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位。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项目重做了一个阶段。

    只是一瞬，车窗就升了上去。黑色的玻璃上倒映着纪星在寒风中有些不知所措的脸孔。

    她语速飞快，一边描述一边比划。快递小哥也赶紧插嘴，急切描述当时的情况。

    “是。”那位西装男士颔了下首，躬身靠近车窗。

    工作可不像上学，管好自己就行；工作是协同作用，总有短板和拖后腿的。一人犯错导致其他人遭殃的事再正常不过——偶尔留点儿瑕疵，算是轻的；付出不同可功劳平分，也能忍；那种犯蠢毁掉所有付出才是要命。

    她哪里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解释：“哦，在等黄薇薇核算完数据。”

    纪星名校毕业，专业素质过硬，工作态度认真，是她们部门同批应届生中的佼佼者。加上部门主管陈松林很器重她，她便更加卖力。

    这一句话的分量不亚于将小哥从地狱拉回人间。小哥激动得双手抓住头顶，瞠目不敢相信，竟忘了道谢。

    同事b发了个微笑表情：“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多事？”

    这群专做吐槽之用。除此之外，每几个人都有各自的小群。

    外卖小哥回头，嘴唇发白，说：“你别走啊，千万别走。”

    西装男看了她一眼，并不关心他们的纠结。

    显然没兴致受她致谢。

    黄薇薇昨天计算的数据出现失误，所有人都要等她重新核算后再进行下一阶段的数据组合。耗时需一个上午。这意味着其他人都得等一上午，即，今晚又得加班。

    内心翻江倒海之际，保时捷车门打开，副驾驶上下来一个西装笔挺身材高大的男士，他关上门看一眼刮出的大口子，眉毛皱起来，冲外卖小哥低声道：“你怎么骑车的？”

    有那么一瞬，纪星本能地想用力一蹬，逃离现场。可看到那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外卖小哥一脸恐慌，分外可怜，她心生怜悯，脚使不上力了。

    “还不快走！”旁边有人小声提醒纪星。

    她想象得到他此刻一边皱着眉忙碌一边迅速给她回复的样子。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后座的车窗落下半截。

    外头天光大亮，韩廷微微眯了一下眼，才放松睁开。

    纪星突然害怕起来，她哪里有钱赔保时捷？！要是被送外卖的缠上就惨了。她顿时后悔又懊恼，刚才不该心软，就该冲过去。

    众人配合地哈哈笑。

    她耸耸肩，无奈地一笑而过。

    黄薇薇啜一口咖啡，慢悠悠地问：“故事里说巴菲特弯腰捡一百美元的功夫能赚多少钱来着？估计人家就是这类人，交保险理赔，跟小哥理论……这中间浪费的时间就够人家挣一辆车了。”

    满足现状或许能混混日子。但混日子是爬不到高层的。

    她便是如此。

    黄薇薇不好意思地道歉，众人除了扯出一丝微笑，说声没事，还能说什么。眼神交流一下对她的无语和愤怒，也无济于事。

    但后来纪星发现，小群众多，那些吐槽上司的同事也会在上司面前吐槽别人，在她面前吐槽某同事的人也会在别的同事面前吐槽自己，她就很少在群里发言了。

    周围的同事听完，纷纷表示这种事情就该上新闻。

    车窗依然只落了一半。

    “你们什么时候能那么有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再不工作，这月的奖金就有危险。”部门主管陈松林经过办公区，笑道。

    工作本身不讨厌，那些人很讨厌。

    车内，韩廷看了车窗外的年轻女孩一眼。

    “要迟到了。”后排的男人说。

    “没那么夸张吧。北京街头的好车多了去，就不许人家因为心地善良不计较？”

    “经济独立”都不够，得“经济自由”。

    为什么重做一个阶段？还不是上司决策出错。

    她关掉对话框，也没事做，一大早的，朋友们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这时候不适合聊天。

    这次，纪星只看到他上半张脸，浓眉，高鼻梁，一双桃花眼尤其出色，黑而深邃，潭水一样。

    只是，前一秒还斗志满满，后一秒便无语凝噎。

    纪星也想吐槽，但工作量巨大，没时间废话，回了句：“今天一堆事儿。”

    她什么时候才能经济自由到那种程度？

    小哥抓着送餐的摩托，嘴巴抖索几下。可怜的小伙子居然吓得一句话说不出。

    如果是她的车，无论如何于心不忍，也会让对方赔，因为她自己承担不起。

    她放下单车，脚步轻快跑过CBD中央广场，走进写字楼，和端着咖啡杯的都市丽人男士们一道上了电梯。电梯到达她的楼层，她走路带风地进公司，打卡，回座位。

    纪星才坐下，收到一条消息，来自员工们的内部小群。黄薇薇发了个表情包，一个大白眼。

    糟心事儿太多，不吐槽发泄一下，都没法继续工作。

    是这个理儿啊。

    峰回路转，大事件变成小插曲。

    “今天又遇到好人了。”她把路上见闻讲了一遍。

    纪星抬头看她，黄薇薇冲她瘪了下嘴，以示对领导陈松林那句话的不满。另外几个同事也意会地传递眼神。

    黄薇薇见了，竖拇指：“我真佩服你，上个班这么高兴？”

    “对。”男同事林镇说，“至少让我有钱到能不去计较被弱势群体刮坏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