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两国

“本宫的小字？”没料到她会有此一说，商霖面上不动声色，脑内却开始飞速转动。

    是啊。霍弘那样强大的权势和影响力，要想除掉他实在是太过困难。不仅他需要契机，他们俩一样需要契机。

    他们会在深夜的时候靠在一起看书，易扬读的多半是奏疏或者密报，密密麻麻的小楷看得人头晕。和他的千篇一律比起来，商霖的书目就丰富多了，好学上进的时候看史书地图，精神不好的时候就读读话本杂谈，为了增添乐趣还时常让入画端了一个大盘子的甘草蜜饯在一旁放着，一边吃一边看，活像在度假。

    “所以，贺兰睿这回和霍弘联手，既能引得魏国君臣内斗，同时还能伤害一把自己的皇帝大哥，加速他的死亡进程，一举数得啊！”

    于是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妃嫔不免意兴阑珊，长叹一口气便离开了椒房殿。

    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和暗恋了大半年的男人在一起，第一次尝到了恋爱的甜蜜。

    晚上易扬抵达椒房殿时，商霖正坐在床上“静养安胎”，对着一个话本子乐不可支。

    刚刚平静了几年的中原大地再起烽烟，田园清音俱成往事，唯有旌旗号角震颤着世人的心脏。

    “哦，那不是本宫的小字，只是陛下对本宫的……昵称。”商霖抿唇一笑，有点羞涩，“让谢娘子见笑了。”

    “形势有变化。我和霍弘彻底撕破脸，谢遇的态度就格外重要，对他的女儿还是客气点吧。”

    对此群臣中有人不解，按说霍子娆犯下的是毒害皇后的大罪，被赐死的时候皇帝也是一副雷霆之怒、难以平息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突然息怒了？

    十日后，燕皇贺兰楷亲笔写下《讨徐魏檄文》，命大司马和骠骑将军率领两路大军，南下征伐。

    商霖抽回手，“怎么样，和大Boss彻底撕破脸之后的感受如何？相处和谐么？”

    阖宫上下都去椒房殿内磕头道贺，礼品在角落里堆成了一座小山，而当事人则坐在床榻上，一束长发垂在胸前，笑意吟吟，“诸位妹妹太客气了。入画，快把陛下昨日赏的‘蒙顶石花’给娘娘们尝尝。”

    说到谢遇，自然就想到了谢臻宁。那位大姐倒真是命长，霍子娆把她玩到了冷宫里，以为可以弄死她，结果却被狠心的老爹利用，提前一步去了阎王老爷那里报到。

    两天以前，他们谈到了燕魏两国的关系，易扬觉得等到战争真的开始商霖的处境一定会变得十分微妙，这才未雨绸缪地提出了这个办法。

    他的意思是，本来盼望她真的怀孕，这样的话就不用假装了。但是现在发现是假的也好，毕竟孕妇身体特殊，稍微出点纰漏就会一尸两命，实在让人不放心。

    之后便是整个太医署会诊，四名侍御医带着数十名医师同心协力，终于把皇帝陛下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于是，这件事自然而然被当成了燕国的报复。

    易扬反问：“现在的情况，不打行么？”

    “真是……坑侄女啊！”商霖憋了半天才感叹道，“这种贱人怎么没被天雷劈死？”

    贺兰皇族有部分鲜卑人的血统，关键时刻贺兰楷也没有辜负祖宗，展示出了鲜卑人骁勇善战的一面。营救的侍卫赶到前的一炷香时间里，他以一己之力挑战数名刺客，居然也撑了下去。等到羽林郎终于将刺客射杀时，皇帝身上的墨色大氅已经被血液浸润，银色的花纹都看不清了。

    他转身坐回书桌后，商霖长舒口气，知道他不会再抓着自己走神的事情深究了。从前不清楚，如今她实在太明白这个男人了，某些时候简直小心眼到了一定境界，动辄吃醋、乐此不疲。

    “贺兰睿和我那个便宜老爸……是什么情况？”商霖问道。

    易扬抬起头，唇边沾了一点嫣红的唇脂，“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看我怎么罚你。”

    商霖无言。易扬此前就说过，霍弘和齐王贺兰睿暗中有着勾结，此番的事情明显是贺兰睿和霍弘联手炮制的大戏，为的便是挑起两国争端，从中得利。

    易扬：“……”

    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有多么难得。

    两天后，宫中忽然传来好消息，贺兰皇后在嫁给陛下一年、专宠数月之后……终于有孕了！

    “能做什么？利用燕国人逼我退位，再取而代之呗。”易扬嗤笑，“我们刚来的时候，他就企图弄死贺兰皙，引得燕国发兵来除掉徐彻。绕了这么个大圈子，还是选了最开始那条路，真是有够执着。”

