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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勃罗留波夫葬礼随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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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年前,一八四八年五月二十九日,一支寒碜而又伤心的行列沿着里戈夫卡街缓缓走向沃尔科沃墓地,没有引起过路人的特别注意。灵柩后面跟着二十来个人,都是死者的朋友;在他们身后,按照一切葬仪的惯例,跟着两辆又大又笨、套着驽马的四座出租马车……这是文学界的一次葬仪,却没有受到任何一个文学和学术名流的尊重,甚至没有一家杂志编辑部(除《祖国纪事》和刚刚问世的《现代人》编辑部以外)认为有必要向自己的同行,这个终生正直地捍卫言论和思想的独立,终生同愚昧和谎言坚决斗争的人做最后的告别……在护送灵柩的二十来个人当中,真正的文学家大概不过五六个人————其余的都是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名气,只不过同死者关系亲密……没有一个外人自愿参加送葬,只有两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在灵柩被送往墓地时,在教堂举行安魂祈祷时,在墓地上灵柩下葬时露面。他们要干什么呢?这寒碜的葬仪哪一点能引起他们的好奇呢?……

    做完安魂祈祷以后,朋友们把死者的灵柩扛在肩上,一直抬到墓地,这时墓穴已有一半浸满了水;朋友们把灵柩放入水中,按照习俗往里面掷了一把泥土,然后默默无言,各自回家,没有对他们十分珍惜的灵柩讲一句话。

    从墓地回来以后,大家就议论开了:要竖个墓碑,要保障死者家小的生活,等等,开始签名募捐……大家都说得那样热情洋溢,大家的声音都发抖了,大家都热泪盈眶!所有人在这一时刻都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半家产,或者献出自己劳动的一半血汗……而且这一切又表现得那样真诚!

    可是我们的热情通常是那样轻易、那样迅速地激发起来,就像轻易而又迅速地冷却一样(我在这里指的不单是死者的朋友,而是所有的俄国人)。

    是他使我们保持了一种合乎理智的关系,是他使我们的生命变得有意义,然而我们,他的朋友们,还没有来得及把为他送葬时所穿的鞋子穿破(我也是二十来个人中的一个),我们悼念他的热情就已经完全冷却,甚至再也找不到他的坟墓的踪迹……

    岁月不断流逝,我们迷失了方向,在优雅而又空虚的生活里越陷越深,被私人琐事纠缠得晕头转向;我们不敢大声说出别林斯基的名字,却靠了同他的友谊悄悄地维持自己一点小小的威信————我们没有注意到,文坛上的一代新人已经出现在我们身边,他们怀着我们早已失去的对未来的热烈的信心,他们信念坚定,言辞果敢。七年多的时间里文坛上没有人提到别林斯基的名字,他们却大声疾呼地讲出了他的名字。

    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外人赶到我们前面去了,我们才觉得有点难堪,甚至感到有些屈辱,于是跟着喊了起来:“对呀,别林斯基!别林斯基!”并且开始说明我们同死者的友谊,暗示我们同他关系亲密,觉得只有通过这种暗示我们才能在社会舆论中保住一点面子。

    随后又有许多可敬的教授和科学院院士先生————他们在别林斯基生前几乎不曾想到有他这么个人,即或知道了也避免同他见面,对他的文章感到胆战心惊,为了讨好当时的文坛名流而对他嗤之以鼻————现在却对死者格外垂青,开始甜言蜜语地夸奖他,甚至好像动了一点感情。这些先生们企图利用别林斯基的名字(可怜的别林斯基!)和他的威望作为武器,迫害他们痛恨的年轻的一代……“你们走的哪条路?”他们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别林斯基可从来不许这么干。”再不就是:“别林斯基要是从棺材里站起来,也会对你们这种举动义愤填膺。”————如此等等。

    别林斯基又风靡一时了。他生前那些对他畏而远之,恨而避之的人在他去世十年之后竟然成了他的朋友和崇拜者……他的著作开始在莫斯科印行并大量销售,也许很快就需要再版了;他的名字不断出现在报刊上;《北方蜜蜂》的新编辑部认为必须声明,它根本不同意原先的编辑部对别林斯基的看法,它对这位批评家满怀钦敬之情……我们有一位才气横溢的作家向上流社会的一些出类拔萃之辈做过几次极为精彩的有关文学的讲演,他当着许多老一辈文坛名流的面完成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功绩:把别林斯基的名字同普希金和果戈理的名字相提并论!! 2 这件事曾使得满城舆论一片哗然……

    连别林斯基的坟冢也被找到了,而且令他的朋友们感到惊讶的是,坟上还盖了一块墓石,立了一个石碑,碑铭是:“维萨里昂·格里戈里耶维奇·别林斯基,殁于1848年5月26日。”两年前别林斯基的妻子和女儿路过彼得堡,在他的坟头发现了新鲜的花束和花环……是谁立了这块墓碑?又是谁用鲜花装饰了这座荒冢?

    至少我们,别林斯基的朋友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十三年以后,杜勃罗留波夫把我们引到了他的坟头。从别林斯基去世到杜勃罗留波夫去世————这十三年里发生了多少变化啊!而在别林斯基那一代和与杜勃罗留波夫同时代的新的一代人之间又有多大的差别啊!

