命令。 六神:王逸谓指“六宗之神”,即四时、寒暑、日、月、星、水旱等六神(见尚书 舜典伪孔传)。 向:对;服:事。“向服”谓对证事实。

    〔五〕俾:使。 备御:以为侍候。 咎繇:古代传说中舜的司法大臣。参书 舜典、韩非子 说疑等。直:同值,当。“听直”指听讼断狱,是非各得其当。荀子 修身:“是谓是,非谓非,曰直。”

    〔六〕赘肬:多余的肿瘤。 二句谓己尽忠事君,反与大众不合而被视为多余之人。

    〔七〕儇:巧慧。 媚:悦,讨好。 二句谓己忘记儇媚随俗而与众人背道而驰,欲明君察其忠心。

    〔八〕迹:考核。 二句谓己言行可相互考核,情实与外貌是一致的。

    〔九〕相:观察。“相臣莫若君”为春秋 战国时恒语,参左传 僖公七年、昭公十一年及战国策 赵策等。 证:验证。 二句谓臣在君前,言行情貌可随时观察验证,勿须远求。

    〔一〇〕谊:通“义”,原则。 二句谓众人因己坚持先君后己的原则,反而加以仇视。

    〔一一〕惟:思,考虑。 兆:百万曰兆。此亦指众人。 雠:以言语相诋毁。二句谓众人因己一心事君,故皆以言语相诋毁。

    〔一二〕豫:犹豫。 保:保全。不可保,谓自身无法保全。

    〔一三〕疾亲君:广雅 释诂:“疾,急也。”谓急于亲近君主,与前文“专惟君”同一结构。

    〔一四〕忽忘:疏忽忘却。 贱贫:指身份低微卑下。屈原本楚贵族后裔,但年代久远,家道或已中衰,故云。汉东方朔七谏:“平生于国兮,长于原野”,即指出屈原生于国都而长于原野。

    〔一五〕迷:迷惑。 二句谓己专心事君。竟至迷惑而不懂争宠之道。

    〔一六〕志:训“知”。礼记 缁衣:“为下可述而志焉。”郑玄注:“志,犹知也。”此谓不知何以忠反遇罚。

    〔一七〕巅越:即颠陨。 咍:楚语,谓嘲笑。 二句言己行为不合于俗,以致政治上失败,又为人所笑。

    〔一八〕纷:乱貌,形容被怪罪之多。 尤:罪过。 离:遭受。 谤:诽谤。謇:楚语语辞。 释:解。

    〔一九〕情:情实。 沉抑:谓遭压制。 达:通。 句谓己之真实情状不能上达于君。 蔽:壅蔽。 白:表白。句谓君为奸邪所蔽而使自己不能表白。

    〔二〇〕郁邑:即郁悒,忧愁困苦貌。 侘傺:楚语,谓失意怅然。

    〔二一〕烦言:纷乱无绪之言。 结:结言,春秋 战国时习用语,指相约以取信之言。 诒:遗,馈赠。 二句谓己内心之言纷乱无绪,确实不易结言相赠。此乃激愤之言。

    〔二二〕静默,沉默不语。

    〔二三〕申:重。 烦惑:烦乱困惑。 中:内心。 闷瞀:心思烦闷。 忳忳:忧愁貌。

    以上第一段。言请众神对往事予以裁断,故先追叙楚怀王时遭谗被疏的沉痛经历。

    昔余梦登天兮,魂中道而无杭〔一〕。吾使厉神占之兮,曰有志极而无旁〔二〕。终危独以离异兮,曰君可思而不可恃〔三〕。故众口其铄金兮,初若是而逢殆〔四〕。惩于羹者而吹兮,何不变此志也〔五〕?欲释阶而登天兮,犹有曩之态也〔六〕。众骇遽以离心兮,又何以为此伴也〔七〕?同极而异路兮,又何以为此援也〔八〕?晋 申生之孝子兮,父信谗而不好〔九〕。行婞直而不豫兮,鲧功用而不就〔一〇〕。吾闻作忠以造怨兮,忽谓之过言〔一一〕。九折臂而成医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一二〕。矰弋机而在上兮,罻罗张而在下〔一三〕。设张辟以娱君兮,愿侧身而无所〔一四〕。欲儃佪以干傺兮,恐重患而离尤〔一五〕。欲高飞而远集兮,君罔谓汝何之〔一六〕。欲横奔而失路兮,坚志而不忍〔一七〕。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郁结而纡轸〔一八〕。

    〔一〕杭:一本作“航”,二字古通。

    〔二〕厉神:古代传说中主杀罚之神。参左传成公十年、礼记 祭法郑玄注等。占:占梦。曰:以下为厉神占梦之辞。志极:目的。旁:辅助。句谓梦魂中道无航,正象征梦主有政治目的,却无人相助。

