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秧秧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在学校对面犹如迷宫一样的小巷里。

    有人下楼，和转身的凡鹏打了个招呼，是那个大桥上见过的男人。

    这半学期都是学习素描，教室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俄式建筑，一栋老旧的木板楼，整个楼里散发着一股让人可以瞬间安定下来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宽大的窗户、窗户的框上、玻璃上还有墙上，都有一些颜料的痕迹，或许那些痕迹存在了几十年也未可知。

    外面是大株的黄桷树，这座城市最多的，大概就是黄桷树了。这里还可以闻到槐花淡淡的清香，就像那个初来这里的清晨，满世界仿佛都是槐花的香味。

    课间，笛子离开自己的座位，去了外面的走廊，走廊是昏暗的，不停地有人穿梭。笛子去到走廊的尽头，一扇透着光的窗户前面。

    笛子听到木楼板上的脚步声渐渐地逼近，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笛子回头，眼神惊讶。

    笛子坐在栏杆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只那样看着。

    笛子的第一堂课，是在进校以后的第三天，课程安排得并不紧，两天半的专业课，一天半的文化课。

    宿舍要查房时，秧秧会得到消息，很容易。只要平时给管理女生宿舍的张姐一点小恩小惠，查房之前，张姐就会给秧秧打传呼，那天，姐妹俩就会回宿舍住。那些在学校外面租房的学生也都这样，查房前，像迁徙的动物，呼啦啦地全回了宿舍。那是学校为了控制学生在校外同居的情况而采取的一项无效措施，有三次不在宿舍居住的情况，就会有一次记过处分，但是几乎没有人得这个处分，虽然二年级以上的班级，宿舍里很少有什么人。

    秧秧和学校大多数学生一样，在校外租了房子，可以搞创作，可以和男朋友约会，还可以熬夜看碟片，《霸王别姬》《阿飞正传》，所有张国荣的碟片，在这里全部都能找到。

    小巷是古老城市的遗留物，年代久远的平民房屋，屋前是老旧的青石板小路，石板之间，生长着颜色一样混沌的寥落小草，偶尔有鲜艳明亮的黄色小花在其间突兀地开放。

    阳台上挂满了秧秧各色各样的衣服，还有男人的——她的同学，一个瘦高个的英俊男子。那个骑着单车在院子外面等待的刘萧，已经从秧秧的生命里掠过了。

    笛子点头，忍不住地让眼睛潮湿。

    她茫然地看着他离开。

    秧秧住在一栋小木板楼的第二层，从一楼的门厅上去就是阳台，阳台是木结构的，有红漆脱落、散发着木头味道和潮味的栏杆。

    笛子的教室在二楼。宽敞的教室里摆放着十几个整开大的画板，笛子坐在自己画架前的高凳上，看那个四十几岁的老师在静物台上摆放一组静物，复杂的静物组合，里面有一只山鸡的标本，还有破旧的自行车轮胎。

    学校两公里外的大型发电厂，又开始发出一种奇怪的机械轰鸣声，遥远得仿佛是从地平线升起的、外星人缓慢推进产生的轰鸣声。每一次听到这声音，笛子都觉得，世界末日发出的声音也不过如此吧。电厂高高的烟囱又开始排放废气，混杂着墨黑色的大粒的灰尘。这是个重工业发达而且不重视环保的城市。

    他愣了愣，冲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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