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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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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举办的晨间文学聚会————罗津男爵、雅库博维奇、弗拉季斯拉夫列夫及其《朝霞》、格列比奥恩卡、别尔涅特、斯捷潘诺夫、斯特鲁伊斯基等————别内迪克托夫登上文坛————朗读《赫薇里》————索科洛夫斯基————沃耶伊科夫————我举办的文学晚会————沃耶伊科夫开办新印刷所时举行的著名的宴会————俄罗斯民间舞蹈

    几乎所有当时著名的文学家,除库科尔尼克和属于普希金那个圈子的文学显贵们以外,都在《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的新编辑家里参加每周一次的晨间聚会。这些人中最突出的是罗津男爵,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同他是在勃良斯基家里交好起来的。罗津从一开始就积极参与了《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的活动,顺便说说,他在这家报纸上发表了一篇评论《奥赛罗》演出的文章,热烈赞扬了初次登台、扮演苔丝狄蒙娜的女演员的才能。罗津男爵是库科尔尼克在戏剧艺术方面的竞争者和敌手,他无条件地崇拜勃良斯基,而且不喜欢卡拉蒂庚,这大概是因为卡拉蒂庚不很赞赏他的剧本,却认为库科尔尼克是个伟大的剧作家。库科尔尼克则称卡拉蒂庚为伟大的、天才的演员。

    罗津男爵相信他自己是俄国唯一的、深湛的戏剧艺术行家,并且是最伟大的戏剧诗人。他说话很幼稚,经常拖长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德国腔调 1 说:

    “德国的全部剧目中最杰出的作品无疑是歌德的《伊菲格涅亚》 2 。能翻译它的只有茹科夫斯基一个人,而且还离不开我的指导。”

    后来他为一件事情感到自豪:当果戈理在茹科夫斯基家的晚会上初次朗读了自己的《钦差大臣》以后,所有在场的人中只有罗津一人没有向作者表示丝毫赞扬,甚至一次都没有笑过;他还为普希金感到惋惜,因为普希金被这出玷辱艺术的闹剧迷住了,在朗读的整个过程中笑得前仰后合。

    库科尔尼克和罗津这两个戏剧方面的敌手从来都是背道而驰,但他们对《钦差大臣》的看法却如出一辙。

    罗津男爵因自己的剧本在舞台上遭到的失败和库科尔尼克的成功而气得要命,他常常心急火燎,怒不可遏,一再争辩说,他是真正的戏剧诗人,而库科尔尼克则对戏剧艺术一窍不通,说他罗津的真正价值后人会给予评价,等等。

    他每次爱谈的话题就是这样的,大家当着他的面都同意他的话,连连点头称是,背地里却都笑他,人情大抵都是如此。

    雅库博维奇写过一些平庸的小诗,读起来相当响亮,但却毫无内容。

    然而他在办杂志和出版文艺丛刊的人中间却享有很大的声誉,不知为什么每一家杂志、每一本文艺丛刊都离不开他的诗。纳杰日金 3 后来告诉我,他当《望远镜》的出版人时,印这家杂志的印刷所的业务负责人有一天来找他,向他要占半页篇幅的原稿做补白之用。

    “那怎么办?我这儿没有这种稿子呀。”纳杰日金答道。

    “那么,找点儿雅库博维奇的诗,应个急 不行吗?”业务负责人提出建议。

    纳杰日金便找了几首雅库博维奇的诗给他。自此以后,凡是需要填空应急,他就找雅库博维奇的诗。

    雅库博维奇毫无教养,思想幼稚得出奇。

    有一个杂志编辑对他的诗不很赏识,雅库博维奇愤愤不平地对我诉说了这件事。

    “我一向拿他当朋友,跟他的关系再好不过了,”他说,“我没有一点跟他过不去的地方,总是把我的诗拿给他发表,没想到他却无缘无故把我骂了一顿……您看,这么干不是很下流吗?”

    “到底为什么?”我答道,“他并没有骂您呀,他只是发现您的诗有些不足之处。也许是他说错了,但他总算谈出了自己的看法嘛。不必为这件事生气。”

    “不,”雅库博维奇反驳道,“照我看,既然是朋友,那就该像个朋友的样子。我就决不会说朋友的坏话……不管您说什么,这种做法总是很下流。”