    〔三〕危:犹“独”,“危独”即孤独。庄子 缮性:“危然处其所。”成玄英疏:“危,犹独也。”曰:此下亦厉神之语。恃:依靠。句谓君主仅可思念而不能依靠,意与上句“有志极而无旁”相通。

    〔四〕故:因此。以上两“曰”,前为问卜之辞;后为卜得之答案。与离骚同例。“故”字以下,则为屈原听完占辞后的思索。铄:销熔。初:指怀王时。 殆:危难。 二句谓众口进谗,即金亦可销熔,当初自己即因此而蒙受危难,遭到疏远。

    〔五〕惩:受创而畏惧。:细切之辣菜,乃冷食。 句谓受过热汤烫伤的人,见了菜也要吹而后食。此与“众口烁金”皆当时俗语。 变此志:谓亦当如“吹”者,改变忠贞之志,以免再遭不测。

    〔六〕释:放弃。 阶:梯。 曩:往昔,此指怀王之时。

    〔七〕众:指群臣。 骇遽:惊恐慌张。 伴:伴侣。 二句谓群臣见己坚持以往的操守,皆惊恐慌张,又怎能相交同伴。

    〔八〕极:此指北极星,喻称君王。“同极”谓同事一君。 援:帮助。 二句谓众人与己皆同事一君,然而所取途径却各自不同,又怎能引以为援。

    〔九〕申生:晋献公太子。 好:爱。 晋献公宠幸后妻骊姬,生子奚齐。骊姬欲立奚齐为太子,因此设计谗害申生。申生既不愿辩白于献公,恐伤父之心;又不愿逃奔他国,恐扬父之恶,遂自杀身亡。事见左传 僖公四年、国语 晋语等。

    〔一〇〕婞直:桀骜刚直。 豫:犹豫迟疑。“不豫”言其处事果断。 用:因。就:成就。鲧事详参离骚、天问注。 申生与鲧皆尽其臣、子本份和忠于职守者,然一则为谗言所杀,一则因刚而遭祸,故屈原举以自况。

    〔一一〕作:为。 造:制造。 忽:忽视。 过言:过份之言。

    〔一二〕九:极言其多。此句亦春秋 战国俗语,或作“三折肱知为良医”。 信然:表示确信之辞。

    〔一三〕矰弋:以缯为系的射鸟短箭。 机:本指发射机括,此指扣机待发,与下句“张”字皆用作动词。 罻罗:捕鸟之网。

    〔一四〕设:设置,安排。 张:说文弓部:“施弓弦也。” 辟:通“繴”,捕鸟的覆车(尔雅 释器)。 侧:隐伏。淮南子原道:“处穷僻之乡,侧溪谷之间,隐于榛薄之中。”高注:“侧,伏也。” 二句谓群小张设机关加害于己而取悦于君,己欲隐伏却无藏匿之所。

    〔一五〕儃佪:犹“徘徊”,此指因迟疑而逗留。 干傺:求仕于君而不去。 二句谓己欲滞留楚国,冀君起用,却恐再遭祸患。

    〔一六〕集:止息。 罔:无,此犹言“得无”,揣测之词。 二句谓己欲高飞而停留于远方,君主会问你要去何方吗。

    〔一七〕横奔:犹狂奔。 失路:指不循正道。 二句谓己欲变易节操,不循正道,却又志向坚定而不忍为。

    〔一八〕膺:胸。 牉:通“判”,分剖。 纡轸:绞痛。 二句总结以上六句进退失据的痛苦,谓己侧身无所,胸背交痛,犹如剖裂;内心忧闷,郁结难解。以上第二段,回到现实,叙述自己在顷襄王时仍故态复萌,如在怀王时一般忠君爱国,故仍然落得进退失据,痛苦不堪。

    梼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一〕。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芳〔二〕。恐情质之不信兮,故重著以自明〔三〕。矫兹媚以si处兮,愿曾思而远身〔四〕。

    〔一〕梼:洪兴祖楚辞补注:“梼,断木也。”此用作动词,犹折断。 矫:揉。糳:舂米。 申、椒:此指两种芳香植物的籽实。

    〔二〕播:种。 滋:栽。 糗芳:谓以兰、蕙、申、椒、江离、菊等芳香作物为干粮,用作春日启程的准备。糗,干粮。

    〔三〕情质:犹情实。单言称“情”,复言称“情质”。大戴礼 卫将军文子“子贡以其质告”;论语 雍也“质胜文则野”,“质”皆训“实”。 重著:重复申述。二句谓恐己所诉真情不为人信,故重复申述之。

    〔四〕矫:通“挢”,高举。 兹:此。 媚:美好。 si处:独处。 曾思:反复考虑。 二句谓反复思虑,决意远离时俗,坚守美好的节操而自甘独处。

    以上第三段,类乱辞。既申明志向,亦表明“吾将远逝以自疏”的决定。

    涉 江〔一〕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二〕。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三〕。被明月兮珮宝璐〔四〕,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五〕。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六〕。登昆仑兮食玉英〔七〕,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八〕。

