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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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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紧紧蜷缩在地板上,面朝天花板,似乎在等待着雷电的再一次袭击。我就这样静静地躺了十多分钟,听着屋外风雨的咆哮声,心里五味杂陈,胡思乱想着。这次的雷击会不会对我造成永久伤害?会不会烧坏了我的内脏,影响到我以后的生育?我的头发会不会因为受电击而变白了?说不定现在我的头发全被烧掉了!我心里边想着,边抬起手来摸摸头发。一摸上去,头发都在呢,只不过后脑勺撞了一个大包,估计是刚才倒地时碰的。不过为谨慎起见,我还是不放心地动了动,看看有没有伤到别处。还好,骨头没折断,其他地方也没有受伤。突然,墙角的电冰箱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重新启动,开始正常工作了。我回过神来,意识到世界末日并没有来,一切都在正常运转。电闪雷鸣终于都结束了。我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来回张望着四周。一切都原封不动,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刚才我还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跟这世界告别了。服务台、放着平装书和杂志的书架、餐厅的长桌、彩虹色塑胶桌、坐起来不太舒服的金属椅、装有冰水的大冰柜,以及擦得光亮的咖啡壶,一切都保持原样,和暴风雨来之前一模一样。唯一可以证明这房间受过风雨侵袭的地方,就是窗户以及地板上的一摊积水。

    刚刚经历的一切如梦一般,“打击”这两个字又使晕晕乎乎的我恢复了意识。我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表面上,我只有后脑壳被撞了个包,可事实上我实在是吓坏了,像个孩子一般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刚才我竟然傻傻地想去按电源的开关!而且不去等闪电间隙去按开关,反而偏偏选择闪电正好闪击过来的一刹那,难怪会被击昏,头上还被撞个大包。看来这是老天爷对我这只愚蠢、自大且胆小的可怜猫儿的惩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急忙跑到房间里去,随手抓起放在柜台上的皮包,然后跑到食堂柜台后面,弯下腰,看着柜台下的镜子,仔细检查我的脸。我睁大眼睛看,仔细看着脸上的每一处,我看到了一双清澈的蓝眼睛默默凝视着我。然后我看到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在镜中不停眨动。还看到了我棕色的眉毛,紧蹙着的眉头带着一抹疑虑。接着是饱满的额头。再往后看,谢天谢地,我看到了自己那头深棕色的头发完好无损,仍然呈大波浪卷分在左右两边,只是被风吹得有点乱而已。于是,我把梳子拿出来梳了两下,然后把它放回袋子,啪地扣上袋子的扣子。

    我看看手表,快七点了,打开收音机,看有没有暴风雨的新闻。收音机里报道,有些地方的高压线被吹断了;哈得孙河的水位高涨,尤其是格伦斯福尔斯一带的水位已经涨到危险的高度;第九公路萨拉托加·斯普林斯那一段的榆树被大风刮倒,堵住了道路;而梅凯尼克维尔附近也发出了洪水警报。我边收听报道,边动手剪了块厚纸板,用透明胶把它补在那个窗户破洞上。然后,我又用抹布把地上的积水擦干。打扫完后,我穿过短短的廊道,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是靠近湖泊右边的9号房间。我脱了衣服,冲了个澡,又洗了洗刚才倒地时弄脏的白色衬衫,然后把它挂起来晾晒。

    此时此刻,我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暴风雨带给我的惊吓和自己那些不经大脑考虑的愚蠢行为了。一想到以后单独一人度过这寂寞的黑夜,我就有些低落;但又想到明天开始可以到处走走,心情又明朗欢快起来,有种想唱首歌的冲动。一时心血来潮,我马上就去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这是一件黑色的天鹅绒贴身连体裤,臀部下面装饰有一条金黄色的拉链,非常紧身性感的一款衣服。还有我的用金丝编织成的毛衣,带有松软宽边的圆翻领。整体搭配起来,性感之中不失雅致。穿上后,看着镜中的窈窕淑女,我觉得如果把袖子挽起来会更别具风情。然后又蹬上一双价值不菲的菲拉格慕金色凉鞋,穿戴好之后,我快步走到前厅。那里还存有一瓶上好的波本威士忌,够我好好喝上两个星期了。拿了漂亮的刻花玻璃杯,放几块冰块,倒入酒,摇匀。然后,又从前台拿了一张椅子放好,打开收音机,把声音调大,点亮灯,一口气把酒喝完,然后舒舒服服地蜷窝在椅子里。