    另有一次,雅库博维奇在我面前抱怨卡尔戈夫,后者当时举办了一些文学晚会,有晚餐招待。

    “我再也不进他的家门了,”他说,“您想想看,他想出了什么点子。他对库科尔尼克大献殷勤,晚宴时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把名贵的拉斐特红葡萄酒摆在他面前,却让我坐在桌子下首,面前只有一瓶从沃格特店里买来的一卢布二十戈比一瓶的美陀克葡萄酒。这搞的是什么名堂呀?这种做法很可恶,您也会同意的。”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出席卡尔戈夫的晚宴,对沃格特的美陀克葡萄酒也不嫌弃,因为他喜欢喝酒,只要不用自己掏钱,不论碰上什么酒他都喝。

    雅库博维奇搞文学创作毫无收入,因为当时不仅诗歌,就连散文作品也只有少数出类拔萃的作家才能得到稿酬。他靠教俄语课勉强维持生活。

    听说他躺在谢苗诺夫团一间斗室的顶楼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好像是传来了他的叔父去世、留给他三百多名农奴作为遗产的消息。命运跟可怜的诗人开了一个多么辛辣的玩笑啊!

    弗拉季斯拉夫列夫写过几篇感伤的、军事题材的短篇小说 4 ,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因出版《朝霞》丛刊而在文学界出了一点名,并结识了各方面的文学家。他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职位,以相当可观的数量推广自己出版的刊物。大部分人是根据宪兵当局的命令买到这种文艺丛刊的,宪兵当局违背自己的原则行事,却因此在俄国公众中激起了对文学的兴趣。

    所有的文学家都很了解《朝霞》是通过什么途径散发的,但这种投机手段并未使任何人感到不安,大家都觉得这种做法完全合乎常情,可以理解。

    弗拉季斯拉夫列夫出版文艺丛刊不付分文稿酬,因此获得了很大一笔利润。他开始经常举办各种活动,招待许多客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甚至想出各种新奇的点子。他汇集了一本水彩画册,包括布留洛夫和其他著名画家的画,花去大笔的钱。不知这本画册现在在何人手上?

    弗拉季斯拉夫列夫性格粗暴,对人态度十分放肆,有时到了蛮横无理的程度。随着身体发胖、财产增加,他的态度变得愈加傲慢,表现得不可一世。他甚至开始以庇护人的姿态看待那些无私地帮助他发了财的文学家,这在某种程度上大概是他对自己的职位感到非常自豪的缘故。

    他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关系十分密切,听说《祖国纪事》创办初期,他还通过第三厅协助推广刊物。果真如此的话,那倒是很有趣的,因为后来同一个第三厅大量收集了《祖国纪事》,并将其付之一炬。 5

    格列比奥恩卡 6 为人非常温厚,很喜欢用基辅果子酱和小俄罗斯 7 的腌肥膘肉招待朋友们,所有的文学家都很喜欢他。办杂志的人很需要他,因为他的中短篇小说很受读者喜爱……

    参加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晨间文学聚会的除了我在上面提到的人和卡缅斯基、斯特鲁戈夫希科夫、斯特鲁伊斯基 8 (笔名是特里伦内————这是一位品性卑鄙下流的先生),以及我已忘记的另外几位以外,还有一位年轻人,他首次出现在《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上,以别尔涅特的笔名发表了一首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首诗的标题是《晚祷》,它引起了所有的人,甚至别林斯基的注意,他在《群言》 9 或《望远镜》上对这首诗大加赞扬。 10

    别尔涅特开始被看作一个激起人们希望的人,这是文学上的成百次希望之一,然而这些希望————唉!————却注定了不能实现。

    尼·亚·斯捷潘诺夫一向喜爱文学,同文学家们经常保持联系,他也常到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家里去……斯捷潘诺夫观察了文坛生活中所有可笑的现象,除了画了那本反映布留洛夫、库科尔尼克和格林卡生活的画册外,有时还勾画一些表现文坛生活的妙趣横生的漫画。

    我同这里提到的所有的人关系都已十分亲近。至于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我同他几乎每天见面。

    有一天早晨,我上克拉耶夫斯基先生那儿去,他对我说,别尔涅特叫我晩上去他家里,说《宇宙》一诗的作者索科洛夫斯基 11 要上他那儿去,此人写了一些极好的长诗,想朗诵其中的一篇。

    “您上我这儿来吧。咱们一起去。”克拉耶夫斯基先生补充了一句。

    晚上七点左右,我们来到别尔涅特家(弗拉基米尔教堂旁边,弗里德里西斯 12 的一栋房屋里)。

    别尔涅特介绍我认识了索科洛夫斯基。

    索科洛夫斯基是个中年人,身材矮小,一头黑发剪得很短;他脸上有一种病态的、饱经忧患的表情,身上穿一件磨得很破旧的常礼服,所有的扣子都扣着。

    他首先伤心地讲述了他在潮湿的囚室里受到的苦难,囚室的顶板潮得往下滴水,墙上爬满了臭虫。

    索科洛夫斯基从莫斯科大学毕业后 13 ,没有过多久自由的生活。在一次大学生酒宴上,索科洛夫斯基和他的朋友们喝醉了酒,行为有失检点和体统,还发表了某些言论,结果被警察抓了起来。此外,他还被指控写了一首在这次酒宴上唱的歌。