    〔一〕涉江在旧本中编次第二,但按内容而言,在九章中当属第六篇,主要叙述作者由汉水涉长江,又转而西行,过洞庭口,溯沅水而到达溆浦的经历。因多记辗转江 汉水系的流放生活,所以以楚国古代即流传的乐曲涉江为题。

    〔二〕奇服:指楚国、楚民族有异于他国、他民族的奇异之服,即下文所谓“冠切云”、“带长铗”,体现了屈原强烈的民族精神。 衰:懈弛。

    〔三〕长铗:长剑。 陆离:光彩斑烂貌。 崔嵬:高耸貌。

    〔四〕被:通“披”,披挂。 明月:宝珠名。 珮:即“佩”。 宝璐:宝玉。珠、玉皆自喻才德。

    〔五〕方:将。 二句谓世俗既不知我之才德,则我将高驰不顾,即下文与圣贤同游、与天地共存之意。

    〔六〕重华:传说中圣君舜的名字。 瑶之圃:即瑶圃,神话传说中天帝所居园囿。山海经 西山经:“槐江之山,上多琅玕金玉,实惟帝之平圃。”据郭璞注,“平圃”即在昆仑山上。

    〔七〕昆仑:神话传说中的神山。屈赋及先秦典籍皆多言及之。 玉英:玉花。

    〔八〕齐光:一作“同光”。洪兴祖楚辞考异:“一云同寿齐光。”是。

    以上第一段,为诗人对既往自身情操与志向的高度概括。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 湘〔一〕。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二〕。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三〕。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四〕。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五〕。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六〕。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七〕。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八〕。深林杳以冥冥兮,猨狖之所居〔九〕。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一〇〕。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一一〕。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一二〕。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一三〕。接舆髠首兮。桑扈臝行〔一四〕。忠必不用兮,贤不必以〔一五〕。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一六〕。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一七〕。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一八〕。

    〔一〕南夷:指屈原南下的目的地、少数民族聚居处,如下文所言“辰阳”、“溆浦”等。 旦余济乎江 湘:朱熹集注本作“旦余将济乎江 湘。”是。 济:渡过。江、湘:指长江、湘水。济江由汉水南入于江,济湘则泝江而西过洞庭入江之口。因古称洞庭为湘,故云。 此谓“南夷”与己风俗殊异,思想隔膜,令人哀痛;但迫于情势,明晨即将济江 湘而入其境。

    〔二〕乘:登。 鄂渚:地名。在今湖北武昌。 反顾:回望。 欸:通“唉”,感叹之声。此用作动词,犹感叹。 绪风:余风。 二句谓登上鄂渚回顾郢都,禁不住哀叹秋冬之寒风尚在。其中隐含对谗人得势的感慨。

    〔三〕邸:停息。 方林:广阔的森林。

    〔四〕舲船:有窗户的船。 沅:沅水。在今湖南西部。上沅,即逆沅水而上。吴榜:大桨。 汰:即“汏”,水波。

    〔五〕容与:犹豫迟缓貌。 淹:滞留。 回水:指江中旋涡。 疑滞:一本作“凝滞”,是。谓舟处水中停止不前。

    〔六〕枉陼:地名。在今湖南 常德。水经 沅水注:“沅水又东历小湾,谓之枉陼。”辰阳:地名。在今湖南 辰溪。水经 沅水注:“沅水又东径辰阳县南,东合辰水。”

    〔七〕苟:诚,确实。 二句谓如果自己确实心正意直,则虽被迁偏僻边远之地又有何伤。

    〔八〕溆浦:地名。 在今湖南 溆浦。 儃佪:即徘徊。 如:往。

    〔九〕冥冥:阴暗貌。 狖:一种长尾猿。

    〔一〇〕以上四句言所行环境险恶,非人所宜居。

    〔一一〕霰雪:雪如小冰粒者。 无垠:没有边际。 霏霏:云雾散布貌。 承宇:与屋宇相连接。

    〔一二〕幽:偏僻寂静。

    〔一三〕固:本来。 终穷:终身窘迫。

    〔一四〕接舆:春秋时楚国隐士,佯狂避世。事参论语微子、庄子人间世、战国策秦策等。髠首:剃发,指接舆佯狂事。桑扈:传说中的古代隐士。事参庄子大宗师。臝:即“裸”,赤身露体。 二句谓己不能变心从俗,本来就应如接舆、桑扈等人。但“髠首”、“臝行”,又与其深入蛮荒有关。事见史记赵世家等。

    〔一五〕以:犹“用”。变文以与下句“醢”叶韵,并求语词错落。

    〔一六〕伍子:伍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后逃至吴国,忠心辅吴,屡建奇功,后遭谗被杀。事参国语 吴语、史记 伍子胥列传等。 比干:殷纣王诸父,因忠心进谏被杀。事参论语、史记 宋世家等。菹醢:肉酱。指纣杀比干,将其剁成肉酱。与史载剖心说略异。

