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韩廷说：“你现在的小作坊只能勉强维持运营，一旦投入生产，各种问题暴露，很快会瘫痪。不论材料、进货，还是营销、市场，全部存在巨大隐患。我暂且认为你的科研制造环节是及格的。但其他环节不堪一击。材料、供应全部依赖研究所，渠道单一，价格不稳，没有发言权。一旦研究所出问题，货源立刻断死。至于营销市场，你以为只要有产品，就能打入医院？纪小姐，你可能对国内的医疗行业不太熟悉。现有的固定供货渠道和关系网，是企业投入多少人力财力走灰色渠道砸出来的？一个新公司妄想打进去？不跟大企业合作，你死路一条。”

    “或许在韩先生眼里，星辰问题一堆，称不上是有力的竞争者。但现在这个社会，谁也压不住谁的光芒。道理很老，却很简单，是金子就总会发光。”

    他看出她的费解，道：“实不相瞒，具体内容我都看过。”

    纪星听着他的话，看着纸张上的批注，脸上红了一道又一道，火辣辣的。

    韩廷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解开西装扣子，看向她，礼貌一笑，开门见山道：“怎么会想出来单干？”

    既然谁都不让步，谈判已无必要。

    秘书：“是纪小姐吗？”

    “风景不错？”身后忽传来男人的声音，办公室门随即合上。

    言下之意，也请你不要占那么多的股份。

    纪星不禁走过去窗边往外看。三月中旬正值初春，恰是北京焕发新生的季节。城市洗去了冬季灰蒙蒙的气氛，四方纵横的巷子里柳条抽芽，隐约透出一抹抹嫩嫩的新绿；白的粉的梨花桃花点缀其中，高楼矮墙之间一派清新。

    这话分明是威胁，却被他说得面不改色风淡云轻。

    韩廷极轻地扬了下眉毛。这个小动作含义匮乏，没露出半点情绪，但纪星还是深受刺|激，克制地反驳了回去：

    她折返进已经空掉的电梯，这才注意到电梯壁上写着32-45层：东扬医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她之前觉得他很和善，看着挺好说话。不想谈起生意来如此滴水不漏。但各为所利，可以理解。

    办公室很大，室内陈设分办公区与中心区两块；办公区摆着办公桌，办公椅，沙发，书架，风格并不奢华，更不奢靡。设计简洁大气，却又看着价值不菲，静静彰显着这间办公室主人的品味和个性。低调，暗藏锋芒。

    韩廷丝毫不恼，微微笑道：“我不相信你在供应和销售渠道上的能力。只投资金，亏损了怎么办。这让我很没安全感。”

    短短几秒，纪星心情从天堂到地狱。她以为自己听错，怔了足足五秒后，脱口而出：“51%？？？这不可能！”

    “韩总在开会。会议延迟了一会儿。请先进去等一会儿。”

    公共区域一头是秘书间和总裁办公室，另一头隔着磨砂的玻璃门，看不清里头，可能是会议室。

    韩廷有几秒没接话，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笑了一下。那一笑却不太愉悦，似乎天性不喜欢别人跟他讨价还价。

    纪星眼珠一转，说了个很高大上的理由：“跟公司理念不合。”

    到了45层，风景与楼下完全不同。没了员工办公区，只有一块开阔的公共区域，一边摆放着桌椅和绿植，另一边是一面巨大的书架，放满了东扬医疗的各种获奖证书和奖杯。

    韩廷见缝插针道：“你是说广厦没有这些基础。”

    韩廷听着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你提出的投资额没有问题，甚至可以根据后续发展追加投资，其他一切条件都好商量。”韩廷说，“我要51%的股权。”

    中心区则随性洒脱些，一张宽大的长方形桌子，四周没有椅子。可以想见房间主人站在桌旁，带着一群人围着满桌的图纸写写画画讨论要事的样子。桌旁的墙上贴着一些纸张，或是思维图，或是草稿图。看着异常狂放潇洒。

    “我的确希望合作达成，所以约见你，跟你谈条件。但是，”他说，“我一贯不喜欢为得到什么而自降标准。”

    “好啊。”纪星没有先亮出自己的条件，礼貌地试探，“韩总心里应该已经开出条件了吧？”

    “……”她下一句话原是想奉承东扬的DOCTOR CLOUD。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说这办公室哪里最妙，大概是东面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无尽的蓝天和阳光。

    韩廷扫了眼她的眼睛，但那一扫也是相当寡淡，不带任何意味。他很是认真地听完了她这番话，说：“蓝图不错。实现渠道？”

    有那么一秒，纪星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很快清醒，道：“不好意思韩先生。我只需要资金，不需要你提供供应和销售渠道。”她放下文件夹，站起身，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与他平视，“在我看来，你说的那些问题都可以解决。它们是麻烦，但相比核心技术，我认为只是小问题。我不需要你提供那么多。”

    纪星愣了一愣，没料到他这么快下决定，她准备的演讲才起了个头儿呢。

    韩廷唇角弯了弯，说：“纪小姐，我很欣赏你和你的团队，也有意投资，不如直接谈条款？”

    她这才知恐怕她来之前他就已经做了决定。亏她刚才费一番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