    索科洛夫斯基在牢房里好像待了六年。 14 尽管他的体格非常强壮,但在潮湿的牢房里过了这么久的监禁生活,身体完全垮了。他年轻时由于一时迷误和冲动,付出的代价是可怕的疾病和苦难。在六年铁窗生涯期间,他的身边只有一本书————《圣经》。这本书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反映在他继《宇宙》之后写的所有作品里。

    索科洛夫斯基缺乏真正的写诗的天赋,而且长期的牢狱生活不仅毁了他的身体,也毁了他的精神。他陷入了神秘主义,并开始借酒浇愁。

    他给我们读了他写的一部名为《赫薇里》的怪诞的戏剧体长诗的片段。这部长诗后来于一八三七年出版,全诗共二百四十四页,分为三个部分,标题分别是:第一部————《疾病与健康》,第二部————《嗜好与感情》,第三部————《旧与新》。为了让读者对它有所了解,我在这里引述其中的两个片段,一是开头,一是结尾。

    长诗的开头部分,波斯人和米堤亚人的皇帝阿赫什维鲁斯统治下的最高总督德丹这样描述长诗的女主人公————一个年轻的犹太姑娘、阿米纳达伯的女儿、皇帝的未婚妻、后来的皇后————的美貌:

    ……我从未见过一个女人

    如此众多的美融于一身!

    嘴唇似火焰,言语像蜜甜,

    火热的眼神像希望一样诱人,

    体态匀称优雅,宛如一朵百合,

    清新犹如花园,柔软好似云霞,

    她呼吸动听,犹如示巴女王 15 ,

    她美艳绝伦,举止仪态万方,

    炽烈如炎夏,温柔似阳春,

    阿米纳达伯的女儿就是这个样!

    长诗结尾处,赫薇里牵着皇帝阿赫什维鲁斯和她的老师阿萨达伊的手,说道:

    让我们去吧,去吧,像朋友,

    像善良的骨肉亲人一样,

    去参加美和纯洁的甜蜜的筵宴,

    在那真正幸福的酒宴席旁

    沸腾着超越人间的欢畅,

    欣喜的激情像海洋一样涌流!

    是啊!让我们快去赴那欢乐的御宴。

    ……

    待我们愉快地走完眼前的路

    便可在皇上的宫殿里憩息一番,

    并在极乐之光的拂照下

    在爱的怀抱里尽情安息……

    (说着她双膝跪下)

    而你,上帝啊,请给我们赐福吧!

    (阿赫什维鲁斯和阿萨达伊不由得充满虔敬之情,赶紧把自己的冠冕放在她的脚下,这样,加上赫薇里的冠冕,便组成一个三角形……)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那对富于表情的眼睛紧紧盯住诗人,神情庄重、全神贯注地听着诗人朗读。有时他打断朗读,断断续续插进几句赞扬的话。

    “好极了,写得好,”他一再说,“每一行诗都浸透了《圣经》的精神……妙极了!”

    回家的时候,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我说:

    “嗨!老弟,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了不起!多么新奇的诗啊————真是奇文!索科洛夫斯基整个身心 浸透了《圣经》的精神。”

    我表示同意。

    然而,使我们感到惊奇的是,《赫薇里》给所有的人留下了一种沉重的、不愉快的印象,尽管许多人事先就把它吹捧为一件奇迹。《赫薇里》一诗销出去恐怕还不到十份。

    我曾经信口开河,对一个熟人满口夸奖索科洛夫斯基的才华,他从我这里拿去索科洛夫斯基的那篇长诗,匆匆浏览了一遍就还给了我,说道:

    “你知道吧,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说‘你乱弹什么琴呀’,只会说‘你乱弹什么赫薇里 ’了。”

    索科洛夫斯基被人们轻率地捧上了天,又突然声望扫地。《赫薇里》的失败搞得他一蹶不振,他完全颓丧了,在人们面前越来越频繁地表现出醉醺醺的样子。

    有一年夏天,我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住在林学院的一幢别墅里。一天晚上,有一些文学家在我们那里聚会,其中也有索科洛夫斯基和雅库博维奇。仆人上了茶,又拿出用细长颈小玻璃瓶装的一瓶甘蔗糖酒。没想到过了一个小时,雅库博维奇和索科洛夫斯基竟然酩酊大醉,我们都感到诧异……他们喝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灌醉的呢?那瓶甘蔗糖酒几乎没有动过。后来仆人才对我们解释是怎么回事,原来雅库博维奇和索科洛夫斯基自己从食品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两个人把它喝光了。