    〔一七〕与:通“举”,全,整个。七谏“与世皆然兮”王逸注:“与,举也。” 二句总括伍子、比干事,谓前世贤臣皆有忠而见害者,我又何必怨恨于今之人。正语反说,激愤之至。

    〔一八〕董道:正道。 豫:犹豫。 重昏:当即“重闵”。“昏”“闵”同音,古多通。闵,忧患。“重闵”与惜诵之“重患”义近,谓忧患众多。 二句与前“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句型、旨意相同,谓己正道直行,固将忧患终身。

    以上第二段,记叙流亡辰、溆之经历及思绪,并申明坚守节操。

    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一〕。燕雀乌鹊,巢堂坛兮〔二〕。露申辛夷,死林薄兮〔三〕。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四〕。阴阳易位,时不当兮〔五〕。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六〕。

    〔一〕鸾鸟:凤凰类鸟。鸾鸟、凤皇,皆喻贤者。 远:远离君主、朝廷。

    〔二〕燕雀、乌鹊:皆喻奸佞小人。 堂坛:犹言庙堂,此指朝廷。

    〔三〕露申:一种芳香植物。 辛夷:即今之木笔。古或作“新雉”,同音异字。林薄:丛生的草木。 露申、辛夷,皆喻贤俊之士。

    〔四〕腥臊:臭气,喻奸佞小人。 御:用。 芳:香气,喻贤俊之士。 薄:靠近,谓近于君侧。

    〔五〕阴阳易位:喻世事黑白颠倒,是非混淆,忠奸不分。 时不当:即不逢其时,谓己生不逢时。

    〔六〕信:诚信。 侘傺:楚方言,怅然住立之意。 忽:忘记。 二句谓己心怀诚信,不忘效忠于国,故时时怅然住立,竟忘了尚在流放途中。

    以上第三段,总括前两段,重申志向,抨击“阴阳易位”的黑暗现实。

    哀 郢〔一〕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二〕。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三〕。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四〕。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鼌吾以行〔五〕。发郢都而去闾兮,荒忽其焉极〔六〕?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七〕。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八〕。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九〕。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一〇〕。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一一〕。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薄〔一二〕。心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一三〕。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一四〕。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一五〕。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一六〕。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一七〕。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一八〕。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一九〕。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二〇〕。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二一〕。

    〔一〕哀郢在旧本中编次第三,按内容亦当如此。这篇作品写于屈原被流放至陵阳的第九年,其中亦包括对自己于顷襄王二年被流放时启行的追忆。郢:楚国都,在今湖北江陵。因本篇主题是写对故都的思念和痛惜,故以“哀郢”为题。

    〔二〕皇天:对天的敬称。皇,大。 纯:终始如一。国语 晋语“德不纯”韦昭注:“纯,一也。” 命:天命。 百姓:百官。 震愆:震惊受罪。

    〔三〕民:与上句“百姓”相对,指一般民众。 方:正当。 仲春:二月。 东迁:指沿长江而下,向东迁徙。 以上四句追忆楚顷襄二年(前二九八),亲眼目睹人民流离失所、逃离首都时的情景。据史记 楚世家载,顷襄王元年,秦兵出武关攻楚,大败楚军,取析十五城而去。当时楚怀王被扣留于秦,顷襄初立,经此败绩,局势紧张,故第二年春民众多离散,屈原亦厕身其中,开始流亡生涯。

    〔四〕去:离去。 就远:到远方。 遵:循。 江夏:长江、夏水。夏水为长江分流,又东会沔水(即今汉水)入江,故古多“江夏”合称。水经 夏水:“夏水出江,流于江陵县东南。……又东至江夏 云杜县入于沔。”此谓与楚都民众一起经夏水进入长江,开始流亡。

    〔五〕国:都城。“国门”谓国都之门。 轸:痛。 甲之鼌:指十干的甲日早晨。鼌,通“朝”。

    〔六〕发:出发。 闾:古指人口聚居处,犹今之乡里。古代贵族与平民分别集中而居,因此这里的“闾”当指楚国贵族聚居之所,亦即“三闾”。 荒忽:即“恍惚”。洪兴祖楚辞考异:“一本‘荒’上有‘怊’字。”怊,荒忽,失意怅惘貌。 极:至。 此谓失意恍惚,不知何往。