    别林斯基登上文坛时与其说是一个对事业胸有成竹的战士,不如说是一个勇敢而热烈的战士。他性格刚毅,才华横溢,热情奔放,却又易于入迷;他被朋友们向他转述的哲学理论迷得晕头转向,长时间进行自我斗争:时而把一些权威批驳得体无完肤,时而又郑重其事地把他们捧上天去,恨不得向他们大唱赞歌。他苦苦寻求真理,受着内心矛盾的熬煎;他不断入迷,不断迷失方向,陷入绝望……直到去世前四年左右他才摆脱一切外来的影响,立足于更为坚实的基础上。从三十年代初期至四十年代末期,别林斯基一直在各种刊物上从事文学活动:《群言》《莫斯科电讯》《莫斯科观察家》《祖国纪事》,还有《现代人》……

    他一开始登上文坛,周围就有一批朋友,他们使他得到发展,支持他的活动,扩大他的声誉;他自己很快就成为这个圈子的代表人物……别林斯基讲出了一切应分由他来讲的话,他当然死得太早了,但他几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充分表达了他那一代人的心声————他们开始认真意识到自己周围环境的粗野和庸俗,感到确实需要过一种更好、更高尚的生活;他们怀着青年人的急躁情绪,热情地、忐忑不安地追求这种生活,但那只是一种摸索————他们时而沉湎于浪漫主义,时而在德国哲学中寻找支点,时而又醉心于勒鲁和乔治·桑的社会思想;他们中间产生出一批“多余人”————拉甫列茨基们,帕森科夫们,罗亭们,等等;他们心里充满了高尚的、但尚未完全定型的冲动、追求和迷恋————无穷无尽的迷恋 和激情;他们有时陷入虚假做作的多愁善感的心境之中,往往把言词和行动混为一谈……

    杜勃罗留波夫的文学活动出现于别林斯基去世十年以后————这一活动几乎只是开了个头,然而它却异常醒目地表明新的一代是怎样遥遥地走到了别林斯基那一代人的前面……

    杜勃罗留波夫于一八五七年毕业于先前的师范学院。早在大学读书时他就开始为几家杂志的批评专栏撰稿,当时发表在《现代人》上的一篇书评以其清醒的见解和辛辣的讽刺招致了普遍注意。这篇文章引起一场轰动,所有人都竞相阅读。“多么聪慧、多么巧妙的一篇文章啊!”————一些对文学从不关心的人感叹道……“您说说看,这篇文章是谁写的?”————不断听到有人提出这种问题。

    杜勃罗留波夫的智慧和光辉的才能不可能不引起他的教授们中一些优秀之辈的格外注意;我还记得,当时彼得堡教育区督学谢尔巴托夫公爵 3 家里举行过一次晚会,整个晚上人们都在谈论杜勃罗留波夫,谈论他是怎样大有前途。

    “唯一遗憾的是,”有人说道,“他大概不会去做官……办杂志的人马上就会张网把他罩住,他会全力以赴去干文学那一行……”

    许多学者都赞同这种说法,也同样表示惋惜。

    后来的情况果真是这样。杜勃罗留波夫大学毕业后全力以赴投身文学事业。然而,难道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他的内心里有一种深刻的、真诚的、无法遏止的欲望,要通过文学来表达自己的心声;他深深感觉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办杂志的人根本无须张网罩住他或引诱他:他自己胸有成竹,坚定而又自觉地跨入了文坛,而且一下子就在文坛上占据了显要的位置。

    杜勃罗留波夫不仅在文学才能上与别林斯基相比毫不逊色,而且有一点比别林斯基更加优越,即他赖以立足的基础要牢固和坚实得多;他一开始就迈上了正路,并充分意识到这条路通向何方;他迈着平稳而坚定的步伐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去,既不躲向一边,也不忘情着迷,既不耽于青年人的激情,也不低头屈从于文学权威,甚至对他们毫不让步。谁都不曾像他那样深刻而正确、朴直而清醒地看待俄国生活的种种现象和俄国文学的最新作品;谁都不曾像他那样热烈支持我们社会的种种要求……他的文章显示出一种威力,一种内在的凝聚力,表明他将成为一个具有推动力的伟人;他的文章充满了对人的深深的爱,对我们那些地位低下的同胞的最热烈的同情和对祖国最真切、最清醒的热爱……尽管杂志工作急如星火,这些文章却写得结构严整,首尾逻辑异常严密,表面看来似乎显得平静,但可以听出平静下面跳动着一颗热烈仁爱之心,可以看出一个受到种种谎言、伪善和鄙俗作风凌辱的人的辛酸的幽默……他的文章里丝毫没有那种通常表现为所谓标新立异、离题万里的抒情之笔 的外在热情,这种抒情之笔曾受到我们这一代人的极力推崇,可是现在已经丧失了任何意义,不仅不能动人心弦,反而变得滑稽可笑。我想,《黑暗的王国》和《逆来顺受的人》这样一些文章足以证实上述论断。一篇悼念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十分公正地指出,他的座右铭和临死前给密切共事的伙伴们的遗言是:“少说多做。” 4

    杜勃罗留波夫的活动是短暂的(总共只有四年半),却硕果累累,令人惊叹……他的名字将永垂俄国文学的史册!

    杜勃罗留波夫初登文坛时孑然一身,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引导和庇护(他那高傲而坚强的心灵厌恶别人的庇护),还不过二十二岁 5 ,他的个性已经很内向,尽管他举止温顺,但他的外表即或不算冰冷,至少也是十分谨慎和矜持……他刚刚给自己扫清道路,开出一条独立的行动之路,死神就骤然打断了他————没有让他把话说完……然而尽管如此,他在俄国评论界留下的痕迹几乎同别林斯基经过十四年的不倦的活动后所留下的痕迹一样深刻……这种巨大的精神力量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是的!他的力量确实巨大。他是近二十五年来所有文学活动家中性格刚毅坚定、品德高尚的最杰出的人物之一……他的言行从不自相矛盾,他的所作所为从未一丝一毫、哪怕纯属无意地偏离自己的信念。在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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