    ……

    我终于成了一名非常卖力的文学家:为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杂志写小说,应他的请求评论各种文学小册子,我自己都对自己写评论的勇气感到惊奇。我干得心甘情愿,不计私利,甚至根本没有想到我的劳动该获取什么代价,只要看到我写的东西发表在刊物上,我就完全心满意足了。

    我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一起度过了一个夏天,我们的关系如果不说是非常密切,至少也是相当亲近了。说实在的,在此之前我对他的思想才能、学术和历史知识的看法要好得多。当时历史被认为是他的专业,《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上对历史书籍的许多评论引起了公众的注意,一直被认为是出自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手笔,然而使许多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书评原来是经常来找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萨维里耶夫-罗斯季斯拉维奇先生 16 写的。

    整个夏天,我们的生活都异常单调:十点钟左右起床,在凉台上喝点咖啡,然后开始工作。我为《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写小说,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不知为什么翻译了卡西米尔·德拉万 17 的一个剧本。到了三点钟我们通常出去散步,四点钟坐下来吃午饭,饭后我或是去附近的岛上,或是去黑溪,再不就是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一起到住在离我们别墅不远的普列特尼奥夫那儿去。

    我已经说过,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同普列特尼奥夫关系十分密切,整个夏天几乎天天同他见面,经常伴随他做远距离散步。彼得·亚历山大罗维奇 18 当时是个不知疲倦的步行爱好者,他一早一晚出门,至少要走二十五俄里 19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本来干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对自己的身体又极为关心,因此他不仅开始模仿普列特尼奥夫,甚至在步行方面也要和他一争高下。据我观察,总的说来,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年轻时很容易短时间顺从同他过从密切、又不知为什么被他认为是权威的那些人,他往往吸取他们的思想方式,甚至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外部特点上也模仿他们,不过在自己的熟人面前又极力保持一种始终如一、独立不羁的样子。其实他毫无独创精神……不过,应该指出,他曾试图实行某些语法上的改革,包括给字母Ж(“日”)以较大的独立地位,然而这一切并未被人接受,连发明人自己也很快就把它忘了。

    索波列夫斯基当时曾经称克拉耶夫斯基为“克拉耶日斯基 ”,在称他为“彼得堡的杂志出版家”时,在“彼得堡”这个词里也加进了字母Ж 20 ……

    我对自己在文学界的结交和联系十分满意,早就开始幻想在自己的住处举办一个大型文学晚会,邀请所有的文学家参加。

    一得到机会,我就实现了我的想法:邀请了除布尔加林和格列奇以外的所有人,买了很多酒,把几个房间照得通亮,甚至摆满了鲜花,并且订了晩宴。 21 当时我住在污水街迪梅特 22 的房子里,后来别林斯基也在我那里住过。

    晚上八点多钟,几个房间已经挤得满满的了。在书房里(这一点我记得很真切)就座的有波列沃伊、罗津男爵、克拉耶夫斯基和别内迪克托夫 23 。应当说明的是,在此之前刚刚发表了几篇对别内迪克托夫诗歌的评论:《望远镜》上别林斯基的文章,《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上克拉耶夫斯基的文章(当时《俄国荣军报文学副刊》上所有的文章都被认为是主编本人写的),还有波列沃伊发表在《祖国之子》上的评论, 24 他一迁来彼得堡,就接任该刊主编。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诗人表示毫无保留的赞赏,而波列沃伊则几乎是把别林斯基在《望远镜》上讲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别内迪克托夫的诗一出现,就不仅在文学界,而且在官场中引起极大的轰动。彼得堡的文学家和官员们都被别内迪克托夫的诗迷得神魂颠倒,他们对波列沃伊和别林斯基的文章感到愤慨,而对宣称别内迪克托夫是思想的 诗人的舍维廖夫教授的文章则十分满意。据说茹科夫斯基对别内迪克托夫那本小小的集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接连几天手不释卷,一面在皇村花园里踱来踱去,一面高声诵读别内迪克托夫的诗。只有普希金读了别内迪克托夫的诗仍然不动声色,当有人问他对这位新诗人有何看法时,普希金答道,他的诗中有一个极好的比喻:把天空比作倒扣着的碗。 普希金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未做任何补充……然而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讲我的文学晚会吧。