    “可能是太多了，劈不过来。”

    易扬捏住她竖起的手指，含笑道：“遗传的，我家里人早知道了。”

    商霖转身，用书册遮住下半边脸，斟酌道：“还可以，主要是新鲜。你有见过被废了的皇后还重新上位的么？就当开拓眼界了。”

    他们也会一大早起来去御花园采集露水。这源于商霖的一个执念，因为从前曾在书上看到古人以露水饮茶，那等风雅令她十分神往。然而现代社会污染太重，她害怕把自己喝到卧床不起，一直没敢尝试。如今好不容易来到古代，于是摩拳擦掌决定文艺一回。

    “《晋书·章献皇后传》……”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传记写得那么精彩？都看得你摇头晃脑了。”

    好景不长在，繁花易逝，老天留给我们的快乐总是有限的。

    五月份，北边的燕国出了大事。

    易扬低头，看着怀中女孩细长的柳叶眉，笑意温和，“好，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声音压低，带着一点魅惑，“等着你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乖儿子。”

    有宫嫔闻言立刻奉承道：“这‘蒙顶石花’可是顶尖的好茶，陛下竟赏了娘娘，可见圣恩浩荡。”

    大家听她的口气，越发确定心中的想法。虽然如今燕魏两国关系微妙，却并没有影响到陛下对皇后的宠爱，不然她哪里敢继续这般倨傲？

    那只是一封寻常的家书，唯一的不同便是其中几个字有些不同。燕国和魏国虽然用的同一个文字体系，却在细节部分有着不同，个别文字两国的写法是不一样的。那个杀手身上的书信，赫然是魏人的手笔。

    那些杀手并不是全部伏诛，羽林郎们贴心地留了一个活口，方便陛下追查审问。而审问的结果也没有令人失望，杀手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身上的书信也露出了端倪。

    商霖眨眨眼睛，用了一秒去反应，“……魂淡！你不嘴贱会死么！”

    “有段日子了。”易扬道，“本来希望不用用上这一招，不过现在想起来，假的也好。要是你真的怀孕了，这样的时期太容易出问题。”

    和她的闺名同音？谢臻宁，臻宁，宁……霖霖！

    不得不说，易扬这招有点刻薄。

    商霖蹙眉，“果然是霍弘干的！我一听到消息就怀疑他了！他想做什么？”

    商霖：“……滚！”

    他径直上前抽掉书册，“怎么宫人们没告诉你，怀孕的时候少看点书，不然会伤到眼睛么？”

    苏忌在第二日离宫，商霖没有像当初高沉离开那样去目送一番，而是独自在书房里整理书架。

    东北部的淹门镇起了一把火，城中数百间房屋全部焚毁，百姓死伤上千。淹门镇是睢江沿线的重镇，担负着防卫燕人的职责，发生这样的大事自然引得满朝侧目。

    他们的困惑在第二日早朝时得到解答。高坐九阶之上的皇帝温和地唤大司马出班，然后郑重地表示霍宝林虽然犯下大错，却到底是大司马亲自选送入宫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他特赐恩典，给她一个死后的体面。

    “这样的。”谢臻宁神情有点不自然，强迫自己挤了个笑容出来，“陛下和娘娘倒真是……夫妻情深。”

    商霖沉默片刻，“所以，要打仗了么？”

    商霖听入画汇报完易扬早朝发威的全过程之后，酝酿许久，对终于驾临的他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你这么奸诈，你家里人知道吗？”

    “是呀是呀，这么金贵的东西臣妾等粗俗鄙陋，恐怕会糟蹋了。”

    无论谢臻宁是什么时候听到的，她都不能说那是她小字，不然回头她去燕国打听一下，极容易露馅。虽然商霖不认为以这个女人的能耐可以弄清楚穿越这种事，但小心点总是好的。

    难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霍弘都有点管不住自己，就差没在大殿之上失态了。

    于是，商霖便倾情上演了后宫剧的精彩戏码，成为又一个假怀孕的皇后凉凉。唯一的特别便在于她的假怀孕是皇帝陛下一手操纵，连配药帮她伪造脉象的医师都准备好了。

    “凡事都讲求个敬业，我这么精益求精的人，就算是演戏也必须全身心投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奥斯卡影帝’的评价？”

    卧槽！她啥时候听到易扬叫她本名的！

    更要命的是，大火被扑灭的次日，淹门镇守将居然在城中抓捕到一批形迹可疑的人，经过审问得知这几个都是燕人。

    “逝者已矣，陛下已经处置过霍宝林，我们就别过多议论了，省得再闹出什么事来。”