    〔七〕楫:船桨。 齐扬:同举。 容与:徘徊不进貌。

    〔八〕长楸:高大的楸木。 太息:即“叹息”。 淫淫:涕泪长流貌。 霰:小冰粒状的雪。

    〔九〕夏首:指夏水自长江分流处。 西浮:向西漂浮。沿江夏向东流亡,而此云“西浮”,乃欲顾望郢都而暂回其舟,亦即上文所谓“容与”不进之意。龙门:郢都东城门。

    〔一〇〕婵媛:内心牵挂萦绕。 眇:远。 蹠:适,往。

    〔一一〕焉:语词,犹于是。 洋洋:无所归宿貌。

    〔一二〕凌:乘。 阳侯:大波。古传陵阳国之侯溺死,其神为大波。事参淮南子览冥及注。 泛滥:横流漫延。 忽:飘忽。 薄:止息。此句与“怊荒忽其焉极”、“眇不知其所蹠”意同。

    〔一三〕结:牵结缠绕。此喻心思烦乱难解。 蹇产:即曲折,或作“”,本指山形,此喻感情诘屈难伸。

    〔一四〕运舟:行舟。 上洞庭而下江:此指行经洞庭入江处,如溯湖而上,则入湘江,故云“上洞庭”;如顺江而下,则东至吴越,故云“下江”。当时似有南去与东下两种选择,故到底是上溯洞庭,还是顺江而下,颇费考虑。

    〔一五〕终古:永世。去终古之所居,即指前所谓“发郢都去闾”。 逍遥:此指漂泊流荡。 东:指楚国东部泸江、陵阳一带。

    〔一六〕羌:楚方言中的语气辞,犹言“乃”。 反:即“返”。

    〔一七〕夏浦:夏水之滨。此时东向而行,故言“背夏浦”。 西思:思念西方,此指郢都。

    〔一八〕坟:水边高地。 聊:暂且。

    〔一九〕州土:国土。 平乐:和平安乐。 江介:江边。此指长江沿岸。 遗风:先人留传的习俗、风尚。 二句皆屈原流放途中所见所感。

    〔二〇〕当:面对。 陵阳:地名。在今安徽青阳南。 淼:大水茫无边际貌。南渡:陵阳在长江南岸,故云。 如:至。 二句谓当来到陵阳,已无处可去。

    〔二一〕曾:尚。 夏:即“厦”,大屋。此指楚国宫殿。 丘:废墟。 孰:谁。两东门:指郢都东城门。 二句谓尚不知大厦可以变为废墟,以及谁又可以使郢城变得荒芜。“不知”贯穿上下两句,以设想之辞谴责顷襄王和秦的政治短见,并表示对楚国前途的忧虑。

    以上第一段,全以追忆之笔写出九年前被流放出郢都向东迁徙的所见所闻,徘徊留恋之意和哀伤担忧之情宛然。

    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一〕。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二〕。忽若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三〕。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四〕。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五〕。忠湛湛而愿进兮,妒被离而鄣之〔六〕。尧 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七〕。众谗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八〕。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九〕。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一〇〕。

    〔一〕怡:乐。

    〔二〕惟:思。 郢路:通向郢都的道路。 江与夏:长江与夏水。 涉:步行渡水。 二句谓欲归郢都,然无舟航以渡江 夏之水。意与惜诵“魂中道而无杭”略同。

    〔三〕忽:迅速。 若:似。 信:古称住宿两晚为“信”。左传 庄公三年:“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曰次。” 复:归。 二句谓时间倏忽,好像在外还不到两夜,其实却已是九年未归了。

    〔四〕惨:悲。 郁郁:悲痛填胸。 蹇:乃。楚方言中的语气辞。 侘傺:怅然住立貌。 戚:忧愁。

    〔五〕外:指对外,外交。 承欢:此指求取秦国的欢心。史记楚世家:顷襄王六年患秦将伐楚,“乃谋复与秦平”。又顷襄七年,“楚迎妇于秦,秦楚复平”。二事皆屈原流放后顷襄王对外承秦之欢的史实,故屈原谴责之。汋约:即绰约,好貌。此指讨好求和貌。 谌:诚,实在。 荏弱:柔弱。难持:难以自保。

    〔六〕忠:指忠臣。 湛湛:忠厚貌。 进:谓接近君主。 妒:指谗人。 被离:即“披离”,散乱。 鄣:壅蔽、阻拦。 以上四句前两句言对外失措,后两句言对内失人。

    〔七〕尧、舜:古代传说中的两个圣君。 抗行:即“亢行”,高尚的德行。 瞭杳杳:高远貌。 薄:接近。

    〔八〕被:加。 不慈:指尧、舜皆不传天下于子。 伪名:不符合事实的称呼。说见庄子 盗跖、韩非子 忠孝、史记 五帝本纪张守节正义引竹书等。

    〔九〕愠惀:温良谦恭貌。此用作名词,指温良谦恭者,与下句“夫人”对举。淮南子览冥:“纯温以沦”,“温沦”或即“愠惀”。 修美:指品德美好。 夫人:那些人,指子兰之流。 忼慨:即慷慨,激切貌。“忼慨”与前“愠惀”辞意正相反。此谓君王不知人,憎恨前者,喜爱后者。