    收音机广播里不时插播有关猫的商业广告,比如猫喜欢吃什么猫粮等。这种轻快的语调和外面狂风暴雨的持续轰鸣形成鲜明对比。外面的雨滴被大风刮到窗户上,哐哐哐!好像霰弹打在窗户上,要把这屋子推倒似的。不过房里基本没受什么影响,没有湿漉漉的雨水,闪烁着温馨的灯光。收音机在播放四十分钟的音乐节目,不久,传出墨迹斑斑乐队演唱的《梦中情人》这首歌。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那段在泰晤士河上的时光。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和几位朋友坐着小船沿着泰晤士河顺流而下,来到远处的温莎城堡。当时德里克负责划船,我则负责看着手提电唱机。我们只随身带了十张唱片,每次播完墨迹斑斑乐队的《梦中情人》这首歌,德里克总要说:“薇薇,再放一遍吧。”于是我屈身蹲下,调整唱机,重放一遍。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里已充满泪水,并不是因为想到德里克的缘故,而是怀念那段逝去的美好:少男少女甜蜜又痛苦的爱情、灿烂的阳光、初恋情歌、一起拍的照片、初恋的情书等等。那段酸中带甜、甜中带泪的少女时代,是这般令人怀念,却又带点儿伤感。时光无法倒流,逝去的往事已经随风飘走。我忍不住流下了泪,索性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我的名字叫薇薇安·米歇尔。我现在二十三岁,身高五点六英尺。我一直都对自己的身材引以为傲,觉得自己有一副完美无瑕的身材。但是在英国时,那些英国女孩都说我的屁股看起来太翘了,我的胸部也是,我要穿一个更紧身的内衣才行。我的眼睛是蓝色的,有一头自然卷的深棕色的秀发。我希望有一天,能把头发留长,烫一头像卷毛狮子狗一样的发型,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时髦。我喜欢自己的高颧骨,虽然英国的女孩们说,我看起来有点像外国人,但是我的鼻子过于小巧,相比之下,嘴巴显得有点大,看起来非常丰满性感。我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太性感,因为这样会招致别人的羡慕和嫉妒。我自认为是一个性情乐观开朗,带点忧郁和罗曼蒂克的人,但是修道院的姐妹们以及脾气暴躁的斯芮德戈尔德太太,常常认为我任性又倔强。她说:“薇薇安,女孩子还是要温柔些,要像棵柳树,不要像刚烈的橡树和梣树,那是男人才该有的气概。”

    我是法裔加拿大人,出生在距魁北克不远的伊莱厄奴奈安海岛以北的一个名叫圣花密利的小城。伊莱厄奴奈安海岛位于圣劳伦斯河流的中间,接近魁北克海峡,状似一条巨型的沉没凹陷的船。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所以对游泳、钓鱼、露营等户外运动来者不拒。我对父母的印象很模糊,不过印象中我好像更喜爱父亲一些。八岁时,蒙特利尔有朋友举行结婚典礼,我父母应邀参加婚礼。那是个战乱不断的年代,在他们参加婚礼的路上,他们乘坐的飞机失事,不幸双亡。经法院判决,我那不幸丧夫的婶母佛罗伦斯·图森特成为我的监护人。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搬到我家,抚养我长大。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但是由于我是天主教徒,婶母是新教徒,我们有时会因为信仰问题而产生争执。虽然婶母一直想说服我成为新教徒,但是由于在魁北克,神父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所以我最终还是信奉天主教了。在十五岁以前,我都在乌尔苏拉修道院接受教育。修女们管教严格,要求对主虔诚,所以我学习了大量的宗教史以及各种晦涩难懂的神学教义。我实在不想变成护士或修女,希望学点其他有趣的课程。到了最后,我几乎要闷死了,只得求救于婶母让我脱离苦海。她很高兴地把我救出修道院,打算等我到了十六岁,就送我到英国上学。在当时的魁北克,婶母的做法引起了轩然大波。乌尔苏拉修道院是魁北克的天主教传教中心,很久以前,英、法两国在魁北克交战,法国大败,吃了败仗的法国将军蒙特卡姆的头盖骨,就被放在这座修道院中。近两个世纪以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每次做礼拜,都有不少于九名修女跪在圣坛前祷告。我的家庭也是属于法裔加拿大人,所以一旦有人敢破坏这传统规矩,绝对会是一件丑闻。

    在魁北克,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通常自己组成一个社交圈————类似秘密团体,就跟日内瓦的加尔文派一样组织严密,力量强大。在这个团体里,所有人都很得意地把自己称作“法裔加拿大人”。在他们眼里,较为低等的是那些加拿大人,尤其是能讲新教徒的加拿大人。此外,还有“莱斯安格拉里斯”(指来自英国的移民的子孙)以及“莱斯美利坚”(指美国人)。其中,法裔加拿大人对自己能讲法语,尤其是两百年以前的移民者语言引以为傲,但现在的法国人听不懂,因为里面混合着法语化的英文————就像非洲白人的语言与荷兰语之间的关系。这个魁北克派非常自以为是和排外,甚至看不起法国本土人,把法国人都当作外人来看待。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说明,作为米歇尔家的一份子,如果我背叛了这种传统,就会像西西里岛的黑手党的成员发生背叛行为一样被认为十恶不赦。因此,我非常明白,我不能随便抛弃修道院和魁北克,否则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我的婶母很有智慧地帮我解决了这些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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