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度回想谁的脸，往日哪位少年再度

勇气听完。而她不知，故事结尾，有更深情的等待。正如她未曾察觉，佛牙寺献莲花时，身边人曾偷偷看过她一眼。甚至当山谷的灰尘漫天扬起，外套里的钱夹跌落，那人最后的目光，也只定住了一张崭新的照片。

    当那道身影逐渐消失，佛祖又出现了。

    “周印，他答应过的，不会毁掉这片林子。”

    其实，叶慎寻并不清楚，为了那小心翼翼的一眼，自己是否已修炼千年。唯一庆幸的是，这短暂残生，她曾为他着婚纱。

    答应过要为他赴汤蹈火，她做不到。答应过要陪他再回呈坎，如今，也不愿意。那为什么，他答应的事情，须得一一应诺？

    “要你放弃现有的一切，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呢？”

    周围跟着的人，探出头大叫。与此同时，山巅上的女孩，右眼莫名一跳。再细听，一阵空空的，重物破风的声音传来，而后像尘埃归于土，彻底没了声响。

    周印发怔，对上她的眼，无可奈何地叹气一声：“你能说服我，倒不如想想怎么说服他。”程改改挣脱周印的钳制，转身，眉眼倔强。

    叶慎寻白了脸：“你连解释都不想听？”我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想解释哪件事？”

    “被欺骗的滋味，怎么样？”

    我态度轻慢，令两步之遥的人胸口有了起伏。他逼近，直接扣了我的手腕要走，早有准备的我摸出刚从厨房里拿的水果刀，朝动脉处一比，冷冷威胁。

    那次宴会后，他的确派人细查了程改改身世。因为他从没见过齐悦英，会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感兴趣。然而，那仅仅是习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堂堂叶家大少，还没到需要靠女人做买卖、打江山的地步。所以之后的接触，他毫无私心，只有情不自禁。但是，她不信。

    男子低了低头，越过廊檐和旁人撑的雨伞，走进：“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控制不了，起身推他一把：“这里的世界不欢迎你。”

    他苦笑，像是帮助她死心般，当着她的面拨通号码：“你答应了不动这儿？”

    “愿放弃”

    “他派来的人是我，说明这件事情完全有转圜，你怎么就不明白？老老实实跟他回滨城不好吗？难道真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魏光阴不会回来了，他去了哪里，根本无人知晓。”

    第九分半的时候，她挪步要走，鬼使神差地留下一句：“至于这里，你随时想来，都可以。”恍惚触到这个女人也有柔软一面，我还没细细感受，她已经上了车。

    头顶湿漉漉的、咸涩蔓延的水，像一场已经下完的回忆。回忆剧终，剧中却还有人，眷恋着不肯离场。

    “可我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送了出去。兴许它的主人，这辈子我都不能再见一次。但是，叶慎寻，我没能力，将它要回。”

    我急得深吸气，却吸进去大口冷雨丝，忍不住追出了两步：“叶慎寻！”

    她走到扎了秋千的树下，风过无痕：“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吗在这儿死守。或许，只是害怕回去面对那座空城。一座失去朋友亲人爱人叫我毫无留念的城，你要我……怎么回得去？”

    女孩笑：“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

    劳作间，女孩不知想起什么，许久未在她脸上出现的恬淡神色，忽一闪，后消失。他靠近，她很快发现，略显惊慌抬起头，见来者不是那个人，稍稍放了心。

    女孩平静地打断了佛祖的话：“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哦？”“对我来说，能够再见他，已经很满足。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不过，我有些好奇，他现在的妻子，也曾像我这样受苦吗？”

    行走间，她手机响，诡异的直觉告诉我，那头的人是叶慎寻。果然，魏家人走没几分钟，沛阳率先冲进了院子。

    齐悦英兴许已猜出我的心事，待众人散尽，她倒留下来，和我待了十分钟。

    周印到的时候，程改改正在院子里忙前忙后，又是除草，又是栽花。其中门前的两株兰草，被照顾得异常葱茏。

    解冉爱他，因为他姓叶。别人敬他，因为他掌着他们的生杀大权。程改改对他好：“只因你是我的老板。”她爱这样狡辩，却总在加班时，偷偷将面包塞到办公室外的食品备用篮。她以为，这些小动作未曾被发现，殊不知，习惯掌控的他，连玻璃外的世界也不例外。

    斯里兰卡的傍晚，他生病睡着，一睁眼，却见她头发湿淋淋地站在床边，扬起手边的土豆圆对他说：“你想吃的买回来啦。”得知她骑行好几公里，叶慎寻不知作何感想，顺口一句：“为什么我说的话，你都如此上心？”那时的程改改，怎么答的？

    “于是，女孩变成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女孩却不以为苦。最后一年，一个采石队来，相中了她，把她凿成一块条石，运进城里，原来城里正在建造石桥，女孩则变成了石桥的护栏。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

    “佛祖问：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先生？！”

    这次，女孩变成一棵大树，立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每天观望。直到又一个五百年的最后一天，他终于来了，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衫，容貌俊美，女孩痴痴望著。并且，这次的他没有匆匆走过，因为天太热，男子注意到路边有棵大树，打算休息一下。女孩摸到他了，还紧靠在她身边！但她无法向他倾诉这千年的相思，只有尽力把树荫聚拢，为他遮挡毒辣的阳光。男人只小睡片刻，拍拍长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离开。

    “我在意的东西就那么点儿了，你真忍心？！”

    “盛杉以前老吐槽我喝龙井、普洱土得掉渣，她喜欢这种茶。”

    “他行色匆匆，很快地走过石桥。当然，男人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两者匆匆相逢，男人又一次消失……”

    见找到软肋，他哪肯撒手，趁胜追击，垂着眼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语毕，抬腿要走。

    他到的时候，我正在听歌。魏光阴的iPod，单曲循环着他还在时的旋律。

    佛祖微微点头。

    第一分钟，她告诉我，这件事已惊动魏父，魏光阴会被即刻送出国。

    殊不知，周印的电话没摁断，电流持续传送着信息。

    佛祖叹：“这样就好。因为有个男孩为了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这辈子，只有三件事，叶慎寻没料到。

    那笑容太亮，经历过诸多不堪，眼神还是清清澈澈。他忽然有些明白，叶慎寻为何执着地不肯放手。

    “叶慎寻想毁掉这里，没问题。可你告诉他，就算只剩一片光秃秃的山丘，我也不会走。”

    “就算你不主动告别，你们也没机会再见。长此纠缠，只徒增彼此的痛苦。”我默默听，无话可回。

    我脚下的步子顿，被突如其来的美好回忆严严实实痛击，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穿着那套在徽州买下的长裙，眉目比花鲜妍，怔怔地说：“对哦，为什么不听你的话，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失笑，整颗心却被从未有过的温暖胀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