    〔一〇〕踥蹀:小步行走貌。 美:指美德之人,与上句“众”字相对。 迈:说文辵部:“远行也。” 逾迈:益远。“逾”一本作“愈”。

    以上第二段,由对初放的回忆回到现实,着重对顷襄时的内政、外交提出批评。

    乱曰:曼余目以流观兮,冀壹反之何时〔一〕。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二〕。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三〕。

    〔一〕曼:展开。 流观:四处观望。 反:即“返”。

    〔二〕首丘:头向山丘。“鸟飞反乡”、“狐死首丘”乃当时俗语,谓鸟虽远飞终返故林,狐即将死头也向着所出生的山丘。此喻人不忘本(参礼记 檀弓)。根据近年地下考古发掘的材料,知楚民族在周朝时被封于丹阳,因此汉北乃楚先人陵墓所在,为楚民族故乡。屈原当时流放在外,返郢已不可能,故此处所谓“首丘”、“反乡”,当指汉北而言。且由于秦国的侵略,汉北当时成了楚与秦对峙的前线地区,正是屈原关心的地方。因此可以说,这两句已透露出屈原将由陵阳转徙汉北的消息。

    〔三〕信:确实。 忘之:忘记归返故土。

    以上第三段,乃全诗尾声,抒写流亡中思念故土的迫切心情。

    抽 思〔一〕

    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二〕。思蹇产之不释兮,曼遭夜之方长〔三〕。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四〕。数惟荪之多怒兮,伤余心之懮懮〔五〕。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六〕。结微情以陈辞兮,矫以遗夫美人〔七〕。昔君与我诚言兮,曰黄昏以为期〔八〕。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九〕。吾以其美好兮,览余以其修姱〔一〇〕。与余言而不信兮,盖为余而造怒〔一一〕。愿承间而自察兮,心震悼而不敢〔一二〕。悲夷犹而冀进兮,心怛伤之憺憺〔一三〕。兹历情以陈辞兮,荪详聋而不闻〔一四〕。固切人之不媚兮,众果以我为患〔一五〕。初吾所陈之耿著兮,岂至今其庸亡〔一六〕。何毒药之謇謇兮,愿荪美之可完〔一七〕。望三五以为像兮,指彭咸以为仪〔一八〕。夫何极而不至兮,故远闻而难亏〔一九〕。善不由外来兮,名不可以虚作〔二〇〕。孰无施而有报兮,孰不实而有获〔二一〕。少歌曰:与美人抽怨兮,并日夜而无正〔二二〕。吾以其美好兮,敖朕辞而不听〔二三〕。

    〔一〕抽思在旧本中编次和按内容而言,均为九章中的第四篇。这篇作品是屈原在陵阳居住九年后,溯长江西行,又转而溯汉水北上、到达汉北的作品。其前半部分仍然是对怀王时期忠心事君反遭谗害的回忆,后半部分则主要表达在现实中孤苦无告和不忘君国的心绪。

    〔二〕永叹:长叹。 乎:文选李善注引“乎”作“而”,与屈赋句例合。

    〔三〕蹇产:委屈忧抑。 曼:即“漫漫”,久长。

    〔四〕动容:即“动搈”。广雅 释诂:“搈,动也。”动搈,动荡。 回极:极泛指北极星域,此言运转随时。 浮浮:流动貌。 二句写长夜不眠所感之气象变化。

    〔五〕数惟:屡次想起。 荪:一种香草,此喻指怀王。 懮懮:内心伤痛貌。

    〔六〕摇起:突然而起。方言:“摇,疾也。” 横奔:乱跑。 尤:灾祸。 自镇:自我镇定。

    〔七〕结:集结。 微情:内心深处的隐秘之情。 矫:即“挢”,举。 美人:指怀王。

    〔八〕诚言:洪兴祖楚辞考异:“诚,一作‘成’。”作“成”是。成言,定言,约定之言。 黄昏以为期,古代婚俗以黄昏为迎娶之时。此喻指当初与怀王君臣相约,共治楚国。

    〔九〕回畔:即背叛。“畔”即“叛”之借字。 既:已。

    〔一〇〕:即“骄”。洪兴祖楚辞考异:“,一作‘骄’。” 览:展示。 修姱:美丽。 此谓“美人”(怀王)骄傲地向我展示炫耀美丽。

    〔一一〕盖:即“盍”。洪兴祖楚辞考异引一本正作“盍”。古“盇”与“何”通。 造:成。礼记 王制“造士”郑玄注:“造,成也。” 此句言为何因我而成怒,即史记所谓“王怒而疏屈平”。

    〔一二〕承间:待机会。 自察:自明。即自我表白。 震悼:畏惧。说文 心部:“悼,惧也。陈楚之间谓惧曰悼。”