    波列沃伊和罗津男爵本来是死对头,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在我的写字台旁谈得非常亲热,彼此表明自己对对方的敬爱之情。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和别内迪克托夫坐在离台子不远的沙发上,正在这时,亚·费·沃耶伊科夫进来了,我当时因发表在《望远镜》上的一篇小说而得到他特别的好感。

    沃耶伊科夫中等身材,背有点驼,尽管已到垂暮之年,头上仍是一头浓密鬈曲的黑发,略夹少许白发。他的外貌长得不错,五官端正,但他那对黑油油的眼睛在皱起的眉头下尖刻而凶狠地闪着光,使他的面孔令人看了觉得不快,尤其是当他力图使自己的眼神显得柔和的时候。他的腿有一点瘸,因此走路时总是拄着拐杖。他常穿的服装是一件深灰色的常礼服,领章上有一段天蓝色绶带,表明他在一八一二年得过一枚奖章。他说起话来略带一点鼻音。

    沃耶伊科夫在书房中间停住脚步,皱着眉把房间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对我说道: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多气派呀!一切收拾得多么别致!……难道这是您的住宅吗?看了布尔加林对您的评论(沃耶伊科夫暗示《蜜蜂》上针对我的种种放肆的态度 25 ),我还以为您是住在什么破旧的陋室里哩……好极了!好极了!”他重复地说着,一面环顾四周,一面紧紧握住我的双手……

    随后,等我走开以后,他皱着眉头瞥了在座的人一眼,拄着拐杖径直走到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和别内迪克托夫坐的沙发跟前。

    “安德烈·亚历山大雷奇 26 !弗拉基米尔·格里戈里伊奇 27 !”他一面感叹,一面不停地看看这一个又看看那一个,“我的天哪!见到你们我多高兴呀!安德烈·亚历山大雷奇,我读了您对弗拉基米尔·格里戈里伊奇的优秀诗作的出色的、令人信服的、很有见地的评论……很有道理,很有道理!很有见地,很有见地!……弗拉基米尔·格里戈里伊奇(他握了握别内迪克托夫的手,斜着眼睛望了波列沃伊一眼),这可跟别的傻瓜为您写的评论不同……您别理他们,这些人妒忌心强(他朝波列沃伊的方向挥着手)。您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伟大的诗人呀!……”

    我简直呆若木鸡。波列沃伊全都看见了,听见了。我发现沃耶伊科夫讲话时,波列沃伊的脸都抽搐了。我担心事情会闹到互相争吵、很不愉快的地步,然而十分钟以后沃耶伊科夫却拥抱着波列沃伊,称他为最敬爱的尼古拉·阿列克谢伊奇 ,简直要对他表白自己多么爱他了,而尼古拉·阿列克谢伊奇则腼腼腆腆,得意地笑着,做出种种愉快的怪相。

    当时由于涉世不深,我对此感到惊讶,这种虚伪竟出现在出类拔萃之辈身上,令我觉得无法理解。可是现在,我对一切都已司空见惯了。

    库科尔尼克来得最晚,而且心绪不佳。他马上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把雅库博维奇、格列比奥恩卡,还有两三个人拖到一起,按他的老习惯开始进行说教。

    格列比奥恩卡专心听着库科尔尼克讲话,一面眨眼一面晃脑袋……

    当话题多少越出一点日常生活的常轨并稍稍带上一点抽象性时,就算是谈到艺术,格列比奥恩卡也完全不知所措,一个劲地眨眼睛、晃脑袋。但他对那些谈论抽象问题的人怀着深深的敬意,尤其是对批评家————他怕他们,讨好他们,异常温和地对待他们,在自己举办的晚会上用果子露酒和小俄罗斯的腌肥膘肉款待他们。后来他对他十分敬畏的别林斯基的态度也是这样。

    雅库博维奇却不是这样。

    抽象的谈话吓不倒他。当他在场时,一有人扯起这种话题,他就微笑着低声对身边的哪个朋友说:“瞧他,又信口开河了!”

    “只要有人开口夸夸其谈、胡说八道,”他好几次对我说,“我就没法忍受,尽是些无稽之谈。别看人家说他聪明、说他有教养……让他写首诗试试看————我敢发誓,他连一首歪诗都写不出来!我们尽管不会这么夸夸其谈,可是写起诗来好像也不坏。连普希金都夸奖我的诗,向我索稿哩。” 28

    然而碰到库科尔尼克他就无话可说了。

    “噢,这一位嘛,怎么胡扯都行,”他说,“好歹是个诗人嘛。”

    格列比奥恩卡和雅库博维奇把谈论政治也列为抽象的话题。

    三十年代的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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