    〔一三〕夷犹:即“犹豫”。 冀进:希望进用。 怛伤:痛伤。 憺憺:恐惧貌。汉书 李广传:“威棱憺乎邻国。”师古注引苏林:“陈留人语恐言憺之。”此谓内心伤悲恐惧,承上“震悼不敢”而来。

    〔一四〕兹历情:洪兴祖楚辞考异:“一作‘历兹情’。”是。历:经历。兹情:此情,指上述“怛伤”、“震悼”之情。 陈辞:出谋献策。 荪:香草,此喻怀王。详:即“佯”之借字。详聋,装聋。

    〔一五〕固:确实。 切人:恳切实在的人。 不媚:不会讨好。 众:指党人。

    〔一六〕初:当初。 所陈:指当初劝阻怀王入武关会秦王之语:“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史记 屈原贾生列传) 耿著:明白。 庸:即“用”。用亡,指怀王死于秦。 二句谓当初若采纳我所陈述的极明白的道理,又怎会有后来的死亡。

    〔一七〕此二句洪氏考异谓一本作“何独乐斯之謇謇兮,愿荪美之可光”,可从。上句即离骚所谓“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下句“光”字与上文“亡”字叶韵。 謇謇:忠言恳切貌。 此谓我何以独乐此謇謇忠言,不过希望君主之美更为光大。

    〔一八〕三五:指三王五霸。 像:榜样。 彭咸:传说中的古代圣贤。 仪:标准。 上句是当时对怀王的希望;下句是当时对自己的要求。

    〔一九〕极:目的。 故:即“固”,确实。 亏:损。 此谓只要取法于“三五”、“彭咸”,则什么目的也能达到,声誉肯定会远闻而不亏损。

    〔二〇〕虚作:凭空产生。

    〔二一〕施:施舍。 报:报偿。 实:结果实。 获:收获。 此承上文谓有施舍才会有报偿,结了果才能有收获。

    〔二二〕少歌:即“小歌”。一本“少”作“小”。有小结前文的意思。 美人:指怀王。 抽怨:拔除怨尤。句谓怀王闻谗而怒屈原,故原欲通过解释为其除怨。 并日夜:即夜以继日。 无正:谓无以正是非。即惜诵“指苍天以为正”之“正”。

    〔二三〕:即“骄”。 敖:即“傲”。 朕:屈原自称。 史称怀王骄慢自是,此其一端。

    以上第一段,回忆己在怀王时忠心事君,反被轻视骄侮。此章有“少歌”、有“倡”、有“乱”,三者互相联系。但从意义上讲,“少歌”明显是对前段文字的小结,故仍将其归属第一段。

    倡曰: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一〕。好姱佳丽兮,牉独处此异域〔二〕。既惸独而不群兮,又无良媒在其侧〔三〕。道卓远而日忘兮,愿自申而不得〔四〕。望北山而流涕兮,临流水而太息〔五〕。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岁〔六〕。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七〕。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八〕。愿径逝而未得兮,魂识路之营营〔九〕。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一〇〕。理弱而媒不通兮,尚不知余之从容〔一一〕。

    〔一〕倡:即“唱”,本义为发词首唱。此下由回忆转叙身在汉北的现实,故曰“倡”。 有鸟自南:自喻为南来之鸟。“南”指郢都方向。 集:止。汉北:汉水以北,约当今湖北襄樊及河南淅川一带。这是屈原居陵阳九年后又向西北迁徙的地区。

    〔二〕好姱佳丽:四个同义单词平列连用,皆言其美。 牉:分离。

    〔三〕惸:孤独。 不群:与众不合。 良媒:喻指君主身边举贤推能者。

    〔四〕道:指回归郢都之道。 卓:一本作“逴”。逴远,遥远。 日忘:谓日复一日,渐为君主所忘。 申:表白。

    〔五〕北山:洪兴祖楚辞考异:“一作‘南山’”,是。因其与下文“南指”、“南行”相合,皆指郢都方向。 太息:即“叹息”。

    〔六〕孟夏:夏历四月。 晦明:从夜晚到天明。 岁:年。此言因心忧而觉夜长。

    〔七〕惟:乃。 九:极言其多。 逝:往。指归郢都。

    〔八〕曾:竟然。 “南指”句:谓只是依靠月亮、星星指着向南的方向。

    〔九〕径逝:承上“南指”句,谓直归郢都。 营营:行人往来貌。

    〔一〇〕信直:忠诚正直。

    〔一一〕理:“使”的同音借字,指使者。 屈原常以婚姻喻君臣关系,因又多以“理”、“媒”等喻能向帝王推荐人才者。 从容:行动举止。

    以上第二段,抒写流亡汉北的现实,表明自己孤立的心绪和欲返郢都的渴望。

    乱曰:长濑湍流,溯江潭兮〔一〕。狂顾南行,聊以娱心兮〔二〕。轸石崴嵬,蹇吾愿兮〔三〕。超回志度,行隐进兮〔四〕。低徊夷犹,宿北姑兮〔五〕。烦冤瞀容,实沛徂兮〔六〕。愁叹苦神,灵遥思兮〔七〕。路远处幽,又无行媒兮〔八〕。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九〕。忧心不遂,斯言谁告兮〔一〇〕。

    〔一〕濑:浅流。 湍流:急流。 潭:楚方言称渊为“潭”。 此句记流亡历程由南而北,即前文“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之意。因汉水等流向由北而南,故称“溯”。

    〔二〕狂顾:一个劲地失神回望。形容忧心烦乱至极。 南行:往南(郢都所在)行进。 二句连上句谓本往汉北进发,却因思郢至极,不免失神回顾,终于转身南行,聊慰渴思。

    〔三〕轸石:方石。 崴嵬:高耸貌。 蹇:行走困难,此引申为阻碍。 二句言山高路远,回郢之愿难以实现。

    〔四〕超回:或即“迟回”。 志度:或即“跮喥”,犹“踯躅”,徬徨不进。 隐进:进度迟缓。“隐”同“稳”,缓慢。

    〔五〕低佪:即“徘徊”。 夷犹:即“犹豫”。此句与“超回志度”相对。 北姑,即“北岵”。岵,无草之山。

    〔六〕烦冤:愁闷。 瞀容:迷乱。 沛:颠仆。 徂:即“沮”,沮丧。 二句谓愁闷迷乱,实在颠仆潦倒。

    〔七〕神:心神。 灵:灵魂。 二句谓终日愁叹苦神,遥思郢都。

    〔八〕处幽,谓处此僻远之地。 行媒:作媒之人。 幽:僻远。

    〔九〕颂:即“诵”,吟咏。

    〔一〇〕不遂:所愿无法实现。遂:顺。

    以上第三段,为全文的总结。

    怀 沙〔一〕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二〕。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三〕。眴兮杳杳,孔静幽默〔四〕。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五〕。

    〔一〕怀沙在旧本中编次第五。按其内容,当为九章中的第八篇。作品写于楚顷襄王廿一、廿二年,楚屡败于秦,丢失郢都及巫、黔中郡之后(参史记 楚世家)。当时屈原不得不离开黔中,由溆浦折而向东北湘水流域进发。从诗的内容看,已“知死不可让”,似死意已决。 “怀沙”即抱石之意,以此为题,或系后人依据其抱石自沉的传说所加。

    〔二〕滔滔:“悠悠”之同音借字,漫长。史记 屈原贾生列传引作“陶陶”,亦“悠悠”之同音借字。 孟夏:夏历四月,已是“长夏”的开始。 莽莽:草木茂盛貌。

    〔三〕永:长久。 汩:行走貌。 徂:往。“汩徂南土”即流亡南楚,指前此之事,故言“永哀”。

    〔四〕眴:与“洵”通,远。诗 击鼓“于嗟洵兮”毛传:“洵,远。” 此句与下文乱曰“修路幽蔽,道远忽兮”,同一意境。 杳杳:深暗貌。 孔:甚,很。 幽默:幽寂。 二句言流亡荒僻之地,视之则深远缈茫,听之则寂静无闻。

    〔五〕郁结:愁思积聚。 纡轸:揪心的隐痛。 离:遭。 慜: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引作“愍”,伤痛。 长鞠:长期困苦。

    以上第一段,写长期流亡南土的忧伤。

    抚情効志兮,冤屈而自抑〔一〕。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二〕。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三〕。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四〕。内厚质正兮,大人所盛〔五〕。巧倕不斵兮,孰察其拨正〔六〕。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七〕。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八〕。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九〕。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一〇〕。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一一〕。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一二〕。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一三〕。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一四〕。邑犬之群吠兮,吠所怪也〔一五〕。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一六〕。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一七〕。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一八〕。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一九〕。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二〇〕。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二一〕。汤 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二二〕。

    〔一〕抚:犹循省,回顾。 情:情实、情状。 効:犹考核。广雅 释言:“效,考也。”“效”即“効”。 自抑:自我抑制。 二句领起,谓回顾前情,考核己志,皆无过错,故只有强抑冤屈。

    〔二〕刓:削。 圜:即圆。 常度:一贯所守之法度。 替:废。 此前句指小人世俗所为,后句明己情志。

    〔三〕“易初”句:洪兴祖楚辞考异、朱熹楚辞集注皆谓一本无“初”字。“易本迪”犹言改变本来的道路。 二句自谓如因遭谗被放而改变道路,乃君子所耻而不为。

    〔四〕章:明。 画:规划。 志:记。 墨:文字。 前图:以前所立的法度。管子 君臣:“主画之,相守之;相画之,官守之。”则“章画”指明其规划。管子 宙合:“明墨章书,道德有常。”“墨”指文字,则“志墨”谓著之文字。此皆指屈子执政时的宪令而言。二句亦即思美人所谓“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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